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离见魏无羡的衣服裹得格外严实,猜到大半,便将他喜欢吃的几道菜挪到他面前:“羡羡,多吃点。”
蓝忘机闻言,抬头多看了那几道菜一眼。魏无羡知道他在记菜名,但笑不语,挑挑拣拣大半天,盛了几样清淡的菜色摆到蓝二公子面前,“别看啦蓝湛,都是辣椒,你又吃不了。”
蓝忘机口味清淡,但是每每出门吃饭总点一桌子辣菜。魏无羡每回都笑眯眯地等着他点完,再让伙计加几个清淡的菜色。
结果越想越美,一时忘形就把腿翘到了蓝忘机的膝盖上。
蓝忘机低声道:“坐好。”
魏无羡佯装不知。
正巧江澄掉了筷子,待弯腰去捡时,刚好撞见这一幕。于是“啪”的把筷子摔在桌上,厉声道:“我不吃了。”
虞夫人斥责道:“有客在场,规矩呢!”
江澄冷笑道:“客?什么是客?不是都快成一家人了么!”
虞夫人一拍桌子,骂道:“不吃就滚,别给我丢人现眼。”
这顿饭吃下来,魏无羡憋了一肚子气,江澄那小子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对着蓝忘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碍于虞夫人在场,他没法明着帮蓝湛说话,于是就盘算着借个由头揍一顿解恨。
蓝忘机见他气恼,宽慰道:“小事,无需放在心上。”
魏无羡道:“蓝湛,这不是小事。你是我请来莲花坞做客的,江澄说话也太难听了。”
蓝忘机拍拍他肩膀:“无妨。”
午后又开始落雪,大概是机会难得,江厌离便拉着魏无羡一道赏雪。
魏无羡穿着一身黑衣斜靠在美人榻上,手里还提着个酒壶,托着腮笑道:“蓝湛,我想听琴。”
“好。”
蓝忘机找了个软垫,在他身边席地而坐。蓝氏抚琴,重技亦重意,泠泠七弦响,抬手间已入禅意。
魏无羡闭着眼赏了一会儿,笑道:“蓝湛,你的琴技似乎精进了。”
蓝忘机这辈子不缺夸赞,但惟独魏无羡所说的字字珍贵。他略微勾了下嘴角,琴音再响,似有万千情意诉说,花吟细韵生于指下,幽幽思远,绵绵意长。
魏无羡道:“我才吹了两次,你就记全了。”
蓝忘机收了琴,坐回榻上,沉声道:“你的事,我都记得。”
魏无羡攥紧手指,认真道:“蓝湛,别人都说我记性差,但是我会努力记住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如果我忘了,或者漏了,记得一定要提醒我。”
蓝忘机抚上他的手,和小孩儿似得勾住他的小指,缓缓道:“好。”
我们,一言为定。
第24章 沉潜
两世为人,魏无羡深知“好花不长开,美景不长在”的道理。这世界上,只要有些人活着,就一定会碰上。
有些事,也注定要发生。
自上月起,魏无羡寄出最后一封家书后便和云梦断了联系,屡次传书均无回音。急得江澄要去姑苏寻人,却被自己阿娘拦了下来。
“站住!”虞夫人昂首阔步地穿过庭院,将偷跑的江澄逮个正着,“无事可做,又要出去疯玩?”
江澄虽然畏惧,但依旧站出来辩解道:“我不是出去玩,我是想去姑苏蓝氏找人。阿娘,魏无羡已经失去音讯一个月了,是死是活没人知道,说不定是出事了!”
虞夫人厉色道:“他的死活用得着你管么,不许去。”
江澄反驳道:“阿娘,我怎么不能管了,他魏无羡也是云梦江氏的人啊。”
虞夫人冷哼一声,道:“聘书下了,礼也收了。他从前姓魏,现在姓蓝,跟我们江家没有任何关系。”
江澄被呛得说不出话,左思右想都觉得事有古怪。就算魏无羡再不讨虞夫人喜欢,也不至于丢了都无人过问。少年人心思不够深沉,非要将事情问个清楚,可是虞夫人对自己儿子避而不见,江枫眠又外出未归,江澄被看管得死死地,连溜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很快,他就是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
当下仙门之中,温氏独大。温家仗着座下客卿、法器众多,到处扩张势力,只要其他世家稍有不服从的地方,就会被扣上“逆|党作乱”的名头,遭受灭顶之灾。
这日,岐山温氏特使上门。以江氏教导无方、荒废课业为由,要求其在三日内,派遣至少二十名家族子弟前往岐山教化司,寻求教化。
由于名单中要求必须有本家子弟加入,所以江澄也在此次接受教化的队伍之列。临行前,虞夫人三令五申要他能忍则忍,少惹事端,只字未提魏无羡失踪的事情。众人拜别之后,江澄迫不及待地前往岐山,只要能在教化司碰到蓝曦臣和蓝忘机中的任何一个,就一定能问出魏无羡的下落。
一通舟车劳顿、兵荒马乱之后,云梦江氏众子弟终于赶在规定的日期前,抵达了温氏指定的教化司地点。
教化司里熙熙攘攘数百人,众家子弟都来了不少,具是家中小辈,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神色皆是不快。江澄在人群里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姑苏蓝氏子弟的身影。
难道是姑苏蓝氏出事了?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江澄倏然听到有人指着外面小声议论道:“没想到姑苏蓝氏来人了......”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蓝氏子弟中打头的既不是蓝曦臣,也不是蓝忘机,而是失踪月余的魏无羡!
此时的魏无羡身穿着蓝氏那身曾被他评为“披麻戴孝”的校服,苍白而俊美,负着手,缓缓走进来。
屋内瞬间噤声。
有那不怕死的,在后面嘀咕道:“魏无羡不是江氏的吗,怎么穿着姑苏蓝氏的校服。”
江澄自觉被抽了一巴掌,逼近道:“你穿的什么鬼东西。”
魏无羡似笑非笑,森然道:“其一,这不是鬼东西。其二,如你所见,蓝氏校服。”
江澄愕然后退一步,眼前人简直不像是他师哥,更像是从地府爬上来的厉鬼。他印象中的魏无羡从来插科打诨、嬉皮笑脸,绝非今天这般阴郁。
然而还没等他问清楚,就听前方有人发号施令,命令众家弟子排队列阵,速速集合。
高台上一共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具是魏无羡前世的老熟人。
即使挫骨扬灰,也忘不掉他们。
温晁站在高处向下扫视,一眼就揪住了姑苏蓝氏的错处,斥责道:“不是说要有一名本家子弟同行吗,怎么蓝曦臣和蓝忘机没来!姑苏蓝氏如此不服管教,是不是包藏祸心,想要取代温氏做老大啊!”
温晁为温氏本家最年幼的儿子,酒囊饭袋之辈,天资平淡,却又极爱显摆。蓝氏双璧美名在外,处处压他好几头,自然妒恨。
江澄担心魏无羡,正意欲提醒,就见他上前一步,唇边挂着冷笑,回答道:“并非不想来,只是两位公子一人失踪,一人昏迷,实在来不了。”
温晁对魏无羡很有印象,傲慢道:“你不是云梦的狗吗,怎么跑到姑苏蓝氏去了。”
江澄听到这样地侮辱,恨不得拔剑把温晁捅了,幸亏被江氏其他子弟拦住。魏无羡好似没听见似得,甚至对“狗”字都毫无异议,继续道:“哎,有件事忘了通知各位一声。”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婚书,捻在手里,道:“我和蓝二公子有婚约在身,所以早就是蓝氏的人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我可以做蓝二夫人,又何必留在云梦当狗呢?”
江澄闻言,低喝道:“魏无羡!”
虽说道侣选男选女不受世俗束缚,可温晁以恶意妄加揣测,将魏无羡比作小倌、娈童之类,百般羞辱。
“以魏公子的风姿,想迷住蓝忘机轻而易举啊,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温晁猥琐的眼神在魏无羡身上飘忽不定,从头剥到尾,越看越觉得明动俊美,让江澄恶心至极,“罢了罢了,既然魏公子都这么说了,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现在开始,挨个缴剑!”
人群又开始骚动,抗议不断,怨声载道,但一律被温晁镇压。
魏无羡与江澄都配合的解了剑,上交温氏。正欲离开时,江澄疾行几步按住魏无羡。
魏无羡低声道:“有事?”
江澄怒道:“你脑子被驴踢了!说的是人话吗,他妈谁把你当狗了!你不是怕狗怕的要死嘛!”
魏无羡道:“云深不知处已经烧了,我要是你,就和姑苏蓝氏划清界限,免得引火烧身。”
作者有话要说: 羡羡为何穿白?
答曰:送温氏归西。
第25章 冤孽
所谓温氏的“教化”,就是给各世家子弟发放一本“温门菁华录”,要求每日诵读,烂熟于心。江澄被密密麻麻的温家事迹折磨到吐,但为了不惹祸端,不得不全部背下来。
温晁每日清晨都会抽查背诵情况,魏无羡十次有九次都被抽到出来背诵,惊得江澄心惊肉跳。以他对魏无羡的了解,宁可天打雷劈也不会去背什么温狗家训。出乎意料的是,魏无羡竟然背诵的分毫不差,比抄蓝氏家规还用心。
除了每日逃不掉的背诵抽查,温晁还会带上众家子弟一同夜猎。犹如驱赶家禽一般,让他们在前开路,与妖兽搏杀。等到妖兽被杀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再跳出来捡现成的,然后将功劳扣在自己身上,大加吹嘘。
岐山相逢,除了第一天的短暂交谈之外,江澄再也没有和魏无羡单独说过话。魏无羡总是和蓝氏子弟走在一起,并不来云梦江氏这边,就像是刻意避嫌一样。
几日之后,江澄终于忍不住了。趁着夜猎人多混乱,跑到魏无羡后边,伸手一拍他后背,骂道:“魏无羡,你抽什么疯。”
魏无羡眉头皱了下,冷淡道:“你有事?”
江澄低声道:“别跟我玩这套,你到底怎么了!”
然而,魏无羡仿佛蓝忘机附体,一句话不说,转身走开了。
此次夜猎之地,名为暮溪山。
前世于此处发生的因果种种,历历在目。魏无羡一时胸闷,便随手折了片树叶,含与嘴中轻轻送气,幽音嘹亮妙入神,在空谷中层层回响。
往事不必再提,却也避无可避。
忽然,走在旁边的一名少女“哎呦”一声,差点被树枝扳倒。魏无羡眼疾手快,堪堪将少女扶住,低头一瞧倒是乐了,又是个熟人。
“绵绵。”
那少女吃惊地看着他,蹙眉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魏无羡笑道:“我听你朋友这样叫你,所以才叫你绵绵。”
绵绵认得他,涨红了脸:“你不能这样叫我。”
魏无羡摇了摇头,含着叶片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笑道:“绵绵姑娘,你的香囊可否留一个给我?”
江澄远远地看见他旧疾发作,对天翻了个大白眼。真是谢天谢地蓝忘机不在这里,要是亲眼看到这个场景还不得活活气死。
绵绵思来想去,觉得送香囊给这位已婚的“蓝二夫人”似乎不算越礼,便掏出一个猛地塞进他手里,慌忙跑去找朋友了。
绵绵送的这只与前世那只的款式和颜色无二,魏无羡心满意足的收起香囊,继续衔着叶笛往前走。
众人再慕溪山里胡乱找一阵,终于在棵老榕树下找到个半尺见方的洞口。温晁指挥着众人扫开枯枝败叶,黑黝黝的地洞穴漏了出来,一股寒气从洞中袭来,似乎深不见底。
温晁喜不自胜,立即赶众人顺着藤蔓爬下去。等世家子弟们都下去之后,自己才搂着宠妾王灵娇,御剑而下,而温逐流及温氏其他门生、家仆随后保护。
魏无羡站在洞底,嘴角噙着一抹骇人的冷笑,望着缓缓而下的温家众人。
既然都来了,那就一个也别走。
温晁一下来,便驱赶着众人往深处走。江澄故意放慢脚步,退到魏无羡身边,低声道:“洞这么深,万一里面有什么千年老妖,我们逃生也难。”
魏无羡回头望向顶部那个已经变得很小的白色洞口,冷笑道:“听天由命吧。”
然而再往前走,无路可走。
路的尽头是一片幽黑的水潭,水潭中间浮着大大小小数十个个石岛,根本没有妖兽的影子。
温晁有些急躁,指使家仆和门生到世家子弟中去绑人,“快!找个人,吊起来,放点血,把那东西引出来!”
众子弟急急后退,心中暗骂温狗的桑心病狂。妖兽嗜血如狂,到时候吊到那里当诱饵的人还燕有命在!
王灵娇应了一声,环视众人,立马相中魏无羡:“就他吧。”
温家门生立即围上来绑人,蓝氏子弟亦围成一圈,将魏无羡护在里面。
江澄怒喝道:“你敢!”
王灵娇这一指看似随意,实则酝酿许久。岐山第一日温晁就出言调戏魏无羡,之后更是每日点他出来背书,不管温晁是在羞辱姑苏蓝氏,还是一时兴起,她都恨在心里。
温晁一见是魏无羡,黑了脸:“不行,换一个。”
王灵娇酥了身子半软在他怀里,委屈道:“难不成你还真看上他了......”
江澄简直快被这对狗男女恶心吐了,上前一步挡住魏无羡。
温晁思来想去,觉得不妥。一来,魏无羡不是普通的门生或者本家子弟,若拿去做饵必然引来世家啰嗦,徒增麻烦。二来,他对蓝氏兄弟的嫉恨还没发泄,若魏无羡死了不就少了个折磨的对象。
王灵娇心中遗憾,但也不想触温晁的霉头,冲着人群中的一位少女努努嘴,无所谓道:“那换她吧。”
绵绵这才反应过来,王灵娇说的人是她。
温晁好色,绵绵是这群女修中姿容最出色的,让温晁心痒好久,只是还没搞上手。略微可惜地看了绵绵几眼,温晁摆摆手让温氏门生上前拿人。
绵绵惊慌失措地往人群后面躲,可所到之处皆避让,唯独金子轩站那一动不动。
沉默许久的魏无羡突然笑了,他拨开江澄和蓝氏子弟走出来,将瑟瑟发抖的绵绵拽到身后,自荐道:“这种流血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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