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桌上放下信纸,池逾顺势握住他的手腕,掐在手里很轻地抚摸,同时出声问:“真要去?”
谷蕴真说:“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
上回相亲的王小姐的学院里向他递来橄榄枝,艺术学院院长希望招纳人才,请谷蕴真去做戏剧系的讲师。王小姐来信询问他是否愿意去面试任教,随信还附了一张院长的手写信。
他和池逾的指尖互相抵着,谷蕴真觉得池逾有些不开心,便说:“我也不能总做你们家小少爷的专属老师吧,再说,见微快要入正经学堂了吧。”
“可我想让你做我的专属。”池逾听了,抬头说:“如果可以,锁在我家,哪里都不要去,就最好不过了。”
比起吃惊,更多的还是羞恼,谷蕴真下意识觉得池逾又要开始说一些令他舌尖发麻的话了。他想抽回手,池逾没让,反倒把谷蕴真往下一拉,让他坐上了池逾的腿。
池逾对这个姿势很满意,嘴唇贴着谷蕴真的耳朵,一边掐他的手腕,一边说道:“就在这儿上镣铐,另一端锁在我床头。”
他声音带笑,一听就知道是玩笑话,但谷蕴真还是耳根发红,又被池逾掐了脚腕,听他继续胡说:“脚上也要有,不过要一只脚一道,叉开了,分别上锁。”
谷蕴真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红着脸说:“不可以,我怕痛。”
“怕痛算什么理由啊宝贝。”池逾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指间是谷蕴真柔软的黑发。他无声地叹气,尽管嘴上没规没矩,但心底还是在担忧谷蕴真即将要接受的职位。
大抵分别总是扰人心。
池逾不知道怎么才可以缓解这种几乎算是婆婆妈妈的情绪,又忽然发觉谷蕴真在不好意思,他稍微回想了一下,于两秒钟之内确定了谷蕴真在对什么害羞。
池逾最喜欢得寸进尺,又叫了一遍:“宝贝。”
谷蕴真的脸好像要冒白气了,池逾心里简直好笑又奇妙,然后听他黏黏糊糊地解释道:“又没人这样叫过我。”
池逾表示理解,然后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叫出了几十种亲昵的称呼,其中从高雅到低俗,不一而足。谷蕴真要被臊死了,完全不想看他,把脸埋进池逾的肩头。
经此一闹,池逾心中的忧虑倒是散了不少,须臾,他又开辟了新的思路,有理有据地说:“不过你也不一定可以通过面试。如果没有顺利通过的话,你还是我家的谷老师。”
谷蕴真失笑道:“我都听琴行的刘先生说了,最迟十一月份,见微就得入学念书,任他怎么耍赖,都别想再逃了。还谷老师呢,我教谁去?”
“教池同学啊。”池逾一本正经地说,“池同学对礼义廉耻一窍不通,需要谷老师多加教诲。”
“比如我就不是很懂,为什么告白之前意中人会接我的宾馆钥匙,在一起之后他就死活不肯要。还有,为什么朦朦胧胧的时候愿意敞开衣襟,现在心意相通了,倒突然变得扭扭捏捏,连摸一下都要全力挣扎拒绝。”池逾的手悄悄地从谷蕴真的衣摆下游进去,他委屈道,“不要欲擒故纵了心肝儿,请尽快把我擒走,真的快等不及了。”
谷蕴真可没胆子擒这大少爷,他直到感到腰部摸上来一只手,才想起来要离此人远点,但是已经太晚了,池逾把他锁得很牢,怎么都走不掉了。
何况谷蕴真抵抗的意志也并不坚定,没一会儿,池逾忽然觉得谷蕴真靠近了他的脖颈,柔软的唇正贴在他的喉结边上,不熟练但细腻地浅触着。他便笑了笑,觉得谷蕴真太像他以前养过的一只猫。
请求亲昵的时候,他百般拒绝,但真的沉沦了,这人就会不自觉地回以更多的柔情蜜意。
在书桌旁胡闹了一通,等回过神来,谷蕴真恨不得立即跳出门去,他对着池逾结结巴巴地斥了一顿,然后匆匆忙忙地去清洗。在院子里胡乱洗了一遍,又回到房里换了衣服,用软毛巾擦手的时候,谷蕴真发现自己右手的胎记上印着很深的牙印。
也不知道是他和池逾哪一个咬的。
外头只是黄昏,到底天还没黑,却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谷蕴真把双手贴着脸,深深地认为,不要脸确实可以传染,而脸皮薄不可以。
他缩在卧室里,终于等脸不那么热了,才去书房找池逾,这人坐在窗下等得百无聊赖,于是拿着笔在桌上铺开的白纸上乱涂乱画。
谷蕴真定睛一看,池逾手里的钢笔外壳朱红,有一只蜘蛛样式的标识镶在笔身上,正是上回池逾从国外和巧克力一起带回来的那支笔。
谷蕴真现在看到他就难为情,走过去故意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回家做什么。”池逾没有上当,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笑道,“思故渊轩里可什么都没有,没有谷蕴真,没有冷拒霜,没有Angel,没有安安。”
他看着谷蕴真的脸色,忽而停笔,歪头说:“过会再走好不好?”
谷蕴真说:“好。”又想,其实何必多此一问,他的拒绝的高墙只对别人来说不可逾越。
停了片刻,谷蕴真突然捡起书桌上的另一封信,展开给摊在池逾写过的白纸上,一眼看去,两张纸上的字迹顿时融为一体,只是一边齐整,一边狂放。池逾“嗯”了一句,装蒜道:“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你看信纸这么粉红,可能写信的人有点喜欢我吧。”谷蕴真陪他一起装蒜,但他没姓池的脸皮厚,自夸都觉得不对,说了这句就更脸红,只好强撑,想了想,又说,“他的措辞虽然不伦不类,但是好像还很真心。”
池逾就笑起来,略带审视地盯着谷蕴真装模作样的表情。
谷蕴真搜索枯肠,又想到一点,于是说道:“要是知道是谁写的,我就请他吃个饭,聊表心意。嗯……不行,吃饭似乎太敷衍了,这人一番好意来信。我突然受到鼓舞,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他问池逾:“你说我要怎么答谢这个匿名的爱心人士啊?”
池逾对他勾了勾手指,谷蕴真就把耳朵凑过去,要听他的锦囊妙计。池逾却捏他的下巴,侧过脸,覆上来的前一刻,他低声道:“用你自己。”
他亲了一下,退开一点距离,又笑道:“别的不要,只要赤/身/裸/体的、所有的你。”
于是这一晚,池逾明明不在这里,谷蕴真却整夜失眠,好像被池逾一直占据着感官。他睡不着,几个梦更搅得宁静的黑夜染上暧|昧的妃色,便披衣起身,去院里走了一圈,最终回到书房,打算练字来平复躁动的心。
只是他倒了墨水,磨了墨,正待提笔,忽然看到了桌上几张遍布涂鸦的纸,那是池逾下午信笔乱写的。其中大多是些乱七八糟,没有意义的字符,唯有一张,纸面上整整齐齐,于是落在里头,显得十分突兀。
谷蕴真搁了毛笔,把这张纸从别的下面铺到最上层,然后发现这张纸是他曾经在池逾的书房,教习苏见微的间隙里,因被池大少爷困扰于心,抒发烦躁时随笔写的那张纸。
这张纸曾在书房里遗失了,又在池逾房间内找到了。
谷蕴真把它带回来,压在镇纸下很久,抚平了因慌张而揉搓出来的皱纹。
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发现纸上除了他那时信笔写的几句话,有一行字新添了上去,正写在“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一句的下方。
窗外无边夜色暗,忽然徐徐柔风起。
谷蕴真借着隐约的月光与远处的微弱灯火,看清了那句话。
――你是我终日患得患失的一曲游园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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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腊八节快乐!!
第52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艺术学院发来入职信的时候,秋季已深。谷蕴真一开门,门口的那棵槐树就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场枯叶雨,他在日历上勾好上班的日期,久违地动身去了一趟鞋儿胡同。
白岁寒照旧对他爱搭不理,仿佛冷漠。谷蕴真见他近况似乎还好,也稍稍放心,说了些对白岁寒来说属于废话的唠叨。他临走时,白岁寒问他:“蕴真,你在与谁恋爱?”
谷蕴真差点没被吓到,支吾道:“没……”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甚至有点担心是不是池逾趁他不注意,在脸上写了“池逾所有”的文字,反正这人又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他不经审,白岁寒一句多的都没说,谷蕴真就自动交待了,说道:“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都怪他长得太俊美,对我笑一笑,我就晕头转向了……好吧,我招……是池逾。”
“池逾?”白岁寒皱了皱眉,许是想到了这人的风评,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被惊到了,慢慢地说:“如若我没有记错,他是个风流成性的大少爷?”
“嗯。”
谷蕴真有些紧张地看着白岁寒,在他心里,白岁寒是师兄,但也等同于长辈,比起反对,他更希望得到认同。其实他觉得希望很大,因为白岁寒自己似乎也对林闻起有些不同寻常。
白岁寒想了一会,用苍白的指节按了按发疼的眉心,说:“罢了。”他稍稍伸出手,谷蕴真便蹲下去,让白岁寒不必起身也可以摸他的脑袋,白岁寒很轻地碰了碰他的短发,说:“未见其人,不知其性。我不知道池逾究竟是什么样,但你现下并不难过,这就够了。”
谷蕴真正有些感动,便感觉白岁寒向他靠近了一些,然后压低声音告诫他道:“安安,没有下定决心的话,不要和他做别的,知道吗?”
“哦……但是为什么?”谷蕴真问完,忽然记起,白岁寒是和林闻起有过一段情的。
他下意识地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一句,而白岁寒也有些语塞。一句问话,被问的和发问的都在尴尬,过了一会儿,白岁寒率先缓过来,他对谷蕴真轻声说:“因为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又更轻地补了一句:“而且很疼。”
“…………”谷蕴真的脑海里不由浮现那天他把白岁寒背回家的场景,那之后白岁寒断断续续地发了一个星期的低烧,脖颈手腕上尽是恐怖的掐痕。
他没好意思再看白岁寒,正好也照顾白岁寒的面子,匆匆应了一句,便起身打算离开,但临时想起件事,于是又问:“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恋爱啊?”
白岁寒的目光落到他的右手上,谷蕴真抬手一看,只见腕骨上那片胎记红得极为不正常,周围还有错落的牙印,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劲。
谷蕴真知道了,今日他家的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发问”。
白岁寒还问他:“你是真的没和他做什么吧。”
“没有!”谷蕴真气恼地把手缩回衣袖里,又告了别,转身出去了。他的脚步声在院里回响,令本来落寞凄然的地方多了一些鲜活的声音。
白岁寒则在原地坐了半晌,把衣袖往上折起,他的身上由林闻起留下的痕迹大多消散,只有腕内侧还有一抹格外顽固的吻痕,到现在都没有褪去。
能留这么久,也不知道当时有多动情。
白皙的皮肤上,吻痕像印玺沾朱砂盖下的章,在鲜红地宣布着,那属于我。
白岁寒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把手臂凑近,将那枚被时光暂且遗落放过的印记送到了唇边,很轻地吻了一下。
―――――
谷蕴真去逐香楼买糕点时,意料之外地遇到了池逾一行人。池逾鹤立鸡群地站在一大堆人里头,面色厌烦,看样子十分想走,但又被许原拉着,于是站没站样地待在那里,斜眼冷看一群妖魔鬼怪拼酒发疯。
谷蕴真想了想,没有上前打扰池逾。他提着打包好的糕点走向楼梯,还没下楼,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谷蕴真!”
回身,却不是池逾,是酒桌上一个丹凤细眼的白面男子。谷蕴真辨认着他因烂醉而酡红的面孔,认出这是以前谷家班的一个小旦,只是往常他一般管自己叫:“少班主。”
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连名带姓地叫。
但是别人喊他,他并不好假装没听见,谷蕴真就走上前去,盯着所有人的视线,勉强露出一个客气的微笑。他的余光看到池逾掂着一把玳瑁扇子在看着自己笑。
那人歪着脑袋,盯了谷蕴真一会,推开身边陪酒的一个姑娘,含糊地向大家介绍道:“来来来,都来看看,这就是十几年前名噪一时的名角儿冷拒霜,看见没有,看他这张脸,不知道多少人送过千金,只为了能摸一下……”
这就是明晃晃的羞辱了,许原还有点良知,虽然也喝得没有多少意识,但下意识丢了个酒杯过去,骂道:“周沉,你他娘的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然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群人中总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周沉一朝挑起了话头,便有人接话音,继续奚落嘲讽。谷蕴真听了几句,觉得难堪,抿嘴说:“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他不欲多停留,周沉却起身向谷蕴真扑过来,嘴里嚷道:“我倒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绝色迷得那些人给你送那么多值钱东西!你现在都多少岁了?我都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他说着,已经抓到了谷蕴真的肩膀。
谷蕴真微微一惊,抬眼看着周沉,他便于醉中一笑,手掌不规矩地从肩膀想摸进衣领。然而,还没等他的指尖沾到领口,谷蕴真神色一凛,单手拧住他的爪子,迅速地剪住手腕,再往后使劲一掰,刹那“咔哒”一声,周沉的肩关节处顿时扭出了一股令人牙酸的声音,他痛得嘴都歪了,瞬间连酒都醒了不少。
他以为这就是终结,谁知道下一秒,一样东西抵在他的脊椎上,跟着猛地一戳,一阵钻心的疼令他惨叫一声,跪跌在地上。周沉抠着地板,觉得背上像是被/插/了一刀。
等他被剧痛拍走的意识游回来,他才通过触感知道,那不过是谷蕴真的鞋尖而已。
这段暴力行为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一时之间,在喝酒的都忘了继续喝,说话的说到一半也没了下文。
鸦雀无声中,唯有池逾鼓了鼓掌,称赞道:“亲爱的,做的很好。”
许原手上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到桌上,他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于是问旁边的人:“池逾刚才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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