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薛蟠一直因着香菱之事忙碌,铜钱儿很久没派上用场了,这时候事件尘埃落定,铜钱儿便又开始认真执行起黑子大哥的交代来。
薛蟠认真瞅了会儿铜钱儿,铜钱儿小身子又是一哆嗦,薛蟠便严肃道:“铜钱儿。”
铜钱儿立定脚步,大大的眼睛看向自己大爷,“在。”
薛蟠欲哭无泪,“铜钱儿,你好烦,知不知道?”
铜钱儿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知道。”复又问薛蟠,“大爷,咱们去遛狗吧?”
薛蟠哀嚎,“去,去,去,去遛你家狗爷!”
铜钱儿这才喜笑颜开,深觉自己完成了黑子大哥留下的任务。他素来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引着自家大爷说话,只能让自家大爷去跟小霸王玩儿。
薛蟠此时十分想念黑子,他这段时间一直有事可做,便觉得不那么想了,现在又闲下来,便想静静地颓然地想一会儿黑子,结果被这两个傻瓜给打乱了,只得陪他们出来转悠。
小霸王近段时间一直在薛蟠的院子里,它自己的地盘范围内玩儿,早腻歪了。如今薛蟠一带它出来,散了绳子,它便当自己是马了,还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个闪神的功夫,就没个踪影了。薛蟠倒是不担心,薛府都是小霸王跑熟了的,且府里的主子下人都知道这是薛蟠的狗,它不袭击人,却喜欢扑人玩儿。不过它的个头有些大,因而大家也不会随意去招惹它。
小霸王跑没了影儿,薛蟠便也不去追它,转而寻了个临湖的亭子坐下,随便赏赏景。铜钱儿侍立他身边,估摸了一下时间,自家主子又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开口了,便准备开口讲话。黑子大哥说了,若是大爷半盏茶时间没有动静,如果不是睡着了,那么就要给他找些事做或者同他说说话,铜钱儿谨遵嘱托。
“铜钱儿,你家大爷饿了,去给你家大爷寻些吃的来。”
铜钱儿精神一振,忙小跑着离开给大爷寻摸吃食。
薛蟠打发走了铜钱儿,方轻轻呼出口气,颇有一种重新活了过来的感觉,这般无时无刻不被人监视的命运哪!命运你这只小妖精……哼!
薛蟠好容易打发走了铜钱儿,得了片刻的安宁,待得铜钱儿回来,他便一口一口往嘴巴里塞吃的。好在铜钱儿除了捧回一食盒的糕点,还拿了不少瓜子核桃杏仁的回来,足够薛蟠打发时间用了。也好在铜钱儿有些傻傻的,只要薛蟠不停地往嘴巴里塞东西,他就会觉得薛蟠有事可做,不再来烦他。
薛蟠嘴巴里嗑着瓜子,眼睛四处乱瞟,脑海里却是想着自家小黑,忍不住喃喃两声,“也不知道小黑现在在干嘛?”
铜钱儿抖了抖身子,仿佛听见自家大爷在说什么,风一过,仿佛又没了。他瞧见自家大爷仍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嗑着瓜子,便放心地又继续站在一边。一会儿,里被塞了一把瓜子,他便也跟着一个个咯嘣咯嘣嗑了起来。
此时的黑子一行,却是早已在京薛家宅邸安置妥当了。薛蟠上一次入京,虽未住在薛府,却也着人修整了,之后也一直有人细致看护,黑子一行入京,便直接入住,方便得很。
此次进京,二人由施先生领着,逐一拜访了施先生的座师故旧,又有施先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国子监整理的例年春闱试题,虽不过是来走走形式,却也弄得二人多了几许紧张。
二人一场春闱走下来,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被扒了一层皮。好在平日间都有习武强身,倒也不至于如许多人那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此时被薛蟠惦念着的人,却也陷入了些许麻烦当。
说来也是巧了,这日正赶上放榜之日,自然,黑子与薛蝌都晓得自己不可能在榜上,却也都去凑了。待放榜结束后,黑子又去逛了不少地方,将答应薛蟠的东西一一都买了。
逛了几家店铺,买的东西越来越多,黑子便嘱咐薛蝌先行带着东西回去,他还要再买些东西才回去。薛蝌不疑有他,带着两个人拿着东西先行回府。黑子又指使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去买其他东西,自己则拐八拐的,拐入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巷道里。
待四周寂静无人了,黑子方回身道:“两位公子一直跟着我,可是有事?”
景以彣轻轻摇了两下扇子,掩唇笑道:“我瞧着这位小公子颇是面善,想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好奇,竟就跟了过来,实在唐突了。”
黑子瞧着面前这个一身富贵,不怒自威的人,原是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不过后来瞧见他摇着扇子的模样,想到如今春寒料峭,再想到蟠儿从前对这样的人的评价,黑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以彣一见黑子无端笑了一声,心内颇是诧异,又有些疑惑。若是旁人这般,他恐怕早就生气了,不过许是因为这人给他的感觉,却使他多了几分耐心。“小公子缘何发笑?”
黑子面容一整,“抱歉,想起家里人,一时失态了。”
景以彣听他提起家人,十分好奇,“不知小公子家住何处?可是京城人士?”
黑子虽对面前人颇有几分好感,不过更多的却还是对陌生人的防备。见他不答话,景以彣笑道:“小公子不必害怕,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此处并非谈话的好地方,我记得前头有家馆子不错,可否请小公子上去坐坐?”
黑子闹不清这两人的目的,眼前之人单是瞧着,便知出身不凡,他后头跟着的始终不曾出声的人,却是颇有武人风范,鹰目深邃,这是一双见过血的眼睛。黑子倒也不怀疑这二人对自己有什么恶意,否则他也不会将人引到这种僻静之处,使自己身处险境。
待坐到环境雅致幽静的小间里,景以彣方又开口道:“鄙人姓景,单名一个字,小公子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黑子沉吟片刻,到底还是说了真名,“薛谦。”
“薛谦,薛谦,小公子姓薛,可识得紫薇舍人薛家?”景以彣眸光暗沉。
“家人正是金陵薛家。”黑子倒也不隐瞒,若是这个人想要查出他的底细,他相信绝非难事,与其隐瞒,倒不如坦荡以告。
景以彣倒未料到这个明显对自己心存戒备的少年竟然会直言相告,倒是越发多了丝兴味,与黑子攀谈起来。
黑子却是不耐烦与他这般虚与委蛇,说了两句后便直接道:“我观公子气度,并不似普通人,我也不过是薛家一介家人罢了。若说公子与我似曾相识我却是不信的,实不相瞒,我过目不忘,便是平日间偶然见过,我若是认真回想,也能记得八九不离十。不过我这半会儿仔细回忆了一番,并不曾见过公子。且此次乃是我第二次入京,从未在此常住过,若是见过公子这般气度的人,必不敢忘记的。”
景以彣淡然一笑,“既然小公子这般说了,那我也便直言相告。我曾有一幼弟,年幼时被歹人掳走,我寻访至今,却是毫无消息。刚刚在贡院瞧见公子,与我那幼弟很有几分相似,年纪又相仿。刚刚与小公子谈话,听闻小公子亦是幼年时期被薛家人所救,正是在我失了幼弟消息的金陵,因而便……”
黑子打断他,“您想必家世不凡罢?您没想过,若是我是那等贪图富贵之人,顺势认下了您,冒了您幼弟的身份呢?”
景以彣自信一笑,“既然我敢如实相告,自也不会让人欺了我。”
黑子毫不怀疑他说的话。
第17章
我叫薛蟠,是一个有着远大目标及理想的男人。什么?跟我提钱?分分钟拿金山压死你好么!
听得门房一路小跑着来禀报说二爷几个回来了,薛蟠忙忙领着小霸王迎了出去。
远远地黑子便瞧见薛蟠小霸王一人一狗冲着自己奔跑而来,他便将捧着的自京给薛蟠买的新奇玩意儿放到身旁的小厮,空出来好接住撞入自己怀里的蟠儿。
薛蟠自与黑子相识,拿分别过这么久,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熬吧过来的。如今瞧见了黑子,薛蟠好一番嘘寒问暖,又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的无聊,铜钱儿的烦人。黑子好脾气地任他吊在自己的胳膊上,时不时应和他一句两句的。
待薛蟠与黑子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关心关心同样远道而回的堂弟。薛蝌始终默默跟在两人后面,并不因自家堂哥不理会自己而有所不满。薛蟠便摆出一副长辈的嘴脸,严肃地对薛蝌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和鼓励。又冲着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的薛管事摇,叫他不要管那边了,先去好生歇着,待晚些一同用饭再说话。谢管事便也笑着应了。
待得黑子洗去一路风尘,薛蟠便又跟着他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便不知不觉地一同睡了过去。薛母过去瞧了薛蝌一眼,见他早睡熟了,便叫下人好生看着些,莫叫他睡得太久,搅了晚间休息。又来这边瞧了眼黑子,见儿子也跟着一起头挨着头睡得正香,便也任他们好生歇着,同样嘱咐了元宝几个几句,才回去了。
待得晚间,大家伙儿便聚在一处吃饭。薛母自是领着姐妹两个并马姑姑在屋子里的,薛蟠薛蝌兄弟俩同着黑子、谢管事、驹儿便在院摆了一桌。桌上无酒,宴席却也还算丰盛,不过是蔬果类多些,肉类却只几道罢了。毕竟薛家第一年的重孝期虽过,却仍是在孝,许多规矩还是需得守着的。
不过薛蟠与黑子薛蝌并不动肉食,谢管事竟也未动,倒只有驹儿少食了些罢了。薛蟠问起他们在京时的日子,又说起并未随他们一起回来的施先生,再又问起薛家在京的几处铺子,众人饱了腹,便渐渐说起话来。
晚间休息时,薛蟠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瞧着黑子一件件拿出给他买回来的新奇东西,也不下床,一个个指着这个要给两位妹妹玩儿,那个要孝敬给母亲的,只自己留了两样。待看着黑子一件件点数完,便紧着催他上床休息。
心满意足地搂着黑子劲瘦的腰身,薛蟠喟叹一声,悄咪咪地把唇贴在黑子光裸的臂上,笑得十足□□。一夜安眠,薛蟠毫不知羞,黑子伴随着蟠儿清浅温热的呼吸,亦是睡得安宁。
第二日醒来,仍是要念书的,并不能因为众人自京而回便有所懈怠,更不能因着施先生不在便想着偷懒。在施先生不在这段时间,薛蟠倒是给自己放了个假,驹儿却仍是要每日进学的。施先生不在,还有崔先生。崔先生虽是武举出身,可别以为他便只是一介武夫,不通墨了。武举哪里是那般好考的,人数更少,更加的金贵。崔先生虽没有那进士之才,单单教个驹儿这般的学识却是绰绰有余的,他不过是不爱管薛蟠罢了,并不怎么拘着他。
如今大家伙儿都回来了,薛蝌黑子身上还有施先生每日布置的课业,薛蟠便也不好偷懒了,仍跟着崔先生上午学些经义章,下午又去校场强身健体,偶尔也去见一见各铺管事,倒是颇显忙碌起来。
如此匆匆,薛家年孝期将将过去,薛蟠便接到了施先生在京的来信。
自然,施先生这些年始终与薛家有信件往来,不过都是给他两个得意弟子的,且多是一些京形势帝王新策或者布置些课业章,直接与薛蟠写信,倒是第一次了。
施先生写信的目的,自然是关于薛蝌与黑子两个弟子年一科的春闱的。上一届春闱二人就是去凑个热闹,顺便熟悉熟悉流程,便是连做题时都是只瞧瞧题目,腹内打个草稿,只落了几在卷罢了,自然不会取上。
他们出了考场后,也是将腹稿默下来后交给了施先生的。待施先生看过,又等殿试结束,金榜前十的章贴出,才对他二人的章进行了品评。言他二人之章若想不落于孙山之后倒是有八分把握,可若想金榜题名,却还欠些火候。
不过这几年他们二人一直根据施先生布置的题目破题做章,做好后便随着薛家与京的来往信件寄送给施先生,施先生瞧着火候已至,便欲让他们今科下场一试。
今次施先生特特与薛蟠来信,便是想叫他们提前过来的意思。施先生如今已经依靠着原本经营的关系以及自己的才学,在国子监做了个博士。官职虽不显,却也在正五品上。下掌教的学生,俱是品大员以上及国公子孙一类的,清贵得很。
施先生来信,自是知晓薛家已经除了孝,正好他有两个入国子监的名额,想着让薛蝌与黑子先入国子监学习半年,积累些人脉。毕竟将来二人是要入仕途的,在官场,岂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便能长久的?
薛蟠虽混不吝了些,却也是明白其道理的。何况他在金陵憋了这许多年,也是想着往京去住段时间,听说林家兄妹已然入了贾府,他还想着去会会老乡,凑凑热闹呢。
与薛母商量一阵,母子俩一拍即合。原是薛母与王夫人不五时便有通信,早便动了心思,想去京城与哥哥姐姐住的近些,也好有个照应。合理她本就与金陵这边的薛家各支不睦,又有薛父丧时其他族支前来逼迫,愈发不爱待在这块儿了。
再有薛母也有些个想头,薛家毕竟是商家,在金陵富则富矣,与自家姐姐嫁入公府相比,实在不值什么。她素来也有些个小心思,如今儿子大了,女儿年岁也渐长,便有心给儿子女儿挑两个清贵人家的孩子。只是她见识有限,结交的人家更是有限,自然还是要倚靠着哥姐的。只是单单信上说这些,哪里有人上心,莫不如自己也上京,与哥姐同处一处,也好生给儿子女儿相看相看。
薛母当即便给京姐姐去了信儿,一家子欢欢喜喜地预备上京了。
薛家阖家进京,需要预备的东西便多了。好在京那边房舍一直都是有人照看着的,薛家又不差钱,便只准备些随身的金银细软合用的物什罢了。再有便是给各姻亲故旧预备走的礼,这个便麻烦些,直预备了一个多月才算妥当。
待得薛家举家入京,已又是个月过去。说来哪里用得着这么多时间,不过是薛家个女眷,算上薛母都是没大出过门的,何况是这样的远路,薛蟠便是一路带着她们玩过来的。
施先生跟着接引薛家的众人候在薛宅里,说来薛家在金陵的祖宅乃是□□所赐,因而能称为“府”,而京的宅子却是薛家自己出钱购置的,便只能挂着个“薛宅”的匾额了。施先生也是昨个儿得了消息,才知道薛家众人终于进京了,特意与监里告了假,过来寻自家弟子的。
候在薛宅的,还有贾王两家的仆妇们,两家乃是实在亲戚,薛家阖家进京,他们便是做做样子,实在也该来相迎的。
王夫人原是想将薛家母子女人接至贾家居住的,院子都收拾出来了,她是真心相邀,更存了与林家还有贾母打擂台的意思,却不想薛母早一步来信,说是儿子早便将院子拾掇出来的,待休整过后,便去贾家给贾母请安探望亲姐。
王夫人自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薛家乃是外姓人家,是她二夫人的亲戚,与林家又有不同,她便只能指望着待薛家来时再行劝说。
薛家入了京,薛母见了贾王两家的仆妇们,便打发他们回去。翌日,薛母便带着薛蟠与宝钗宝琴个先后去了王家与贾家拜访。齐夫人纵使百般瞧不上薛母,面上有些淡淡的,却也不会失礼。因着与宝钗宝琴都是初见,齐夫人亦提前预备好了见面礼。宝钗是一只衔着东珠的金钗,宝琴是一副玉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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