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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时(近代现代)——许温柔

时间:2020-07-06 11:02:04  作者:许温柔
  他偶尔也想:早知造化如此弄人,那天在车里有什么可虚与委蛇的呢。
  他应该直接抽刀扎在之慎心口,哪怕赔上一条命,谁也别恶心谁。
  飞行学院给他安排了单独的宿舍,在同级别待遇中算是相当优厚了,但这和奉天飞行学院的人数较少也有关,照比过去在山海关金身护体风光无限的日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当太阳过了日中渐渐向西移,床上自墙面开始有一小块阴影。他躲在这愈来愈深重宽广的幽暗之中,一阖眼,脑内尽是从前随舰出征,起飞拦截的画面。
  来到奉天之后,他行的是朝八晚五的双休工作制,看似时间宽裕,但事实上他并不总有机会午睡。因为学院北侧相距数十公里的山体常常进行爆破作业,每隔一到两天就有一次集中爆破,接下来的两日用于清障、规划、掘进,并且再次填埋,周而复始。
  《关于某日爆破的提前通知》层层叠叠,贴满了学院公告栏,旨在提醒师生关闭门窗,尽可能保护人身和财产安全。防护网不可能彻底拦截山体爆破产生的碎石尘土,自北面而来的滚滚扬尘落在纯白的制服上,只要在学院里走上一圈,轻轻一掸,便可掸下一层肉眼可见的尘土。
  这样的环境别说容构造精密的军用飞机起降了,就算停在机场都是大难临头。
  好在这一切根本不用他操心——机场空空如也,他甚至怀疑机库也是空的。
  全是假把式。
  就算机库真是空的,这也不稀奇。
  在航天卫星侦察能力愈发精密的今天,建立真真假假、有形无实却能随时启用的基地,也算是惑敌的战术之一,区别只在于什么时候启用、有无打算启用罢了,反正能划为军区的用地通常对经济建设影响不大。
  学院召开了几次教研会,让新来的教官们对奉天海军航空兵的发展畅谈所想,为了免于害人误己,轮到他时他便浅浅笑笑,说,暂时没什么想法。
  他面上挂的是笑,但话里尽是消极不合作的态度。能位及学院上层的一个个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话里有话。顶头的行政领导和组织领导分别找他做思想工作,开口都是:你的心情,我理解。
  君洋一听就忍不住笑了。他勾起唇角,舔舔嘴唇,偶尔竟然能舔出细微却硌人的沙粒来。
  爆破产生的沙尘不仅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心里,他忍不住狠狠想起永远一尘不染的枯桃舰甲板——回望来路,家门紧闭,这种心情真的有人能理解吗?
  领导还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调动你到哪个岗位,就要在哪个岗位上发光发热。
  时光如雨滂沱,倒退十年,那一天的陈参谋拍着他的肩膀,喜忧参半。喜的是他挑选的这个孩子顺利通过了中央指挥学院的保送申请,忧的是君洋的学历在一众天之骄子中看起来实在不够漂亮。
  他带君洋去了枯桃港,隔着铁网,指给他看枯桃舰。
  时至今日,枯桃港的各项指标仍是行业标杆,无数少年远望一眼便心向往之,更何况当年的君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军港和航母,海浪澎湃,枯桃舰接天连海,威严矗立,众生无敢在其面前造次者。
  那一天的他别无他想,只觉得自己是一株生出了根的浮萍,从此有了希望与寄托。他要原地铺开一张地图,认一认自家的领海到底是哪一块,他要把它刻进心里,此生赴汤蹈火也没齿无怨。
  又何止是区区发光发热呢。
  有人敲响房门,他随手抽了张纸巾在脸上抹了两下,稍作调整。
  即便没调整多好也无所谓,生而为人身不由己,一切不过台上木偶大梦一场,他既不在乎这里,又怎么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
  然而来人却让他怔立当场。
  “教官好!”严明信不怎么严肃地敬了个礼,视线直接越过他肩头,挥了挥手,意思靠边站站。
  “……严明信?”君洋侧过身,皱着眉痛苦地闭了一下眼——他被调离一线,原因有口难开,昔日的一切于他而言已暗暗划出乘云行泥之别,再有交集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然而这个人一现身便带着掩不去的光芒万丈,脸上微微沁出的细汗衬得他比从前更加白皙发亮,简直要刺伤人眼。
  严明信往屋里每走一步,那难以启齿的隔阂便摧枯拉朽一寸,最终分崩离析,满室生辉。
  君洋仿佛能看到屋内一片土崩瓦解,烟尘弥漫。他站在自我隔离的废墟之中未能回神:“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听说的!我来看看你!”严明信很实在,继承了老一辈的传统思想,坚信伙食和住宿是强军的基础,这间宿舍充分符合他“好住”的标准,他眼前一亮,“你一个人住吗?环境可以啊!我们以前教官都不是单人单间的!”
  严明信穿着标准制式的空军蓝制服,天热,便脱了外套抱在手里,露出的一截手臂虽白却能看出优美的肌肉线条,衬衣扎进下装,显得宽肩窄臀,身高腿长。
  君洋跟在背后,盯着他的腰线,若有所思地点起一根烟,重新开始思考人生在世的意义。
  严明信站在衣架前,拉拉挂着的衣服袖子,煞有介事地说:“苟富贵,勿相忘!”
  衣架上挂的是簇新的浪花白制服。君洋的少校现衔期限已满,预备担任的飞行教官又是高一等级的技术职务,按照规定,他在晋升职务的同时晋升至新任职务等级编制的最低军衔,袖章上赫然多了一条金色的杠。
  顺着严明信的目光,他用牙齿轻轻衔住烟蒂,取下衣服穿在身上,虚虚地系了几颗扣子,惹得那人由衷鼓掌:“帅!”
  闻此言,君洋不小心把一口烟吸进了肺里。
  原来虚名浮利也能带来这样令人沦陷的快乐。
  “多了个杠,看着真不一样。”严明信又赞叹,接着朝窗外望去,“还能看到港口?”
  说起来,这片教官宿舍的地段确实好得没话说,背山朝海,坐北朝南,如果不是北面爆破带来的扬尘,这里的一年四季应该也是敞亮又干净的。
  君洋指指楼上,道:“顶楼还能看到舰队回港。”
  严家父子向来不在意栖身之所,唯一的老屋是几十年前的房子。听闻住处还能这么称心如意,严明信感慨地吸了一口气。
  窗外景色日复一日,不过平平而已,哪及窗口的这人。浑身不知哪来的金光,让君洋看晃了眼,缓缓吐了一口烟。
  从前他听说太阳系中唯一能发光的恒星是太阳,今看不然。
  他站立一侧,扬扬下巴,示意来宾可以随便参观。
  宿舍二十余个平方,面积不大,布置其实一目了然,主人既然有请,严明信也就顺势转了转。
  他在屋里走动,却不自知步履间带了一阵风,又带了一句话,搅动得君洋心里那一团死灰中透出了火星,忽隐忽现,想要复燃,吹得鼓面沙沙作响,听见有人说:拾起鼓槌再敲一敲,这台面上的戏还没唱完,擂起来应该还能响似从前。
  最终,严明信一抬头,连天花板也欣赏完毕,觉得十分不错,诚恳地说:“好地方。”
  君洋看着他,忽地释然了。什么理解不理解心情的,他发现他根本不需要人理解。
  从古至今劝人“既来之则安之”者,唯有这位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可垂范百世,哪怕这个人此刻喊他去占山为王,他也抽刀入伙了。
  “教官,”住处是好住处,但人却似乎不是那么开怀,严明信关切又好奇,“在这儿工作,感觉怎么样啊?”
  “嗯?”君洋不露痕迹地呼了一口气,吹散挡在他眼前的薄烟,以便他看人看得更加清晰。
  他想起了这些日子的无谓纠结之外的一些事,他开始重新审视此地。
  对于和上级的冲突只字不提,君洋不答反问道:“你每周都放假吗?”
  “咳,差不多吧,也不好说啊,哈哈。”严明信没把话说得太满,这不是他能自己做主的事。
  涉及军纪,君洋不难理解他有所保留。
  他走近两步,抵着那人的肩,心头突突一跳,慌乱又奇妙。
  君洋小声道:“我在这儿干不了几天。”
  “为什么?”严明信始料未及,这和他爹说的怎么不一样?
  又一想,他爹喝了酒,说的话不可尽信。
  他颇感遗憾:“你不是来当教官的吗?至少也得干个一年半载吧?”
  君洋夹着烟朝外一点,嫌弃之色溢于言表:“你看这儿脏的,要得尘肺病了。”
  “是脏了点儿……”严明信来时就注意到了,可平心而论,还没脏到不可容忍的地步。
  各人有各人的标准,他不能替别人决定去留。惋惜之余,他愁眉不展地问:“你已经跟领导说过要走了?同意了?”
  “没有。”这些话,君洋说得句句属实,“四大军区总共选送了六个人,但看计划,舰载机只需要两个教官,留谁下来还没定,看表现,也看缘分。我什么都不做,留下来的自然就是别人。”
  选拔制度择优录取,除了业务水平外,领导当然更喜欢要求进步、对岗位有想法并且愿意担负责任的军官,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是一桩两厢情愿的事。
  严明信想想:“也是。”
  “山海关就选送了我一个,我这儿也没什么朋友,干得没意思。”君洋指尖轻弹,掸了一截烟灰,“哦,就你一个。但你也忙,是吧?我都来好些天了,你头回来。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来这儿的?”
  他不经意似的掏出了学院配发的手机,打开锁屏,潦草地划了两下,尽是空白。
  不难看出手机的主人过得多么冷清。
  “你别这么说啊,”严明信警告他,就差指天为誓了,“我可是昨天晚上才听说你调来的!”
  君洋抽烟,眯眼看他:“是么?”
  严明信听得出他要走的决心还不太坚定,没到磐石无转移的地步,满心只想争取争取,把人留下来。临开口前的一瞬间,他的良知叩问他师出何名,他短暂地思索,觉得他不仅仅是替军区挽留人才,那怎么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他的私心占了上风。
  五十岁可真是太久了,他每每想起,恨不得把话拿回来嚼嚼咽下去。
  不过也幸得借着军区的名号,他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大包大揽道:“就这么点事儿啊?别走了!你在这多待几天,肯定就有朋友了!再说……”
  他把心底藏的话混着带了出来:“就算没有,那不还有我吗?我经常来找你玩还不行吗?”
  “真的么?”君洋忍着笑,目光盯着那双眼未动,只错开脸,缓缓朝无人处吐了一口烟。
  天大地大,他只想伸手摸一把严明信睫毛上星星点点的闪光。
  “当然真的,”严明信一揽他肩膀,莫名脸热,想来许是对着窗口晒太阳的缘故,他轻咳一声,“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第31章 
  突如其来的触碰,君洋手一抖,指间的半截香烟从窗口直直坠了下去。
  业务萧条的兴奋神经在这个臂弯里被一一激活,他一口答道:“好。”
  爆破山体的工队这天没再作业,迎面吹来的海风难得清新本色出场。望着碧水青山,君洋发觉和这片土地达成和解,也没那么难。他在心里把前仇旧怨和愁肠百结一笔勾销——大赦天下。
  不过自从来到学院,他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画地为牢,许是关得太紧、关了太久,浸在悲春悯秋的罐子里浸坏了脑子,乍一出门,他百般的不适应。他像是落架的凤凰,无法不想到从前,要知道在山海关时除了坦克不方便外,他勾勾手指,可以随意提用交通工具,办起事也无不一路绿灯大开,好些年没经历过阻拦。
  和严明信并肩走了短短几步路,他想明白了许多事,他发现他的安全感并不来自一视同仁的绝对优待,他需要一点“异于常人”的特殊来确定自己的地位,才能感到安心。然而部队中最不可提及的便是特权,因为一旦一个人有了特权,便有一群人紧盯着不放。
  唯有独特到了一定的程度,坐在无可取代的位置上,寻常人才能因无法触及而不了了之,善罢甘休。
  他是亲眼见证过默默无闻之悲惨的人,他无法安于泯然众人的状态。
  要么不做,要做,他就要做那个最特别的人。
  至少让严明信出门不用拦顺风车。
  看着严明信向别人招手,君洋微微有些不忿。
  严明信说穿着军装去外面不太好,要不去家里吃吧,他深以为然,立时应允。因为这个人身着标准制式的军装,有些过于英俊挺拔了,显然不方便出入有任何人类存在的公众场所,更别提饭店。他要是一进门,君洋都扪心替食客为难,普通人类实在很难分辨自己到底该先吃人还是先吃菜。
  但身穿这套制服也有方便之处,学院门口驶出一辆空载的陆军装备车,严明信一招手,对方立即就停下了。二人以家乡话一沟通,得知他们要去老军区的大院,司机表示不但顺路,还可以多送一段,直接把他们撂在了家门口。
  严定波这天和老友有约,出门聚会。上了点儿年纪的人无论身份高低,见到旧友聊起来总是没完没了,再加他又难得上岸一趟,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严明信自然也没有做饭的本事,在小区门口的饭店点了几个菜,交代送到家里。
  学院方面,君洋虽心里迈不过那道坎儿,一直没有在教研会中表态,显得玩世不恭,扶不上墙,但他终究不是一个闭目塞听麻木不仁的人,关于学院的情况和其他人的表现,有时冷眼旁观他反而看得更清晰。
  严明信喜欢踏实、确定的答案,一见面时君洋嫌恶的态度和模棱两可的许诺让他心感不安。他连连追问竞争对手的情况,问得君洋不得不草草吃了几口,在沙发上坐下,跟他从头说起。
  每个军区都有自己的历史传统和风格,如果说奉天军区像一位说一不二的大家长,那山海关就是正直华年厉兵秣马的急先锋,白马关是闷头做学问沉得住气的老学究,镇南关是更年期的妇女,巨细无遗,喋喋不休。
  几位军官围坐在同一张桌上,师出何方一览无余。各有所长,各有所能。
  君洋随口一提,说:“不论机型,单说这几个人累计飞行时长,最少的都有2000个小时。”
  对舰载战斗机而言,满载油量的战斗机巡航时间一般在一个小时左右,而战斗机一天之内升空两次就已是强度相当高的飞行任务了。能累计飞行2000小时,要么是服役多年的老兵,要么是自身条件非常优秀的年轻飞行员,否则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升空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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