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这就去看他!”鸠急着说。
笙点头应允,却见鸠还有些犹豫,不愿离开,她便说:“你不是又后悔了吧?快去!我要跟竺去山上采草药。”
鸠不想笙看出异常,又怕他走后竺乱说什么。思虑再三,他站在笙背后,警告地看了竺一眼,手里还做了一个捅刀的动作,满是冰冷。
竺的眼角瞟到鸠的这个动作,不由得又一抖,头深深地低下来。
“鸠走了,你也起来吧。”笙说。
竺觉得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少了一半。她偷偷地看了笙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汗或者泪水,站了起来。
笙见她的手上包着布条,有些血迹,问:“手怎么了?”
“割、割破的!竹子割的……”竺有些惊慌,她不敢去看笙的眼睛,只得灵机一动,找了个竹子的借口。好在嬴笙没有多问。嬴竺虽然出于报复,故意勾引了鸠,但是,她从小形成的对笙的畏惧根深蒂固,在笙面前,实在是没有多少勇气。
“那走吧……我们到山上采沙棠果,省得你整日无所事事。”笙说。
嬴笙背上了一个小竹筐,也递给嬴竺一个。她折了一根树枝当拐杖,就往山上爬去。嬴族女子并非柔弱无依,平日里,她们一样会参与狩猎、采集活动,承担部落职责,因此自信又健美。东极三岛的后山青竹密布、草药遍地,亦有不少走兽飞禽、树精花灵,生机浓郁。姊妹二人爬了一会儿,就攀到了半山腰,出了一身汗。她们回头一看,山脚下竹林如海,一股乳白色的雾气升腾在竹林尖端之上;云间红日浮沉,橙红的日光晕染在云团边上,美不胜收。
嬴笙捡起悬挂在腰间的笛子,轻轻一吹,不一会儿,一只白色的鸟儿就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她的身边。鸟儿眼睛圆溜溜的,腹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停留在笙的掌心里。嬴笙给鸟儿喂了点谷子,不一会儿,她带着红色波纹的眼睛突然一转,好像蒙上了什么雾气,变成一片灰翳。这个奇景只持续了几瞬,就消失了。嬴笙的眼睛又恢复了正常,她摸了摸鸟儿的小脑袋,把它放走了。
“我们走吧!我看到果子在哪儿了。”嬴笙拍了拍手,高兴地说。
嬴竺有些羡慕,问:“怎么做到的?”
嬴笙递给她一支竹笛,嬴竺吹了起来,倒也引来了几只鸟儿,但都在她头上打转。不一会儿,鸟儿竟然还打起架来,有的排下粪便,有的还用喙去啄竺的头发。
笙不由得笑了,道:“你要集中心思,静心凝神……勿要杂思过多……”竺苦恼地护着自己的头发,防止被鸟儿啄光,说:“我怎么就只感觉到它们在讨论哪棵树上的虫子又大又肥?”
嬴笙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做到的……”
她们继续攀登,循着鸟儿的指引,来到了山谷凹陷处一棵巨大的黄色树木下面。
巨树高约十丈,树形像普通的棠梨树,却开满了一串串的黄色小花,将整棵树都装点成了鹅黄色。一阵风吹过,黄花纷纷坠落,露出掩藏在花叶间缤纷的红色果实。果实如李子一般大小,却丰盈多汁,内无果核,煞是好看。
嬴竺和嬴笙都各自爬上了一根树枝,坐在树枝上,去采摘那些累累的红色果实。“真甜。”嬴笙赞叹道,她将一个沙棠果吞入品尝,而复又将其他摘下的果实,小心地放入竹筐之中。圆圆滚滚的,堆了半框。
“这是什么……?”嬴竺问。
“沙棠,食之使人不溺。长老教过的,你又忘了吧?”嬴笙说。
嬴竺脸一红,心中杂绪纷纷如雨,但她咽下不说……一是之前嬴鸠对她的威胁,二是……想到一直比她优秀压着她的嬴笙,也会被男人背叛,嬴竺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任你如何出众……你的男人不还是让我睡了……
突然,嬴笙朝嬴竺扔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嬴竺一惊,连忙躲开,还以为嬴笙发现了什么,要报复她,却听见嬴笙大喊:“别动!”
却已经晚了。嬴竺刚转过脸,就对上了一个巨大的蛇头,蛇头上覆盖着碗一般大小的黑色鳞片,红色的眼睛中满是野兽的冷漠。就在此时,蛇口大大张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喉管和长长尖牙。嬴笙觉得脸上一凉,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竟是那巨蛇的蛇信,舔在了她脸上。“啊啊啊!”嬴竺惊叫着躲避,身体却往下坠,而那巨蛇吞掉了嬴笙扔过来的果子后,又伸长了身躯,从树干之上垂下来,要去咬嬴竺。
“糟糕!”嬴笙叫了一声,连忙去捞嬴竺。没想到她是接住了嬴竺,自己却也松开了手,被带着一起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厚厚的落叶中。嬴笙抱住了嬴竺,她们一路下滚,竟直滚入了山涧里一个隐秘的深洞中。
一阵头晕目眩后,嬴竺、嬴笙两人灰头土脸,擦破、摔伤了不少地方。然后她们发现,自己不小心落入了一个未知的山缝。抬眼望去,天空如一道细线,而坑底深狭,瘴气弥漫,毒草遍布。忽而又一阵震荡声,不少土灰石块落了下来,砸在二人身上。嬴竺尖叫一声,和嬴笙抱在一起,因为她发觉,那条巨蛇已经发现了她们的踪迹,跟了上来,而因为缝隙狭窄,巨蛇过大,无法钻入,只得在坑口吐着蛇信试探。
“别慌——”嬴笙对嬴竺说。她也感到很害怕,对此危急之事,她也从未遇见过。山中为何会出现如此巨蛇?而这样凶残的巨蛇又是从哪里来的?怎会搬到嬴族的后山居住?她心中问题过多,来不及思考。女娲族裔虽然与野兽中的蛇类同有蛇尾,却人兽之别如深涧。野兽均毫无心智,仅凭本能行事,即使是同类亦会相残,又何况遇到人呢?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事是,偶尔,会有处于求偶期的野兽受蛇人身上的气息所迷惑,误以为他们亦是同族而强行交配……
那巨蛇见身子卡在入口,无法钻入,蛇尾愤怒地在地面上甩动。一时间地面震颤、山摇地动,如地震一般。无数碎石被震落下来,嬴竺不由得又尖叫,因为好多石块落到了她们身上,她只得紧紧地和嬴笙抱在一起。
“躲开!”突然,嬴笙看到对面石壁上剥落下来一块巨大的山石,就要落到嬴竺身上。她想赶紧推开嬴竺,却没想到嬴竺抱她抱得很紧。情急之下她只得用自己的手去挡,却也只稍稍阻拦了一下巨石的轨迹,让它方向一偏,直直砸到了嬴笙的双腿之上。
“啊啊啊!”嬴笙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声,那块巨石过于沉重,直接把她的小腿砸了个粉碎。她感觉到下身传来剧痛,全身血液逆流,腿部好像已经被砸成了肉泥……她痛得瞬间眼前一黑,仿佛灵魂出窍,也不知自己到底伤得如何,只拼命地想推开那块压着她的巨石,却因为姿势缘故,根本碰不到。
嬴竺直接吓呆了,那块巨石从她脑袋边一擦而过,削掉一块血皮,差点就把她砸成肉饼。嬴笙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她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断断续续地说:“竺、推开!帮……帮我推开……”
嬴竺愣了一下,就去搬那块巨大的石头。她把手伸到巨石底下,早上几乎被鸠割断的手指就传来剧痛。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加上身体的力量去推,但巨石重逾千钧,纹丝不动。嬴竺愣愣地站着,眼泪像线一样挂了下来:“我推不动。”
“用力!”嬴笙嚎叫道,剧痛已经让她面目狰狞,几欲昏厥。而她仍没忘深坑之外,还有一条邪恶的巨蛇在虎视眈眈,若是她们出不去,迟早两个都要死在这里!
嬴竺试了数次,但她手上有伤,本身力量又孱弱。最多,只能微微挪动一点儿,但这更类似于将痛苦延长,移动之间,还会让嬴笙的伤势加剧。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颓然地放弃,哭着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嬴笙气得直捶地面,但又动弹不得,若是被困住的不是她,她早将巨石搬开了!恨就恨嬴竺四体不勤、懒惰柔弱,到了性命关头,竟连一点自救的力气都没有!
气愤之余,嬴笙的心也越来越凉。她感觉到自身的血越流越多,力气渐消,而下身逐渐冰凉。起初,她还能感觉到下身非常鲜明的疼痛,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痛感竟逐渐变得麻木……嬴笙心中一片恐慌,她放弃了让嬴竺搬动巨石的想法,想要吹笛引来飞鸟求救,但是坑口还守着一条巨蛇,竟是将引来的鸟儿都张口吞没……而以嬴竺之力,也根本无法吸引来足够大的鸟儿,能够躲过巨蛇的捕杀……
嬴笙深吸了几口气,提起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她伤势过重,随着天色变暗,阴湿的夜晚来临,恐怕状况会更加不妙……那条巨蛇随时还会进来。嬴笙强撑着,从身下掏出一把短刃,交给嬴竺,吃力地说:“你、你爬上去!爬到巨蛇身下……趁其不备,插入它的七寸!它体型过大、动作不便……你、你杀了它……我们才有希望出去!”
嬴竺看着那把短刃,身体颤抖着,竟然没敢接。她在嬴笙的强邀下,搬动那块巨石已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而……而让她去杀那条巨蛇?嬴竺觉得自己的双腿如面条一样软着,巨蛇口中喷出的腥臭气味就在她头顶上,她都不敢抬头看!猩红的蛇信估计一次就可以舔掉她们的脸皮……而蛇身更如水缸一般粗,张口就能把她吞下……
嬴竺一脸狼狈,呆呆站着。嬴笙痛苦地催促:“去啊!”嬴竺忽然抱着脑袋蹲了下来,又开始瑟缩:“我害怕!我害怕……我从来没战斗过!”
“我打不过它的……它一口就能吃了我……”
先不说该如何爬上那数丈高的陡峭石壁,又要在那灯笼般的双眼注视下,刺入它厚如盔甲的鳞片……嬴竺甚至不敢直视蛇头,巨蛇每稍微动一下,她就要怕得要尖叫。
而此时,那条巨蛇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它朝着洞口,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叫!竟是又扭动着身子,想强行挤入这个对于它来说有点过小的缝隙。它虽然蒙昧无知,但底下两人身上蕴含的神血灵气,却时时刻刻吸引着它。
“去啊……”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嬴笙来说都是煎熬,她无法忍受下去:“你爬上去……用这个、刺它,刺它!它就是一条蠢笨的野蛇!”
嬴竺仍然有些呆愣:“我、我……我从没杀过猎物……”
“啊!”嬴竺深深地嚎叫了一声,把短刃狠狠地刺入地面。头顶上的光线越来越暗了……如果夜晚来临……她们能被发现的几率就更小了……但是竺仍然是如此懦弱,无论她如何劝导,还是怕得连刀子都拿不起……更遑论爬上去与巨蛇战斗、杀掉巨蛇……
第25章 3.10 王位
直到深夜,一直在山上搜寻的族人,才找到了嬴笙她们。
嬴竺最终还是迈出一步,一边强忍着恐惧、一边颤抖着爬到坑口,将匕首刺入巨蛇的身体,但可惜并未刺中要害,巨蛇反而被激怒,重新将她甩落深坑,并试图强行钻入缝中。等到雀他们赶到之时,那条巨蛇已经将身体探入了大半,张口就要吞掉她们。
雀想也没想,直接跳了下去。嬴笙已经陷入了昏迷,听不到人的呼唤。他耗尽全身力气、仿佛筋骨都要崩断,推开了那块压着嬴笙身体的巨石……见到笙血肉模糊的双腿……雀的眼睛瞬间变红,甚至都来不及落泪,就万分小心地、颤抖着捧出了笙的身体——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易碎的珠宝,把她抱了出去。
鸠和几个战士,合力将巨蛇斩杀之后,也是一身血污,着急地就要过来看笙。
“笙……”鸠将短剑插在地上,见到笙的状况,眼角都要崩裂。他颤抖着想要碰一碰笙,却被雀一把打开,少年嗜血冷厉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别碰她!”
嬴鸠呼吸一滞,却见少年的眼里带着看透一切的讥诮。他停下了动作,疑心雀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却见雀直直地站了起来,将笙抱回到了族中。
笙的状况很严重。
族中的巫师将她团团围住,施尽了祖先传授下来的秘法,呼唤了各路神鬼的襄助,她们摇头叹息,吟诵咒语,用遍了无数稀奇古怪的药物,却还是不得不——对一见到嬴笙伤势,就昏厥过去,而后才悠悠醒来的怀嬴说:
“怀嬴大人……恐怕……少主的腿保不住了。”
怀嬴哭泣出声。她屏开众人,伏倒在嬴笙身上,心痛不已。嬴笙刚刚醒过来,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见到母亲哀戚的面容,伸出手来:
“母亲……我这是,怎么了……”
灵力与巫药,将嬴笙的双腿,修复得外表如新。但是内里,却是错乱的筋骨,无法完全复原。终究还是耽误了太久……若是能早一些救回来,说不定还有希望。巫师如是说。
嬴笙听了,睁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理解巫师话里的意思。
怀嬴握住了笙的手,纷纷泪落如雨。她倾注了如此多心血和疼爱的女儿,竟遭到如此厄运!到底是天道不公,还是她怀嬴应受天谴!?她情愿诸般痛苦,都落在她身上……毕竟她已时日无多。自从在巫师那里占卜得知,她的寿命仅剩下不到半年后,她就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后事。但未曾想到……天意弄人,竟执意要毁掉她选定的继承人……
嬴笙的眼睛还是懵懂着,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她虽然坚强,但不代表不会受到伤害……母亲怀嬴给她盖好了被子,将她冰凉的小手放入被中,安抚道:“笙儿……好好休息……休息。母亲,会治好你的……”说着说着,怀嬴也哽咽不语。
距离选定的继位仪式已经不到三日,各族使者都还在等待最后的观礼……这是大巫师一早就选定的吉日,再也无法更改。嬴族还要继续下去,不能一日没有首领……
但流言已经早一步宣扬开来。有人说,嬴笙是触怒了山神,山神才会派出她的化身,前来预警……也有人说,天命不在笙,才会在继位前夕,派出巨蛇,前来破坏……她们好像都同时忘记了,原先是如何地夸赞笙、笙又为族中做了多少事情,她是因为什么,才受的伤。关于神鬼的恐惧日益增多,族人们惶惶不安,惊恐嬴族遭遇天罚。而无论如何,在各族祖规之中,都不允许,一个残疾之人,登上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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