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不悯将指尖血液一丝不剩地舐净,随即望向沈知寒满是惊愕的潋滟双眸,笃定道:“是你。”
……什么玩意儿???
沈知寒眉头一蹙,却见对方眸中竟划过一丝极不显眼的幽光。
心中陡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正要开口询问,风不悯却突然出手,指含魔气,隔空点上了他颈侧穴位。
沈知寒只觉力气霎时被抽空,浑身倏然一软,连一直被他牢牢攥在手中的琼华都骤然坠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正打得火热的谢长留与方弃羽齐齐转头,便见他身形一歪,跌入了风不悯怀中。
“心肝?!”
“知寒!!!”
两声急呼同时响起,沈知寒勉力睁眼,却只见到满眼的火红与浅青。
谢长留一袖挥开方弃羽的玉剑,冷笑一声,眸中尽是澎湃怒意:“风不悯,你过分了!”
被喊到名字的人却微微偏头,面具反射出摄人的冷光:“你既要杀他,又何必在意我做了些什么?”
谢长留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反驳,一旁的方弃羽却是立即回身一剑刺来,剑尖直指风不悯咽喉。
他平日行事秉持君子法则,必是连与人对招都要在出招前先道一声“得罪”,这次竟是一句话都没多说,可见是真的动怒了。
可风不悯却一手揽住沈知寒的腰,另一只手一抬,一道玄光立时直冲半空中反映着小秘境中情况的水镜。
与此同时,他却还有闲心再度朝着谢长留抛出一句:“还有,你该叫我域主才对。”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谢长留气得牙根痒痒,而方弃羽面色一白,却是硬生生调转了剑尖,勉力将那道攻击拦了下来。
持着玉剑的右手微微发麻,是为挡下风不悯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招所致。方弃羽戒备地盯着他,心中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算上魔尊沉心,观战台上少说百人,可在这位魔域主出现之前,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出那三百名少年所处小秘境的出入口便是这面几乎遮蔽天日的水镜。
水镜被毁,轻则三百少年全数困锁其中,重则连人带秘境一同灰飞烟灭。
高手对招,一击便可探底。
风不悯轻描淡写的一击,自己竟需全力阻挡,方弃羽握剑的手指发白,却不敢再拿秘境之中三百少年的性命做为自己再度出招的赌注。
见二人虽然不动了,却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风不悯嘴角微微下压,扶在昏迷道子腰际的手却向上移动,虚虚卡在了他的颈边。
二人见状竟皆是双眸紧缩,不约而同厉喝出声:“住手!!!”
方弃羽出声阻止,是为了避免沈知寒被这尊魔神掐断脖子,可谢长留却知道,真正危险的根本不是风不悯的武力,而是他这个人本身。
见对方的手只是压在沈知寒高而严实的领口边缘,并未接触沈知寒颈边皮肤,谢长留第一次为无为宗以这将人裹得几乎只露一张脸的道袍作校服而感到庆幸。
他暗自定了定心神,随即开了口:“本尊刚刚确实想着,不听话的宠物杀了也罢,可现在本尊反悔了——既是本尊的心肝,带回沉心宫好好调|教一下便罢了,好端端要他的命做什么?”
“巧了,”风不悯笑了一声,声线却仍旧冰冷阴鸷,听得人背脊发寒,“沉心,域主我不想让他跟你走。”
“你!!!”
谢长留气笑了:“风不悯,你别以为本尊认你为魔域主,便是怕了你了!”
“域主说得对,”方弃羽却在此时开口,将前者的话头接过了过去,“清昀他的确不能去魔域,还请域主将人留下,沉心魔尊与域主自可离去,经纬学宫绝不会拦。”
他说着,脚下不着痕迹地挪了一小步。
原本被魔威压得动弹不得的韩念陡然觉得身上一轻,眼眸一抬,便瞥见一袭浅青色衣角。
方弃羽的传音同时在脑海中响起:“清暄仙子,听闻贵宗师徒密信极为隐秘,断无被拦截与发觉的可能,还请你速速给漱月仙尊传信!”
韩念应了一声,眉间红玉一闪,正要传信,前者却顿了顿,再度传音道:“请他直接前去魔域救人!定要收到传信时便即刻启程!!!”
她一怔,却瞬间领悟过来。
沉心魔尊,学宫山长,这两名本就立在修真界顶峰的人物,此刻却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魔域主压制得死死的。
方弃羽让她传信给师尊,并让他直接去魔域,定是已然明了即便是二人联手也未必能从对方手中将人抢回了!
思及此,她立刻默念咒文,连着向师尊君无心传了数道急信。
而二人私下交流的同时,风不悯却淡然对方弃羽的话做出了回应:“可我也不想将他留下。”
他的手仍卡在沈知寒领口,却是头一偏,一直平静冷淡的嗓音终于有了些波澜:“风回峰景致怡人,本域主自当请沈道长前去做客。诸位不必送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便骤然飞腾起黑色的云雾来。
魔雾将魔域主与沈知寒的身形渐渐掩盖,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却身形逐渐浅淡,消失在了黑雾之中。
——竟是空间之术!
尽管方弃羽早有预料,却还是对风不悯的能力有些惊讶。
当初与沈知寒传信,他曾提及清昭仙君遇袭时的魔物及其特征。二人皆发现,不论是无为宗经楼藏书,亦或是经纬学宫庞杂的书库之中,皆没有任何修士能可驾驭时间或空间之力的手段。
即便是神出鬼没的谢长留,也是有特殊手段遮掩气息及身形,而非直接在空间之中随意移动。
也就是说,除了那些生出些微灵识的高阶虚空之魔外,风不悯是世间唯一一个掌握空间之力的人。
如今只希望漱月所处位置不要离魔域太远——这世间若说有人能与这位魔域主一敌,大概只有“仙道顶峰”了。
方弃羽心头沉重、眉头紧锁,而谢长留却是一直随心所欲的主,见风不悯带着人消失,立刻气得一掌劈去。
仍在翻腾的黑雾受了他掌力瞬间飞散,消失其中的两人却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了。
“岂有此理!!!”
谢长留怒喝一声,立时拂袖而去。
少了两尊魔王的压制,观战台众人终于恢复了行动自由,心有余悸地低声交谈起来。
方弃羽手指一幻,玉剑终于再度幻化为折扇。
他先是看了眼仍旧正常反映着秘境景象的水镜,随即温声道:“此次是经纬学宫防守疏漏,弃羽在此向诸位赔罪。还请大会结束后定要多留一日,让在下为诸位压惊。”
“哪里哪里,山长大人客气了……”
“是啊是啊,方先生实在客气,这魔修深不可测、神出鬼没,也不怪经纬学宫发现不了……”
方弃羽再度挂出标准的微笑,先是一一与众人回礼,随即转身回了高台,对着独自维持着守护定魂珠阵法的留香道:“前辈,待墨宁出来,还请您先不要告诉他发生何事。”
留香一怔,随即点点头:“……好。”
黑暗似乎无穷尽的潮水,将昏迷之人的感知一次又一次冲刷得明晰。
沈知寒只是躺着,便感受到了胸口心脉位置那一阵阵令他无法继续沉睡下去的钝痛。
睁开双眼时,四下里却一片黑暗。
沈知寒动了动眼珠,随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颈侧被点中的穴位仍有些酸麻,他下意识想抬手揉一揉,却在手抬起的刹那听到了不远处衣料摩擦的轻响。
沈知寒立即警觉起来:“谁?”
一簇烛火在他出声的瞬间“噌”地亮起,映亮了不远处一小块天地。
沈知寒循光望去,最先见到的,却是一双被摇动烛火映亮的鎏金眸子。
第25章
沈知寒记得,男主慕逸尘六个化体中,唯有风不悯一人继承了他的特殊体质和瞳色。
与在经纬学宫初遇的一身黑衣不同,风不悯换了一身简便白衣,静静坐在一张竹椅之上。
他静静注视着沈知寒,周身气质在极为干净的颜色衬托下显得冰冷沉静,上半张脸却仍被鬓发与玄黑面具遮得严丝合缝,只露出线条瘦削凉薄的下巴和双唇来。
沈知寒不由心生叹惋。
那双鎏金瞳仁本该是世间最为澄明清正的殊色,可在风不悯的身上,却充斥着淡漠,黑暗与冰凉的杀意,一如传说中神秘诡谲的堕神天渊。
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沈知寒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
还是风不悯先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薄唇微启,虽是疑问,可声线仍是毫无波澜:“还疼不疼?”
沈知寒一怔,完全没想到风不悯第一句话竟是问他伤势,对方又道:“谢长留……想挖你的心。”
先前谢长留那一掌,实际上是想直接将他的心剖出来的,却在半途被风不悯与方弃羽同时出手截下,这才伤了他的心脉。
沈知寒下意识抚上仍旧疼痛不已的心口,苦笑一声:“……我知道。”
“疼不疼?”
风不悯又问了一遍,似乎对这个问题极为执着,沈知寒有些莫名,却还是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不疼。”
——才怪!!!
心脉受伤,他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可风不悯将自己击晕带走的目的不明,沈知寒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这位魔域主,可是从堕神天渊那种地方爬出来的。换句话说,就像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沈知寒除了寥寥几句人设,对他具体性格与癖好一概不明,谁知道这个男主化身会不会和谢长留一样,是枚不定时炸|弹?
不久前才险些被“炸”死的沈某人叹了口气。
风不悯能从谢长留与方弃羽手下将自己带走,修为定是极为高深,怕是只有师尊才能匹敌。若是按照先前谢长留那套剧本再来一次,以他之力怎么可能拦得住?
他叹息的声音微乎其微,可在这过分安静的黑暗之中,连灯芯燃烧的噼啪声都能令人听得一清二楚,遑论是这一声轻叹?
因此风不悯立即起了身,单手抓起烛台走向榻边,薄凉的嘴角下压:“不疼为何叹气?”
前者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对方却一扬手,一缕玄光瞬间从他手中飞出,没入了沈知寒的胸口。
几乎是顷刻之间,胸口疼痛霎时如潮水退去般消失无踪。
沈知寒有些不可思议地按上胸口,却发现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这不对啊,魔气向来以破坏杀戮为主,怎么可能拥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治愈之效???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错愕抬头,对上了风不悯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的黄金瞳,“域主是如何做到的?”
风不悯唇角再度向下压了一分,冷冷道:“风不悯。”
“啊?”沈知寒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者再度开口:“不要叫我域主,我有名字,我叫风不悯。”
明明他的声线还是一般淡漠,可沈知寒却总有种从中听出了些不满的错觉。
心道还是不要在人家的地盘将人激怒了,他点点头,从善如流道:“好,风兄。”
风不悯刚放松的嘴角又压下去了:“不悯!”
沈知寒额角青筋又开始跳了,基于前者之前的反应和多年与陆止澜相处的经验瞬间领悟到了对方的意思,忙改了口:“好好好,不悯……兄。”
前者这才将手中烛台放在榻边小案上,低声道:“此乃同命契。”
见沈知寒仍是有些疑惑,风不悯又补充道:“我替你受伤痛,你不得离开我百丈之外。”
沈知寒:“……”
如果他理解的没错,这是强行绑定了的意思吧???
“这……”他有些为难道,“清昀与不悯……兄,才初次见面,怎好让你来为我承受伤势?不如劳烦你放在下回无为宗,师尊自有办法为我……”
“不行。”
风不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风回峰很好,你不能走。”
沈知寒:“……”
魔域这个地方有什么玄奇?怎么但凡在这的是男主化体都是蛇精病???
他立刻不犹豫了,只想速速离开,凝聚灵力便想给师尊传信,却骤然发现自己经脉之中竟空空如也。
这不对啊,他苏醒之时明明还能感受到灵力在经脉中流动,此刻怎么瞬间全都不见了?!
沈知寒蹙眉,下意识对上对方冰冷金眸:“域主大人这是何意?为何要封清昀灵力?”
见他面色不太好,风不悯却隔着重重广袖抓住了他的手臂:“同命咒会与你灵力相斥,不得已封之。”
“有我保护,你不需要一丝灵力,”对方顿了顿,声音中似乎有些低落,“你说过的,喜欢这里的景色。”
……我说过吗???
沈知寒有些开始怀疑人生了。
见他这般反应,风不悯又好似不大高兴了,直接伸手一拢,立即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我带你去看。”
沈知寒:“???”
对方行动总是出人意料,沈知寒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眼前就是一花,紧接着便被一阵狂风吹得没了话。
借着月光,他看出二人是从一座双层竹楼中出来的。
这竹楼所处海拔极高,沈知寒一转头,便在与其相对的另一侧望见了渺然云海,显然此处竟是一座不低于无为四峰的高崖。
“不悯兄,”沈知寒被他抱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单手掩唇,迎着狂风勉力道,“在下可以自行行走,请问你可以将我放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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