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话,司空摘星反而戒备道:“先说好啊,我是不会把雇主的消息告诉你的。”
梅惊弦不以为意,提起青玉流背到身后,“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今日的事情便就此作罢。”
没了压制,司空摘星一骨碌爬起来,知道自己跑不掉,也不做反抗。
“什么事?”
“你附耳过来。”
梅惊弦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司空摘星神情一正,义正言辞道:“你居然叫我去做这种事,我是那种会坑害朋友的人吗?”
梅惊弦笑意吟吟,“你不是吗?”
司空摘星一拍手,咧嘴一笑,“嘿!难得有机会整一整那只小鸡,这事儿我干了!”
……
官道上,一辆马车不快不慢的由南往北而驰。
与模样普通的马车不同,拉车的马儿通体暗红,身形悍硕,四蹄矫健,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千金好马。
但与在马车边跟着的另一匹漂亮强壮的银鬃白马相比,这匹红马也只能沦落到拉车的份儿了。
马车内,梅惊弦倚着软垫而坐,手上捏着豆饼闲适的喂鹿,脸上带着恬淡的浅笑。
陆小凤闲散地坐在他对面,手上捏着一杯温酒,呷一口就念叨:“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自从坐上了这辆马车起,他就将这句话来回反复的念叨了几十遍。
梅惊弦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二十年份的土窟春,莫非还堵不住你这张嘴?”
“酒好喝,可命更重要啊。”陆小凤摇摇头叹了口气,手上却直接取过桌上的酒坛子,直接对着坛口狂饮。
放下酒坛后他一抹嘴,颓然道:“西门吹雪会杀了我的。”
梅惊弦能前往万梅山庄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同行的他绝不会受西门吹雪的欢迎。
梅惊弦低笑两声,安慰道:“有我在,必保你不死。”
“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联合着那猴精来坑我。”陆小凤晃了晃酒坛子,满足的闻着飘散的酒香,“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马车里的酒味有些重了,梅惊弦取出一只小巧的挂式香炉,点了香块投入,挂到车壁上。
不消片刻,车里便弥漫着一股清雅宜人的梅香。
“司空摘星来偷青玉流,被我逮到了。”
陆小凤了解司空摘星,所以也不问梅惊弦司空摘星为何来偷青玉流,只控诉的瞪着他,“所以他为了从你手下逃脱,就来害我了!”
“愿赌服输啊陆小凤。”梅惊弦神情自若,慵懒的倚着车壁,手上惬意的抚摸着怀里梅花鹿光滑的背毛,“你输给了司空摘星,自然要按照约定答应替他做一件事。”
陆小凤犹自愤愤不平,“这件事是你在背后设计!”
“是我让他跟你打的赌,可比赛的是你们两个,我可不曾出手干涉。”梅惊弦不以为意,随意道:“怪只怪你自己输给了他。”
陆小凤仍不甘心,“你怎么确定我会输?万一输的是司空摘星呢?”
“那也好办。”梅惊弦笑意加深,清雅而昳丽的模样仿若雪中红梅,“我与司空摘星说过,他若输了,那就得易容成你的样子,代替你陪我走一趟万梅山庄。”
总而言之,这次前往万梅山庄,“陆小凤”必然要与他同行。
不管西门吹雪如今是什么心思,有陆小凤这么个大活人(大灯泡)明晃晃的杵在中间,对方行事总得有所顾忌。
梅惊弦也是陡然遇到了司空摘星,才忽而想到了这么个办法。
即使最后陪着他去赴约的是易容后的司空摘星,西门吹雪没认出来正好,认出来了也没关系,有陆小凤被冒充之事干扰视线,想必西门吹雪也会将旁的事暂时按下,他照样可以避免尴尬的窘境。
梅惊弦深深的看着陆小凤,含笑道:“司空摘星听了我的话后,立刻斗志昂扬的去找你了呢。或许对他而言,在比赛中竭尽全力赢过你,总比易容成你的模样到西门吹雪眼皮子底下晃悠来得容易。”
“死猴精,这是要送我去死。”陆小凤愤愤道,嘴里只觉发苦。
他此刻已经能想象到西门吹雪看到他时会是什么脸色了。
他又看着梅惊弦,哀声道:“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扯上我?”
“什么你们我们的,说得当真见外。”梅惊弦摇摇头,不赞同道:“大家都是朋友,我与西门吹雪是朋友,而你又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我与西门吹雪之间有了问题,自然要带上你这个共同的朋友。”
“我算是知道了,读书人的嘴就是圆滑,而你是所有读书人中最厉害的,因为说得全是歪理。”陆小凤冷笑,“西门吹雪可不只是想当你的朋友。”
梅惊弦脸上有些热。
嗯,西门吹雪不想当他的朋友,而是想当他的男朋友。
可他并不想要男朋友。
是东西不好吃、鹿不好撸、单身狗的日子不够爽?找什么男朋友。
梅惊弦天马行空的想了一会儿,几乎要被自己逗笑了。
他严肃了下表情,慎重的看着陆小凤,“这次算我请你帮忙,土窟春、西凤酒、梨花酿、烧春、石冻春,你想喝什么直说,到时候我都给你安排上。”
他不好酒,却有重度囤物癖,背包中的酒水屯了不少,陆小凤就是想在酒水里游泳都可以。
“我……”
陆小凤话还未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骏马嘶鸣。
梅惊弦眉头一皱,捞起青玉流就出了马车。
在扬州雇来的车夫抓着马鞭瑟瑟发抖,翔月扬起前蹄不停嘶鸣。
前方,十数个黑衣蒙面人持剑而立,杀气腾腾的盯着这边。
陆小凤跟着凑过来,眯着眼一看,“找你的?”
梅惊弦瞥了他一眼,浅笑道:“你怎么不说是找你的?”
两人都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些黑衣人明显来意不善,却也不好说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不再多说,梅惊弦转向前方,扬声道:“诸位挡了我们的去路,不知意欲何为?”
“要你的命!”
其中一位黑衣人厉喝一声,率众攻过来。
陆小凤立刻躲进马车里,还不忘对梅惊弦道:“看,我就说是找你的。”
“你就这样躲着让我独自迎敌,还是不是朋友?”
梅惊弦一边说一边挡在车夫前面,手上一拨弦,淡青劲气直接击飞了前方两个黑衣人。
陆小凤懒散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这天寒地冻的,我还要冒着被西门吹雪捅一剑的风险陪你跑去万梅山庄,你说我是不是朋友?”
对于坑了陆小凤这件事,梅惊弦做的时候毫不犹豫,但其实也不是不心虚的,登时就没说话了。
这些杀手的剑法狠辣无情,是极为不要命的剑路,梅惊弦挡在那被吓得动弹不得的车夫面前,远程御音攻击,丝毫不让他们近身。
对于这些手上已然有了不少人命的血腥杀手,他未曾留情,虽然没有要了他们的性命,却直接废了他们拿剑的双手筋脉。
看着眼前倒了一地的黑衣人,他正要出口问主使者,背心却忽然一冷,随即是蔓延开来的剧痛。
梅惊弦浑身一颤,转头的时候,看到车夫狞笑的脸孔。
他忍着痛拍开车夫的手,手上蓄力,一掌将其击毙。
陆小凤闻到血腥味,忽觉不妙,一把推开车门,正看到梅惊弦背后插着一把匕首。
鲜红的血液蔓延开来,洇湿了黑发,染红了白衣。
陆小凤慌忙扶住他,“惊弦,你怎么样?”
“还、还好。”梅惊弦面色发白,额头冒着冷汗,嘴唇却开始发青。
他喘了两口气,艰难道:“我背后插着的是什么?似乎……涂了剧毒。”
“是匕首。”陆小凤听到上面涂了毒,心中不由慌张起来。
“你、你□□……”梅惊弦趴在他的手臂上,牙关紧咬,重复道:“□□!”
“□□血会留得更多!”陆小凤声音也大了起来。
他想到是自己躲懒让梅惊弦独自应敌才让他遭了暗算,心中自责愧悔又焦虑,“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我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
冬日里的寒意加剧了背后的痛楚,梅惊弦觉得又痛又冷,身体颤抖不停,断断续续道:“我、我能自救……你把匕首……□□……”
听到他的话,陆小凤想到对方之前救治叶孤城的神秘手段,紧绷的心神稍稍松了些。
他抹了抹额角冒出的冷汗,“那……那我拔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眼明手快的拔出了那柄匕首。
“唔!”
梅惊弦闷哼一声,直接咬住了陆小凤的手臂。
痛!
实在是太痛了!
他还从来没这么痛过!
不行、不能哭!哭出来就太丢脸了!
就算痛得流泪也不能让陆小凤看到。
梅惊弦忍着痛,把脸埋在陆小凤手臂上,偷偷蹭掉溢出来的泪水。
陆小凤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顾着去给他的伤口上药。
然而药粉一散上去就被涌出来的血水冲散了。
第58章 一只琴始皇
陆小凤急得浑身发抖,“不行,药上不去!”
因为失血过多,梅惊弦脸上惨白无比。
他喘了口气,摸索到车辕上的青玉流,把它拖过来,颤抖着手弹了几个音。
他现在没力气把治疗用的盈缺拿出来,只能用青玉流将就。
青玉流不是治疗用的武器,疗伤效果还不到盈缺的一半,却也算让他缓了口气。
琴音起,伴随着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与琴弦虚影,梅惊弦背后的血逐渐止住,血肉模糊的伤口也缓缓愈合。
上一次梅惊弦救治叶孤城时陆小凤没有亲眼目睹,此刻见到梅惊弦的伤迅速恢复,这才第一次领略到对方这门功夫的神奇之处。
他见梅惊弦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无暇再多想,忙伸手扶住,“怎么样?”
梅惊弦面色苍白,双唇发紫,扶着他的手臂摇摇头,“外伤是好了,体内的毒素仍在。”
因为毒素的关系,他感觉到身体有些发冷,手脚也较之以往更为沉重。
一阵风吹来,梅惊弦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衣领,“扶我进去吧。”
那些黑衣人早在梅惊弦一掌击毙车夫的时候就慌忙逃走了,陆小凤将他扶进车里,亲自驾车,往最近的城镇赶去。
糟糕的是,梅惊弦中的是罕见的奇毒,普通的大夫根本无能为力。
连走了几个城镇都没找到能解毒的大夫,眼看着梅惊弦越发虚弱,陆小凤心中焦急不已,拼了命的往万梅山庄赶。
梅惊弦躺在车中昏睡,车厢四壁挂了几个烧得正热的暖炉,带得车厢内的温度仿佛回到了盛夏,六只梅花鹿热得直吐舌头,他身上却裹着厚厚的裘衣,时不时打个冷战。
颠簸之中,他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裹着裘衣推开车门,昏昏沉沉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万梅山庄!”陆小凤将马鞭甩得劈啪作响,“一路看了几个大夫都没办法,如今只能指望西门吹雪了!”
听到他的话,梅惊弦浑身一激灵,整个醒了过来,“万梅山庄……我不去!”
陆小凤头也没回道:“说什么傻话?我们原来不就是要去万梅山庄的?你现在中了毒就更要去了!”
自从中了毒后,梅惊弦的身体便虚弱了许多,更扛不住冻。
冷风从车门灌进来,他冻得直打颤,随手捞过一只鹿,将冰冷的双手放到它肚皮底下。
饶是如此,他仍是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正是如此,我才更不能去!”
在京城时西门吹雪几乎已经挑明了自己的心思,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朋友。他既然无法回以同样且同等的感情,就绝不能厚颜承受对方的恩惠。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现在可不是固执的时候!”陆小凤的话在寒风中有些破音,“那幕后之人明显是要你的命,先是安排了杀手吸引你的注意,又埋伏了一个不会武功的车夫偷袭,凶器上还抹了剧毒,安排得这番紧密,也不知道前方还有没有什么麻烦在等着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伴随着一阵寒风拂袂的猎猎声响,数十个黑衣人从官道两旁的密林中飞出,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梅惊弦倚着车门,无奈的叹了口气,“陆小凤,你干脆改名叫陆乌鸦好了。”
陆小凤面色微沉,双眼冷冷的盯着眼前的黑衣杀手们,口中却调侃道:“我说,你是拐了人家的妹子还是偷了人家的老婆,让人这样不留余地的对付你?”
“你以为我是你?”
梅惊弦从后面扯出来一件带毛领的厚斗篷披上,又拉上兜帽,战前准备不可谓不充足。
其中一个黑衣人扬声道:“陆小凤,江湖人都说你讲义气,可义气二字只有活人才能讲。自己的命只有一条,朋友却能有很多个,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陆小凤嗤笑一声,“听到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朋友。”
黑衣人不以为意,轻慢道:“看来,你是想要陪着梅惊弦一起死了。”
梅惊弦盘腿坐在车辕上,横琴于膝,被兜帽毛领围了一圈的面容虽苍白而孱弱,却不改其清雅矜贵之姿。
“你说错了。”他淡淡的扫了一圈黑衣杀手,含笑道:“今日死在这里的,必定不会是我们。”
“虚张声势是无用的,莫非你还以为我们真会被你这一招吓退?”黑衣人冷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中了毒,没几天日子好活了。看你这病恹恹的样子,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让我们就此解决了你,也好少受些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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