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捉住君洋的手,用力握了握,又比了个“一切就绪”的手势,“放心。”
机库外,预警机预热完毕,已在跑道入口就位。
气象站:“气象通报,风向南偏东,风速约一秒米,天空晴。”
雷达站:“地面雷达站通报,空域干净。”
塔台:“请检查空地报话。”
预警机:“空地报话清晰。”
塔台:“检查空域报话。”
预警机:“空域报话清晰。Y幺幺申请起飞。”
塔台:“Y幺幺可以起飞。”
张元洲随预警机Y11率先出发,君洋留守基地,协助机队调度,安排剩余战机:“G-02进入跑道,请J-100一队在出库位就位,做好升空准备。”
飞行一段时间后,预警机发回消息:“航向95,约320公里海面,发现敌舰,一批四艘。
严明信问:“Y幺幺,能否分析武器装备?”
“兰陵级驱逐舰两艘,配备相控阵雷达,前后各一个垂发模块,正在进行型号识别——每个垂发模块有6个发射架,每个发射架可装4枚舰空导弹,同时跟踪24个目标;长安级护卫舰两艘,每舰各一个4*4垂发模块,可制导16枚舰空导弹。”张元洲道,“四艘敌舰共6个火力单元,可制导约128枚舰空导弹。我机已进入敌方防空范围,是否继续前进?”
——面对蓝方的闪电出击,奉天海军有如提前预知一般,满载防空武器,分布呈标准的对空防御圈,在盛京港外的海域上以逸待劳。
后生可畏,尤其是这支年轻的队伍,他们由各军区的精兵强将组成,实力不容小觑。
之前的视频作战会议上,有人给出资料,说掌握到蓝方利用气象资料库收集了盛京港、木兰湾和罗汉港近几日的气象情报——收集气象情报足以说明攻击意向,这个消息大大降低了红方的防御难度,方便红方集中兵力,着重守卫这几个港口。可喜的是,今日山海关和白马关又有飑线过境,强对流天气不允许一切航空器造次,这三者中的白马关罗汉港可以排除在外。
蓝方本次空袭的主导人物是奉天空军的严明信,根据他的飞行日记和个人履历,不难看出他对木兰湾附近的地形可谓一窍不通,必然不会主张主攻木兰湾。
盛京港便成为了蓝方空袭的首选。
演习指挥部只说蓝方基地为“不可探测”,可没说蓝方的无线电波段也不可探测。红方凭借着强大的无源侦察优势,捕捉到了蓝方基地无线电接收频率,又针对年轻人的心理特点,制定了心理战计划:冒充演习指挥部,不停发出催促演习开始的讯息,逼着蓝方心浮气躁,慌慌张张出击。
今日的高温对于舰船上的各班组来说同样难以忍受,但他们捍卫身后土地的忠肝赤胆历久弥新,听闻有“敌”来犯,立刻全神贯注,坚守岗位。
“六架蓝机进入监测范围,有一架雷达是开机状态——捕捉雷达特征成功,进行数据库比对。”观测员飞快地分析道,“是C49型雷达。”
C49型雷达目前只配备给了两种机型,一是J-100,一是K-2020。本次对抗中K-2020不在蓝方战斗序列,他们前方的机队只能是J-100。
“一架Y11,6架J-100,”等了约10分钟,一艘驱逐舰的舰长道,“先不着急动手,再放点儿进来。老严,我可不是给你面子啊,要是不一口气完全消灭他们,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严定波大义凛然地回道:“明白!”
这小兔崽子,这么容易就上钩了……他咬牙切齿地心想,等会儿接到攻击命令,他绝不会手软!
又过几分钟后,观测员突然道:“Y11和轰炸机队后撤了50公里!仍在盘旋!”
严定波:“有没有新的战机?”
观测员答:“目前暂时没有看到其他战机!”
严定波听了两眼一黑——不知道这小子是急功近利,还是被假消息催得手忙脚乱了,身后无人支援也敢挑战盛京港?还不赶紧回去重新整队!
政委听了则是问:“老严,不会是有你在,你家小子不敢来了吧!”
“这个距离,他应该还不知道027在这里,顶多知道咱们两驱两护摆好了阵型等着他们。再说我们家也不讲究这个,他要有真本事就让他打。”严定波面色无波地表示,“正好我也想试试咱们刚换的垂发模块。”
等打完了,他要好好问问这帮臭小子这会儿在商量什么!
他走了个神,驱逐舰的舰长那边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他只听到一句“跑了”。
“跑了?”严定波急忙看雷达显示器。
“应该是回基地了吧?”政委道,“转得太久,他们油料可能不够了。”
说来奇怪,严明信在外围进退两难,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严定波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别进来丢人现眼。可人真的走了……他又觉得坐立不安,手足无措,仿佛他儿子真是被他恶言恶语骂走的一样。
他有什么资格骂严明信呢?
人不是他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他也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
严明信的文化课、专业课,没有一样是他亲手教的,就连给儿子做顿饭,他侥幸没有糊锅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要说他给儿子带来过什么,顶多不过一个从军的梦想。
皎月还在的话,他们家也许不会这样。她那么雷厉风行,又那么温柔耐心,一定早早地把方方面面全都考虑到:她会教严明信读书、写字、算数,逢年过节会给他们置办喜气洋洋的新衣服,拉着他们去走亲访友,她还会给严明信张罗亲事,和他那些战友们的老伴一样,研究怎么把他们俩半辈子的公积金弄出来给儿子买房……说不定他现在都抱上孙子了。
而他,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执迷不悟地把自己的全世界定格在了她离开的那天。
说起来,他应该感谢严明信作为她留下的唯一一个念想,对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不离不弃。
他又怎么能横加指责?
严明信今天是受人撺掇也好,是思虑不周也好,说到底,都是因为他没早点把所学所知倾囊相授。
严定波心口憋闷,几乎要站立不住,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悔不当初。可惜人的一生没有几个风华正茂的二十年能用来造福后代,也许等到下一个二十年时他已垂垂老矣,牙齿脱落,口不能言,受人摒弃。
“不一定。”驱逐舰舰长冷静地说道,“也可能是后撤,进行空中授油。”
严定波正好低着头,在努力平复情绪,闻声赶忙去看控制台上的兵力表。
蓝方由数个中队组建而成,每种机型的数量一目了然,其中有一架G-02加油机,其满载油量可达60吨,给六架J-100续航确实绰绰有余。
不过——室温接近40摄氏度,严定波的鼻子却像感冒似的堵住了,他有一句要紧的话没能说出口——这架G-02加油机由运输机改装而来,它的巡航速度有目共睹,想从基地将油料运达战场,所需时间远比J-100要长,必须提前部署。
按航程来算,加油机只有在蓝方发现奉天舰队之前升空,此刻才能衔接得上。
假如J-100中队真的去后撤加油了,岂不是恰好说明红方舰队的布阵防守早在蓝方的意料之中?
驱逐舰舰长也想到了这一层,提醒道:“各舰首长,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舰长!”通讯员扶着耳机大喊了一声,“枯桃军港发出空袭警报!”
严定波抓紧咽下堵在喉头的口水,没等他咽完,政委先问:“什么人!是演习还是敌情?”
通讯员:“是蓝方J-100中队!”
“哦。”政委松了口气,马上又疑道,“怎么可能啊?搞清楚没有?蓝方一共只有6架J-100,不是都在我们这吗?怎么跑去山海关了?他们还会分丨身不成?”
严定波又扫了一眼兵力图,随即明白:“难怪他们不敢进港,咱们这儿的不是J-100,是J-95!那架头机是故意进入范围,暴露雷达型号的!”
J-95与J-100外形相似,性能上却有一定差距,后面五架“群众演员”一旦再接近些,很快就会被识别出机型。
“可是山海关今天不是飑线过境吗?”大副道,“从三点开始,演习停止五小时啊……啊?现在才两点五十!”
通讯员:“糟了,枯桃港岸基雷达被摧毁!”
严定波心跳到了嗓子眼,喉头又差点被堵住:“怎么打的?”
“正在同步战场态势……”观测员不敢放松警惕,换了一台电脑接入数据,“无人机激光制导!两个地面雷达全都打掉了!”
——无人机体积小、重量轻,可自主起降。受飑线天气影响,山海关附近的执勤舰船回港避风,人员疏散,舰载机入库保护。它正好鸠占鹊巢,稳稳地落在了空旷的甲板上,成为舰船雷达回波的一部分。
机载激光器缓缓打开,一束绿光在天色渐暗的下午对准了舰船对岸的雷达。
雷达转过造价昂贵的大脑袋看了它一眼。隔着数公里宽的海面,两个没有生命的物体面面相觑了片刻,彼此都不知道这一束光意味着什么。根据频率分析,身上这束光与可见光并没有显著不同,于是雷达又缓缓地转走了大脑袋。
殊不知,在数据链的另一个终端座舱里,严明信手指扣在扳机上:“锁定目标——发射激光制导导弹!”
与此同时,林届思汇报:“报告队长,我队已完成欺骗任务,顺利返航。”
“收到!”严明信切换频道,“我是蓝方空军J-100,你方枯桃港岸基雷达已被全部摧毁,请立刻停止发送数据。”
没有了雷达预警,枯桃港的码头、船厂和油库皆成了众矢之的。无人侦察机穿梭其间发回图片,远在百公里之外的J-100和J-95同步图像数据,一枚枚导弹破空而来,模拟命中军事要地。
“枯桃港已被我方占领。”严明信道,“请让出所有信息权。”
第72章
飑,暴风也。所到之处暴雨突至,气温骤降,电闪雷鸣,天地变色。
尤其是飑线带来的瞬时风向改变和风力剧增,对战机飞行、舰船航行和地面设施安全将造成重大威胁,这也正是演习被迫暂停的原因所在。
严定波把报话机塞到政委手里:“呼指挥部,问问能不能让蓝方强制返场,太危险了。”
通讯员回头道:“蓝方已经向东北方向撤离,这会儿估计离开飑线预警范围了吧。”
冷气团运动再快,时速充其量只有十几、几十公里而已,J-100最节油的巡航速度也能达到亚音速。只要他们有心想走,把雷暴云甩在身后易如反掌。
山海关的东北方向就是所谓“不可探测”的基地。他们返航了。
“我就不爱跟气象站的人搞在一起,今天风明天雨,说话总是没点儿准头。”政委一负手,皱着眉头道,“是谁说掌握了蓝方收集气象情报的证据的?不是说百分之百打盛京港吗?怎么顶着风跑到山海关去了?再说他们这次也太乱来了,一听说演习收摊就趁机跑过来打一票,哦,只要战绩不要命了?”
控制室内沉默片刻。
“不会的。”严定波缓缓道,“这只是一场演习,严明信他可以赢,也输得起,但是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和队友以身犯险,何况他们还带着国家财产。冒这么大的风险……我想,他们应该是有确切的情报。”
——第一批无人侦察机有去无回的夜里,君洋叼着烟问:“天气预报的卫星云图管用吗?电视上那种。”
“当然不行。现在需要的是1×1公里网格、分钟级降水量,你让谁看着全国地图能给你读出来这个?扯呢?”张元洲劈头盖脸地打消了他不切实际的念头,又问,“你怎么又想这个,我们不是有情报了吗?”
“半夜三更发射无人侦察机,飞着飞着飞没了,总不会是它自己想家了吧。”君洋指尖捻过手边厚厚的一沓资料,低声道,“对面的人不眠不休地盯着我们,你觉得这些东西还可靠吗?”
张元洲思忖:“白来的往往感觉不踏实,可如果收一点儿,放一点儿,让你以为自己在坎坷的日子里突然运气爆发,捡了个漏,就会格外当宝贝。比如你——”
君洋夹着烟一顿,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了?”
“我以为你只是比一般的教员实战经验多一点儿,比一般的书呆子反应速度快一点儿,但是因为性格孤僻,不合群,被埋没在了飞行学院的旮旯里。要是没人拉你一把,你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张元洲看看不远处的两个方舱,说道,“别不信,很多人的才华都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时间给磨没了的。”
君洋不置可否:“你想多了吧。”
“我确实想多了。”张元洲感慨,“你对反向作战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就像自闭患者突然敞开心扉一样,作为见证人,我都不好意思打消你的积极性。谁知道一来这儿,你脱胎换骨,每次看见你的眼神,我就感觉你不是热血上头一时兴起,你完全是来梳理秩序的。我现在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到底是我看走眼了,还是这地方有磁场,能让人性情大变?”
“磁场?”君洋在百无头绪中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就是有磁场。”
张元洲困惑地看看他:“是因为你和严队早就认识,所以你特别卖力吗?下次我要有事找你,你也这么给我撑场面?”
“先看这次的情况吧。”君洋捻了烟头,“现在有没有商业途径可以获得情报?我们不能白白脱离体系,总得有点便利吧。”
“气象发布受国家管制,企业需要数据通常直接跟国家气象局买,所以民间气象站发展得普遍不怎么好,大部分都是皮包公司。再说就算有,恐怕也不如气象资料库里的数据权威。”张元洲思索了一阵,又道,“不过,有些卫星提供部分数据共享,能够直接访问,我们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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