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神奇,闪电过后,浓雾竟然逐渐消散了,露出了原有的亭台楼阁,曲苑回廊。
第184章 一画开天(四)
头颅们或是惨叫着粉头碎骨,或是在闪电劈到自己前带着汩汩血泡一起匆匆沉入了地底,消失之前惊恐地喊道:“它们来了!”
庄吟忍不住心道:千万不要又来一批同样货色的……
谢祈轻轻一笑,往前闲庭信步走了几步,完全不将这些不是人的东西放在眼里,他对庄吟伸出手,“道长可以下来了。”
在言城清目瞪口呆之下,堂堂离境苑小师叔竟然将右手放在了谢祈的手心上,毫不遮遮掩掩,神色坦然跳下剑后,两人竟然还没有放手的意思。
言城清震惊了,不可置信地对谢祈道:“这才多高,需要你去接么?”
谢祈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万年单身汉就不要发表意见了。”
这下轮到段清川懵了,眼神犹疑地在庄吟和谢祈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看到他们交缠的手,狐疑之色越来越浓,片刻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好似被雷劈一般戳在原地,化成了一段木桩,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呲溜钻进脑子:师弟和小谢公子他们真的……是……断袖之癖?
背对着段清川的庄吟全然不知他的师兄瞎猜猜到了他俩的关系,他甚至来不及挣脱谢祈的手,手中的风月便开始疯狂颤动起来。
庄吟蹙起眉尖,颤动的长剑昭示着又来了一波不速之客。
天穹乌云翻涌,惊雷滚滚,电似火蛇,暴雨忽至,方才还被浓雾笼罩的陆府,此时此刻又被大雨细细密密地包围。
几人疾步奔到亭下,耳边尽是喧嚣的雨声,除了雨声,再无其他任何声响,或许是有的,只不过完美地掩藏在雨声中了。
他们也算是在刀尖上行走过的人,硬是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危机。
危机意味着杀气。
然而放目四望,除了漫天的雨帘,并无任何可疑的踪影,连方才被谢祈几刀切碎的头颅亦被雨冲刷了干净。
浪里浪气的言城清这回终于知道发愁了,“我感觉不太好,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也不知道余浪这个二缺有没有遇到危险。”
“废话,那群只有头的蠢货都告诉我们’它们’要来了,想必来者也不是善茬。”谢祈抱着刀悠闲地斜坐在亭中,右肩沾了些微雨水,鬓边发丝湿了一小缕。无论是陆氏之谜,亦或是连二连三地步入别人费尽心机布下的幻境,这些于他而言仿佛都不甚重要,重要的不过是身畔那个携风月的人罢了。
当年初见,一脚踩进风月,便深陷其中再也出不来。
庄吟似有所感,侧头刚好对上谢祈的视线,二人相视一笑,庄吟目光柔和,安抚道:“没事,有我在。”
闻言谢祈心里瞬间软了,这个面冷心软的人啊,总想着保护别人,他像是要被保护的样子吗?
岂料他们之间“眉来眼去”看得段清川心中又是一颤,段师兄虽然一心问道,却也并非顽固不化之人,对这等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感情心里震惊归震惊,但并无阻止之意,千般思绪最终化为一个“顺其自然”。
各怀心事的四人似乎并未察觉到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千万滴雨水缓缓地凝结到一起,越聚越多,不过须臾便凝成了数条水做的人形,仿若身材苗条纤细的女子。
第185章 一画开天(五)
紧接着,那水做的女子手里又化出两把水形利刃,犹如一支利箭,闪电般冲向亭子里的四人!
谢祈像是感觉到什么,嘴角的笑倏然凝住,只见长刀锋亮的刀身反射出一道影子,那影子混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来得悄无声息,若不是视力极佳,绝难发现。
谢祈朝外微微侧过头,没头没尾道了句:“来了。”亭中其余三人登时收敛了神色,各自握紧了手中利器。
言城清精神一震:“哪儿呢哪儿呢?”
“水魅?”话音刚落,转眼间水魅已到眼前,谢祈瞳孔紧缩,撩起长刀横肘挡下身法诡异的水魅的第一击。
“水魅好打吗?”言城清抖直软剑问道。
庄吟皱眉:“难缠,水魅极难消灭,雨不停,它们便杀不光。我来帮你。”
谢祈长刀回旋,横劈向水魅,速度快得让人眼花:“比你难打。”才说完水魅便被封骨腰斩,哗啦——化成两滩水重重的砸到地面。
水魅者,山中湖海精怪,附水而生,生于偏无人烟的古井、沼泽、深潭、湖泊、海洋以及最常见的雨水之中,形态万千,至于变成什么样,全按它们心情来。水魅虽然只出现在人际罕见之处,而且离不开水,倘若没有水作为媒介便无法生存。
偏偏此刻雨下得很大。
“不止一只,还有……”谢祈摇了摇头,声音顿了顿,他看到刚才被一刀腰斩的水魅又逐渐凝形,“四面八方全有。”
言城清咽了口口水,左右四顾,有点紧张:“我咋没看到?”
段清川低头时不小心看到有条蛇状的水流正绕着言城清的小腿往上爬,他好心提醒道:“小言公子,你脚上那条是什么?”?
“啊?”言城清疑惑地垂下头,瞄到蛇一样的东西缠着自己,大叫一声,试图抖开水魅,跳脚骂道:“这鬼东西怎么一点声音没有的?”然而水魅犹如附骨之疽,缠得死紧,任他如何抖都抖不掉,言城清感觉小腿都快抽筋了。
这当,应了谢祈的话,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水魅大军前仆后继冲到亭内,是动物便亮出爪牙,是人形便挥舞锋利的武器,姿态各异,女态居多,将亭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非要致四人于死地不可。
庄吟飞快地画了一个避水含空,将四人完整地罩在透明的屏障里,作为兵器克星的避水含空却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水魅们。
屏障根本挡不住水魅。
庄吟眉头一紧,化开避水含空,下一刻就有两三只水魅撞到了他的剑上,剑芒顿时暴涨。
纵然刀剑将它们砍成了千段万块,也无法彻底杀死它们,这些水魅好似野火烧不尽的野草,不断地倒下,又不断地重生。
三刻过后,雨非但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这似乎激励到了水魅,它们仰头朝天好似振奋地锐啸一声,随后再次向四人攻去。
一只水魅趁言城清不注意时,要攻击他的重要部位,庄吟刚解决完一只,便瞧见此情此景,眼疾手快地撩起长剑直刺那只形容猥琐的水魅。
言城清眼皮一跳,后知后觉的脊梁骨发凉,声音里混着一丝颤抖:“他娘的,本公子差点太监了?道、道长,我该怎么感谢你?”
一旁的谢祈替庄吟凉凉道:“不用以生相许了,改日拿十万两黄金来报答吧。”
第186章 一画开天(六)
谢祈不过随口一说,言城清还当真了,面对数量众多的水魅,不禁觉得有些疲软,吃力喊道:“十万两就十万两,如果能让这些小畜生快滚,我他娘的给你一百万两黄金!”
谢祈微微叹道:“有钱人就是阔气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公子千万不要忘了今日诺言。”
总觉得被下套了,言城清不禁长剑一顿,不小心让水魅嗷呜对着大腿咬了一口,他登时暴走,甩开水魅,怒道:“小畜生你是属狗的?!”话落,那水魅当真幻化成狗的形状,仿佛了证明自己确实可以是一只狗,又连着“嗷呜”了两声。
“……”祁连小霸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居然听得懂人话。”
经过这番交手,水魅们似乎找到了四人中最弱的那个——言城清,战略稍作调整,纷纷抛弃其余三人,在一声锐啸之下,向着言城清一呼而上,场面之壮观令人嗟叹。
而成为众矢之的的言城清只剩下满脸的“我操”,不敢置信道:“太过分了,小畜生们还敢只针对我一个?!”
“言公子当心!”庄吟飞快掠过去击出拂尘替他挡去水魅的攻势,言城清跌撞着后退撞到柱子上,胸口起伏道:“造反,简直是造反!本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一个都别想跑!”
谢祈一刀一个,间隙不忘冷嘲:“真当自己是回事了,它们不过是柿子专挑软的拣罢了,信不信我们三个走了,它们先解决你?”
恰好一群水魅对言城清龇开了嘴,看去颇为狰狞。
“……”言城清绝对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当即拜倒,“谢境主,谢大爷,求你了,千万别扔下我!”
段清川:“莫非真的要等雨停,它们才会离去?”
“不全然。”
段清川听见他那高冷的师弟十分淡定的样子,忧虑随之一轻,问道:“此话何讲?”
庄吟掀起眼睫,冷淡疏离的目光从这群水魅身上一扫而过,轻轻说了句:“擒贼先擒王,这么多水魅,总有一只领头,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试试看。”
段清川疑惑道:“它们不是刀剑砍不死么?”
庄吟点头,“没说砍,用烤。”说完,那不断进攻的水魅似乎有一瞬的停滞,快得像是幻觉,紧接着继续疯狂攻击。
其实庄吟的办法对了一半,所谓水火不容,这群水魅还真没有头领,但也是真的怕火。
最后庄吟用火符在四人周围点了一圈火,于是水魅们不敢越火造次,只能虎视眈眈地盯着亭中四人,野性十足地吼叫着,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躁郁疯狂的气息。
言城清喜道:“让你们造反,傻了吧,火烧不死你们,来,快来,本公子让你们人间蒸发,哈哈哈。”
只有段清川一人陪着他,“小言公子,你那边火灭了。”
“操!怎么灭了?补火补火!”言城清毛瞬间炸了,转头一看,火仍旧好好的烧着,“……师兄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幽默了?”
他再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谢祈这厮竟然烤上火了,不仅自己烤,还非要拉着人家庄道长烤!
谢祈眉头一皱,“道长,我衣摆湿了。”
庄吟拉着他的衣摆往火旁凑:“烤烤就干了。”
言城清不禁感到牙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周围杀机四伏,这两人时刻抽空你侬我侬怎么回事!
第187章 一画开天(七)
天色越发阴暗了。
庄吟和段清川的火符加在一起也只能撑两个时辰,几人一合计,决定以火符开道,杀出一条血路。
两个会用符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水魅显然很怕火,庄吟火符一扔,水魅忙不跌退避三舍,如躲洪水猛兽,而企图从中间攻击的水魅则被谢祈砍了个稀巴烂。
余下祁连小霸王指点江山,啰嗦个没完没了。
就这样几人艰难地一路从亭子转移到了陆府内庭,奇的是,几人到了内庭后,那些水魅极为忌惮地停止了进攻,堪堪停留在庭外不敢越线,不甘心地冲四人嚎叫着。
四人浑身湿透,躲在屋里用灵力催干。
言城清直道:“奇了奇了,它们怎么不追了?”
庄吟神色不见松懈,反倒更为凝重了,“只怕这里面有更可怕的东西,你……”他回首,倏然住了口,恰好看见封骨刀身划过一丝妖冶的红光,映衬着谢祈越杀越红的眸子,红眸黑衣,显得肤色越发苍白,而嘴唇却毫无血色。
庄吟皱起眉,拉过谢祈的手,“你是不是病了?”
谢祈微微一怔,神色间紧张一闪而逝,随即笑着抽回手,说道:“被雨淋的吧,雨溪我哪里像生病的样子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可以屠光整座浮屠。”
庄吟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内心疑虑顿生,上头仿佛还停留着谢祈手掌冰凉的触感。一个修士,尤其是谢祈这等厉害人物,本不该出现这种状况的。谢祈避而不谈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让庄吟将这口担忧咽下肚子,他再迟钝,多少也猜到桐阴灵虚之主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成千上万修为精湛之士有进无出的地方,偏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它的主人。
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庄吟轻叹,面上维持出一派清冷姿态,心里却悄悄盘算等结束此行,一定要和谢祈好好谈谈。
被谈话对象谢境主以为自己成功地转移话题,高兴地打量起此间。
屋内都是寻常府邸该有的摆设,唯一突兀的便是桌上一只色彩鲜艳的花瓶,与此间主人的品味格格不入,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它是特别的。
谢祈走到花瓶前垂下眼细细端量起来,没等他多瞧上几眼,一只咸猪手横空出世,将爪子摸向花瓶,不知是爪子太过用力还是惯性使然,明明稳当站在桌上的花瓶,倏然滚落到地上,“啪”地粉身碎骨。
谢祈:“……”
言城清尴尬地举手:“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它这么不经碰,我轻轻一碰,居然掉了,你眼神有点恐怖……”
谢祈皮笑肉不笑,“我眼神怎么恐怖了?”
言城清心里嘀咕:有本事你用现在这个眼色看庄道长。
不等谢祈开口嘲讽,整座陆府忽然间灯火通明起来,几道人声远远近近地吊着,飘到四人的耳朵里。言城清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那灯火仿佛更亮了,其中一道人声已到门口。
“你们看到了?”言城清不确定地问其余三人。
庄吟点点头。谢祈毒舌道:“放心,你没瞎。”
他们并没有躲避的意思,直勾勾地盯着来人将门推开,走进来一名风采翩然的白衣广袖公子,他后头还跟着一名怯生生的少年。
第188章 一画开天(八)
两人好似没看到庄吟几人,步履不停,硬是和他们擦肩而过,完全将他们当成了透明人。
言城清瞪着眼,在少年眼前用手晃了晃,惊道:“他俩……看不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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