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声滑出一个华丽的颤音。
公主有着生命魔法,她如同融融春晖,让满园的玫瑰花为她而绽放。
亚拉帝国的玫瑰王子来到了奥切斯特帝国,对琥珀公主一见钟情,亲手创造了一片琥珀色天空和玫瑰色之海,以一片海与天空求娶公主。
女王被王子的钟情所感动,同意公主与王子结婚。
就是这么一个老套的故事,足足演了五幕。演员的唱功很扎实,舞姿很优美,对话很浪漫,场景很华丽,甚至幕后公爵的小提琴伴奏也是技艺高超,明亮悦耳。
——可惜四个土包子欣赏不来。
桑白直直地盯着包厢天花板上的水晶千叶吊灯发呆,木纾无聊地拿着根羽毛笔,在羊皮纸翻译剧本,做做英语听力——听舞台上的台词。
木缇歪头靠在柳玉衡肩上,睡得人事不省,柳玉衡也没好到哪里去,手指在扶手上一点一点的,数着小提琴的节拍。
五人之中只有阿布尔始终在认真地看着歌剧,注视着琥珀公主,眼里泛出淡淡的羡慕。
到了剧终,她才换了个姿势。
接下来还有几场由民众投票选择的歌剧和音乐剧,是大家比较喜闻乐见的那种,比如《猫》、《图兰朵》等。
阿布尔却兴致缺缺,起身到包厢外的走廊那边续茶水。
她正拿着茶壶往杯子里倒茉莉花茶,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公爵,请到这里休息,您身体不好,拉了这么久的小提琴,一定累坏了……”
阿布尔身形一滞。
拉西斯正与大剧院的负责人往走廊边的包厢走,突然眼风一扫,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海蓝色曳地裙,乌黑的长发一半披在肩上,一半结成麻花辫垂在背后——
“……”他漂亮的玫瑰色双眸一下子怔住,脱口而出:“阿布——”
阿布尔从一个看不见的角度,反手将一壶的茶水泼在地上,身形一闪,飘进了自己的包厢里。
拉西斯快步上前,却被那滩茶水滑得一个趔趄,只看见一抹海蓝色的裙角。
他猛然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负责人莫名其妙。
众人看阿布尔施施然出去,急匆匆地回来,裙摆还湿了一大片,都有些奇怪。阿布尔摆摆手,“你们看着,我先走一步,遇到了点麻烦事儿。”
木缇正要说话,被柳玉衡拉了拉,一脸茫然地闭嘴。
等阿布尔从包厢另一头出去,柳玉衡才低声道:“她不对劲。”
桑白遗憾地看着木缇,觉得木纾有这么一个傻弟弟真是过于奇葩。
木纾瘫着脸道:“你们留着,我用夜行魔法跟去看看。”
桑白立刻表态:“带我一个呗。”
木纾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开启了夜行魔法,远远地吊在阿布尔身后。
街道上没什么人,大家都往大剧院去了。阿布尔快速地走着,裙摆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声响,腰间缀着海蓝宝石的小银链互相碰撞。
远远的一个巡逻兵走过来,阿布尔突然飞起一脚,裙摆一翻,一高跟鞋砸在巡逻兵胸口。可怜的巡逻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位高贵美丽的小姐踢晕了。
桑白和木纾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阿布尔没杀他,只是抽走了他腰间的转轮□□,继续往前走。
她九曲十八弯绕了几条街,最后进了一家小小的阁楼。阁楼很老了,踩在木板上面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迎面就扑来了一股难闻的潮味儿。
阁楼里慢悠悠地晃出一盏油灯,悬空飘浮到阿布尔身前:“小姐,请出示你的通行证。”
阿布尔反手抽出她那张L&A的冬玫瑰魔法卡牌,插在油灯的卡槽上。
“身份验证通过。”
“尊贵的小姐,爱情的大门向你打开。”
油灯又慢悠悠地让开,阿布尔踩着旋转楼梯上去了。
桑白和木纾也浑水摸鱼地跟了过去。
阁楼顶端,居然是一条水晶通道。水晶实在太过于透澈,人走在上面,好像悬浮在空中。
大概除了有飞行魔法的人,没谁知道这片秘境吧。
这到底是谁建的啊。
阿布尔快步走过明澈的水晶路,奔越过大半个城区。天上的雪落到水晶上,慢慢地融化,无声无息。
月光如水般温柔地铺在路面上,晕漾一层银色的光辉,美丽璀璨至极。
她一直走到通道的尽头,那里有一个水晶平台。
平台上早已站了一个人。
那人高挑而又清瘦,有着漂亮的玫瑰色双眸,面容如一尊象牙雕像,古典而又标致。一身演奏家的黑色燕尾服,气质忧郁而高雅。
像一曲跌宕的小提琴曲。
每一个音符都缠绵温软到了极点。
那是拉西斯公爵。
他转过身来,对上了阿布尔震惊到极致的目光,轻声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回来这里。”
“现在我该叫你什么?阿布尔·伊西斯·奈芙,亦或者是辛总设计师,辛晏?”
“不过名称有什么关系呢,玫瑰不叫玫瑰,依然芳香如故。”
阿布尔,或者说现在的辛晏往后退了一步,灵魂深处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凄厉而喧嚣地嚎叫:“拉西斯——”
“别吵。”辛晏的灵魂微微皱眉。
桑白和木纾猛然呆在原地。
很少有人知道,公爵夫人的全名叫做阿布尔·伊西斯·奈芙。
一切的反常都得到了解释,一切的怀疑都得到了证实。
而且他们忽略了一点,不管是生命、爱情或者伊西斯这几个英文单词里都没有“A”,他们只将注意力放在“L”上,忘记了那个“A”。
拉西斯&阿布尔。
辛总设计师……
辛晏?
木纾微微睁大了眼睛,附在桑白耳边道:“我想起来了!这个游戏的总设计师!她姓辛!”
一时水晶路上一片寂静,只余夹杂着冷冽冰雪的风在不停地喧嚣,刮得人脸颊生疼。
辛晏干涩地道:“你……”
“把阿布尔的灵魂还给我。”拉西斯面上温雅的笑意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
“那你先放开司箫!”辛晏忽然炸了。
“嘘。”拉西斯突然又笑了起来,“在这之前,先解决一下你带来的那两个小尾巴吧。”
他“啪”地打了个响指,玫瑰色的魔法之力延出一条细线,凶狠地将薄弱的夜行魔法撕开。
桑白和木纾的身形不受控制地显现。
辛晏眼中寒光乍起,举起刚刚抢来的转轮□□,对着他们两个。
“砰砰!”
第17章 玫瑰色之海(3)
辛晏的枪法强悍到了可怕的地步,加之桑木二人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于是双双中弹。
“嘶,”木纾一个踉跄,鲜血从肩膀上汩汩流下。他来不及疼痛,一手拽住桑白,“快……跑!”
两人慌不择路,沿着水晶路在城市的上空七拐八弯,看起来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拉西斯和辛晏,竟然一致地穷追不舍。
“等等!”桑白猛然顿住脚步,前方的水晶悄然到头,细白的沙浪随着玫瑰色的海涛起伏。
皓月不曾以如此璀璨的光箭,穿过深海里透明澄澈的波心,一滴滴荡漾着冰雪的精神。
直教人内心拔凉拔凉的。
木纾撕心裂肺地咳了一声:“慌什么,跳下去!”
“扑通!”
“咕噜噜噜……”
看起来炙热温暖的玫瑰色海水实则冰凉刺骨,再加上水中饱含的盐分,伤口一瞬间极致地痛起来。
桑白一边揽住木纾的肩膀,一边呛了一口满是血腥味的海水,狼狈地往岸边游去。
拉西斯和辛晏好像放弃追逐了,因为他们的落水点里海岸有很长一段距离,上面看不怎么样,但一旦掉下来,两个受伤的人,游回岸边,大概也要灯枯油尽了。
桑白作为一个医生,也练过些跆拳道柔术之类的,身体很好,暂时扛得住。木纾就不一样了,他平时十分随性,到了玫瑰郡,遇上冬天,本来就有点感冒,现在失血过多,身体慢慢冰凉麻木。
“咳咳咳咳……”一个浪花迎面打来,将毫不容易冒出头来的桑白又打了回去。
再次潜到海水里,桑白只能尽量地将木纾往上推,让他不至于淹死。忽然混混沌沌的玫瑰海水中出现一个黑洞洞的东西,桑白使劲儿睁大眼睛一看——
那是一块矗立在他们面前的海中礁石。
他呼出一口气,挣过去,拖着木纾坐到礁石上。
木纾的意识渐渐模糊,雪花飘到他额头上,立刻被骇人的高温所融化。
“醒醒!”桑白一手抱着他,一手将自己湿淋淋的外套裹在他身上。
木纾慢吞吞地掀开眼皮,映入瞳孔的是清澈雪白的月光。
桑白低声跟他道:“你千万别睡……”
他们身处于海中礁石,周围玫瑰色波浪滔天,远处城市灯火通明,寒风凛冽,唯一的温暖来自彼此的体温。
如果木缇与柳玉衡不找来的话,他们俩估计就要下线领盒饭去了。
木纾突然一个翻身,抱住桑白的肩膀,轻轻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重伤之下他的唇苍白柔软,带着玫瑰酒的醇香,唇齿间却隐隐泛着一股血腥味儿。
该死的甜美诱人。
桑白僵在当场。
周围的海风灯光成虚幻,只余唇上新鲜的温软。
如此的……温柔缠绵。
半晌他才哑着声音艰涩地问:“……你在干什么?”
木纾虚弱地靠在他怀里,闻言舔了舔唇:“好花盛开,就该尽先摘,慎莫待,美景难在,否则一瞬间,它就要凋零萎谢,落在尘埃。也许我就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趁死之前,把想做的事做了,免得带着遗憾去见阎王。”
“……”
桑白又抱紧了他一点,低声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木纾扬着嘴角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真正意义上的微笑,配上他隽秀的面孔,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他轻轻地道:“我喜欢你。”
他看起来很淡定,但毕竟从小接受的都是含蓄的中式教育,耳后早已泛出一抹胭脂色薄红,衬着苍白到极致的皮肤,显眼而惊心。
“……”
桑白禁不住伸手抚了一下,沉默良久,才低低地道:“我也喜欢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初见时宿舍里泛着的榴莲甜味儿,物理试卷上满满的改错笔记,丧尸城里的并肩而战。
或者是急救室外挡在他身前,等他手术结束时一句真挚的关怀。
亦或是日常的互怼,句句里泛着亲密。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在静静的花愿之夜,深处海中险境,或许弥留之际,珍重互道一声:
“我喜欢你。”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靠了一会儿,木纾又开始止不住地犯困。桑白就开始在他耳边唠叨他的成长史。
“我是华阳郡桑家的人,桑家知道么,就是那个听起来特别厉害的医学世家。”
“我父母很久以前那场疫情里,支援前线,自己也感染病毒去世了。”
“我从小没人管,放飞自我,成绩一塌糊涂,只有生物还算不错,毕竟天天对着一堆人体模型,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他的声线温柔又低沉,像风筝线一般,将木纾昏沉欲睡的意识牢牢拴住。
海风冷冽,他的怀里却是最温暖的避风港。
“最后是我爷爷跟我谈了一场,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送我去军校当兵,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学医。”
“他说,桑家不养无用之人。”
“真好笑,桑舞雩这个名字是他给我取的,欲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不就是希望我开开心心轻轻松松的么?到头来逼我做事的却是他。”
“直到真正进入社会,我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么愚蠢幼稚。有些事,有些人,是你不得不去面对的。不仅桑家不养无用之人,社会也不养无用之人。”
“我选择了学医,因为我对当医生还有点兴趣。医生嘛,课程一大堆,很烦,很累,我就兼修了一些跆拳道柔术之类的,用来缓解压力,不至于猝死,还能对付医闹,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后来有了桑家的扶持,我从医士做到主任医师,再到国际医学组织的高级会员。大家都说我是奇才,我却明白,没了我爷爷当初的逼迫,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说到这里,桑白自嘲地笑了笑。昏昏欲睡的木纾心中忽然一凛,知道要讲到那段最黑暗的历史了。
果然,桑白的声线蓦然平直了起来:“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很多帮助。有一年他母亲突发脑溢血,送到我这里来急救,手术中途却被别有用心的人换了器械。”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木纾的心猛然揪紧。
“凶手找出来了,他恨死了凶手,也恨死了我,怪我为什么不认真检查。我真的受不了,我们曾经那么好,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但我也不能怪他,母亲去世这种事情,谁遇上了都会失去理智吧。”
“我想退出医学界,全家都反对,只有我爷爷支持。”
“他说,你是成年人了,想做什么就自己去做,这是你的自由。后悔了,再回来当医生也不迟。”
“我就去当了清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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