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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辙(近代现代)——瑜辛

时间:2020-07-17 09:35:52  作者:瑜辛
  晏江何下车,在他关车门的瞬间,张淙听见云蕾的声音传进来:“江何。”
  车门“咣当”一声磕上,张淙的脊椎抵上靠背,扭过头盯窗外。
  云蕾出门前定是花了心思,尚且不论她的妆容,她耳垂上还坠着一对精巧的深绿色耳环,和身上的衣服很搭衬。
  云蕾从晏江何手中接过红酒,抱在怀里:“江何,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的。”
  晏江何笑笑:“拿着吧,也没少让你费心。”
  云蕾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大大方方道:“你知道的,比起红酒,我更希望你请我吃饭。”
  她这暗示已经很明显,奈何晏江何是个不解风情的聋子,他笑道:“会不会算账啊。一盒子红酒多少钱,一顿饭又多少钱,我就算带你去五星级酒店吃,咱俩也吃不了这么贵的。”
  云蕾轻轻看了晏江何一眼,她沉默片刻,居然又问出一遍:“真不请我吃饭?”
  “……”晏江何搁心里叹口气,“哪天叫上我们高中玩的好的那几个,一起好好吃一顿。”
  云蕾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她将怀里的酒抱得更紧些,再看晏江何的时候心里难过,又张不开嘴。
  晏江何一直都是这样的。他是个撇得开的人。这点云蕾早就清楚。是她自己放不下,怪不得晏江何。晏江何已经很体贴地在给她留面子了。
  云蕾更明白,如果不是不得已,晏江何也不会找她。就像这次托关系办事,晏江何只是借她张个口,其余都是他自己去打点。
  不知道是不是谁的青春都有些什么,没法随年岁打马掠过。反正云蕾有。她有个大男孩,夏天最热的时候会偷偷翘课,跑两条街出去为她买冰激凌,冬日若下了雪,他会转过身,面朝她倒着走,一步一个脚印,同时搓热一双手,嘴里呼出热气,牵起笑来,捂她的耳朵……
  这么多年,她始终都不能忘记这个大男孩。不管什么样的男人朝她献殷勤,她就是很难忘掉晏江何。
  “快进去吧,齁儿冷的。”晏江何往后退了两步,这是他要走的信号。
  云蕾不好拦他,只能点点头:“回头再联系。”
  晏江何给她回了一句:“有事联系。”
  云蕾:“……”
  晏江何没留恋。他头也不回跨上车,打着火掉头就走。张淙从后视镜看着,能看见云蕾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路边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没动。
  张淙心底烙黯,尤其他处于某种理亏的立场,一些东西会看得格外明白——这位云蕾,对晏江何肯定还有念想。
  那晏江何呢?
  张淙又把视线转回晏江何脸上,说话的时候挺想抽自己个嘴巴子:“那是你前女友?”
  “……”晏江何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又被张淙闹愣,他啧一声,“你怎么又知道?”
  张淙吸一口气进肺里压夯实:“能看出来。”
  “哎呦。”晏江何特别意外。张淙不跟他顶嘴以后,最多的就是闭嘴。笑话都掰扯不出半拉,还会说这个?
  晏江何乐了:“行啊你,开始挖你哥的感情史了?”
  张淙皱起眉,看晏江何嘴角的笑就烦。他干脆把头转向窗外,眼不见为净,嘴却管不住,颇为阴阳怪气地说:“藕断丝连。”
  晏江何耳朵一抖。他已经很久没听过张淙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挺冲的,里头明显能摸到各种不乐意以及不待见。
  “……”正好赶上红灯,晏江何一脚刹车踩下去,“你这什么语气?”
  张淙嘴唇张了张,半天也没从五脏六腑里抠到个字,索性又选择闭嘴。他额角贴车窗,狠狠闭了闭眼,以求冷静。
  张淙到底是年轻。他再怎么被老天爷耍出惯性,也不过才十八岁,心尖子上总是嫩。破天荒长出点热来,颠簸一下他就端不稳了。
  晏江何简直被张淙气笑了,他没好气儿道:“张淙,你今天是不是有病啊?”
  张淙照旧应不上声,窝那块一动不动。这在晏江何眼里就太有挑战性了。这直接等于——张淙不搭理他,不愿意搭理他。
  叛逆期?什么混账玩意,欠揍的倒霉王八。
  晏江何搁心里将张淙骂了满脸。藕断丝连?这小词儿拽得可真标致。他藕断丝连。他是为了谁?
  张淙转学这个事,脖子没断的都知道要托关系。张淙肯定也明白。但晏江何觉得不必要去说清楚,托了谁,花了多少钱,不用跟张淙透露。就像他刚才也没让张淙下车。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不然要他这个“哥”干什么?
  而现在小鳖羔起秧子,这是养出毛病了。
  晏江何火滚上来,指张淙脑瓜子连点几下:“行。”
  他余光都没再赏张淙,瞅一眼前面变了绿灯,脚丫子蹬上油门开车。张淙被他晃着,额头颠在玻璃上磕一下。
  这一下给他磕清醒了。他猛地去看晏江何,单瞧见一张放下来的冷脸。张淙好悬没伸手去扳晏江何的下巴,要这男人转头跟他对上视线。
  晏江何从来不是惯病那类,他一路上都没管张淙,权当张淙是空气,到家楼下更是停车立马走人。要不是张淙下车速度快,能直接被他锁车里。
  晏江何进了家门,直奔自己屋,几步路也要谇晏美瞳两声:“滚蛋,别挡着,离我远点。”
  晏美瞳一双美目采光,或许看出他心情不佳,轻蹄子蹿去张淙脚边,扒张淙喵呜,誓不撒爪。张淙脚上的棉袜子都被它用指甲钩起线了。
  张淙:“……”
  张淙慢慢蹲下来,掌心托着晏美瞳的肚皮一兜,将它圈怀里,又搓了两下晏美瞳的毛头皮。
  张淙走到电视旁边,把晏美瞳扔进公主窝。然后他从柜子上拎起一盒鱼罐头,弯腰喂畜生。
  晏美瞳有了好吃的,心里得到宽慰,只顾埋头苦吃。
  张淙瞪向它翘起的尾巴跑了会神儿,没看晏江何的屋子,直接走进厨房。
  晏江何那头自然还没消气。他这人气性本来就大,且惹他的是张淙,这更是不行。
  晏江何倒不是想居功,要张淙对他感恩戴德。他就觉得,张淙到现在,不能朝他犯神经病。
  晏江何孬人一枚,体贴入微于他是扯淡。他没法把人捧进手心。可他是真的疼张淙,从一开始就疼他。
  于是晏江何现在的感觉,像极了心肝喂给狗。
  ——张淙,一只驯不熟的狗崽子。
  晏江何坐在床边,拽一本医学书上手,眼珠翻来覆去撒癔症,毛病没抖擞掉半分,狗崽子就轻轻踢门了。
  “干什么?”晏江何瞪一眼门。
  张淙似乎在那头顿了顿,才闷着声音道:“你开下门,我两只手都占着。”
  晏江何冷哼一声,把书叩在床上,走到门边。他刚给门薅开,就闻见了一股暖呼呼的香味。
  张淙左手一小碗芝麻糊,右手拿着一杯水。
  晏江何也不客气,他伸手拿过水杯就往嘴里灌,气了半晌早被气渴了。
  一口喝下去带点甜味,晏江何愣了愣,注意到这是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
  张淙把芝麻糊放在桌上。也不知他搁了什么,甜香一股脑从碗里往外冒,晏江何胃空,一瞬间就饿得头疼。
  张淙抬头看晏江何,走过去,寻思来寻思去,选择先唤一声:“哥。”
  晏江何皮笑肉不笑,张嘴要骂:“小狗崽子……”
  “对不起。”张淙突然打断了晏江何的话。
  晏江何:“……”
  张淙是真的神奇。一句话不说能把晏江何气出火,说一句话又能让晏江何哑火。
  晏江何瞪着他,又瞪向桌上的芝麻糊。最后还是走到桌边坐下,扯上勺子吃起来。
  张淙呼出一口气,手垂在身侧握拳。他刚才做芝麻糊的时候恨不得将头掏空,他就在想,他要怎么跟晏江何解释自己的抽风行为,才能让晏江何接受。
  实话实说肯定不可能。晏江何是这种性子,张淙碍事儿,根本不敢。一步错,满盘皆输。他得压着。
  他一边往锅里搅和白糖,一边给自己找借口。找来找去他发现,只能对着晏江何的温柔去戳。
  所以张淙站在晏江何对面,面无表情道:“我刚才想到张汉马了。他会给那些女人送东西,送钱,一些画面……我就是突然想到......”
  晏江何果然放下勺子,抬起头正眼看过来。
  张淙飞快错过视线,觉得自己该立地下十八层地狱。他是够不要脸,咬碎身上的伤疤,在晏江何面前鲜血淋漓得卖可怜。
  晏江何心疼他,舍不得。他知道。他就是要晏江何心疼。越心疼,越好。
  一个极端缺“爱”的人,还没来得及怙恩生暖,为自己活出人气儿,却偏要选择去“爱”。难为那心眼子扭曲歪拐,病态得不堪入目,能配上人间最恶劣的贬义词。
  晏江何沉默着,脑子开始转,脾气也彻底转没了。
  张汉马这名字消失有阵子了。那箩破事实在恶心。这种爹有多不靠谱,晏江何骂都懒得骂。
  就算一切都过去了,张淙心里的坎儿也还埋在那,谁都踏不平。晏江何永远也忘不了,张淙曾经对他们父子关系以及那龌龊男女关系的形容:“我和他/射/在那些鸡/阴/道里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晏江何站起来,走到张淙跟前。他叹一口气,竟有些委屈地说:“可我不是。”
  晏江何还是没有多说:“她之前帮了我点小忙,我送东西是还人情。不还才会不清不楚。”
  “我知道。我不是对你。”张淙才扯完谎,不敢再揪这个话题。
  他看向桌上的芝麻糊,开始掩盖:“你先吃点垫垫,我去煮个面?”
  晏江何没再驳话。他认为张淙可能有什么心理抵触。比如看到一种情景,也许会牵扯起某些不好的记忆。
  张淙是不小心冲他撒了脾气。
  这种幼稚且脆弱的举动,与张淙格格不入,又非常说得通。裹全身戾气提防周遭,心底永远不敢向往一次安稳。——算是张淙某种惹晏江何心软的特性。
  晏江何摸摸胃,完全不准备替张淙省劲儿,大爷般道:“不吃面,喝粥吧。再炒两个菜,要一荤一素。”
  “好。”张淙终于松懈下来,转身往外走。
  “张淙。”晏江何突然喊了声。
  张淙搁门口站住,看晏江何走过来。晏江何上下打量过张淙,眼睛往上抬,也没看见张淙的发顶。
  他弯起眼角:“你是不是长高了?”
  十七八的男孩激素里有猪快长,晏江何甚至发现,张淙已经比他高了个小尖儿。张淙一看就不止停留在此,估计再过段时间,裤子都要短。
  “大概吧。”张淙说。
  晏江何伸出手。张淙下意识轻轻低下头。
  晏江何暗自长吁短叹,手掌不轻不重兜了下张淙的后脑勺:“乖,炒菜去吧。”
  ※※※※※※※※※※※※※※※※※※※※
  张淙:嘘,别告诉晏江何,我有多混账,多卑鄙。拜托你们了。
 
 
第62章 偷点甜头
  云蕾这件事算是给了张淙一个教训。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对于他,晏江何较好拿捏,比如张淙拿一碗芝麻糊坑蒙拐骗,撕一块伤疤淌血便能哄好这人。但也难为放矢。
  这个对于张淙来说不寻常的寒冬慢慢过去。整个冬天,他的“渴望”和“失去”互相较劲,不断绞拉撕扯。而如今季节消弭,风稍稍柔软起来,张淙从那边角的料峭里摸一摸,居然摸出了从未有过的凌乱。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颤颤巍巍。说到底不过是他那狗杂碎心思立不住。晏江何待他百般,他呢?说一声恩将仇报都是抬举。
  他的感情是什么龌龊玩意?晏江何要是知道了又怎么办?按照脾气,估计能把他皮扒了拖地用。
  张淙转念想过,晏江何想要他的皮并没什么,要脑袋当球踢也无所谓。可他怕晏江何远离他。张淙就算有八百个脑袋,也不敢冒险。
  转学的事终于办妥了。张淙转去了二中。不算什么重点,但整体成绩要比先前的六中好上两折,学习风气也要周正不少。
  张淙没再把脑瓜瓢剃成板寸,也没再留杀马特。他修了个晏江何看着不太想揍的立正发型。
  少年的肩胛舒展得更加宽阔有力,换上一套新校服,披好外衣,腰背挺起来,眼瞅特别像个东西。
  开学这天,晏江何恰好在家闲着,他肩头扒一只晏美瞳,脖颈被孽畜的头毛蹭得痒痒。
  晏江何站张淙对面打量片刻,从沙发上拎起张淙的书包扔过去,乐呵呵地评价:“行,挺像个人。”
  张淙伸手抱住书包,扯着书包带背在身上:“锅里有粥,菜……”
  “哎。”晏江何突然乐了,“你是高中生,还是保姆?”
  他这话埋汰得太没自知之明。若不是他成日四体不勤,甩手掌柜作为,奴役张淙上瘾,张淙何至于沦落至此?
  “……”张淙没说下去,心里闷声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啊。”晏江何抬手将晏美瞳撸下来,放胳膊上兜挂,“有可能,二中会有一些传闻。类似说你不是好东西,或者是个关系户什么的。”
  晏江何:“但这都是事实。”
  骂张淙不是好东西就骂了。这个社会,还真是少见有人把“关系户”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明目张胆。
  晏江何又说:“不过二中的学生大部分都好好学习,应该也不至于。如果有,你把你那狗脾性给我收了,不准惹乱子。听见没?不然就拿鞋拔子抽你。”
  “……哦。”张淙盯晏江何的脸看了会儿,转身出门上学。
  他搁门口蹲下换鞋,下意识瞄一眼柜子上挂的鞋拔子。张淙心想:“至不至于没关系,有没有我都不惹事。因为你,我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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