沐青不冷不热的,把这些人的话当做耳旁风,做完自己的事就先行离开,使得在场的人好不尴尬,气氛登时凝滞。
但迫于玉华还在,没人敢嘴碎说难听的话,一个个都忍着。
离开阁楼后,沐青径直回到西院,此时陆傅言已在院里候着,而白姝没有跟着出去,留在二楼房间。
屋里没有其他人,白姝便将门关上,化形,再在窗边施了一道禁制,这样外面的人就瞧不见窗后的样子。她身着红衣抵在窗边,低垂着眼,看着沐青走进院子,与俊朗的陆傅言站在一处说话。
白姝从未与陆傅言接触过,不熟悉这人,可从阿良他们口中也能了解不少。
除了是个男人,陆傅言方方面面都与沐青很像,同样的天纵奇才,清正文雅,不苟于尘世却心系天下,这人十分有抱负,温润如玉,称得上公子无双。
拜入师门这些年,陆傅言极为敬仰沐青,哪会像白姝那样心怀不轨,他对自家师尊的感情十分纯粹,断然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在白姝眼中所见,这人怎么瞧怎么碍眼。
他恭敬有礼,很是谦逊,见到沐青时眸中都一亮,那种把沐青当做天地的态度,过于纯澈也过于讨厌。
沐青对这个徒弟不热情也不冷淡,分别这么久,出于关怀还是会问问,聊了会儿,摸出几张自制的黄符给他,那符中附有她的灵力,可做防身用。
她对陆傅言还是不错,阿良那小子嘴巴跟抹了蜜似的都没能在她手上讨到过一张符,这下一出手就是几张高阶符,可见即使口中不说,行动上还是很关心陆傅言的,不是不在乎。
陆傅言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抬手摸了下鼻头,方才还保持着一本正经的脸突然就绷不住了,会心一笑,看起来有点无措,不知该怎么回应。
憋了半晌,搜肠刮肚一番,才木讷回道:“谢过师尊。”
沐青感知到楼上有人在看着,下意识往二楼房间瞧去。
她与白姝同源,自然能一眼看穿对方的把戏,禁制对别人有用对她无用,窗户大开着,房间里没亮灯,白姝慵懒抵在窗边,凤眸半垂,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与这人视线相接的一瞬间,沐青心头无端端一紧,不过没表现出来,只应了陆傅言一声。
陆傅言不知楼上有人,见沐青就要离开,忽地记起陆老头儿的叮嘱,赶紧喊道:“师尊!”
沐青偏头望向他,轻声问:“何事?”
没有其他人在场,陆傅言不像刚来时那么拘谨,斟酌须臾才说:“下月十六我娘生辰,想请您去吃酒。”说着,他竟摸出一张提前备好的烫金边请帖递给沐青,“这是帖子,您是第一个。”
他还挺有心,这么早就安排上了,还特地最先将帖子送到沐青手上。
收下帖子,沐青回道:“好。”
并无多言,短短一个字应下。
陆家请客定是要去的,何况早些年陆夫人对她不薄。
听到这么干脆的回答,陆傅言展颜,也不再废话。
窗后的白姝眼瞧着沐青将帖子收了,将陆傅言的一言一行都收入眼底,面无表情地看着。
今夜无星无月,天上黑沉如墨,要不是周遭亮着灯,放眼望去哪能见到一丝光亮。
沐青一步步上楼,快行到房间门口,感受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脚下就慢了些。不过大半夜的哪能一直待在外面,她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抬手推门进去。
屋子里很黑,适才敞开的窗户已经被关上。
瞧不见白姝,这人故意隐匿了行踪。
沐青反手将门关上,动作有些迟缓。关上门后,她欲去点灯,孰知刚走了两步,突然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揽住腰身,下一瞬就被对方拉进怀中挟住。
知晓是那孽障,沐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这人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就在这时,外面过道中有人走过,还不止一个人,说话声随即响起,是清虚她们。
沐青当即就要结界,避免这里的动静被察觉到,可还没来得及动作,背后的白姝就抓紧了她的手,拦着不让结界。
这人低头,用温热的薄唇在她颈侧挨了下。
突如而来的亲热让沐青很不适应,让她不由得僵直了脊背,身体内骤然生出一种熟悉而又奇怪的感觉,好似被什么困住了无法挣脱一般。
白姝挨着她的脸,缱。绻又温情,低低道:“师尊跟他说了些什么?”
刚才分明听到了的,却执意再问。
第69章 爱意
沉抑的昏暗压得人喘不过气, 狭窄的门缝中有光亮泄进来, 过道灯笼中的蜡烛火光摇曳, 明黄的火舌蹿起又平歇。
清虚她们就在外面,正在朝这里走来,说话声亦越来越清晰。
怕被发现房间里有其他人, 沐青霎时僵住, 没有动作, 手还抓在白姝小臂上。
白姝倒没过分放肆, 只这么揽着她,半晌,当清虚她们快走到房间门口时,突然又小声问:“师尊在怕什么?”
这句话说得极轻, 故意压得低沉微哑。
沐青无端端心头紧缩, 却没把对方推开。
以前的白姝就总是这般,心小,连一根针都容不下。
她嗫嚅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回答, 只偏头沉静地瞧了下这人。
过道中, 清虚她们边走边说话, 最终在隔壁房间门口站定, 一行人在谈论近来的事, 也没说甚重要的话, 闲聊唠嗑而已。
白姝抬手抚着沐青的脸侧, 没做什么, 只是指腹按的时候有点用力,但力道不大,倒还好。
可这番举动不止于此,就在顷刻之间,她突然将指腹下移按在沐青颈侧,又移到敏感的喉间,轻轻摩。挲了下。微凉的触感让沐青心一悸,有些不适应,可到底还是忍下了,放任白姝的行径。
但一会儿后又拦住白姝,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安生些……”
不过也就随口一说,毕竟这孽障哪听过自己的话,然而出乎意料的,白姝还真规矩了,反而让沐青怔愣不已,更加不适应。
白姝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
两人在黑暗中站着,靠得那么近,都能感受到对方轻薄的呼吸。也许就是这样,使得沐青的思绪在瞬息之间产生了变化,让她记起曾经在巫山镇的老宅里,她俩有过相似的经历。
那次是白若尘带着容月过来,在老宅中暂住了两天。
容月一向不拿自己当外人,便做了些自认为很熟的举动,还在夜里邀她去品茗赏月,当时的沐青不懂弯弯绕绕,且不知容月有别的心思,出于礼节就去了。
其实也没做甚,真就喝了两杯茶。那时的白姝还不大,不过无意撞见她俩在亭中坐着饮茶,便在意得很,以至于那晚离开亭子回房间后,这孽障还吃味地端着一壶茶水到她那里。
沐青再如何迟缓,朝夕相处之下还是能察觉到一星半点不对劲,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起疑的。
她没喝那壶茶,搪塞一番,借口要歇息了,要让白姝离开。
白姝没走,径直将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桌上,意味不明地说:“容长老的茶水喝得,徒儿的茶水就喝不得,师尊这是何意?”
那时的沐青只拧紧眉头,“乱说什么。”
白姝却没有回答,嘴角扯了扯。
当年的白姝还小,不太晓事,直来直往的,不知越距了多少次,而今倒是变了不少,更为稳重些,即便情绪外露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既张扬又克制,愈发让沐青很是不习惯。
清虚等人没再外面待太久,不多时就离开了。
可沐青还没能松口气,不等松懈下来,身后的孽徒却忽然有所行动,将她一下转过去,竟这么摸黑凑了上来。
已然猜到这孽障要做什么,沐青还来不及阻止,就被对方封住了唇。
白姝这次不似之前那样温和,径直探入,不让她有半分犹豫。
那种汹汹欲来的感受太过熟悉,从前经历过无数回,早已刻在骨子里无法割舍,而今再次经受,沐青不由得想起她俩那些交颈温存,抵死缠。绵的场景,她是个过分自持的人,清誉加身了那么多年,猝然折在徒弟手中,本该及时止损的,可却一步步沦陷进去。
两人之间谈不上胁迫,不过是你进我退,一个放肆一个克制,最终一点点拉近。
白姝给了沐青从未尝过的滋味,羞耻之下的情潮,悸动,荒唐背后的爱。欲汹涌,深入骨血的绵缠纠葛。
她是万人敬仰的尊上,本应不食人间烟火,舍离七情六欲,断掉一切不该有的杂念,永远心怀苍生高高在上,却不知一朝被拉下,入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白姝的爱意太过浓烈,让沐青无法回应,一个吻久久未能结束。
晃神间,这人把她抱起来,抵在桌案边缘,突然埋进她颈间。沐青轻吸了一口气,终于从方才的余韵中缓过神来,于是赶紧抬手抵在中间,压着声音道:“别……”
白姝这次没听。
颈侧忽而有些刺痛,磨着沐青的神经,紧接着是温暖的湿润触感。
彼时还不算太晚,楼下楼上不时都有人经过,尤其是院里,在房间中依稀都能听见底下的说话声。门被关上,周遭黑黝黝一片,像是一方无形的沉抑牢笼,将她俩禁锢在其中,然而这牢笼不够隐蔽宽阔,仅有一扇门四面墙遮挡,看似牢固,实则很容易被发现。
这里有那么多修士,没有结界,无异于敞开大门。许是被这人弄得太紧张,沐青下意识攥紧了她的衣袍,束缚得很。
白姝却没有半点不自在,从她颈侧慢慢往上移,将细密绵绵的吻落在她下巴,脸侧,鬓角……
黑暗会放大感官,即使看不清楚眼前,可依然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细微的变化。沐青难以承受住这孽障的造次,缓了缓,终还是开口:“白姝……”
她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好像不论如何都不太对劲。她承接下了白姝的放肆,任由这人在自己身上撒野,吻也好,还是刚刚那轻轻的吮咬也罢,总之没立即拒绝或排斥,都默许般受着了,大有放任的意思。
她是重活一次的人,这一世不如三千年前利落洒脱,不会再像那年逐白姝离开师门那样,对方不走就自己狠心离开,一分别就是多年。她好像有了束缚,被一张无形的网缠住,且自己都舍不得挣脱。
这种感觉实在是矛盾,怪异至极。
沐青没能真正领略沉浸过世俗的情。爱,如同被雾障遮了眼,分辨不清,只能随心行事,时不时都会遵从心底的所向,所以才会如此纵容身前这个孽障以下犯上。
白姝没有回话,早已习惯她这般反应,随即抬起她的下巴,又挨了上去,索求无度地撰取她的气息。这人占有欲太强,直白得毫不掩饰,一边在沐青唇上辗转,一边说:“师尊还没回答我的话。”
“……”沐青扬了扬白细的脖颈,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
白姝说:“他给了你一张帖子。”
“那是陆夫人给的,她下个月生辰。”
“可你又给了他灵符。”白姝道,好像特别在意这个,语气中的妒意之明显。
以前的沐青哪会对弟子这么好,即便是打小就跟着她的白姝,也不过是在小的时候能讨到点甜头,大了就不行了。那时沐青一贯不近人情,更不讲什么师徒情意,可如今却全然不一样了,她虽然对陆傅言比较冷淡,但还是会关心这个徒弟,那样的行径在白姝看来实在是刺眼。
三千年前是容月,现今是陆傅言,即使沐青无意,可白姝还是在乎。
她行遍了山川,在望不见头的艰难时光中辗转,独自守了那么多年,孤注一掷才能重新拥有沐青,自是见不得沐青对别人有半点好。
沐青愣了愣,俨然没料到她会在意这个。
师徒俩那么亲密无间过,可从来都没捅破窗户纸,即便在床上有过不该有的念想,情至深处缠着对方难分难舍,但有的话终究没说出来过,未有一句情意有关的话,更不会直接表现出这种情绪来。
沐青想不出话来回应,黑夜成了遮挡,不让她的迟缓暴露出来,她张了张嘴,良久,淡声说道:“陆家主曾于我有恩,此次危机四伏,若他出了意外……”
话说到一半又停止,解释仿佛有些多余,不是因为陆傅言,而是这不像她,按她的性子,应该直接不回答才是,如此解释反而像是在遮掩什么。
白姝定定看着她,就这么静默无声。
一句多余的解释将挡在两人中间的帷幕划开一道口子。
沐青半晌才反应过来,缄默不语。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或是动作。
不多时,还是白姝抬手扶在沐青背后,将其拢进怀中。沐青顿了顿,终归还是再次放任了。
一场僵局以沉默开始,沉默结束,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
翌日是个大晴天,暖风和煦,安阳城在灿阳中复苏,天儿愈发暖和了,对比初开这里的那天,不再那么冷。
阿良他们起得早,天不见亮就下床了。江林这个带伤的没甚瞌睡,一大早就去嚯嚯清虚,一点自觉都没有,她脸皮厚,在清虚房里喝饱了茶水才离开,一出门就撞见刚出来的沐青,还被吓了一跳。
“长宁你真是,走路都不带声的,突然就出现了。”江林念道。
沐青一如既往地把白姝装在灵袋中,瞧了惊乍乍的江林一眼,又不动声色瞧了下清虚的房间。
江林未曾注意到这个,跟上她,问道:“你昨晚哪儿去了,怎么一晚上都没亮灯。”
沐青怔了下,随即面色如常道:“在打坐,歇得比较早,就没点灯。”
“我就说是这样,清虚想找你来着,怕你已经歇下了就没去。”江林说道,没有一丝怀疑,显然十分相信沐青,言罢,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对了,苏城的事你听说了吗?”
第70章 掩饰
沐青不知情, 问道:“何事?”
“才发生的事, 刚刚清虚跟我说的,”江林道, 神情染上两分凝重,迟疑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苏城那边……有处坟场全都起尸了。”
所谓起尸, 直白点说就是死人“活了”, 行话叫尸变,成了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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