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身上病弱,感知力却惊人的强。几乎是墨宁将目光投过去的瞬间,他便将头转了过来。
二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墨宁却不屑嗤笑一声,转头错开了对方视线。
方弃羽还是那一身简单的青衣,不疾不徐踱步上台,面上挂着得体笑意。先是对着观战席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起了比赛规则与注意事项。
他的声线很是清润,音量不大,却受了灵力加持,传遍了整片场地。
大会规则极为简单,与会者三百人,会被随机投放至一个小秘境。秘境之中有各类灵兽与异宝,也有着魔兽与困阵,福利与危机并存。
第一个能将秘境之中指定物品带出来的,便是本届冠首。
这一次的指定物品,便是一截桂花枝。
沈知寒无奈地看了一眼高台上正襟危坐的桂仙留香,摇了摇头。
——一猜就知道这指定物品肯定是这位没事就爱给自己剪剪枝的姑奶奶随手放的。
方弃羽抬起双手,下方人群中间立刻亮起一道青光阵法,小白菜们的身体逐渐透明:“既已明了规则,那便去吧!本山长会与各位的师长一同静候冠首出现!”
“诶,大师兄,”韩念不甘寂寞,又用手肘顶了顶沈知寒,“你觉得这次谁能夺冠?”
沈知寒脸色依旧臭得很,闻言却还是不假思索道:“非阿宁莫属。”
韩念睁大了双眼:“哇……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沈知寒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坚定道:“不是我有信心,而是他一定可以。”
——开玩笑,要主角光环干嘛用的?
……呸!
韩念不想理他了。
几番对话之间,一面巨大的水镜从下方弟子们消失的位置展开,竟是在实时转播各路参赛者的实时动态。
看来玄学与科学一样厉害啊。
沈知寒心中叹了一声,却见水镜之中果然显现出了墨宁的身姿。
少年在林中飞快穿梭着,用的是这些时日沈知寒在练剑之余传他的步法。
看着小徒弟随手一撸,便将一旁树下生长的灵果带走收起,沈知寒心中一点意外之感都没有。
根据他百年前的参赛经验,这个树林中除了心魔阵法,几乎没有会对墨宁产生威胁的东西存在。
谁知才想到这一点,沈知寒就眼睁睁看着水镜之中少年一脚踏上了一片平地。
光线立刻藤蔓般从地底涌出,不过眨眼之间便将玄衣少年裹得严严实实。
沈知寒神色立刻凝重起来。
如果他记得不错,室友说过墨宁这一副化体,是有个心魔的。
而这也是少年性格转变的关键点。
黄金台之主墨书成,天生商材,修为虽不是顶尖,头脑却是无人能敌。二十岁那年接任黄金台主之位,至今几千年,将黄金台的手伸向了修真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这么一个工作狂,肯定是没有时间照顾妻儿的。
墨家勾心斗角之事良多,墨书成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便该有人看不过眼,于是将主意打到了在墨家大宅之中相依为命的墨书成妻儿身上。
一把灵火,将二人栖身的别院烧得根本进不去人。只有五岁的墨宁听了母亲的话拼命往外跑,终于在屋梁垮倒前跑出别院,撞进了匆匆赶来的墨书成怀里。
少年拼命恳求父亲救救自己的母亲,却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拒绝。墨宁这才知道,原来一直温柔体贴的母亲,竟是个连灵火都不能抵抗一分的凡人。
而火灭之时,已不能再找到墨夫人的一点遗骸。
一个人若是拥有了太多东西,最先被抵消掉的就是感情——墨书成不能接受自己儿子竟如此心软重情,墨宁却不能原谅父亲连冲入火海哪怕是将母亲尸身带出都不肯的举动。
心魔由此而生。
沈知寒专注地看着被光藤裹成一个茧的小徒弟,心中却有些担忧起来。
既然是男主化身,应该不会连被心魔击垮吧?
他一紧张,视线便开始游离起来。眸光四下一扫,却在下方场地边缘发现了一个消瘦颀长的身影。
对方看上去只有金丹修为,却未像其余人一般看着水镜情景,而是超着方弃羽的方向静默立着,像是玉树生根了一般。
沈知寒下意识也向方弃羽望去,却恰巧对上了那边投来的含笑目光。
相互示意后,他目光一转,落在了方弃羽背后悬浮的两样冠首奖励之上。
一枝桂花,还有一颗鹌鹑蛋大小的明珠,正幽幽发着光,只看了一眼,便令人觉得心神安定。
想必那就是定魂珠了。
沈知寒眉头稍蹙,再度转眸望向那名一动不动的男子,心中正奇怪着,耳边却倏然响起一声清脆铃音。
“叮铃——”
几乎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声音了,沈知寒立即起身向一侧飞快移动几步,便见他方才所坐座椅一侧,缓缓浮现出一袭火红身影。
沈知寒戒备地望着对面顾盼神飞的红衣男子,观战席上因这变故陡然静默了一瞬,随即像是被引爆火|药般轰然一乱。
“是沉心!是那个混世魔头来了!!!”
“快,快防御!离他远点!!!”
“他怎会出现在此??!!!”
几乎所有人都瞬间召出了武器,连方弃羽都面色一凝,飞身掠来。
红衣魔尊却好似根本看不到他们似的,只笑吟吟地对着沈知寒开了口:“心肝啊心肝,敢抹了本尊的印记,可晓得后果?”
他向沈知寒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手腕红绳与金铃暴露在空气之中,又是一声铃响。
谢长留本就生得俊美,此刻更是笑得纯良无害,令人几乎提不起戒心来。
可他低沉声线中含着一丝浅淡的喑哑,轻语时好似在蛊惑人心,听得沈知寒一股寒气从背脊直冲头顶。
“跟本尊走……就饶了你。”
第23章
“他不会跟你走的。”
方弃羽落在观战台之上,上前两步,却不着痕迹及地将沈知寒护在了身后,直接对上了谢长留:“不知沉心魔尊前来经纬学宫,是来请战,还是闲聊?”
“呵,”谢长留笑容转冷,却不回答他,眸光却越过青衣人落在了沈知寒身上,“心肝……不要让本尊说第二次。”
“方某说了,”方弃羽直接将沈知寒完全挡在了自己背后,“清昀是不会跟你走的!”
两人剑拔弩张,方弃羽的气质本温和如水,此刻却因情绪的波动变得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水浪澎湃中却不着痕迹地将对方无差别释放的威压戾气一一化解。
同样是时刻挂着笑颜,一个妖艳诡谲可比罂粟,另一个却清润儒雅,可比画中仙。对比强烈的二人与暗中对峙的威压终于令观战台沉寂下来,沈知寒望着方弃羽的背影,却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向台下看去。
——那道似乎要站成一颗玉树的颀长背影不见了!
沈知寒心头一跳,立即转眸寻找,便见极为迅捷的黑影飞鸟般扑向高台,目标赫然是悬浮于半空之中的定魂珠!
他立时不假思索地扯了一下方弃羽的衣袖,高声道:“弃羽!定魂珠!!!”
他这一喊,引得众人齐齐扭头,连方弃羽都是一怔——他根本没注意到那名飞向高台之人从何而来!
谢长留却在见到黑影的瞬间眉梢一挑,“啧”了一声,言语中颇有些烦躁不耐:“怎么是他?”
尽管留守高台之上的桂仙留香第一反应便是出招将人逼退,可奈何她这万年来肚子里装得都是墨水,与人对战的水平还不如才至金丹期的墨宁。
因此对方一挥手,灵压便被轻而易举地拨了回去,反而将黄衣女子逼退了数步。
沈知寒这一声音量不小,显然也被那人收入耳内,沈知寒紧盯着他的身影,便见对方站定后微微偏头,露出瘦削凌厉的薄唇与下颌,而他的上半张脸,却被一副玄黑面具遮了个严严实实。
光似乎在他瞳孔中脆弱得如同极薄的金箔,还未来得及将眼底黑暗照亮,便破碎殆尽。
与其视线交接的一瞬间,竟令人产生一种身处无尽深渊的错觉。
在场众人心头俱是一沉。
尽管留香不会打架,可凭她的修为单单放出威压般能使一般人行动受限,可来者却丝毫未受其影响,反而还一挥手将人打退了!
修真界中,金丹元婴期的修士较多,厉害些的出窍期已然寥寥可数,而像沈知寒这般的分神期修士,根本不过五十之数!
分神期往上的修为顶尖者更是少之又少,十根手指都数的清!四门掌教、三宫魔尊、桂仙留香,这些都是露过脸的,迄今为止,在世人的理解范畴中,便只剩一个修为成谜之人了——魔域主,风不悯!
不知为何,沈知寒立刻回想起经楼地下那张剑仙画像来。
同样是只露出下半张脸,同样瞳仁灿金,尽管二人轮廓不太相似,可在沈知寒眼中却几乎重合到了一起。
——终于见到了,设定中集合了男主慕逸尘身上所有阴暗面的最后一个化身!!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对敌招数,留香这一身仙界第二高深的修为在魔域主面前根本没什么卵用,沈知寒心思电转,伸手一拍方弃羽手臂:“快,弃羽!”
他未多说,方弃羽却立刻会意,右手一抬,玉骨折扇现于手中。沈知寒召出琼华,二人立即催发灵力飞身而起,想要一同迎敌。
一直抱臂看好戏的谢长留此时却眯起了眼,低笑一声:“心肝,这是要去哪?”
方弃羽与他实力差不多,皆是合体中后期,可沈知寒却差的多了!
因此谢长留只是简单地伸手一抓,双脚才离地的沈知寒便陡然感到一股重力压身,整个人向下一坠,险些跌坐到地上。
与此同时,人群中那抹火红身影却忽地一闪,沈知寒还未站定,左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攥住了。
“心肝,”谢长留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本尊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令沈知寒不假思索便一剑挥了过去,谢长留却抬起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捏住了琼华剔透的剑尖!
“这样可就不乖了——”
谢长留双眼微眯,面上笑意反而更甚,沈知寒下意识抬首望去,正好撞入对方冰冷凌厉的双眸:“心肝,是不是本尊太宠你了?”
这厢沈知寒在谢长留手中挣扎着思索脱身之策,方弃羽那厢却遥遥对着高台一挥扇,留香立刻与其合力将禁锢搭起,风不悯向着定魂珠伸出的手立时被阻隔在外。
冰冷金眸宛如兽瞳一般,风不悯再度转头冷冷瞥来,却在掠过人群中玄衣道子的身上时顿了顿。
方弃羽见他收了手,正心头一松,准备回身去搭救沈知寒,谁知高台之上的人影却是一幻。
不过眨眼之间,沈知寒便发觉自己持剑的右臂也被一只手攥住了,隔着重重衣料都能感受到那只手的冰冷。
他有些懵圈地转头,便见到了一张玄黑面具。
面具之下那双鎏金凤眸却专注地盯着他的脸,内中是显而易见的渴望与执着。
“风不悯?”谢长留终于不笑了,“你做什么?”
来人八风不动,唯有线条有些凉薄的薄唇微启,声音却冷淡平静,不带一丝感情:“他。”
话音未落,方弃羽便落在观战台之上,手中折扇一幻,却是化作一柄白玉长剑,剑尖直指风不悯:“妄想!”
沈知寒被三个大佬的气息同时锁定,只觉得胸间霎时涌上一口凌霄血。
——闹哪样?平日里见都见不着几面的男主化身今日怎么还扎起堆了???
三个男主化体抢个大男人可还行?!
若说谢长留和方弃羽为自己而争执,沈知寒还能理解,可这风不悯又是看中了自己身上哪一点的?
三人气势互相倾轧,却苦了观战台上其他人,从头到尾都被压制地动弹不得。
灵压交错之间产生的狂风将四人衣袍吹袭得猎猎作响,谢长留眸光一转,便瞥见沈知寒雪白后颈上被青丝与玄色衣领遮了一大半的红痕,手上力道顿时大得几乎要将对方的手腕捏碎。
这时他反倒笑了,且极为张扬肆意,令人胆寒:“好啊——心肝这样做,可就真伤了本尊的心了。”
沈知寒:“???”
他做什么了?他动都没动啊!!!
“既如此,你的心本尊也不要了!”话音未落,谢长留却突然伸手如电,径直向着沈知寒胸口袭来,方弃羽和风不悯见状,一个出掌、一个挥剑,三人灵气与魔气终于在道子胸前交汇,巨大灵压瞬间将心脉击伤。
后者薄唇之上血色霎时褪尽,唇缝中却溢出一缕刺目的殷红。
“知寒!!!”方弃羽一急,立即收了剑,眸中霎时满是内疚心疼:“你怎样了?!”
莫名中枪的沈知寒欲哭无泪,却还是下意识摇摇头,想开口说话,却半晌没发出一个音节。
方弃羽急得眼圈都红了,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形象,白玉剑尖直直削向了谢长留仍旧攥着道子腕部的手臂:“混账!!!”
对于实力均等之人,谢长留从来不会轻视,因此剑气还未降临,他便条件反射地一缩手,随即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见二人缠斗起来,沈知寒终于转向还在坚持不懈盯着自己脸颊的风不悯,无奈道:“不知清昀何处得罪了域主?还请阁下明示,莫再……抓着清昀不放了,可好?”
风不悯仿若冻结的眸子终于动了动,却还是没离开他身上,反而眉头一簇,指尖一抬,便有水珠擦过沈知寒唇角,将血迹吸附而去。
“多……”
水珠的冰冷令沈知寒一激灵,丝毫不敢动弹,可“谢”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见水珠在对方指尖着陆的瞬间水汽蒸发,而风不悯则抬手,将留在指腹的血液送至唇边舔了舔。
沈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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