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誓再也不想听见“小叔叔”三个字了。
恨恨地瞪了钟衡一眼,后者则隔岸观火,抿着笑将他们望着。直至他撅着嘴,瞪着钟衡的眼神里多了丝嗔怪和无措了,钟衡才走来替他解围。
于是他俩一人抱着一个,帮他们去够叶子,带他们去吃糖。
直到晚饭时,两个孩子玩累了消停了专心吃饭了,祝深和钟衡才能休息。
饭桌上,最开心的还要属祝老爷子。看了看祝淇和双胞胎,又看了看钟衡和祝深,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在这儿待几天啊老四?”
祝淇道:“一个星期左右。”
祝老爷子点了点头:“你许久都不回来了,滟城变化很大,可以叫老幺他们带着你们四处逛逛。”
祝淇点了点头。
祝老爷子问祝深:“明天你们有什么安排?”
祝深心里突然一顿,不禁想到薄梁递来的那张请柬。可眼下这情形实在有些不好说出口,往外绕了绕,只说:“朋友的母亲过生日。”
说完,祝深忙看向祝老爷子,眼里莫名多了些殷切的希冀。
祝老爷子觉得奇怪,还以为回到了十年前,祝深吃完了饭要和李经夏去外头玩儿,等他同意一样。
“多大人了。”祝老爷子笑说:“想去就去啊。”
“他们家……和祝家有一点误会。”
祝淇闻言忙问:“误会?什么误会?谁家啊?”
祝老爷子笑容渐渐僵住了,眯起了眼睛静悄悄地打量着祝深。
祝深迟疑不语。
桌下,钟衡轻轻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紧张。
饭厅里因僵持不下,一时有些安静,双胞胎吃好了擦擦嘴巴便去外面玩了。于是这里便更安静了。
半晌,祝老爷子看着祝深,平静地说道:“只要不是薄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那如果,”祝深反扣住了钟衡的手,低声问道:“是薄家呢?”
“那就不许去。”祝老爷子冷声说。
祝淇一见祝老爷子这反应,忙给祝深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谁不知道祝老爷子心中有一个坎儿,那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姜遗和薄梁走了以后,他气得便一把火把姜遗的东西全给烧了。
他视姜遗为豺狼虎豹,若是没有姜遗,祝深的父母也不会走到那个地步。当年眼看着两人的关系都明显转圜了,可姜遗一来,傅云织直接带着祝深去L国了。
何况整个滟城都知道祝家的私生子拐了薄家的二少远走高飞了,老人家最重脸面,他因着这件事被人戳了这么些年的脊梁骨,更是痛恨那二人。
“爷爷,都这么久了……您为什么还耿耿于怀当年的事?”
“我说不许去!”祝老爷子猛地站了起来,狠狠将手中的筷子掷在桌上,一声清脆的响声,不知是砸在了谁的心头。
厨房的佣人悄悄冒出了头,又都被张叔给轰回去了。
祝淇忙跟着站了起来,扶着老爷子,给他顺气:“爷爷您别气,您别气,老幺不懂事。”忙转头瞪着祝深:“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过来给爷爷道个歉!”
祝深咬了咬唇,默默站了起来。
钟衡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低语道:“先回去吧。”
祝老爷子的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显然是真生气了,祝深从未见他如此过。
“对不起,爷爷。”祝深低下了头,轻声说。
祝淇暗暗朝他摆手,示意他先走。
祝深只好离开,可走到门口时,忽然被老爷子叫住。
“祝深——”
很是深沉的一声,不知裹了多少失望在其中。
祝深顿住了。
“有些事情你可以很轻松忘记,但我忘不了。钟芸曾经在你妈的葬礼上大闹了一场,污言秽语,恶语伤人,让祝家和傅家沦为滟城笑柄,这些事情,我未对你讲过。但你今天实在太让我失望了。”祝老爷子推开了身边的祝淇,一个人勉力地撑着桌角,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你在哪儿呢?你在飞机上,你在国外散心,你隔绝了一切能被我们找到的途径,你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都瞒着不敢对你说,怕让你难受,瞒来瞒去倒还瞒成仇了?我耿耿于怀,你要我释然?你告诉我,拿什么释然?”
“别说现在他们回来了,要重修旧好我不答应,就算他们死了,也一步别想跨进我祝家的大门!”
祝深猛地回头看向祝老爷子。
“爷爷……”祝深喃喃道。
“你们走吧。”祝老爷子疲惫地转身,再也没看祝深一眼。
祝深六神无主地坐到车上,闷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钟衡担忧地望着他,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无措,却又笨拙得不会安慰,只好说:“爷爷只是嘴硬心软,今天的语气重了。”
祝深却摇了摇头,“不是。”
祝老爷子对外人嘴硬,可他对他从来都是心软的。
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实在是气狠了。
“是我。”祝深看着窗外,声音闷闷的,像感冒了一样:“是我做错了。”
钟衡意外他会这样地低落,又问:“那如果再重来一次,你还会和爷爷说想去那个生日宴吗?”
祝深沉默地想了会,却如实地点了点头。
钟衡望向他:“你没有错。”
“你只是依从自己的心意做事,这并没有什么错。”钟衡顿了顿,轻轻地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爷爷他会明白的,他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一瞬间,祝深的心好像被拢紧了,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钟衡。
钟衡见旁边那束热烈的目光朝自己投来,努力稳住了心神,沉声问:“怎么?”
“没、没什么。”祝深忙别过头,有些欲盖弥彰了,却还是说:“比起我,你更像是他的孙子。”
钟衡轻叹:“毕竟……”
毕竟我陪他下了那么久棋啊。
顿了顿,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没想到竟被阿包给说中了心意,他是爱屋及乌,他早就爱屋及乌了。
祝家的每一个人,与祝深打过交道的每一个人,他都知道。
怕说出来,把他给吓着。
“毕竟什么?”祝深问他。
“毕竟我们结婚了。”钟衡沉沉地说,“我是你丈夫。”
“是啊。”祝深脸上终于生出了些笑意,听到大闷葫芦说出这么一句话,也算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路过一排排桃树,终于快到桃源了。
祝深忽然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我们结婚的合约你还留着吗?”
钟衡的心一下被提了起来。
他留着。与祝深有关的东西,哪一样他没有保管好?
不敢贸贸然回答,钟衡有些吃不准祝深的意思。
他要两人婚后的协约做什么?
隐于心底的蠢蠢欲动,僵持在脸上成了却是不动声色,钟衡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说在,也不说不在。
“回去就撕了吧。”祝深说,“那玩意儿没有用了。”
车子迎着夜色驰在平坦而宽阔的马路上,两颗心各自归到了各位,并行在一条轨道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和弦的灌溉~
*
翻昨天的评论,好像在听人讲群口相声啊嘿嘿!=3=
虽然说还没有完结,但我已经在酝酿番外了,要是大家想看什么番外或者什么梗可以和我说一说,能写我就尽量满足www
第75章 (修)
一回到桃源, 祝深就迫不及待地跑回他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了他们的婚后合约。
他记性不好,总丢三落四, 眼下正火急火燎地找着, 也算是现世报了。
钟衡站在楼下,抬头望着祝深急匆匆上楼的背影,不禁笑了笑,然后握着他口袋里的大头贴,缓缓走回到了他的卧室。
推开书柜壁门, 与往常收集的那些与祝深有关的藏品一样, 这里才是它们的归宿。
亮了灯, 钟衡拿起了壁柜上的一本皮质相簿,轻轻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地细细翻阅了起来。这本相簿按年龄顺序有规律地码放着祝深零至八岁的照片,其中有几张是祝老爷子给他的,而更多的则是他从各种老报纸上裁下来的。
他像一个疯狂的集邮者,所收集的每一张邮票就是祝深的一段过往, 试图将他不在他身边的时日都给补齐。或者说, 他是祝深的虔诚信徒,壁柜上所有陈列着的厚重的皮质相簿就是他的圣经。
他靠这里取暖, 也在这里苟延残喘。
他翻阅相簿的动作很小,声音很轻,每一页都停顿了好十几秒以上, 像是在细细品读一本晦涩难懂的文集似的,可他的样子看上去又是极为享受的, 神情专注而又温柔。翻到相簿的最后一页,终于将今日他新得那张大头贴给插了进去。
钟衡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了上去, 隔着一层透明的纸,像是在抚摸他们的初遇。
那么小,眼睛就已经很勾人了,他咧嘴笑着,看上去没心没肺又烂漫天真。
想了想,钟衡提笔写了张便条贴在了大头贴的旁边,字体沉稳苍劲,颇得他本人的神韵一二。
写出来的话却是——
这是小拾送给我的。
莫名带着一丝骄傲。
看着看着,却迟迟不舍得将相簿合上。
一房之隔的祝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合约,一时有些得意忘形,风风火火地跑到钟衡的卧室,连门都顾不上敲就闯了进来。
进了门,却没有看到钟衡,祝深以为钟衡是去洗澡了,半点声音也没有听见,笑着想钟衡这个澡洗得很是沉默。
瞬间,他又脸红了,想人家洗澡做什么!
他在房内等了等,突然听见“哗啦”一声。
墙壁动了,书柜壁门被拉开。
抬眼望去,竟见到钟衡从书柜后面走了出来。祝深立刻站了起来,张着嘴,一脸惊讶,这才发现原来那面柜壁是一扇门。
钟衡则是彻彻底底地怔在了原地,额上冒着细汗,薄唇紧紧绷着,温柔地抚摸过相簿的双手轻轻颤抖,他看起来从未这么紧张过。
顿了顿,祝深笑着朝他走了过去,惊叹道:“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房间啊?”
话音刚落,钟衡神色一变,立刻将身后的壁门给拉上了。
那间房子的秘密他打算守到死,生怕祝深窥得一星半点。
他曾听祝深十分厌恶地拒绝过来人的表白,说最讨厌别人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于是钟衡记在了心里。
于祝深,他何止是处心积虑?
暗恋有那么多条路可走,可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人间哪有那么多偶然,这段婚姻都是他费尽心思周旋于祝钟两家长辈面前才搏来的,他赌不起任何一个纰漏。
祝深还没来得急看里面一眼,就只听见“哗啦”一声,所有秘密与他擦肩而过了。钟衡拉门的力道很大,连带着柜上的书都跟着轻轻地晃了晃。
祝深抬眼望着这情形,又扫了眼对方紧绷着的拳头,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边。
宋姗说得不错,钟衡有事瞒着他。他想。
掩盖住秘密的钟衡终于恢复了镇定,松了手,佯作无事般看了眼祝深手上的合约,边说边朝桌边走去:“找到了?”
祝深沉默不语。
“小拾?”钟衡停下脚步叫了他一声,眸光幽深。
“找到了。”祝深只好转身跟上,又问:“你的那份呢?”
钟衡刚要说话,就听见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匆忙指了指桌上,示意祝深来拿。
祝深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钟衡的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上面就只放着两沓文件,和一个笔记本电脑。
祝深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到了他们的合约,显然是钟衡提前放好的。拿起来一看,合约卷着小角,又用几个回形针别好,纸张边角的字迹较他的那份来说有些浅淡了,像是被人常常翻阅所致。
想到这,祝深不禁抬眼望了一下倚着窗户正打着电话的钟衡。
他会常常看这份合约么?
又是以怎样的心情?
厚重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窗纱泻了进来,披在了钟衡的身上,不过是极淡的一层,却使钟衡周身笼着无法言喻的柔和。室内的光线与室外的光影完美地交融,钟衡半挽着衣袖,略略低了低头,光亮映在了他的脸颊,却让他的脸显得更加深邃和立体了。
祝深听不懂他在电话里说什么,可光是看见他说话时那泰然自若的样子,便想,如果天塌在他的面前,他很有可能也只是这么轻轻挽着衣袖,淡淡然地撑了起来。
真是迷人。
那刚才又为何那么惊慌失措?
祝深想问题出了神,手一顿,手中那两份合约便“啪”地一声落到了未关的笔电键盘上,瞬间唤亮了屏幕。
祝深这才从美色与月色中回神,低头整理合约,却无意间扫到了屏幕上钟衡的邮件摘要。
匆匆一瞥,只不过看见了几个名字,就已经让他皱起了眉头。
还没来得及细看,钟衡的电话刚好打完,朝他走了过来。
钟衡话里含着歉意:“公司的事。”
祝深握紧了合约,对他一笑:“没有关系。”
他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拉住了钟衡的手,突然一阵心悸,像是害怕要失去什么似的。
真是糟糕。
推开了门,他急切地拉着钟衡往外走,走向他所熟知的世界。
“去哪?”
虽是疑问的语气,可钟衡半点迟疑也没有,步履不停地跟着祝深往楼梯上走。
“去了你就知道了。”祝深拉着钟衡上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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