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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醒(近代现代)——安和谯

时间:2020-06-17 10:00:59  作者:安和谯
  那人迷茫地回答说:“你好,爱情。”
  池逾自觉失言,于是也不再看谷蕴真,猛地拍了拍他面前一个人的肩膀,道:“今儿我就不结账了,否则往小了要被家里人揍,往大了,连床都没得睡。”
  谷蕴真好像瞪了他一眼。
  趴在地上的周沉发现了池逾和谷蕴真的眼神交流,立即奄奄一息地说道:“池少爷马上过生辰了……”
  有人扒住准备走人的池逾,说:“别啊池大少爷,你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结账嘛!”
  池逾仔细地看了看说话人的脸,认出他即是方才调侃谷蕴真的其中之一,于是收了笑脸,冷冷地说:“哦?那你是不是得管我叫爸?逢年过节也没见你提东西来孝敬老子啊,再不济,端过洗脚水还是倒过夜壶?都没有?那你说个屁,滚!”
  骂了一顿,池逾掂着扇子下楼,他在逐香楼门口等了没一会,谷蕴真也下来了,还揉着手腕。池逾极为心疼,说:“该不会是打疼了吧?唉,这群糙汉子平时也不知道多保养保养。你说他欠揍吧,揍他的时候都不能给人一点好的体验,简直废物。”
  “…………”谷蕴真看到他手里提着新买的糕点,不无怀念地说:“以前林先生在的时候,肯定不准这种人进来喝酒,又惹是生非,又无理取闹的。”
  池逾想了想,说:“林闻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连我这段时间都一直两头奔波,那边太忙了,我明天还得去一趟。”
  他把谷蕴真送到斜阳胡同,放下糕点,趴在桌上,怨念很深地发出请求:“我今天可以申请住在这里吗?明天我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了,跨越太平洋。”
  谷蕴真冲了茶叶,给池逾倒了一杯,有些犹豫地看着他。池逾不舍得让他为难,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喝了一口茶,说:“但是过一个礼拜又回来了,也不是很久。”
  谷蕴真就松了一口气,他手上有些刮伤,刚找了创可贴,就被池逾夺过去,这人坚持要帮他贴,谷蕴真摊着手随他。不知道为什么,池逾非要半跪着给他贴,贴了两个,谷蕴真的指尖微微一动,他小声说:“如果你真的不想走的话……只能睡客房。”
  他的另一只手在玩池逾的玳瑁扇子,这扇子还是先前谷蕴真给题的字,扇面上写的“清心寡欲”四个大字。尾部的流苏掉在池逾肩膀上,令他有些心旌摇曳的痒。
  “那亲一下总可以吧?”池逾捉住谷蕴真的手,连同扇骨一起包在掌心。他看到谷蕴真点了头,才放心地去亲他的唇。他的指腹擦着冷硬的扇骨,接着想起这扇面上谷蕴真的题字。
  清心寡欲。
  谷蕴真的腰抵在桌沿,其实硌得很痛,他却被别的感觉占据了脑海,在低吟,却也不是因为痛苦。池逾对他附耳说:“你在我的扇子上写清心寡欲,但你就是我的心我的欲。”
  恍惚间,谷蕴真有种被他的话语正在拿走清白的错觉。
  扇子终于脱手,掉在了地上,他们十指紧扣,谷蕴真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很难再抵抗下去了。池逾还要磨他根本没有反抗力的心,他道:“你要我清心,我偏不清,你要我寡欲,我便恨不得欲/火泛滥成灾,把你我全都淹没至死、至死方休――”
  在这样的话音里,谷蕴真不由地被蛊惑了意识,他模糊地想,就算得不偿失、就算疼,好像也没关系了。
 
 
第53章 一点芳心为君死
  十一点钟飞机落地,回到陵阳后,池逾大逆不道地忘记了他的亲娘,提着行李往斜阳胡同赶去,他认为亲情可以推迟几天再巩固,爱情则不可以。
  只是冒着秋末冬初的冷空气,池逾差点没被冻僵,他在槐树下借路灯看表,发现此时已经凌晨一点钟。谷蕴真家中也没有灯,这人又素来爱养生,怕不是已经睡了。
  池逾花了两秒钟思索,然后慢慢地往前走,他伸指摸到门环,拿起来,又悄无声息地放下去,在心中扣门求爱。
  他正想转身离去,却听到庭院里有轻微的脚步声,门缝里亮起了暖黄的灯火。池逾正在迟疑地惊讶中,那脚步缓缓地靠近了,门闩处传来一阵悉索声,接着,谷蕴真打开了门。
  谷蕴真穿着很厚的衣服,戴了帽子,脸都掩在毛茸茸的帽子里,整个人像过着另一个寒冷的季节里一只柔软的猫。他手里提着一个灯笼,暖煦的火映着轻薄纸面上的一个“谷”字。
  有一瞬间,池逾以为他是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
  于是不等谷蕴真错愕惊喜,池逾已经丢了行李箱揽住他的肩膀,在连衣帽帽沿的绒毛里寻了一会,然后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嘴唇,心里说抱歉冒犯,嘴上却吻得狂乱。
  “你怎么……”谷蕴真躲他的脸,又怕灯笼被弄坏,左支右绌间,还抽出空隙问话,一时很是吃力。没等他问完,池逾又亲上来,堵住了他的呼吸。
  “外面这么危险,你还这么晚出来做什么?”池逾轻笑着问,他在谷蕴真的耳边咬了咬,调戏地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小红帽,不知道外面埋伏着要把你吃干抹净的大灰狼啊?”
  “这儿明明只有你。”谷蕴真的脸慢慢地红起来。池逾放开他,捡起行李箱带上门,他就看着池逾的动作,说:“我睡不着,出门散步。”
  池逾挑了挑眉:“失眠?该不会是那个什么艺术学院压榨劳动力,让你整日整夜地工作吧?教几个小崽子,别那么上心,回头累着了,把我给心疼死。”
  他正琢磨着怎么把家里给池夫人的补品弄一点过来,反正他妈吃了,身体也没有好转,与其浪费资源,不如物尽其用。
  这时,谷蕴真把灯笼换了左手拿,右手要去牵池逾的手。池逾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手好比冰块,指节都不灵便,谷蕴真的手指却很温暖,池逾连忙一缩手,说:“别碰,太冷。”
  谷蕴真就不依不饶地追他的手,他那样多扑两下,温度也会散得差不多。池逾没有办法,只好任他牵着,又感到谷蕴真在很竭力地试图捂热他,他有些好笑的感动,像被一只流浪猫分了一块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蛋糕。
  谷蕴真问他:“我要是不出门,你打算怎么办?”
  “等你明天出来。”他们走进屋里,壁炉在角落里无声地供暖,池逾吸了一口温暖带香的气息,无法理解地说:“屋里这么暖,你出门吃冷风做什么?真是。”
  谷蕴真也无法理解地说:“池府这么好,你蹲我家的破烂门口做什么?真是。”
  “啧,不准回嘴。”池逾的话语是斥责,脸上却是化不开的笑容。他看到房内放着那张自己以范余迟身份送过的古琴,便撑着下巴说:“送了张琴,却没好好听你弹过,我有点像冤大头。”
  谷蕴真捧着热水走过来,池逾动都没动,他只好亲手喂这人喝,然后被他顺势环住腰。谷蕴真说:“这张琴叫做余音,余音绕梁的余音。”
  “嗯……”池逾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在室内暖过来的手指和脑子都很迅速地滑向了另一个领域。他喝着热水,觉得有点不够,于是伸手推搡谷蕴真的食指,推到杯沿,蹭到了自己的唇,才堪堪满意。
  谷蕴真好像有些失语,又有些紧张,继续说:“我小时候,我父亲用这张琴教我学琴的。第一支曲子叫《相思曲》,那时候我母亲已经去世,他大约很思念她。”
  他低声地唱那支曲子里的一小段:“落红乱逐东流水,一点芳心为君死。”
  池逾才抬起了眼睛去看谷蕴真,他微微聚着剑眉,好像在努力地解开什么谜题。
  不知道缘自什么冲动,也许是因为明明应该习以为常的一场小别,也许是因为天生就伤春悲秋的多愁善感的内心,总之谷蕴真低下了头,和池逾额头相贴。
  两双眼睛坦诚地对视,两颗心灵也在互相猜度。
  谷蕴真说:“因为我父母的生别离,求不得。所以我很怕分别。”他的声音趋于微弱,但池逾还是听得到,他说:“所以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再不要看别人。”
  池逾花名在外,池逾风流成性,许许多多的名头缀在池逾名字的后面,让谷蕴真的安全感变得很少。他听坊间传闻,惊池逾在那些风言风语里乱抛真心,不吝千金,又情不自禁地暗生忧虑,惧始乱终弃。
  再多接触,再多了解,也不过想求得一句真心实意的承诺。
  “…………”池逾沉默许久,久到令谷蕴真都有些害怕了,他让池逾捧自己的脸,眸带慌乱,意图找到别的话题,掩过去这段不被重视的祈求。混乱中,他真的想到一件事,连忙说道:“池逾,你那天给我房间钥匙,一定不是因为专门找个地方给我送礼物吧?你想要我是不是?我愿意……别不说话。”
  他要献吻,主动去亲池逾,但嘴唇也在发抖,池逾的手就落到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脑袋轻轻按在怀里,那是最贴近心脏的地方。池逾跟着低声说:“这么一想,我确实太肤浅冒进。”
  他脑子里还在斟酌,于是说出口的话不经修饰,很是直白,他道:“到底我没有真正爱过谁,这么没有经验,才没有让你拥有很多的安全感。”
  “抱歉,我会努力学的。”池逾说,“不要你的愿意和不愿意。”
  他们依偎在一起,呼吸相闻,心跳在同一频率地快速跳动着。谷蕴真逐渐恢复了情绪,平静下来,他感到池逾拥抱的力度依旧那么大。
  寂静里,池逾忽然说:“你记住,我爱你。”
  也许是第一次说这样示爱的话,是以池逾虽然性格张扬,也不免有些局促。他按着谷蕴真的肩膀,微微低头,好像从他温驯的肩颈弧度里找到了继续表白的动力,于是轻咳一声,将想说的话缓慢地、逐一地捡了出来。
  但好像也无从说起,只能随心而语。
  “我欣赏过花楼街头的无数美人,喝她们妙手递来的好酒,吻她们送来的朝露鲜花;我喜欢妙龄少女的清脆笑声,追随过她们窈窕的背影;我买过玻璃展柜里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送与乞人,送与流浪者;我为路边枝头的雀语莺啼停留过,也为漉山的虞美人痴迷沉醉……山川河海,红妆日月,我无一不爱。”池逾道,“这是因为我爱浮生、我爱万物。我随意抛洒心意,但那并非真心,我处处留情,留的也从来不是爱情。”
  “只在你这里,我丢了心。”
  “亲爱的,”他抬起谷蕴真尖窄的下巴,看他湿红修长的眼尾,笑着说:“但如果这些东西让你不安,那就让它们见鬼去吧。”
  他说:“我不喜欢别的东西了,只喜欢你,好不好?”
  谷蕴真在他手里很慢地点了头,两人挨得很近,他便凑上前想亲,池逾却退开了,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谷蕴真迷惑地看着池逾,又凑过来,生疏地在他的下巴上厮磨,这回池逾没有避开,谷蕴真急于一时,说道:“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大少爷。”
  他没留意池逾的动作和脸色都同时一僵。
  但是谷蕴真被告了白,心情与身体都有些兴起,在池逾身上不住地磨蹭。他纠结片刻,把矜持短暂地忘记了,小声又黏糊地叫他的名字:“池逾……”
  池逾十分勉强地应了一句,谷蕴真又说:“把我当作成人礼物,送给你吧。”他难得那么主动,话语和行为都出格,但池逾居然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谷蕴真终于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去察看他的表情。
  不充足的光线里,池逾的表情略有凝滞,他伸手抚了一下谷蕴真的脸庞,谷蕴真的脸被他擦的这一下微痛,于是蹙起眉。池逾说了抱歉,问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问的琴行的刘先生。”谷蕴真紧张把脸偎在池逾的手里,他的脸很小,这么一靠,有种天生就讨人欢喜的柔软感,谷蕴真问,“怎么了?”
  “……”池逾似乎很疲惫,好在没有沉默很久,他就说:“你撞到枪口上了。”
  谷蕴真立即皱眉,他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但池逾又不说,于是他只能不知所措地茫然着。良久,池逾让谷蕴真站到地上,他说:“我去洗一下澡。”
  谷蕴真给他指了浴室的方向,然后捏他的袖口,暂时不给放行,低着头说:“对不起。”
  池逾道:“今晚禁止再道歉。你一句、我一句的,又不是在进行道歉比赛。”他的语气却不是很轻快,谷蕴真越发认为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地雷,几乎要欲哭无泪了。
  “松手。”池逾把他的衣袖从谷蕴真手上抽走了,他眉眼有些冷,转身要往外走,走出门两步,脸吹到冷风,情绪终于有些缓和,于是又折返回来。
  谷蕴真还垂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一盏失去了火焰的美人灯,所以池逾抱上去的时候,他很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然后听到池逾在耳边对他说:“乖,等我回来。”
 
 
第54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谷蕴真把屋里的灯按掉了,他点了蜡烛,下意识地想在自己家里让自己更放松一些,电灯、池逾的钥匙、大衣、行李箱都让他紧张。
  他点燃了几根深红的蜡烛,便坐在桌边看蜡烛的火焰摇动,融化的烛泪缓缓流下来,谷蕴真撑着额头,眼中晃着这抹光,继而想起池逾先前许多次的伤口。
  其实谷蕴真隐隐有过猜测,只是池逾没有主动说,他便也没有主动问。他出神地想,他和池逾似乎在许多方面都心照不宣,比如他们两人都对彼此喝酒后装醉的事情心知肚明,在一起之后却从来没有再提过这桩事。
  只是双方都承认的默契与单方面的回避和另一方的放任不管,到底还是有差别。
  “嘶……”走神间,悬在半空的手不慎被蜡烛的火焰舔/了一下,谷蕴真被烫到,捏着指尖愣了半天,迟疑地觉得很痛,正想细看,便听到门口轻轻一响。
  池逾带着一身水汽走了进来。
  谷蕴真便把正准备察看的手缩了起来,转身去看晦暗光线下的池逾的脸,池逾穿的衣服是他的,衣服样式有些过时,但好在合身。
  池逾走到行李箱旁边,打开箱子翻了一会,掂出了一瓶红酒和开瓶器,他把酒瓶搁到桌上,坐在谷蕴真身边,很利落地拔掉了瓶塞,然后把酒缓缓倒进桌上浅口的茶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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