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韩信道:“那是自然。”
项羽这才笑道:“吃饭吧。”说完拿过酒樽,给两人的酒爵中都满上了酒。
韩信拿起酒爵,一饮而尽,道:“今日饮酒无事吗?”
项羽道:“小酌而已,又不会醉。”
韩信又饮了几杯酒,夹了些菜,忽然笑道:“项王,我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说完,就把钟离眛在齐营用早餐,问酱菜是否他自己做的,又问萝卜是否他自己种的,讲笑话似地讲了一遍。
项羽一边听,一边暗暗点头,暗想:“钟离眛总算不是木头,这回学了个乖。”
吃完饭后,两人在营中随意散步。韩信从地上扯了一片草叶,放在唇边,随意吹奏家乡小调。项羽在后跟着,静静聆听。
时候还未到就寝时分,各营帐中传来不少笑声,与说话声。
“太好了,彭越这老小子终于完蛋了。”
“不用两边打仗了,想当年......”
“我看,荥阳城指日可下,哈哈,哈哈。”
“哪时候战事一完,天下就太平喽。”
听得营中士卒士气高涨,笑声连篇,项羽看着韩信的背影,目光温柔至极。
散了好一会儿步,两人回到营帐,盥洗之后,上榻就寝。
不一会儿,内侧的韩信沉沉睡去,项羽侧过身子,以手托腮,看着他的睡颜。不一会儿,他的目光落在了韩信的唇上。
他的唇,或许是今晚吹奏了草叶的缘故,有些嫣红,看起来也比平时丰润了些,像一枚熟透的浆果。他唇角微弯,似乎在做着什么好梦。项羽支起身子,放低了脸,越来越低,双唇离韩信的唇也越来越近。近到,他能感觉到韩信平稳的呼吸。
项羽双唇悬在韩信的双唇上,游移了一会儿,想亲上去,想到前世之事,终究是不敢,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唇移了上去,轻轻地印在了他的眉间。在他眉间耽搁了一会儿,项羽才移开双唇,躺了下来,似是满足,又似是不满地叹了口气,又过了片刻,才终于沉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
两人起身,吃过早饭,韩信道:“项羽,我要走了。”
项羽道:“嗯。我送送你。”
他一路将韩信送出楚营,而齐军千名精骑已候在营外,整装待发。
韩信道:“项王,止步吧。”
项羽点头道:“好。”
韩信正要上马,项羽却上前一步,将他拥在了怀里。他抱得如此之紧,几乎让韩信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怔了怔,也双手环绕,紧紧地回抱住项羽。
只把旁边围观的楚营、齐营将士看的暗暗点头,暗想:“项王与齐王真是兄弟情深,齐楚联盟牢不可破,看来天下大局已定了。”
只有钟离眜搔了搔头,脸上略显尴尬,把目光转到了别处。
韩信低声道:“项羽,我要走了。”
项羽这才松开手,道:“保重。”
韩信也道:“你也保重。”他飞身上马,回头一笑,眼角明媚:“项王,彭城见!” 说完,便叱马飞奔,当先而去。齐军一千骑紧随其后。
项羽依旧痴痴地望着,直到齐军成为地平线上的小点,又再也不可复见,才在将士的敦促下,回到大帐。
西楚霸王六年(汉六年),八月。
齐军在胶东大败田横军,田横全军覆没,只带五百门客逃往即墨附近的海岛,藏匿不出。韩信搬师回到临淄。
荥阳。楚军攻势一日猛过一日,刘邦无奈,分两路突围,刘邦在众人的拼死护卫下,与吕雉、张良等逃出荥阳,逃往关中,一入关中,当即下令,汉军扼守桃林塞、武关,坚守不出,擅自出战者,斩。(注)
庆幸的是,项羽并未乘胜追击,派项声、季布扼守荥阳,自己回师彭城。
临淄。齐王宫。
“大王,彭城来信。”阿忠躬身递过帛书。
“又来一封?”韩信笑着叹了口气,接过帛书,指尖轻轻拂过火漆上的私印,那里印着一柄长戟,抱怨道:“项王这是天天来信催我动身吗?”
话虽是抱怨的话,但上扬的唇角,明媚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想法。
阿忠在旁边傻笑着,搔了搔头,道:“大王,这不就是......啊,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胡说些什么?”韩信笑着骂了一句,“不会用典,就不要用。”
心里却默默地吟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拆开帛书,映入眼帘的是项羽那龙飞凤舞的手书:“见信如晤:吾到彭城已有十日,信何日来?日日焚香,扫榻以待。羽。”
“项羽,你呀!”轻轻叹了一声,韩信折起帛书,回了一封信,告诉项羽自己五日后从临淄动身,前往彭城。
将帛书封好,印上火漆,将其交于楚国来使,楚使大喜,暗想:“此次终于等到齐王的回复,想必大王定会重重有赏了。”当即在临淄稍稍休息,便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彭城。
韩信当即请来李左车、蒯彻,将自己五日后要去彭城的事告诉他们,命他们继续留意夏侯婴动向。
且说项羽接到韩信回信,果然大喜,重赏了使者,忽然想起一事,又写了封信,叫来另一信使,令他飞马送到临淄。
韩信令阿忠,点好千名精骑,正准备两日后由临淄出发,南下去彭城,忽听阿忠来报,项王又有信来,暗想:“莫非出了什么意外吗?或者又发生了什么紧急军情?”
拆开一看,却是项羽嘱咐他要顾念身体,不必急着赶路,在路上要注意休息云云。
韩信不禁摸了摸下巴,摇头笑道:“项羽啊项羽,以前我就说过你是妇人之仁,看来我真的没说错,你还真是有些婆婆妈妈,我又不是娇弱妇人......真是的......”语声越来越低。
且说项羽自韩信动身后,便日日估算他的行程,这日三更时分便已起身,沐浴更衣,收拾打扮得焕然一新,要出门前,又找来一面铜镜,细细地审视了一番镜中的自己,又正了正冠,才满意而去。
天还并未亮,楚王宫前,早有千名精骑在外待命,项羽飞身上马,一夹马腹,乌骓马长嘶一声,撒腿往北门而去,骑士们紧随身后。
他却未留意,殿门内,单薄的女子倚门而立,一双明眸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
注:桃林塞,即后世的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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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这人却是虞姬。她默默地看着项羽的背影消逝在夜色中,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寝殿。
“夫人?天色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秋月见她脸色不好,问道。
虞姬道:“不用了,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喏。”秋月轻轻退下,又轻轻掩上了殿门。
静静地坐了片刻,虞姬从袖中取出一卷丝帛,一点一点地打开。
帛上画着的是一个清隽的青年男子,腰身纤细,悬着宝剑,眼角微微上挑,颇含秀媚,可以想象,当画中人微笑或大笑时,必定眉毛舒展,眼角飞扬,不知又是怎样的一副明媚光景?
画的左上角空白处,题着五个篆字:“齐王韩信像。”
虞姬仍能记得,当她最开始打开这幅画时,看到这幅肖像时,是何等的惊诧。因为,如果她穿上男装,从某个角度看,竟像极了画中的男子。
这莫不是谁的恶作剧吧?她忽然想起来,那日她为挽回项羽的宠爱,特别练了一支战舞,换上男装,穿上皮甲,去项羽寝殿找他,却被他拒绝。出宫时,碰到了钟离眛,他当时招呼自己:“齐王,你怎么来了?”
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全身冷得发抖。
是何时开始“失宠”的呢?
当日在垓下,本以为楚军团团被围,这回只怕无力回天了。她早就打定了主意,绝不拖累大王,只要他能突围,她就算死,又有何惧?但是,一封军报,便改变了一切。看完军报,大王对她不耐烦地说:“你还穿着男装干什么,还不赶快脱下来?”
那封军报,便是齐王韩信在赴垓下途中,忽然退兵的军报。
再以后,项王对她,从未宣召,也再也未假以辞色。
她忽然苦笑了,其实,说“失宠”不对,因为从来没有真正得过宠,又何谈失宠?想到此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似的,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当年入咸阳后,各路诸侯,搜罗了许多颇有姿色,甚至是绝色的女子献给项王,他一概不要,独独留下了自己,还以为他对自己另眼相看。谁知他一开始便说,他只需要她的默默陪伴,不会真正地要她,问她是否愿意?
看见他的第一眼,见到他英武的面容,见到他那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她的心便失落在他的身上。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怎么样都是好的,何况,或许会有一日,他也许会要了她,真正宠了她呢?毕竟,他也从未“宠”过别人,身边也无别的姬妾。
她渐渐地发现,在她身材苗条纤瘦,穿着男装的时候,他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着她,有时眼中不能掩饰的温柔和深情,仿佛要溺毙了她,她渐渐地不敢多吃,害怕长胖,更喜欢穿着男装,穿着战甲,只希望他的目光能在她的身上,多停留那么一刻。
“楚王爱细腰,宫女多饿死”啊......
原以为,这不过是他的癖好,有时也怀疑大王是否有隐疾,直到近日,汉王后吕雉给自己送来这幅齐王画像。
心口像是被捅了一剑,疼得几乎无法呼吸,难道,这......才是真相吗?
从前,嫌鱼有腥味,不爱吃鱼的人,忽然变得爱吃鱼了,甚至是那黏黏糊糊的鱼酢。不,不是爱吃所有的鱼,只是齐王亲手钓的鱼,和齐王亲手钓的鱼,制成的鱼酢......
也只有齐王,才能让他不止一次的星夜启程,不惜赶两三百里路,半路去迎接吧......
大王早就吩咐,将给齐王住的客殿收拾得焕然一新,异常华美,任何器具、帷帐、熏香都是上上之品,别说她了,连大王自己的寝殿都比不上。
或者,这只不过是吕雉的挑拨?
含着泪水,凄美一笑,虞姬默默道:“齐王,我......会好好看看你。”
且说项羽带着千名精骑北上两百余里,刚好在入夜时分,来到齐军的营盘。这次见到项羽,韩信并不十分惊讶,招呼道:“项王,你怎么又来了?”
项羽道:“我怕你在路上出事。”
韩信心中一甜,却道:“放心,齐军中的内奸已经肃清......”却见项羽目光灼灼,注视着自己,不禁有些吃不消地转过了头,掩饰般地笑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项羽不答,只是专注地看着韩信,看着那人白皙的脸颊渐渐飞起淡淡的红晕,眼角染上几分明媚,才收回了目光。这一世,自己救了他的命,又对他言听计从,是不是,他也会和前世不同,变得有点喜欢自己了?
忽见韩信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手,才回过神来,道:“啊?”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只是,你又来得太晚了,只能再和我挤一挤了......”
项羽没答话,在心里却道:“求之不得。”
两人吃过晚饭,简单地聊了聊时局,盥洗之后,解衣就寝。韩信打了个哈欠,只觉一阵困意上涌,暗想,“怎么每次项羽在我身边,我都睡得特别沉似的。”
不一会儿,韩信便沉沉睡了过去,项羽却未睡,侧躺在矮榻的外侧,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的面容。此次见他,和上次隔了一月之久,但感觉却仿佛很久很久,他好像比上次瘦了一点,想必这一个月行军辛苦,想到此处,不由有些心疼......目光转到了他的唇上,唇瓣色泽红润,微微地张着。项羽看了良久,再也忍不住,终于低下头,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却不敢流连,怕把身边人弄醒,接着长长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躺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入睡。
第二日,两人起身,吃过早饭,拔营动身。项羽怕韩信辛苦,一天可以赶完的路程,硬是分成了两天,两人缓辔而行,游山玩水一般,一路闲谈。见道路两旁的农田里,不少农人在播种冬小麦,又有儿童,在田畔玩耍打闹。
项羽心下恻然,自从秦末起义以来,到现在仗已经打了有八年之久了,农人终日辛苦,只怕收割上来的庄稼,大部分都交作了军粮,自己少不了忍饥挨饿的日子,不禁叹了口气。
韩信扭头看他,“项王,怎么啦?好好的,叹什么气。”
项羽把刚才的心事说了,见韩信若有所思,道:“一旦战事平定,你有何打算?”
韩信摸了摸下巴,道:“帮你打败刘邦后,就回齐国呗。”
项羽挑眉道:“就这样?”
韩信看了他一眼,诧异道:“还怎么样?”项羽不会以为,他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吧?
项羽道:“不考虑学学姜尚?留在京城?”
姜尚,姜子牙,在武王伐纣期间,立下大功,被封为齐侯。但其本人,却长期留在西周京城镐京做 “太师”,辅佐周王。
韩信心头转了一转,便明白了项羽的意思,不禁有些窃喜,道:“现在说这个,为之过早,先打败刘邦再说吧。”
项羽慢慢道:“好。”
此时已接近彭城,项羽使人往城中报信,钟离眛、项庄等楚军大将都在城门处迎接,持礼甚是恭敬。项羽满意地点点头,当即与韩信并辔来到楚王宫,下了马,携了他的手,一起入宫。
当晚,项羽在楚王宫举行盛大的晚宴,为韩信一行洗尘。
大殿内连枝灯上的蜡烛粗如儿臂,把殿内照得灯火通明,各个几案上,摆满了各种珍馐,酒樽里是琼浆玉液,殿侧的廊下,跪坐着一列乐师,弹琴的弹琴,吹笙的吹笙。殿内响起悠扬的丝竹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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