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时贾琏在家虽赦老爷不见得会听少不得也要劝上一劝的偏他又远在西北王熙凤虽也心疼迎春却更是不敢管赦老爷这院里的事儿了
倒是迎春很能知足听说了这一桩亲事也只是淡淡的只发愁自己的嫁妆罢了
除迎春这一桩事又有黛玉的婆家陈家太太给借住在贾家的邢岫烟寻了一门好亲事这却也不是旁人乃是陈太太娘家出了五服的一个孩子家中已经没落了却也颇有家资如今在京郊有一个五百亩的大庄子凭着收些田产度日也算一介乡绅了
只家中三十上才得了他一个独子又是一味读书的于俗物上颇为不通便想着寻个知礼能端得住事儿的媳妇并不看家世相貌只重人品的陈太太笑对贾母道我那外甥如今身上也有个秀才的功名我也不瞒老太太只这举人倒是考了几次的可惜时运不济每每擦肩而过着实可惜只他家虽不大富大贵却也能支撑他进学他也不是一味死读书的只是于庶务上倒是不大通晓这才想着寻个能顶事儿的媳妇来扶持着些
贾母道烟儿那丫头倒是极好的只她是老大家媳妇的娘家侄女我却是做不得主的不若我叫老大家的过来一趟看看他们的意思如何
陈太太笑道这可是好呢还得烦劳老太太多帮我说说话呢
贾母道这是自然咱们不是外人你也是个热心肠的说罢便给鸳鸯使了眼色吩咐她去唤了邢夫人过来
鸳鸯那是贾母身边第一得用之人最是明白贾母的便快步出去了邢夫人正在贾赦屋里回话听见鸳鸯说老太太来请便唤了鸳鸯进来
鸳鸯迈着碎步进来头也不敢抬回话道陈国丈家的太太来了老祖宗请大太太过去说话
贾赦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在鸳鸯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鸳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邢夫人掩嘴低低咳了一生问道那陈太太来了怎的唤我说话也唤了二太太
鸳鸯只得道只唤了大太太又瞧了眼贾赦这一屋子伺候的个顶个水灵灵的丫环侍妾邢夫人不明白贾赦却是懂的便叫了人都下去鸳鸯才道许是因着邢姑娘的亲事
贾赦一听便明白了瞧了眼蠢笨的大太太对鸳鸯吩咐道好丫头你先外边儿等着我与你大太太嘱咐两句
鸳鸯心下悄悄松了口气忙告退出去了
贾赦眼神盯着鸳鸯的眼神瞅了一圈儿直等到鸳鸯打了帘子出去看不到了方才移回眼珠子却也不看邢夫人那老么咔嚓眼的一张老脸道你是个笨的我只告诉你国丈家这是有意抬举你那侄女呢你招子放亮些甭管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你只管应下少不得你那侄女的好处
邢夫人只喏喏地应了刚要出去便听贾赦又似感慨一般道这鸳鸯如今年岁大了竟越发地标致了
邢夫人心下一凛却是再不敢回一句话的只匆匆出去了
贾赦轻蔑地瞧了眼老妻离开的方向重又唤了自己的嫣红娇杏儿飘雪的进来服侍
邢夫人随着鸳鸯往贾母的院子里去鸳鸯少不得嘱咐一句老太太的意思该是乐意这门亲事的大太太届时说话注意些莫叫老太太恼了
邢夫人闻言却是松了口气好在俩人是一个意思否则岂不叫自己在中间为难鸳鸯见邢夫人只不言语也不敢深说这大太太平日间便不是个好相与的又不讲道理对下人一向严苛她虽是贾母身边的丫环大太太并不敢得罪了她可被说嘴几句也是不好受的
待到了贾母处邢夫人虽有一等将军的诰命到底不如陈太太品级高忙也给陈太太行了礼陈太太笑道咱们不是外人大太太很不必如此快起吧又让了坐邢夫人便屁股挨着凳子一角儿坐了
她这般拘谨的做派竟也不似个一等将军诰命该有的样子只陈太太也只她出身并不挑拣她这些
贾母却觉有些失了脸面只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媳妇便也掩嘴咳了两声掩去怒意便也罢了
既邢夫人来了贾母便同她说起陈太太给邢岫烟提了这桩亲邢夫人抬眼瞧了贾母的神色见她并无殊色便道要问我我是极乐意的只她自有老子娘好歹我还得问问我那大兄的意思且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不好不问问姑娘自己的
陈太太一听便知这事儿算是妥当了的只亲事却并非我一提你便同意的少不得有这么两次三次的才成呢她也并不急于一时且那邢家不过破落户如今还仰仗着这大太太补贴养活呢单说自己那远方外甥的家境配个邢家却是绰绰有余的
果然不过几日邢家那边便传来了消息应下了这桩亲事陈太太自然高兴自上次见着邢岫烟她又探听了一番便生出了这心思来
无论是迎春还是邢岫烟原是与薛家无甚干系的宝钗与她们一向玩得好少不得便要走动走动的
迎春与邢岫烟都有些年岁了既然相看好了自然也便要早些定日子的
这二人一个是贾家庶女一个是贾家太太的娘家侄女倒都是贾家的好事了迎春一直养在贾母这边邢岫烟亦是在贾母这里住过一段时日的贾母很是喜欢她少不得便也有些添妆
薛母带着宝钗宝琴赶了两场定亲添妆之礼俱在贾家办的只毕竟一个是贾家姑娘一个却是贾家太太的姑娘聘礼嫁妆的都有区别只两位姑娘俱不是那等计较之人倒也少了攀比仍旧和和睦睦的
府里的几位姑娘虽有不舍到底也是喜事仍旧都是欢喜模样这其中便只一个贾宝玉格格不入他素来就说那些女孩儿未出嫁时便是颗无价的珍珠宝珠待得出了嫁便不知怎的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主子却没了光彩是颗死珠子了待老了更不得了了竟是死鱼眼睛了如今好好的园子里便有两个姐妹从珍珠宝珠变成了死珠子凭他哪个如何能高兴起来呢
探春瞧他怏怏的模样便道二哥哥可莫做出这副模样来家里凤姐儿、珠大嫂子也是嫁了人的难道她们便是死珠子了老太太年岁也有了难道在二哥哥心里便成了死鱼眼睛了
宝玉嗫嚅两声无话可答
探春又道难道旁人家的女孩儿嫁到咱家便千好万好的只咱家女孩儿便都不必嫁人老死在家里只陪着宝哥哥玩么难道宝哥哥竟也不娶妻了免得那嫁进来的姑娘家都成了死珠子扫了宝哥哥的兴致
宝玉便不敢再说话了亦不敢做出那副愁眉不展的表情来
薛蟠听回来的宝钗学了这一番话便笑道三姑娘这话倒是说的极是呢难道这天下的姑娘家都要嫁到他贾家才不会变成死珠子死鱼眼睛的以他的话他家姑娘便也别嫁了都留在家里当一辈子的宝珠子吧
薛母锤他瞎说什么话呢家里的顽笑话也能当真的仔细叫外人听见那才真是不必嫁人了呢
薛蟠嘿嘿笑两声心下却很是为探春的话叫好的
两个月后的初十是个好日子迎春的夫家孙家与邢岫烟的夫家甘家俱定了这一日如此倒也省事了便直接都从贾家发嫁了亲戚们走礼也好走正好都在一处免去了两处地方走动的麻烦
第68章
一下子从贾家嫁出去两个姑娘,大观园仿佛一夕间便冷清了下来。贾宝玉日日惆怅,贾母便逗他,“姐妹们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难道要留在家里做老姑子么?岂不惹人笑话。不说二丫头和邢大姑娘,将来丫头四丫头大了,自然也都是要嫁人的。”
宝玉一听这话,却是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了,贾母唬了一跳,忙哄他。宝玉已是哭得直抽噎了,贾母慌得没着落,还是袭人瞧着这模样,忙过来哄道:“老太太逗你玩儿呢,哪里便要嫁人了,都是要长长久久地伴在一处呢。便是二姑娘,这几日间的便回来了。二爷快收收泪吧,叫老太太看见了,岂不伤心。”
宝玉又抽嗒了几声,到底忍下了泪珠子。贾母见了心下高兴,便附和道:“很是呢,这几日间的,你二姐姐便家来了。”
宝玉这才彻底收了眼泪,贾母笑道:“你这般地舍不得你的姐妹们,将来你薛姐姐嫁人了,你岂不也难过。她又不是咱们家人,将来嫁了旁人家,可要怎么着呢?”
宝玉忙道:“难道便不能嫁到咱家来么?”
贾母为难道:“可嫁给谁呢?东府你已有了大嫂嫂了,咱们院里,你琏二哥也成亲了呢。”
宝玉跟着寻思了一圈儿,偏就没个合适的人选,真个急得不成。贾母也不说话,便只看着他着急。
袭人最通人情,早便猜到了贾母的意思,要她说,她也喜欢宝钗来做这当家主母。一瞧便是个大度能容人的。
于是袭人便笑着提示道:“二爷怎地偏往别个身上猜呢?”
贾母并不恼袭人多嘴,宝玉听了袭人的话,忙便拉着她的,摇晃着央求道:“好姐姐,是哪个,你也与我分说分说。”
袭人只抿着嘴笑,听他哀求了半晌,又说了无数好话,才笑着指了指他,“二爷怎的忘了自己了?”
宝玉一愣,随即脸颊泛起淡淡的桃红色,如涂了胭脂般,嗫嚅了两声,“那不成的,那不成的……”
袭人奇道:“怎的就不成了?二爷未娶,宝姑娘未嫁的,二爷有玉,正要那有金锁的来配,才真真是一段‘金玉良缘’呢。”
宝玉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继续嘟囔着,“不成的,不成的……”
袭人看了眼贾母,见贾母摇了摇头,她才笑道:“二爷说什么成不成的,前头蔷大爷送了一对儿会衔旗串戏的鸟雀来,正在后边儿跟龄官几个玩儿呢。”
宝玉一听龄官的名字,便将这一茬抛在了脑后,笑道:“正是呢,头几日我还央着她给我唱一出《袅晴丝》呢,她只推说嗓子哑了,旁个人同我说,便要蔷哥儿说了她才肯唱的。如今赶巧了蔷哥儿来了,咱们可快过去呢,也好听她唱一出。都说她唱的是极好的。”
贾母见他笑了,便催促道:“可快些去吧。”又嘱咐袭人,“看好宝玉。”
袭人忙应了。
有了贾母的话,宝玉便去了梨香院。也不知那院子里出了什么事,宝玉回来便同袭人道:“原先时我同你说的话竟是错的,我原是觉着这园子里姐妹们所有的眼泪都是哭我的,如今竟才知道,从今后,竟是各人得了各人的眼泪罢了。”又叹道,“也不知这将来为我洒泪的都是哪个呢?”
袭人听他又流出这般痴态,说出这番痴话,便知他又犯了那痴病,便只由他说着。倒是晴雯掩嘴轻笑,道:“二爷这话有意思,难道这天下的女孩儿,竟连个笑都不能了,只管做出一副哭态来?”
宝玉有些讪讪,却又与她们分说不清,他仿若一夕间得了某种启发,只到底是什么,他却是说不清的。
袭人见他不说话了,便哄他,“今个儿天时也晚了,那院甄大爷约二爷明天一早出去呢,二爷早些歇了吧。”
宝玉原也有些累了,今日他得了一番新的领悟,十分的玄妙,却无人可倾诉,便也只得早早会了周公了。
不说宝玉这边如何,薛蟠这几日又有些不高兴了。他头几日又晕了一回,仍旧是遍寻无果,睡了好有日夜,醒来除了觉得差点儿没饿死之外,竟仍是毫无异样之感。
原这样大的事呢,黑子不该多陪着自己么,这家伙却是几天也见不着一面,险没把薛蟠气死了。
这日一早,黑子又早早地出去。一向晚起的薛蟠鸟悄地睁开眼睛,盯着黑子悄悄离开的背影,憋了一肚子气。
待黑子出了府,一向灵的银锭儿便悄悄尾随了出去。黑子原也没背着人,只他也未带人随侍,独身出府,骑着马一溜烟地便跑没了影儿。银锭儿再灵,这两只腿儿也是跑不过四只腿儿的,这一日的跟踪刚出了府门便宣告失败了。
接下来第二日第日,银锭儿终于寻到了自家黑子大爷的去处,竟是自家未来姑爷家。
薛蟠听了禀报,心下诧异。如今东安郡王府尚未除孝,黑子去做什么?薛蟠可不是那种有事藏着掖着的,便直接问了。
黑子一愣后,方笑道:“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皇兄有些事吩咐,我去与他商量罢了。毕竟他家仍在孝,不好传他入宫惹人闲话。”
薛蟠直觉不是这么回事,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只能接受了。不过黑子往后越发小心了也是有的。
转眼进了八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贾母的十五岁寿辰便也到了。
虽不是整寿,可这时候人普遍寿命短,如贾母这般年龄,已算是高寿了。如今贾家风头正盛,少不得便要庆上一庆的。
贾母坐在主位上,笑得满脸菊花盛开,“又不是整寿,我原说不过的,偏他们左一个来劝右一个来劝的。”
史二太太笑着奉承道:“要我说,还是二哥哥二嫂嫂有孝心呢。老太太这般年岁的,阖该是咱们全族的宝贝疙瘩呢,若是这都不该贺一贺,我可是不依呢。”
王夫人笑道:“偏她是个嘴甜的,好的赖的都叫她说全了的。”
众人便都纷纷打起史二太太来。
说笑一会儿,便又有薛母领着家里的两个女孩儿并薛蝌家的新媳妇来了。
进了门后,人随着薛母一同给老太太贺了寿,贾母受了礼,忙叫鸳鸯扶起薛母来,又让了坐,笑道:“一大早地便盼着你来呢。”又看向许氏,“这是薛蝌那孩子家的吧?先头也见过一回,竟是记得不大真切了。”
许氏便又起身见礼,薛母笑道:“可不是他家的么,如今已有身子了呢!”这是薛母如今最爱炫耀的一件事儿了。
贾母一听,也是高兴,忙叫了起,又唤鸳鸯,“快给蝌儿媳妇多拿两个垫子靠着,仔细闪了腰。”
薛母笑道:“哪里便这般金贵了,大夫说了,蝌儿媳妇身子骨强健,这一胎稳着呢。老太太只管等着喝重孙儿的满月酒便是了。”
贾母笑,“一看这帮子孙辈儿的孩子们,我就想啊,我这把老骨头可得千八百年地活着呢,将来别说是重孙孙的满月酒,便是那重孙孙儿子的满月酒,老太太我也得喝着呢。”
众人便又都笑将起来。
在座,却也有一人,便唯有苦笑罢了。你道是谁,却是那已逝的贾政嫡子贾珠的遗孀李纨了。李纨少年守寡,虽在贾府地位特殊,人人都敬她是节妇,论实权,却也只比邢夫人强上那么一星半点儿罢了。
且她虽有娘家,却是再无人帮衬的,便也只能牢牢握住自己的嫁妆和这里的几个银钱罢了。如今贾兰要进学,虽去的是家学,并不用花束脩,可又能学几个呢,还不得额外延请名师指点,哪里不是用钱的地方呢。便是将来贾兰有了功名,更有许多处需得花银子打点,李纨可能靠着谁呢?
要说贾兰小小年纪便已知银子的好处了,多少也是受了自己母亲的影响。李纨平日间自己只着缟素,便是贾兰,也从不做宝玉那般浑身上下都是镶金嵌玉的装扮。他自小便知母亲的不易,因而才会那般精打细算,只因薛蟠给了他金锞子便欢喜。
如今贾兰年岁渐长,府上竟是无一人操心他的事。虽李纨也并不欲贾兰早娶,可到底也该有嫡亲的□□母祖母问上一问的。她已是一个透明人儿,她的儿子竟也是个透明的。这二房的嫡出长孙,也只比那庶出的环爷强上个一分半点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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