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水母阴姬的掌风扫到眼前,他腾空而起,端坐于半空。
梅惊弦的影子提前被打散,如今暂时还释放不出新的影子。
他正打算使出极少用的孤影化双保留住此时的内力状态之时,水母阴姬飞身而起,掌影瞬间就到了眼前。
梅惊弦这一派武功最忌讳被人近身,而在刚才的交锋之中他清楚的知道水母阴姬的雄厚掌力绝对是他招架不住的。
若这一掌命中,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心脏为这逼近的危机而重重跳跃,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耳膜在这厚重压力下的剧烈股噪声。
梅惊弦的内力已经所剩无几,只能凭着灵活的轻功身法顶着水母阴姬如海潮般的掌风压力,落到一边的地面。
转身之际,一抹浓烟扑面而来。
浓烟之后,是石观音美艳逼人的脸孔。
梅惊弦鼻间闻到一股奇异的芳香,双腿一软,登时浑身无力的软倒在地。
他的神智还十分清醒,心头萦绕的浓重危机感也未散去,然而无论如何努力,手脚都使不出半分力气。
水母阴姬上前,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服,口中发出一声叹息,“可算是将他拿下了。”
梅惊弦侧卧在草地上,半边脸被露水沾湿,浓密纤长的眼睫沾上了露水,仿佛留下了一滴泪。
在广大袖摆的掩映下,他的右手忽然动了动。
第35章 一只琴始皇
“本以为此事会万无一失,没想到最后关头竟然还动用了迷药。”石观音脚步轻移,转到水母阴姬面前,“说来此次还真是多亏了阴姬姐姐,否则还真制服不了这小子。”
比起石观音的柔声细语,水母阴姬的声音及话语都很是淡漠,“我们不过是有同一个目的,各取所需而已。”
梅惊弦视角受限,没有看到石观音正缓缓拉下自己的衣领,露出一大片皎白的雪肤,看着水母阴姬的目光也充满了暗示性的诱惑。
他凤目半阖,手指动了动,试着用指尖掐下手下一根草叶,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流光。
上方的石观音对水母阴姬道:“可我却知道,阴姬姐姐的武功登峰造极,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这次说是合作,其实还是我赚了。梅惊弦如此难缠,没有阴姬姐姐,我怕是有生之年都无法对付他。而以阴姬姐姐的武功,若要对付他却是易如反掌,如此说来,妹妹我倒是要多谢阴姬姐姐呢。”
梅惊弦目光动了动,只觉得石观音的声音变得又低又柔,颇有些矫揉造作的意味,一时间身上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接着,他听到水母阴姬的语气也变了,冷漠威严的声音也跟着放柔,“那你要如何谢我?”
石观音轻声道:“那自然是阴姬姐姐想如何……就如何……”
水母阴姬目光沉沉的盯着石观音那张世所罕见的美丽容颜与胸口及半边肩膀洁白的皎白皮肤,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自从雄娘子被杀宫南燕被废,她就心如止水,唯一剩下的也只不过是仇恨而已。这种难言而又令人冲动的滋味,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梅惊弦正在等待力气恢复。
他的身体有着极强的抗药性,而与那信纸上浸的能化去内力的药物不同,方才石观音用的使他全身使不上力气的迷药似乎对他的作用不大,很快药性就能完全消失。
石观音阴险狡诈,心思恶毒,水母阴姬对他怀着极深的杀意,事关生死,他此次必当要认真对待。
若是第二世也活不过十九岁,那还真是白费了苍天多给他的这条命了。
正当他沉下心静静等待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上方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还有粘腻的水声与沉重的喘息声。
梅惊弦:!!!
——原来、原来她们还有这样的关系!
他听到石观音的轻吟,脑海中仿佛响起来一声惊天雷鸣,心神剧震间,顿时就恨自己为什么要生了这一双灵敏的耳朵。
“啪!”
梅惊弦看到怜花宝鉴落在自己面前,上面还落了一条束腰用的白纱,与自己的手只隔了一掌的距离。
……完全不想碰了呢这怜花宝鉴。
纠结没多久,梅惊弦听到身后一沉,似乎有人躺了下来。
他看着前方阳光透过林间的枝叶投下来的光斑,想着这一片清晨野外的树林与身后的两个女子,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接着,他听到身后水母阴姬断断续续的沉重声音:“你……什么时候……下了毒?”
嗯?
下毒?
梅惊弦眼帘一抬,惊觉事态竟另有反转,不由认真凝听。
石观音的声音已经没了那份妩媚的低柔,也没了对水母阴姬的那份忌惮与讨好,显得高傲而不屑,“唇上的胭脂,身上的香露,这两者若分开就是普通的玩意儿,合在一起就成了一次能毒倒十数个高手的剧毒,我可是翻透了一本怜花宝鉴,专门为你研制的呢。否则,就凭你这不男不女的邪物,也能碰我一根手指头?”
水母阴姬没有说话,只不停嗬嗬的艰难喘气。
“水母阴姬,阴姬姐姐,”石观音的声音忽然变得又重又慢,仿佛是要发泄出自己往日对对方的惧怕与躲避,极尽嘲讽之能事,“枉你自负于武功与才智并重,枉我过去对你忌惮如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贪图女色的凡夫俗子罢了。你可知道方才你靠近我的时候,我是如何恶心的想作呕?就凭你这恶心人的怪物,竟也敢肖想我?”
说到最后,她轻笑一声,道:“放心吧,为了回报你对我的厚爱,等到你归了西,我一定将神水宫的事情扬遍天下,好叫世人知道,独步江湖、不可一世的水母阴姬是如何修建了通往自己所有女弟子房间的暗道,将神水宫变成自己的淫/乐窝的。想必那时,阴姬姐姐的名声必然会响彻武林吧?”
——这真是好大一个瓜。
梅惊弦为自己此刻听到的神水宫密辛而震惊。
……所以说厌恶所有男人的水母阴姬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蕾丝,而神水宫的女弟子就是她的后宫?
他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身后水母阴姬沉重的喘息声忽然停了,连呼吸都消失了。
——她死了。
梅惊弦反应过来,一时不知是何种心情。
因为雄娘子的事情,神水宫一出现就对他心存不善,水母阴姬开口就想杀了他,但此刻看到这个威严深沉又声名赫赫的女子死在石观音的阴谋之下,他也并不为此感到开心。
他还未确定水母阴姬和雄娘子背后的关系,但如今人都死了,再探究也没有了意义。
石观音走到他面前,柔声道:“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一定不会像对她这样对待你的。”
梅惊弦眼睛往上一瞥就看到她几乎不着寸缕的上身,惊得立刻将目光收了回来,心中暗叹洗十几次眼睛怕是都不够了。
石观音被他的反应取悦了,愉悦的笑出了声。
她如今已将梅惊弦看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水母阴姬已死,此刻也无人能再妨碍她。
畅快之余,石观音便有了几分调笑的心思,“为什么不看我?难道是我不够美吗?”
说话间,她甚至倾身下来,凑到梅惊弦面前。
梅惊弦对她这样的作风姿态反感又不耐,目光半阖,漠然道:“在我见过的女子之中,若论美貌,你只能排在百位之外。如此反复对自己的容貌强加论调,只能令你自取其辱罢了。”
他一贯脾气好,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说出如此不客气的话语。
石观音一向为自己的美貌而自傲,如何能忍得下如此轻慢,当即面色一冷,一掌狠狠打向他的脸,也不再顾及自己之前对这张脸是如何喜爱了。
在她的巴掌落下的前一刻,梅惊弦抬手往地上重重一拍,身体借力翻转,衣袂飘飞间猝然而立。
青玉流就落在身边,他脚尖一挑,流光溢彩的青玉琴翻转飞起,落在他手上。
梅惊弦脚尖点地,在石观音反应过来之前,凭着矫健灵活的身手轻盈的落在几丈开外。
石观音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力气站起来,一时间失了先机,竟让他逃脱了。
她面色冷沉,眼中带着被愚弄的恨毒怒火,“你没有中药?”
她此刻想到梅惊弦若没有被她的迷药迷倒,一直都在伪装示弱,那么她毒杀了水母阴姬,恰恰是让他少了一个威胁,也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
想到这里,石观音的面色更阴沉了。
她还是小瞧了这小子。
梅惊弦左边脸上因为之前卧倒在地而沾上了些许黑泥与露水,一尘不染的白衣也沾上了污垢,却不损半分风光霁月清绝雅致的风仪。
他摇摇头,脸上不再含有笑意,声音淡淡,还特意用上了敬语,“老前辈误会了,您那迷药还是起了效的,只不过晚辈体质特殊,不论是什么药,一旦用到晚辈身上,药力都会减掉七八成。”
这样的体质对他而言算得上好,却也算得上不好。
好的是若他被下了什么于身体有害的药,药力只能起到两三成作用。
由此也可见怜花宝鉴上那能化去内力的药药性有多强,若中药的不是他而是寻常武人,恐怕如今连自如的行走都不能了。
不好的地方在于,若是他受了伤或生了病,药物治疗的效果也同样只能取得两三成的效用,这意味着在同样的伤病状态下,他要服用比常人多很多的药物。
他三岁以前的时光都是药不离身,那股子苦涩的味道深深镌刻在了味觉之中,然而到如今他却仍无法适应那种苦味。
石观音被他话语中的“老前辈”“您”等字眼刺激,也顾不得深究他话中之意,面色阴沉得可怕。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被激怒,而是用令人触之生寒的阴狠目光看着梅惊弦许久,忽而笑了,“你不知道我关注了你多久,对你的武功高低有多了解。”
她停了一下,笑意更深,“你的内力早已消散一空了,对吗?”
梅惊弦面色不变,左手一翻青玉流,从琴底下缓缓抽出了一柄剑腊乌黑发亮剑锷雪亮锋锐的华美长剑。
他用剑的时候,从来不用内力。
梅惊弦将琴一抛,青玉流轻巧的落在柔软的草地上,冷锐的剑锋直向石观音,眼中寒芒凝冷。
此前梅惊弦也听说过石观音的名声,不论是从她的弟子曲无思还是其他江湖人口中来看,这个女人就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女魔头。
而方才石观音毫不留情的以自身为诱饵下狠手毒死了水母阴姬,让他再次见证了这个女人究竟有多狠毒可怕,又有多残酷冷血。
这就是一条狡诈诡变的毒蛇,时时躲在暗处,吞吐着猩红的蛇信,时刻准备着咬你一口。
而他并不想死于毒蛇之口,也不想日后日日夜夜的防备着这条毒蛇会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那么——
就只能先把蛇杀了。
第36章 一只琴始皇
近午的阳光有些炎热,林间传来接连不断的蝉鸣,使人心头更添几分烦躁。
草地、树干上留下道道深刻清晰的剑痕。
梅惊弦紧紧抿着唇瓣,双唇发白,整洁的衣衫凌乱不已,握剑的手臂肌肉传来一阵阵剧烈的酸痛感,双腿也有些疲软。
额间溢出了绵密的细汗,汇聚到一起,正滑落到左眉半开的桃花上,仿佛花瓣上的露珠。
他沉了一口气,将插在石观音胸口的墨石剑□□,仅仅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手臂上方就蔓延出一片剧痛。
两道血流从墨石剑两方剑锷直直滑下,在剑尖处汇聚,无声的落到草地中。
石观音身法快速而诡变,在没有内力仅凭剑术对付她的情况下未免太过勉强。他只能依靠纯粹的身体力量来躲避她的攻击,同时还要让自己出剑的速度更快更急,好追得上她闪避的速度。
水母阴姬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凉,曾经不可一世深不可测的神水宫宫主面色发青,唇角溢血,双目瞠大,死相凄惨,而毒死她的石观音就倒在她几丈开外,胸口是一道贯穿了她心脏的剑伤,美丽的容颜上仍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不甘。
梅惊弦踉跄两步,无奈苦笑。
他现在浑身肌肉酸疼,四肢发软,靠着自己走回城里是不行了。
只希望花满楼和陆小凤能够及时发现异状,赶来将他带回去。
梅惊弦往后退了两步,打算靠着树干休息一会儿,一阵衣袂飘飞的突兀的响起。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一颗心直往下沉。
“青玉公子,好久不见啊。”
这嘶哑的声音很是熟悉,梅惊弦立刻记起来,这是去年在破庙里杀害了金九龄的黑衣人的声音。
他没有了内力,也无法感知到这人是何时出现的。
但既然对方能找准他此刻力竭的时机及时出现,想必是已经在暗处窥伺了很久。
黑衣人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站定着打量了梅惊弦良久,直到确认他确实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后,才小心靠近。
梅惊弦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暗自苦笑,看来他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墨石剑就握在手上,可他如今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这一刻间,他忽然想通了很多事,干涩的双唇张了张,声音微弱得仿佛气音:“你是石观音的人?”
黑衣人脚步一顿,没有说话。
梅惊弦立刻明白了,“龙啸云的毒也是你下的。”
石观音太过高傲,她此前也说过,龙啸云不配她出手,以水母阴姬方才所展露出来的性情,显然她也不可能纡尊降贵亲自去对付龙啸云。
他之前就猜测有另一个人替石观音接近了龙啸云,甚至为她拿到了怜花宝鉴。
而这黑衣人既然能在他与石观音一战之时就出现躲在暗处,必然是对石观音今日的计划与行动十分了解。
极大的可能,龙啸云与怜花宝鉴之事就是他一手所为。
“知道得再多又如何?你今日已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黑衣人一掌蓄力,朝他的胸口拍来。
看着急速逼近的杀机,避无可避之下,梅惊弦心中有些不甘,又有些释然。
他活了两辈子,合数也只有短短不到四十年,虽两世皆亲缘单薄,一世死别,二世生离,但一路走来到底算得上是命途顺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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