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Dipper」对地面做了什么,地下空间漆黑一片,Wendy和Soos也与他失散。年轻人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他用牙齿叼住手套边缘,将手掌解放出来,然后打了个响指,蓝色火焰在他指尖跳跃。
「嘿!Dipper!」
Wendy从他身后探出头。
他被吓了一跳,火焰跌落在地,在一旁散发幽光。
「……Wendy?你什么时候到的?」
「就是刚才。」
【Bill?】
【我没听见她的脚步声。】
女孩耸下肩,说道:「先不说这个了。伙计你现在打算走绅士路线吗,把自己打扮的这么帅?」
从Wendy这个角度看Dipper真是帅呆了,重力泉的男孩要么是Robbie那种中二悲伤少青年,要么是Lee那种死不悔改熊孩子,中间夹杂着几个Soos这种大型宅男。
Gideon年纪太小不算。
Dipper年纪也不大,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流星泡泡能心想事成的缘故,他外表看起来和Wendy差不多大,说是Wendy的同学都有人信。年轻人穿着西装,袖扣和领夹都一丝不苟。他的手上套着白丝手套,手里还拿着根绅士标配的拐杖。
这对于饱受叛逆少年荼毒的Wendy来说,Dipper简直是清流。
他听到Wendy的问句清清浅浅笑了一下,半张脸被火焰镀上蓝色的柔光,看起来笑的温柔又腼腆。
「没那回事。」
「我说真的,伙计,」Wendy嘴里啧啧称奇,「你的衣品比Robbie强多了。」
【……我居然听见有人称赞你的衣品,真不愧是末日到了。】
Dipper没理会Bill的吐槽,他听到这句话是真的很高兴。
「真的吗?Wendy,我一直想和你吐槽Robbie那件套头衫,中二爆了,真的。」
Wendy笑的十分大声。
「是的是的,那件真的超级中二。悄悄告诉你那件衣服他从初中穿到了现在。」
Dipper也跟着笑,对于嘲讽Robbie他向来不遗余力。Bill翻了个白眼,往自己嘴里送去一块浸满鲜血的牛排。红发的少女绕着Dipper转圈,她将双手负在身后,偏头的时候有几缕发丝从肩膀滑落到腰际。
「Dipper,我有没有说过,你比其他任何人都要聪敏的多。说真的,你……」Wendy深吸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要不要考虑跟我交往一下?」
Dipper的脑内充满喷水声和咳嗽声。
第一句话说出口,那么后面的就比之前容易多了。Wendy语速飞快:
「我,我是认真的,Dipper。其实之前我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你聪明,勇敢,遇到危险会挡在我的面前。虽然有时候我比你能打多了。」
Dipper脑内的声音已经从咳嗽变成边笑边咳了。
少女不知道她面前这人脑内的小剧场。她用指甲搔了搔脸,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你也知道,我们的年龄……差了挺多。所以之前,我不太敢告诉你这点,我想把我对你的感情埋在心底……但是现在不同了,Dipper,你没发现你已经长大了不少吗?」
Dipper笑着点头,示意女孩继续。
「根据我的观察,流星泡泡内部应该可以让外表随着自己的喜欢变化。」女孩握紧双拳,「Dipper你……愿意和我长相厮守吗?」
Dipper听到女孩的告白后并没有着急回复,而是不慌不忙地将手套戴回去。然后才抬起头,直视Wendy漂亮的绿眼睛。
然后,他说:
「Wendy,你知道我和男人上过床的事吗?」
少女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Bill已经笑的趴到桌子下面去了。
这信息量有点大,连超级计算机Mabeland都被震到卡机。他绕着「Wendy」,来回踱步。
「Mabeland,我听说,你能探知到我的内心?」
Dipper举起右手,他曲起无名指和小拇指。他做了一个射击的动作。
年轻的恶魔脸上还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嘴唇动了动。
他说:砰。
「Wendy」伸出手,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少女颤抖着,摸向了自己的脸。
她的脸缺了好大一块。不止是脸,其实她有半边脑袋都已经不翼而飞。里面是红红白白的碎物,有几只虫子间歇性爬来爬去。
Dipper微微偏头,哪里有什么腼腆温润,他不笑的时候连眼神都是冷的,黄金瞳隐在黑巩膜间,遥遥看见那一点金光,有如利箭将发。
「你知道吗?这才是Wendy在我心中最深刻的样子。」
虫堆崩塌。
Dipper站在街道中央,附近有个不大不小一人高的洞;他面不改色地紧了紧手套,等眼前的黑色完全褪去。其实他早就来到了地面上。
「『Dipper』应该是想帮我们,」他对Bill袒露自己的分析,「在地下走会少面临Mabeland的陷阱。」
事实上确实有用,至少在黑暗里他没遇到任何麻烦。但是没想到Mabeland动作那么快,它来不及攻击地下,干脆直接伪装出口。
软皮鞋尖轻点地面,Dipper抬头看了眼彩虹钟,已经过去五分钟,那两个人还是没有走出来。
他叹气,将拐杖换了只手,扭头离开洞口。
【不等了?】
「没那个必要,」Dipper按按额角,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他们出不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Mabeland的命令,Dipper这一路走的十分安静,既没有什么满天飞的汉堡,也没有会唱摇滚的毛绒布偶。
【这一路真是安静的让人讨厌,】Bill手中纸牌翻飞,【我讨厌这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些死物可是你最先建的,现在抱怨起来了?」
石塔距离太远了,Dipper暗自思忖,拐杖用力击打地面,他借力高高跃起,然后踩着屋檐狂奔。
景色在他两侧飞速后退,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他速度极快,虽不比飞行的时候,但是也够用了。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是被人载过去的。这次怎么没看见那两人。」
Bill喉咙里翻滚古怪的笑意。
【难不成你指望一切都一成不变?醒醒。】
「……好吧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他用拐杖的弯曲拐头勾住某根树枝,Dipper顺势往前飞荡,落地的刹那,景色变化。
Dipper记得他明明降落是在沙滩的,怎么……变成废墟了?他不是在流星泡泡里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低头,手里拿着的不是拐杖,而是撬棍。白大褂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Dipper往前走了几步,前方是燃烧的重力泉,Mabel低垂着头,暴露在外的皮肤干瘪如朽木,Dipper面不改色从她身侧经过。
道路上停满车辆,只不过它们停的不太标准,一辆两辆东仰西横。有些挡风玻璃碎的透底,有些车门大开,皮座上全是血迹。
Dipper有些烦躁,他打了个响指,想把这些碍事的路障统统烧光,但是等了半天也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温度。他怔愣地低头,发现自己怎么做也打不出蓝色火焰。
他的指甲还是熟悉的透明色,没有染黑也没有变长。
「……Bill?」
没人回答他。心口空空如也,从没有第二个灵魂在此跃动。
一切其实都没变,没有恶魔,没有火焰,没有十年前的重力泉。他一直都是那个在末日里东躲西藏,为一口水挣扎的Mason Pines。
年轻人感受到下唇干裂的疼痛,他一抬头,面前又是金属的废墟,Jennifer的脖颈被钢筋贯穿,纱裙被鲜血掩埋。
Dipper用撬棍拨开女学生的尸体,腥臭的血液顺着女孩无力垂下的脚踝滴落在他手背。感受到冰冷的刹那他的手指哆嗦了一下,马上又恢复如常。Professor Pines推开他的学生,继续朝前走去。
这次他看见Wendy站在路口,血和脑浆顺着断口流淌。她在Dipper面前摇晃了几下,然后像滩泥一样,啪叽摔在地上。
他越过Wendy的尸体,步履却开始迟缓,他继续向前。他的同事Lucy推开两名助理,自己却来不及抽身,后脑被混凝土狠狠拍了一下,她大张着眼睛,血从眼角嘴唇蜿蜒而下,倒在Dipper脚边。她手里还攥着手机,屏幕最后一次亮起显示的是和备注为「Honey」的人正在通话中。
鲜血和脑浆飞溅至脸颊的刹那,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Dipper低头,他抹去脸上的秽物,掌心满是泥土与细小的伤口。他觉得很累,很渴,很疲惫。
这条路如此漫长,长到看不见尽头。
「……Tree。」
他看见Lucy的血蔓延至脚边,更多的血咕噜噜从脚下涌出。一只纤细的手抓住他的脚踝,Melody从血池里钻出,眉间是一枚血淋淋的空洞。
她对Dipper露出一个熟悉的笑,血从牙齿流向下颔,最后归于血池。
「Dipper,我等你很久了。」
血池里接二连三涌出更多熟悉的面孔——眉心同样拥有血洞的Soos,面色青白的Ford,还有那些死去的同事和学生……
他们都伸出手,紧紧拽住Dipper的腿。他们齐齐仰头,好像盛开的花,殍尸在他的腿上留下一枚又一枚血掌印。
「Dipper/Pines,」他们的嘴唇翕动,血顺着冰冷青白的皮肤而下,「我们等你很久了……」
「Pine Tree!」
「!」
Dipper猛的深吸口气,Bill拽着他的领子,将他狠狠扯出血池。男孩躺在地上咳嗽。
Bill把伸到他脚边的某只手踢回去,他的金色眸子亮的惊人,瞳孔细的像条线。
「我的天……」他觉得他这么多年震惊的份额全用在了男孩身上,「你脑子里到底都养了些什么东西?」
Mabeland只会放大人们心中所想。印象不深刻的那些它也没法放大,只能让它们继续埋在记忆角落。
但是它现在能这么猖狂,那只能说明一点:
这是Dipper印象最深的画面。
而且变成现在这样,「湮灭之日」和「天启」掺杂在一起,帕罗奥图掺杂重力泉,很难想象这其中没有Dipper的放纵。
即使是Bill也不由感叹,简直是双倍的地狱。
Dipper脑子好使,小巷和土路都记得,两座城镇像《盗梦空间》里的场景一样封闭混合,帕罗奥图的天空就是重力泉的街道,险些在流星泡泡里又给自己造就一个闭合的空间。Bill一个头两个大,拐来拐去总算是找到了Dipper。结果男孩身子有一半都被死尸拖进了血池。
大脑的复杂性简直能载入史册。
独眼恶魔内心突然不合时宜地升起某种自豪感。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再复杂这个场景也不能留。Bill低头看着血池。
「……我没想到你这么长时间都没走出来。」
他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梦魇,这是他时刻背负于身后的、无法忘记的、属于罪人的十字架。
Dipper沉默。
Bill说:「你得把它们毁了。」
毁掉自己的噩梦,毁掉这些熟悉的面孔。
这很难,Bill知道,但是年轻人必须这么干。
他看着男孩,Dipper低着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Bill有些烦躁,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和Dipper纠缠太多,他们没这个时间。指尖燃起火焰,Bill打算直接替这小子解决。
「Bill。」
Dipper突然开口。Bill回头看他。
「你当初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乍一听让人云里雾里。不过Bill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毕竟这样的经验,全宇宙估计也只有他们两个有了。
火焰在他指间跳跃。
「我从没走出来过,」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只是有天忽然发现,我连我母亲的脸都记不清了了。」
「那大概用了多久?」Dipper的声音很轻。
Dipper看见火焰从Bill指尖坠落,接触到血池的瞬间变成燎原大火。
「很久。」
蓝色的火焰在安静燃烧,它一点一点蚕食猩红的血池;里面的死尸也出乎意料的安静,它们在血池燃烧的刹那就停止动作,只是睁着眼睛,默默注视Dipper。
一直到被火焰燃烧殆尽,都没有出过一言。他们只是睁大双眼,直勾勾看着男孩。
仿佛死不瞑目。
随着血池的燃烧,虚假的空间也逐渐崩毁。他们重新回到Mabeland那片沙滩,面前是贝壳和流星装饰的石塔。
石塔里是等待救援的公主。
Dipper默默看向身边,那里并没有Bill的身影。刚刚果然都是发生在脑子里的故事。
Mabeland估计是欺瞒了他的感官,甚至干扰到了他的意识空间。不然他不会感觉不到Bill,那家伙也不会单独出现。
该死的,没想到Mabeland入侵那么快。
【门口有卫兵,杀进去?】
Dipper看了眼塔顶。
「不用,直接飞进去就行。」
他半蹲在地,有翅膀从腰际钻出,左半边是完完整整、光滑如新的蝠翼;右半边最前端的指骨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斜,连带皮膜一起跟着扭曲。
恶魔的回复速度向来很快,但骨伤如果不尽快处理,很容易长歪。
年轻人单膝跪地,他将右翼伸到面前,手各抓住一根翼骨,狠狠一掰——
他连带扭曲的皮膜一起扯了下来。
Dipper做完这些面不改色,仅仅是呼吸略有急促。他来不及等,新生的恶魔挥动翅膀,歪歪扭扭地飞向囚禁公主的石塔。
气流擦过伤处火辣辣的疼,翅膀一直是恶魔的弱点,他飞行的时候不慎撞上石塔,带下几块石头,下面华夫饼卫兵发现后嚷嚷不停,不停喊「有敌袭!」。Bill咋舌,要过身体控制权,往下面扔了几颗火焰弹之后连滚带爬钻进卧室。
「快点。」他交待Dipper。
年轻的教授冲到Mabel床前,他的姐姐正在沉睡。Mabel睡觉喜欢打呼噜,声音不重,像小猪一样,偶尔哼哼唧唧。听多了倒是也蛮习惯的。
他突然停在床边。
接下来,Alcor只需要动动手臂,然后再戳开流星泡泡就行了,就能把Mabel带出去,彻底结束这个虚假的世界。
……可这么做真的好吗?
然后他让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去和那些家伙一起面对这会吃人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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