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慢速低空航空器,直升机的飞行强度远比轰炸机和战斗机低,对身体素质的要求也不那么严苛,更侧重于战场分析和作战经验,适合对战局有一定理解的飞行员。
这种消息肯定传不到严明信这儿来,反正传来了也是多余,他们队里都是J-100的一线飞行员,直升机怎么挖得动他们的墙角?
不过,严明信心中一动——如果海航扩编,装备直升机的新舰船下水,这样一来,君洋岂不是又有机会重返大海了?
他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君洋飞得比刚才在机场着陆的绝大部分人都漂亮,挂索着舰是真正的厘米级操作,这片天空于情于理都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顿觉柳暗花明,百感交集,细细问道:“说说,怎么个招法?有什么条件?在哪报名?”
“啊?”梁三省道,“已经考完初试了。”
严明信:“……”
梁三省不无骄傲地说:“在下不才,笔试第一。”
“哦哦。”严明信只得连声道,“恭喜,厉害。”
来总部参加学习是集体行动,他们二人在前面走着,林届思等人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梁三省道:“最近我在看书,可现在的技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地面识别什么的看得我头晕眼花。等你有空了,能不能给我讲讲?”
严明信:“见外了。没问题,你随时找我。”
不远处有个临时机库,碳钢支架上覆盖着蓝色的防护布,四面是空的。估计是临时搭建,还未来得及完全封闭。
里面停着一架巨大的飞机,翼展至少有50米长。
严明信问:“那是什么型号?”
“我也没见过,前两天我从这里经过还没有这东西。”梁三省摸出手机往他手里一塞,“哎,给我拍张照。”
严明信见过的大型飞机不少,那机型虽陌生,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从侧面辨认,依稀像是传说中还未正式上马的某战略机型。
他被“委以重任”,端着手机有些犹豫:“这个,不好吧。”
“个人收藏,就拍一张。”梁三省背朝临时机库,昂首挺胸站定,“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没事的。”
太阳从东南方向徐徐升起,好巧不巧,在严明信按下快门的同时,一缕阳光正正照进他的镜头里。
“好像迎光了,”严明信顺手打开相册回看,“不知道照上没。”
“没事,这相机防曝光的。”梁三省信心十足地接过手机,“哎,这不拍得挺好吗?谢了!明信啊,我得往这边走了,就不耽误你们了啊!”
有一瞬间,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严明信眼前一闪而过,让他悬在空中的手微微一滞。
他嘴上敷衍地道别,脑海里飞快地搜索与之相似的画面。
上次去学院时,他和君洋在校园瞎逛,穿过某栋据说是特别拨给实验班的教学楼。楼内一层大厅有一面展示师资力量的照片墙,其中就有君洋升衔后身着新制服拍的那张。
当时严明信还想,一面墙上都能贴君洋的照片,那他也应该拥有一张,可惜因无处不在的监听,他暂时没有开口。
梁三省用的手机应该是个新潮的型号,灵敏得不像话,他手指在机身边缘轻轻划过,相册便呼啦啦地翻上去了几十张。
在众多比指甲面积大不了多少缩略图中,他似乎看到一张某人身着浪花白制服的半身照。
可正式的证件照无非就那么几个大同小异的姿势,他又不太确定,照片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君洋。
走了一段,眼见离庞大的临时机库越来越远,严明信憋闷不已,问:“队长,这飞机能拍吗?”
林届思抬头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刚才我就想跟你说了,你不该帮他拍的。看见没,以前总部军区里可没这么多无人机,说不定就是保护这东西才加派的。”
严明信更加心烦意乱:“我刚拿他手机,在他相册里看见了一个人。”
林届思:“谁?”
不光那张证件照,相册自动上翻的过程中严明信还无意间瞥见许多日常照片,有花花草草、空旷的操场、笔直的行进道……梁三省拍那些干什么呢?那不过是军区随处可见的景物,能有什么意义?
“你记得前几天D区那件事吗?你们可能不记得了,白马关军演的时候你们也见过的,D区找的那个人就是枯桃舰1151的飞行员。”严明信飞快地小声说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我扫了一眼,他手机里好像有那个人的照片,看着像是电视上放的那张。”
队友听见他们对话,问:“没看错吗?”
“我不知道,我只看了一眼,过后越想越像。”严明信干脆停下了脚步。
他懊悔自己反应太慢,没当场问个明白,现在他既不是国安部的工作人员,又不是纠察,没资格过问别人手机里的隐私。倘若回头找梁三省刨根问底,未免太过自以为是,莫名其妙。
他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有点想回去看看,问问清楚。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直觉……”
他分不清这直觉来自何处,他到底是因为看到和君洋相似的照片而走火入魔神经兮兮?还是梁三省有悖常理的收集?
按理说,梁三省不是不务正业的人,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足以看出他这些年勤修不辍。严明信更加不敢妄下论断了——通过招飞初试,正是人家事业萌发第二春,前途光明无限的时候,这个关节上要出了什么差池,他断送的不止是他们之间的友情。
而且梁三省请他帮忙拍照时是那么的神色如常,完全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没有丝毫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戚戚之态。
队友回过头,向梁三省离开的方向张望,道:“行了,过后再解释,他要走远了。”
这片土地是他们拿血汗和生命捍卫起来的,不容许任何人出卖她一丝一毫。
“明信,你掂量掂量,不行咱们就找他去。”队友道,“要是看错了,顶多是个‘寻衅滋事’,万一那小子有问题,麻烦可大了。”
“我总感觉,”严明信心头的预感难以名状,欲言又止,看向林届思,“他好像……是替什么人拍的。”
像他们这样的人,看见有些东西时就算手头正拎着一台相机也不会擅自拍照,无论是不是能发布的内容。一方面是因为纪律要求,多年习惯使然,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军区内的事物屡见不鲜,早就熟视无睹,拍都懒得拍了。
会这般巨细无遗地记录日常的,通常要么是初来乍到的新兵,见什么东西都新奇,要么是打算拍给别人看的。
会是梁三省的父母吗?不会。他们儿子又不是第一天在军区工作,老人不可能好奇心突发,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里是总部,他是总部的人。”林届思不想把事闹僵,意有所指地给几个人挨个递了眼神,提前把这件事定了性,“咱们不是去‘寻衅滋事’的,只是‘交流沟通’——好好说话,都别动手。”
梁三省正和往常一样,走在上班的路上。这天,军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大清早接连十几架不同型号的飞机降落,路上来往的小队也特别多,好些还是其他军区派来的。
看着别人两两一排,走的步伐整齐划一,他的腰板也挺得格外地直。
突然,他手腕被人向后一拉——那力道说不上强硬,以至于让他没有第一时间产生反抗或反制的念头,紧接着,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裤兜。
林届思等人去而复返,两手按在腰带上,撑起一道墙,不由分说地拦住了他的去路,把严明信护在身后:“兄弟,得罪了。”
“嗯?”梁三省左右摸摸口袋,“怎么回事?”
严明信折腾了两下,发现打不开锁:“对不起啊兄弟,我刚才一时脑抽了——那临时机库里的东西不能拍,你拍它做干什么?”
“是你啊。我不是说了么,第一次看见,想做个个人收藏……”梁三省话没说完,旋即想明白,“你不会是怀疑我泄密,要把这些照片发布出去吧?难道这点道理我会不懂?这里是军区,所有对外发送的信号都经过二次检验。”
“就是知道你不可能泄密,所以我才先来问你。”趁他怒气冲冲地质问时,严明信取了个巧妙的角度,把手机拿到他眼前一晃。
梁三省想劈手去夺,条件反射地看向手机,瞬间解了虹膜锁。
严明信不顾梁三省的大声反对,把心一横,打开了相册。
看罢,他长呼了一口气,无比庆幸身边有队友的支援,但这庆幸还没过半秒,一股火气腾地冒了上来:“你为什么拍君洋?你发给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PД`q。)·。'゜
第56章
一旦背上“被监控”的包袱,再怎么没心没肺的人也难免有如芒在背之感,举手投足恐怕再无法一切如常。尤其当监控的范围还是个未知数的情况下,身处其中,更是容易错漏百出。
不知是厌倦了这样的状态,还是严明信的一席话经过反复的咀嚼被他消化吸收,某一天,君洋想:管他们呢——管边境线之外是错综复杂还是暗流涌动,他得先管好他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不能再蹉跎时间了。
实验班的学习计划被他们行事严厉的教官根据实践情况毫不留情地修订重编,每天下午的训练量与气温一同攀升,节奏也更加紧凑。在鬼哭狼嚎和叫苦连天中,为保上情下达令行禁止,罪魁祸首还亲自到场监督。
君洋很久没晒过这样“不限量大派送”的太阳了。
回首前些年,同样的季节,在1151里他得为了抵御高空的寒冷而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连手指头都不会露出来。着舰后,想在甲板上吹吹海风、晒晒太阳,又或是看看夕阳和海鸥?那是不可能的——枯桃号是军舰,不是游艇,甲板上每时每刻有什么人、每个人在什么位置,都有严格的规定,没有作业任务不得随意逗留。
舱室内健身和训练设备一应俱全,只不过风是人工的空调,灯是模拟的自然光线,时间只不过是电子屏上的一个数字。
现在,每天亲眼看着太阳朝升夕落,沐浴其中,让人不能免俗地产生对自然的敬畏之情。
人类是渺小的,海上真实的作战情况只会比陆地更加严酷,他们的训练不可能刻意规避日头最毒的时段。
君洋有所感悟,训练在他的紧盯之下如火如荼地进行了几天。不料,忽然从天而降了一纸学习文件,不容置喙地打乱了他的教学计划——学院安排各班级定时定点收看最新的视频讲座,每场两小时,还一插就是整整四节课。
“兵法云,‘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将来的某一天,在座诸位的姓名、爱好、家庭背景等等,可能因为你们所处的位置而成为机密。”负责反渗透、防策反的教员在屏幕里侃侃而谈,对着无数荷尔蒙泛滥的高危人群一本正经地讲述,“犯罪分子会利用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甚至女高中生的身份广泛撒网,重点捕捞,近些年还形成了信息产业链,就好比你们耳熟能详的卖茶、卖酒小妹一个原理,人又漂亮,声音又甜美……”
整个教室乃至整条走廊鸦雀无声,大家兴致盎然地竖起了耳朵。
“试想,当一个貌美的女子接近你,既不卖给你茶叶,也不卖给你红酒,又对你本人非常感兴趣,还在得知了你的身份后打心眼里崇拜你,倾慕你的学识——假如有这样的‘迷妹’在前,届时,你扪心自问,你还能否坚守得住我们防奸反特、遏敌策反的‘两禁两不得’?”
“能!”学员们异口同声地在教员听不到的屏幕外起哄,满脸的翘首期盼,恨不得敌人立刻派人前来策反。
“我知道这对大家来说很困难,毕竟你们大部分人离家千里,又要长期面对繁重的学业和艰苦的训练,思想意志稍有松懈,很容易被敌人趁虚而入,所以我们直接整理了敌人常用的例句,希望大家熟悉渗透手段,以便防范。”教员打开了演示文档,面不改色地说,“为了达到建立免疫的目的,请同学们跟我一起念一遍。一、在吗?”
“第二句非常关键,看看,已经开始进行信息收集了——你在干什么呀?”
“第三句更厉害了,如果有来历不明的人对你们说这句话,请务必提高警惕,不要透露己方信息——今天训练/上课辛苦吗?练/学的是什么?”
“第四句,看到这样的话,可以考虑直接报备给你的指导员——什么时候有时间?”
教员由浅入深,罗列出几十条例句,直言不讳地逐句剖析其中的话术,分析电脑另一端的人是如何遣词造句、如何把控节奏的,听得台下哄堂大笑,脸皮薄的早已面红耳赤。
“宝贝儿,在干嘛?今天想我了吗……”一名学员声情并茂地现学现卖,刚要回头和同伴交流,却不料教官恰好巡场至此,就站在他身边,后面的话统统被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立刻收起嗲里嗲气的腔调,正色道,“这句我记住了,提高忧患意识!从我做起!”
有些人读个书犹如懒驴上磨,学起奇形怪状的知识倒是举一反三!
君洋狠狠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续命。
一天中午,国安部的工作人员联系他归还手机。
二人约在校门口见,君洋签了接收文件,交换过手机和电话卡,问:“就这样吗?”
工作人员反问:“就这样啊。你还有啥事?”
君洋:“只有手机,我周围没别的了么?”
“没了。”工作人员直爽地说,“后续情况如果方便的话,我会再通知你,要真不方便,你也理解理解,多担待。”
凝望着车辆远去的方向,君洋恍惚地出了神。他似乎听懂了: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事件,就在这个平淡的中午以略显生疏客套的只言片语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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