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指摸到了微微凸起的开机键时,唐岑按了几下后就把手机丢在了一旁。手机安静地躺在他的手边,开机时亮了几十秒的屏幕成了昏暗之中唯一的光源。
放空身心的唐岑没有再去碰它,不一会儿屏幕就缓缓地暗下去了,房间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也变得更加昏暗。
在床上又躺了好一会儿,唐岑想起了被遗忘在一旁的手机。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屏幕很快就亮了起来,但看到通知栏上显示着“无服务”时,唐岑不耐烦地松开了手,手机脱手摔了下去,在柔软的床垫上翻滚了两下才躺回了原位。
从登上飞往英国的航班起,唐岑就把手机关机,扔进了行李箱的底部。隔了将近十天的时间,手机现在虽然还有一半的电量,但没有换上当地的电话卡也无法正常使用。
算了算了,还是等明天再去办新的电话卡吧,反正时间还长着,也没什么人会找他。
唐岑这么想着,翻过身侧躺在床上,又在床沿摸了摸,扯着被子的一角就往身上盖。此时的唐岑身心都处于放松状态,困意席卷而来后没多久,他就陷入了沉睡。
…………
十四天后的那个晚上,唐岑借着月光,提着箱子绕过小巷里随处丢弃的垃圾。他无视从转角阴影里发出的暧昧的声响,快步穿过阴暗的小巷,他站在小巷尽头的某栋房子前,轻轻地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大门轻轻开启,唐岑闪身进到了里面,失去支撑的大门轻轻地关上,将他与外边脏乱的一切隔绝开。
几天前,唐岑从中介那里租下了这栋公寓楼三层的一套房间,但直到今天中午,他才拿到房间的钥匙。
在租之前中介就提醒他,这里虽然安静,但夜晚有些危险,让他这个外国人尽量避免一个人深夜外出。
是啊,外国人。唐岑听到这句话时还自嘲地笑了笑。
后来唐岑又看了其他地方的公寓,但找来找去只有这里的房子合乎心意,出了小巷正好是繁华的闹市区。
犹豫了一个下午,唐岑还是租了下来,可真正找起来,他又有些后悔了。
这栋公寓楼藏在小巷的角落里,他对着手机上的地址找了许久,才在天完全黑下来时找到了这栋公寓楼。
这个时间还不算深夜,但是小巷里已经开始进行各种龌龊的交易了。那些声音听得唐岑一阵作呕,但转念一想,他白天都很少出门,更不要说深夜,这里的夜晚如何又与他何干?
进到公寓楼的内部,唐岑刚才那点不满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唐岑提着箱子上了楼梯,暖黄色的吊灯照亮了整个走廊和楼梯,让他能够清楚完整地看到公寓楼的内部。
这栋公寓楼外表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实际内部的装修,光是从那雕刻精细的木质楼梯就能看出是公寓主人花了一番心思的。
而且公寓的隔音效果也不错,至少唐岑上到三楼都没有听到其他房间里有什么声响,租住在这里的大概也不是三教九流之人,也难怪在这偏僻的角落里租金还如此高昂。
这栋公寓每一层只有两个房间,唐岑住的三楼也不例外。他不知道自己的对门是否已经有人,但他没有和邻居打交道的习惯,只希望不要是个太过热情的人。
唐岑推开房门,打开了所有的灯,扫视一圈房间的内部后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折腾了一下午,唐岑只想快些把房间收拾好,早点上床休息。
实际上唐岑的东西并不多,他出来时带的东西甚至连一只行李箱都没装满,在英国的时候也没买任何东西,只有到巴黎之后买了些生活必需品。现在收拾起来不需要多长时间,他只需要将衣服堆进衣柜里,再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收好就可以了。
只不过唐岑带的衣服有些单薄,换季免不了添几件厚外套,而公寓里的东西虽然齐全,却没有任何食材,所以今后不论如何他都要出门采购几次。
等唐岑收拾完东西,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本来困意十足的他在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后又清醒了些。
左右都是睡不着,唐岑裹着浴袍,拿着手机推开了小阳台的门。小阳台上摆着一把摇椅,唐岑坐在摇椅上一边晃着,一边在备忘录里写着之后需要买的东西。
在备忘录里写满了一整页,唐岑将清单保存之后又点开了拨号键盘,凭着模糊的记忆按下了一长串号码。
将手机贴在耳侧,唐岑抱着膝盖看着漆黑的夜空,等着那边的人接起这通电话。
这个时间苏瑜清已经起了,所以唐岑没有等太久,在一声微弱的电流声过后,熟悉的声音很快在耳旁响起:“喂?”
“舅舅,我到巴黎了。”唐岑放下腿,站起身朝着屋里走去。
唐岑对自己这个舅舅知之甚少,他和苏瑜清的接触还是从被唐松源放逐之后才开始的,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但从看到苏瑜清的第一眼起,他的脸就和从唐松源那里得到的那张黑白照片上那个女人的容颜重叠在一起。
苏瑜清对他很好,虽然不干涉他的私事,但只要唐岑有需要,苏瑜清从来都不会拒绝他。所以现在他找到暂住的地方,自然也记得要和舅舅提一句。
“巴黎?”苏瑜清有些意外他去了巴黎,但没有多问原因,“打算待多久?”
苏瑜清不太理解唐岑的想法,但他和唐松源不一样的是他不觉得唐岑的所作所为会是耻辱的,也不会强行扭转唐岑的意识。
唐岑垂下眼,舅舅还是一如既往不多问其他事情,虽然有点薄情,但也让唐岑少了很多心理负担。所以对苏瑜清的问题,唐岑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苏瑜清长叹了一口气,又问道:“找到地方住了吗?”
唐岑轻轻应了一声:“嗯。”
“在哪?”苏瑜清难得问到这些细节,唐岑迟疑了一下就报了一个地址,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苏瑜清在拿笔记着什么。
很快沙沙声就停下了,苏瑜清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有什么需要的再给我打电话,早点休息。”
“好。”唐岑话音刚落,苏瑜清就挂断了电话。
干脆利落,不像他那样拖泥带水。
第43章
在一阵物体移动的嘈杂声中,唐岑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唐岑看到的便是一片模糊的灰暗。他揉了揉眼睛,眼神聚焦了许久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纹路华美而陌生的天花板和吊灯。
长时间深睡眠产生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门口的吵闹声也还没停止,头隐隐作痛,唐岑揉了揉太阳穴,在床上躺了许久才缓过劲。
在卧室衣柜旁的角落里摆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只要站在衣柜前,整个人就会被完完全全地照进去,甚至只是侧过头,都能看到镜子里的身影。
唐岑赤裸着上身下了床。他随手从衣柜里扯了件T恤准备套上,但抬手时余光瞥见了镜子里的影像。
他盯着镜子里苍白的身影,将衣服丢到了床上,一步步朝着镜子走去。
房间虽然宽敞,但唐岑站的位置离镜子也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却走得很慢。
唐岑走到镜子前站定,此时镜子里清晰地映着他此时的模样——三十出头的男人头发凌乱地翘着,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赤裸着的上半身没有一丝肉感,苍白的皮紧贴着骨头,瘦得腰上肋骨根根分明。
过往混乱至极的生活作息和长年累月地服用药物,唐岑的身体已经承受了极大的负担,但是那个时候还有医生和陆晟盯着他的饮食。现在他独居于此,又昼夜不分地昏睡,唐岑现在比起闭门不出的那几年更加消瘦憔悴。
唐岑的相貌还是如此,眼神却不再如年少时那么清澈明亮,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让人觉得就算是巨石滚落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其实唐岑搬进这栋公寓已经有五天了,但除了第一天早上出门买过东西之外,他整日都蜷缩在床上或者沙发里,未曾出门过。
放松下来之后的身体很不舒服,唐岑几次从睡梦中醒来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窒息感,就连刚睡醒坐起来时都常常因为一阵强烈的眩晕不得不躺下休息。
这样的身体状况让唐岑实在提不起出门的心思,但昨天晚上他吃掉了最后一颗鸡蛋,今天无论如何必须出门一趟。
换上衣服,唐岑简单地收拾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然而门口的情景让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对面邻居的门边摞着一堆纸箱,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正在往房间里搬东西,这架势看起来像是搬进了新的住户。
难怪这几日他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原来对面的房间一直没有人住,也不知道搬进来的是什么样的人,希望不是个太吵闹的人。
唐岑只看了一眼就下楼了。他走得不快,但楼梯很短,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在他踏上二楼地板时,艾森正好从三楼房间里走出来,和搬家公司的人核对行李清单。
一上一下不过五米,一前一后也不过五秒,这样短的距离和时间,两个人却生生又错过了一会儿。
艾森接过工人递来的清单,对了一遍之后就准备签上自己的名字。他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了什么,笔尖一顿,抬起头问道:“刚才是谁?”
工人虽然诧异他的突然发问,但正好碰到了准备下楼的唐岑,还是如实答道:“是住在对门的那位先生。”
“是吗。”艾森扫了眼工人背后的那扇紧闭着的木门,转过头将姓氏补上。
艾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他刚刚错过了很重要的人,不过既然住在对面,总会有碰面的机会。
唐岑不想和新邻居有太多的往来,艾森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直觉试图与“住在对门的那位先生”见面,然而谁都没想到,下午两人见面时竟是如此尴尬的情景。
在商场逛了一圈,到了傍晚,唐岑才提着两个购物袋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了三楼。他站在门前,将左手的袋子放到了地上,把手伸进口袋里,来回摸了好几遍才摸到钥匙的大概位置。
另一边,刚收拾好行李的艾森正准备到附近吃个晚饭。他打开门的瞬间,看到了单手提着购物袋,在口袋里翻找着钥匙的唐岑。
住在他对面的竟然是唐岑,艾森既意外又惊喜。虽然他想不通唐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惊喜冲昏了头脑,艾森全然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不快。
看着唐岑的背影,艾森忍不住喊了一声:“唐岑!”
唐岑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袋子被他丢到了地上。他转过头却看见了艾森正站在他身后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唐岑没想到就算到了巴黎,蜗居在角落里,都会碰上不想遇见的人。艾森此时的表情在唐岑看来十分地莫名其妙,但他那张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唐岑那荒唐的一晚。
“我被外派到巴黎的分公司……”艾森下意识地解释道,随后又想起了之前唐岑在酒吧里的话,转而反问道,“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说去意大利?”
新搬来的邻居是曾经一夜情的对象,还是出轨的对象,不论哪一个身份都无疑是在挑战唐岑的忍耐度。
“和你无关。”唐岑丢下话,转身狠狠地甩上了门。
艾森还想继续追问,却看到了唐岑手腕上的伤痕,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随后慢慢地垂下。
听着唐岑冷漠决绝的话,艾森想起了那一晚上他是如何对待唐岑的,那个时候他走得干脆利落,现在又摇着尾巴凑上去做什么呢?
唐岑的性格变了很多,眼神也和以往大不相同,但趁虚而入的是他,睡完就跑的也是他,唐岑不愿意再见到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如今唐岑就在自己眼前,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上去。
看着门在眼前慢慢合上,艾森缓缓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在门合上前的那一瞬间,唐岑从慢慢合上的门缝里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艾森。他低垂着头站在原地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只一眼就让唐岑的手停在了原地。
艾森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唐岑几次都想推开门。门还剩了一条缝,不管是打开还是合上,他的手都只需要轻轻一动就能做到。但此时的门却像有千斤重一样,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把手,怎么也推不开。
内心挣扎了两秒,唐岑的脑海里响起了那晚艾森冰冷的话语,他手指动了动,缓缓松开了握着的门把。门失去了唯一的支撑,轻轻往里滑动,“咔嗒”一声,门合上了。
直到听到门锁扣上的声音,站在门口的艾森才抬起头。他望着紧闭的木门长叹一声,转过身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三楼仅有的两扇门前后合上,发生过短暂争执的走廊又一次回归到了沉寂中。
在那之后的五天里,唐岑一次都没有踏出过房门,而艾森去了分公司报到之后就继续着他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活。两个人之间再没有任何的交集,门铃也一次都没有响起过。
清晨,初升的太阳透过厚重的窗帘之间的缝隙,照进昏暗的房间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黑发青年的脸上。虽然这点微弱的热度并不足以叫醒熟睡中的人,但青年在将脸埋进深色的天鹅绒被之中蹭了蹭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唐岑睁着惺忪睡眼,转头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柔软的黑发顺着他的动作散落在深色的天鹅绒被上。
时钟上显示着此刻的时间,6:45。
唐岑往常都是睡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才醒,这次他醒来的时间比平时要早得多,但实际上他已经睡了很久了。
从那天碰到艾森起,某些事情就一直困扰着唐岑,导致他的睡眠质量急剧下降,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甚至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那晚的场景。
昨天下午他还是因为困得睁不开眼了,才躺在床上想午睡一会儿,没想到身体太过疲惫,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那一天艾森失魂落魄的模样一直在唐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因为他那一个低垂着头的动作,唐岑连门都不敢开。唐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他不想自己打开门时艾森的脸上又是那种受伤的表情。
唐岑想不明白,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没有伤害任何人,之前受到伤害的人是他,可艾森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在陆晟之后又是艾森,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些人非要来回折磨他不可。
唐岑侧过身,将整个人都埋进柔软的天鹅绒被里。细腻而温热的绒毛贴着皮肤,唐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从头到脚被完全包裹的感觉,不像人的怀抱那么有安全感,但是他很喜欢这样的温暖。
27/75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