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倾诉欲来得莫名其妙,刚开口就察觉到不对,算及时止损了。
乔明夏玩着那只白瓷碗,透过轻薄的边沿去看阳光也变成了很浅的颜色。心跳得很快,奇怪的嫉妒在滋长,抿着唇,偷偷地看苏河。
他半垂着眼,没了平时各种意味的笑。乔明夏没听见他们在外面谈了什么,似乎没几句,他从来没在苏河脸上看到过类似表情。
所以这就是“第一个喜欢的人”,到现在提起来都不同于其他。
乔明夏最后还是没忍住,在苏河陷入遥远回忆的眼神里坐直了望向他:“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苏河惊讶他会这么问,迅速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乔明夏太纵容。但这问题不痛不痒地敲了他一下,却后劲绵长,让他一时语塞,连刚才想得很清晰的话都突然又乱了。
因为乔明夏在问,还是因为他没法干脆地回答是或者否?
关于宁远,有些话他只对苏清提过,还有些话,苏清面前他都说不出口。苏河想了很久,也许天气晴朗得让他可以坦诚,乔明夏的眼神干净,仿佛这个答案和他问过的填空题里是which还是in which一样简单而确定。
“他下个月就和女朋友注册结婚。”苏河顿了顿,拍一把身侧的位置,乔明夏就过去乖乖地坐好,他揉着乔明夏的头发,“我大哥说要放下,其实没那么简单。我喜欢了他十年,虽然也没那么专一吧中途跑去喜欢过别人……”
乔明夏笑出声,苏河捏他的嘴巴:“笑什么笑?”
他模糊地说:“老师好花心啊。”
苏河心里轻轻地一动,语调还是调侃,但身体微不可见地绷紧了一点:“对啊,所以你乖一点听话一点,我呢就多喜欢你几天。”
这句话对面前的小朋友造成多大的影响,苏河无从得知,当下,阳光里,乔明夏眼睛很亮地说“好啊”。
仍是海风,苏河望向他,居然觉得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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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没什么大的变化,对乔明夏而言,无非是苏河介入他的生活。
有一点温暖,但他并不妄想过多地索取。苏河不会终日缠着他,那天说起过初恋后对他似乎开始防备什么,每次都等乔明夏主动去问。
那股猎人的危险感又回到苏河身上,夜里相拥成了南柯一梦。
乔明夏无法左右任何变化,索性专注高三课业,让自己尽量地忙碌起来不去想。
杨奕洛过了那阵不正常就继续找他了,刚开始乔明夏很怕他是不是又要自己和他做爱,但杨奕洛没提过要求,每天强行和他一起吃午饭,偶尔自习室就把乔明夏拎到没别人的图书室一楼,两人手肘碰手肘地写作业。
杨奕洛好像突然无师自通了如何当一个正常高中生,不打架不抽烟不搞些有的没的,对他虽然还是没好脸色,有时好歹说话温和些了。
乔明夏在苏河那养肥了胆子,有次问杨奕洛这么努力是不是要考状元,被他瞪了一眼。可杨奕洛也没有更大的反应,把一本英语笔记拍在乔明夏面前,恶狠狠地说:“快点背,我等下给你听写,笨死了你。”
他不知道,乔明夏不需要自己再帮忙补习英语,或许知道吧,却仍要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为了证明什么,只有杨奕洛懂。
乔明夏跟苏河说过一次,对方饶有兴致但没介意,让他自己安排。
后来几次小测,乔明夏的成绩都在往上走,再到十月份的月考。成绩出来时,西城下了入秋后的第一场暴雨,第二天操场留着积了水的坑像镜子,映出白云蓝天。
西高的成绩单红榜上排名保留到前100,因为年级七个班总人数也并不多,没在榜上的心里就有数了。每次月考都很正式,成绩单前三名会被放大名字,直到下一次月考成绩公布再被撤换。
教学楼前,公告栏的新红榜换上去,立刻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第一名又是裴嘉言……什么啊……”
“他迟早保送,我爸说名额已经下来了。”
“随他去呗,我又不在国内念大学!”
“哎你们看怎么,第二名是个七班的啊?”
“什么?”
“我操,这不是杨奕洛养的小婊子嘛!”
……
人群最外围,乔明夏晃了一眼,看不清成绩单上的小字,从别人那倒是听了很多。身侧有人喊了一句“裴少”,乔明夏匆忙扭过头。
那个校园里沉默寡言却被所有人肆无忌惮地表达着爱意的少年永远和他置身于不同的境地,他们分明就隔着一条走廊,待遇却完全不同。裴嘉言没理叫他的男生和那句嬉笑,拿着两本书,穿过花朵枯萎的小径往图书室的方向。
他的背影挺拔,根本不会对那个人人羡艳的第一名的位置有所留恋。
乔明夏目送裴嘉言拐过去,树枝和灌木掩护他消失。
别班人把红榜围得水泄不通乔明夏只好先离开,路过办公室时情不自禁地看了眼,苏河没在工位上。想求表扬的心思落了空,蔫儿了般的回去教室。
他心里清楚,这个成绩并不会给他带来实质的改变。
杨奕洛依然对他颐指气使,七班的其他人没可能因此高看他一眼,甚至苏河,他反正也有更优秀的学生。乔明夏对考大学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向往,他每次燃起一点斗志,都会被手机里的信息打回现实。
方萍萍前段时间又借钱了,乔明夏打扫床头柜时发现了欠条。
昨天他回家时看见有人堵着家门不敢过去,最后随便找了个便利店买一瓶矿泉水,坐到了半夜被店员赶走。之后他直接去了公交站,他没什么财产也不害怕,抱着书包半醒半睡,等来早班车后逃跑似的回了学校。
只要有这个拖油瓶,他就没办法安心上大学……
他也根本没钱上大学。
乔明夏想到这儿,把那张印着漂亮数字的成绩单折叠,塞进课桌肚的深处。
/
当天晚上是苏河守他们班的自习,他进教室后,几个女生发出低声的惊呼,夹杂一两句非常细微的“苏老师今天好帅”。
苏河日常的打扮偏正式,衬衫、西裤和皮鞋,打领带,戴银边眼镜,显得禁欲而冷清。这天他换了风格,穿连帽卫衣和一条运动裤,头发刚洗过,有点长的刘海半遮着眼,也没戴眼镜了,看着比平时至少年轻五岁,像个大学生,散发出一股青春气。
苏河手里拎着个盒子进了门,面对一小阵惊呼表情也一如既往没有波澜,只在路过乔明夏的课桌时顺手从卫衣的兜里掏出什么放在了他那堆书上。
大白兔奶糖,三颗。
乔明夏脸有点红,抬起头看苏河,可良久也没等到他的反应。
趁没人注意他剥开一颗低头塞进嘴里,甜味带着奶香,冲淡了前夜的颠沛流离。
十月的月考和半期考也差不多,成绩发布后紧跟着就到每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按理来说高三通常都不参加,可西高不同于其他学校,那群混世魔王如果真在别人泡妞闲聊时被压在教室,先不说别的,个别跋扈的真能打电话试图让校长下课。
因此七班虽然一个项目也没报,第二天的开幕式依旧出席。这难得的放松让他们人心浮躁,临近放学时分,越发的嘈杂起来。
苏河看不过去了,抬起头:“提前五分钟下课。”
乔明夏坐在原地没走。
他和苏河有不成文字的约定,只要是苏河的晚自习,当天他们就一起住。经常做爱,偶尔也只单纯一起睡觉,具体看苏河的心情。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后苏河站起身,把那个盒子放在第一排空白的书桌,朝乔明夏做了个手势:“过来拆礼物。”
什么礼物?乔明夏呆住,条件反射说:“我生日还没到啊……”
“又不是只有生日才能送礼物,快点吧。”苏河笑着,潜台词说他无知。
乔明夏顾不上收拾书包了,两三步走到面前。
盒子并不大,他一眼看见了最上面的LOGO,正满心欢喜的动作停了,茫然地看向苏河,小心问:“这个很贵的呀,老师怎么送我?”
“考第二名了啊。”苏河说,捏了把他的脸,“送你礼物还不收,傻不傻?再这样我要说是别人不要的了。”
“别人不要的那可以给我。”乔明夏笑开了。
苏河说你就喜欢捡破烂。
苏河送了他一部最新款的iPhone,九月刚发布的,颜色倒是蛮沉稳的热门款。乔明夏自己的手机是方萍萍以前的,款式太久连个网要搞半天,他就只用来发短信和打电话。杨奕洛嫌弃了很久,上次说要把自己的给乔明夏用,因为他并不热衷电子产品拒绝了,搞得杨奕洛下不来台,黑了很久脸。
可这是苏河送的,就和别人不一样。
乔明夏没去拿,手指恋恋地隔空比了一遍长和宽,最后收回来:“算了老师,我不能要,这个太贵重了,就一个考试而已。”
苏河见他执着也没有逼他收的意思,想了想,把手腕的那只表褪下来。
“拿着。”他递给乔明夏,“一直不用卡里的钱,又不收手机,但是奖励总要给。考室的挂钟位置不合理,这个借你用一段时间——别给我搞坏了。”
那只宝珀表一共有70颗闪烁的宝石,378个零件。
红金色,卡罗素陀飞轮,蓝宝石水晶玻璃表背,短吻鳄鱼皮表带,摆轮频率3赫兹。
当年价值230万,是宁远送给他的23岁生日礼物。
因为态度过于随意,乔明夏好像并不觉得它很值钱,他的手腕太细,试戴显得笨重,不合适,但苏河莫名地有种报复了谁的快感。
他不可能忘,收到这份礼物之后的第七天,宁远就和姜韵订了婚。
作者说:520快乐嗷
第17章
有了前一天晚自习的预告,开幕式时苏河穿着一套黑灰色运动装像模像样地跟着教师方队走了个过场,七班同学大约是全场最镇定的了。
西城靠海,又在南方,就算在十月底也是阳光灿烂,偶尔午后气温会达到33度。
苏河穿件长袖卫衣配同套装的短裤,内里打底的一截贴身长裤尽职尽责塑造出优美的小腿线条,露出一点脚踝,蹬着双看似普通的蓝黑色AJ1。
女生里热情一点的早就攀在栏杆上喊“苏老师好帅”,更有几个胆子大,连“苏老师娶我”都叫出来,听得前排的老师们直皱眉。
但不得不承认,在一群其貌不扬、偶有秃头啤酒肚与厚瓶底眼镜的男老师中,今天格外青春洋溢的苏河堪称赏心悦目。
“靠。”乔明夏听见杨奕洛低低骂了一句,“大闪电……真他妈装逼。”
他的注意力都在苏河身上,乍然一听不解问出来:“什么闪电?”
乔明夏难得主动跟杨奕洛搭句话,对方心情一下子好了,单手勾着乔明夏的肩膀指给他看苏河那双鞋:“他的鞋,是和藤原浩的联名那款。当时我都没买到,后面高价拿了双……现在能有两万多了吧。”
乔明夏被这个差价吓到:“那么贵?”
“价格不是事儿,最恶心的是我买来收藏的啊!”杨奕洛声音大了点,不怕被人听见,“他居然就这么穿出来到处走,操,看不起谁呢?”
乔明夏不太懂杨奕洛对什么闪电的执念,只觉得大约他视为珍宝的东西对苏河而言也不过普通的一双球鞋。
杨奕洛骂骂咧咧了几句,开幕式也结束了。
原本乔明夏应该待在七班的方阵,但七班参加完开幕式就被章小宛赶回教室写作业,对他们而言运动会只是被迫穿好校服撑个场面,其他就没了。乔明夏当时也随波逐流地往回走,结果中途横生出一只手,扯着他校服外套把人强行带到三班。
对七班,是充场面,对其他班级就是吃喝玩乐的两天小长假。
至于项目比赛,有人为了争一口气当然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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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员进行曲一开始放,三班前排化妆的女孩子抬起头,大声抱怨“土死了啦”。没项目的人在原地闲聊,杨奕洛一直搂着乔明夏的肩膀,和身边的好友说什么。
他们的话题从苏河的球鞋延伸到后巷某家按摩店里有个妓女真他妈带劲儿,杨奕洛听得直笑,把乔明夏搂得更紧。
“你看着他干什么,怕有人抢?”好友奚落他,“这么个傻逼,也值得你跟撒泡尿圈起来似的成天提心吊胆?”
杨奕洛呸了他一声:“你懂个屁,夏夏可喜欢我了。”
好友大笑:“人家喜欢你什么,欺男霸女?还是玩角色扮演?”
“就喜欢我呗!”杨奕洛说着,搂住乔明夏的肩膀摇晃,“对不对啊,夏夏。你好久都不和我做了,今天晚上不自习,去玩吧——”
乔明夏膝盖上放着他的单词本,捂住耳朵,试图在嘈杂里心无旁骛。
几道阴影向他围过来,接着有个男生猛地抽走他的单词本。乔明夏抬起头,见是当时走廊上起哄奚落的一员,顿时有点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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