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怎么了?”叶无咎红着眼眶追问。
“娇娇在娘胎里就遭到了如此折磨,先天不足,出生之后便身体孱弱,延请多少名医来看都束手无策。本座小心翼翼护着她,到底也没过了十八岁。”提起妻儿,巫洪涛不免悲从中来,嗓子都开始发哑。
在人家伤心的时候还要紧紧逼问实在是毫无良心,松风剑派的三人和沈望舒都只好缄口不语。倒是叶无咎不必顾忌这么多,发着狠问:“寨主所说的那个名门正派可就是他们余杭松风剑派?”
“正是!”巫洪涛咬牙切齿。
叶无咎“腾”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逼近那三人,又问道:“不知那位少侠是楚江流楚大侠还是岳正亭岳大掌门?”
“自然是岳正亭那匹夫!”巫洪涛怒喝一声。
岳澄闻言也站起身来,毫不畏惧地向叶无咎瞪了回去,高声道:“你含血喷人!巫寨主,方才你说了那么一大篇话,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人证是谁,物证在哪?不然你上下嘴皮一碰便想污我父亲的清誉?”
巫洪涛怒道:“证据?若是拿得出证据,本座还不立时找上你们松风剑派去算账,又岂会在此龟缩多年?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做了亏心之事,还不问青红皂白就乱杀人,又岂能留下把柄让人诟病?十大门派的人,相互包庇,又有哪一个敢说一句实话?”
“说到底还是您的一面之词了。”萧焕也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
十大门派相互包庇……松风剑派、紫微门、普安寺、严华斋、碧霞派、太华门、朱雀宫、襄台派、翠湖居、绿萝坊并称十大门派,但其中松风剑派居首,其中还有好几个门派互相瞧不顺眼,倘若其中一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他几派不落井下石便算是顾念彼此颜面了,几曾有同气连枝共同遮掩什么事的时候?
眼见着几个愣头青又要和巫洪涛打起来,沈望舒连忙道:“巫寨主,您还不曾说那九嶷宫是如何覆灭的……”
“岳正亭被千峰领去九嶷宫又好生送了出去,路也走熟了,你觉得呢?”巫洪涛抑制不住怒气,飞快地说着,“他在圣教修养的时候也不曾闲着,暗地里便策反了好几名内应,身份品阶都不低,等他率人攻来,里应外合,焉有不灭之理?”
那一刹那,沈望舒忽然想到了三年前,眼前立刻就浮现出铺天盖地的红色,那是遍地的鲜血,也是刺目而讽刺的礼堂,更是……他与萧焕身上的喜服。
无怪萧焕为何做得如此得心应手,原来都是师父教的好啊!
看神情,萧焕也想起了他一战成名的那一段,却是一点欣喜也没有,反倒是满脸涨得通红,耳根也在发烫,偷眼瞧着沈望舒。
韩青溪作为岳正亭的弟子,有些听不下去了,“巫寨主,事关家师声名,还请慎言!”
“怎么,还是想要证据是吗?”叶无咎一向都是笑嘻嘻的,如今却是恨得双目发红,恶狠狠地道:“你们岳大掌门手段真是光彩啊,没有著书立传为后人表率实在是可惜了!要有证据,他也要有脸往外说才是!”
巫洪涛已然将精纯内力灌注于掌心,高高举起,“时过境迁许多年,物证早就湮灭了。人证么,却也不难找……老夫送你们下地狱,且去问九嶷宫枉死的数百教众吧!”
“巫寨主!”萧焕忽然清斥一声,“若如您适才所言,当年九嶷宫定然是一场恶战,场面不言语您说的松风剑派一役。尊夫人与东皇太一折于松风剑派一役,您也说九嶷宫折损了数百教众,云中君、东君、河伯、山鬼晚辈不识,且当是在那一战中殒身了。但大司命、少司命晚辈却是见过,再有便是巫寨主。俱是身体康泰,丝毫不像有损伤的样子。这恐怕……”
蹊跷得很。
蓄满力道的一掌猝不及防地推出,好在萧焕警醒,一个腾身躲过了。只是他们身后的桅杆却是不能动弹的,被一掌劈了个正着,连断裂都不曾,便碎成了齑粉,纷纷扬扬落了一地。那未曾张开的风帆则被掌风推到了江中,笔直坠下,掀起好大一层浪。
“你还有脸提云中君!”巫洪涛怒喝一声,“九嶷宫教众习武者不少,但更多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你们中原正道中人来势汹汹,又有什么神医所配的避毒丹,连山中瘴气都不能阻拦,眼见九嶷宫难逃被夷灭的下场。云中君素来心慈,不忍见信徒遭难,便嘱咐我等带着信徒分别南迁,他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应对。信徒无辜,我等本想留下助云中君一臂之力,又恐信徒遭了毒手,思虑再三,只好忍痛与他诀别。一日后,本座见九嶷宫所在之处起了冲天的火光,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又过了三日,本座悄悄潜回去查探,只见我圣教已被焚作了一片白地,云中君他……他也以身殉教了!”
这……听起来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啊。
正道武林口中的邪门歪道九嶷宫,教主东皇太一是个敦厚仁爱之人,副教主云中君慈悲为怀又赤胆忠心,这算哪门子的邪教?
巫洪涛被彻底勾起了伤心事,满腔恨意无法倾泻,猛地双掌一抬,运气了全身的功力。劲力太强,他的衣衫与发丝皆被逼得猎猎飞舞,所带起的疾风更是迫得叶无咎都后退两步,以袖掩面。
这一掌要是打实了,算上沈望舒一起,四人都难逃出生天。
而正面迎掌的几人也知道厉害,连忙运气抵御,盘算着如何才能逃过。
恰在此时,江面上忽地传来一人呼喊,“巫寨主且慢!还请饶我徒儿一条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有点激动,然后基友跟我说……看到东皇太一就想到王者荣耀……
还能不能好啊!严肃一点!
第29章 章六·九嶷
一个半时辰之前,明月山庄。
“大师兄,不好了大师兄!”一个小弟子飞快地跑进了明月山庄的议事厅皓月堂。
常沂正在理账,头也不抬,语气不耐,“什么就不好了?”
“师父出关了!”那弟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父竟然忽然出关了?之前去送饭菜的小弟子也没透出一点点消息,竟然忽然就出关了,难怪那些小弟子吓成这样,连常沂都吓得掉了笔。
不过苏闻出关这样的大事,他身为大弟子是不可能不去迎,只能放下手里的事去迎接。
往常苏闻闭关出来,常沂都是去得最积极的,哪怕是让苏闻夸一句有孝心也好。只是这次不同,他违背师命闯出祸来,现在岳羲和还在别人手上扣着,哪怕是现在所有弟子都帮他撒谎,一旦见到岳羲和,也全都露底了。
磨磨蹭蹭到了揽月台,已经有好几个弟子候在那里了,包括老三郭之栋,都在跟苏闻说着话。不过常沂在明月山庄积威甚重,见他一来,都纷纷起身,给他腾出个位置来。
“弟子恭喜师父出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常沂还是迎了上去。
苏闻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在跟着常沂而来的弟子们身上扫了一圈,直截了当地问道:“羲和呢?他的伤势如何?”
没料到苏闻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常沂神色一僵,觑着苏闻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他……下山去了。”
“下山?”苏闻也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弟子,知道他素来是不爱到外头走动的,便追问了一句,“他下山去做什么?”
这……要怎么说呢?到底是实话实说还是扯个谎瞒过去呢?
底下有些弟子是一向以常沂马首是瞻的,知道此时他不好作答,也知道自己逃不了干系,索性一咬牙一狠心,“启禀师父,四师兄是下山寻仇去了。”
苏闻眼风凌厉,“他寻什么仇?”但心里暗暗有了猜测,毕竟他也不是没有和松风剑派的人打过交道,对他们的武功招式还知道一些,那天和岳澄交手的时候就隐隐看出些什么来。
既然都有人帮他开了个头,常沂编起谎话来也就顺溜多了,“回师父的话,四师弟是向那日闯山的人寻仇去了。弟子隐约听他说,那个闯山的人是松风剑派的叫萧……萧什么来着?哦对了,那个人叫萧焕。”
郭之栋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什么,只是常沂一个眼刀丢过来,他又立刻咽回去了。
萧焕?竟然是萧焕!当真是冤孽!苏闻一时怒急攻心,起身就要往外走。
“师父做什么去?”常沂吓得脱口就问了一句,又飞快地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才立刻补了一句,“不知弟子可否代劳?”
“萧焕,萧焕……这么个名满江湖的后生,武功很是一般,未免沽名钓誉。”苏闻边走边道:“我自然去寻羲和。他几时下山的?去了何处?松风剑派来了几人?”
“松风剑派来了三人,两男一女,一个是萧焕,另外还有掌门岳正亭的独子岳澄与大弟子韩青溪,住在宝峰湖畔的客栈里。四师弟……下山快有十日了。”常沂到底还是有些惧怕苏闻,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常沂说得详细,苏闻却是越听眉头挑得越高,等他讲完,苏闻忽地顿住脚步,轻轻一笑,“本座闭关之前和你们说过,你们各自守好门户不得擅自外出,违者重罚。除羲和之外,还有谁违背命令过?”
下山的人太多,稍有不慎便能牵连一大串,因而早有心生畏惧之人接口道:“师父之命,弟子自然不敢违背,都不曾下山。”
更有常沂的拥趸,忙着攀诬,“也就只有四师兄,仗着自己带艺进门武功不凡,并不把师父的话放在心里……”
“哦?那这么说,常沂竟是有千里眼不成?”苏闻面上笑着,语调也淡淡的,但说出的内容却足以让人心神剧震。
常沂终于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苏闻眉梢一挑,冷声道:“你既不曾下山,如何知道松风剑派来了几人、是何身份又住在何处?羲和虽然性子清冷又与你们不亲近,但本座说话他还不曾违背过。那日闯山之人武功平常,已经被羲和所伤,绝不会是萧焕。既然不是萧焕,他为何会下山?说!”
武功高强之人又身居上位,那威压绝不是闹着玩的。苏闻板了脸,常沂便吓得腿上一软,险些就这样跪下。
还不待苏闻继续逼问,上山的缆车忽地驶了过来,守山弟子从车上跳下,见了苏闻连忙行大礼,“弟子拜见师父,恭喜师父出关。”
“出了什么事?”守山弟子便是护卫山门的,是明月山庄的第一道屏障,若没有大事必定不能稍离。苏闻原本就被常沂一干人欺上瞒下弄得没好气,说话的声气不由得重了些。
那弟子吓得微微一缩,低声道:“二、二师兄回来了。”
之前苏闻闭关,不知道外头发生何事,他知道的苏慕平下山是为了采买草药,略略一算,不由得惊讶,“竟此时才回来?莫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弟子拜见师父,恭喜师父出关。”守山弟子为报信,所乘的缆车自然要快些,苏慕平不急,便是乘第二趟缓缓上来的,一下车便行了大礼,然后才道:“弟子此次出门采买一切安好,是羲和下山那日就回来的。”
“你既知道他下山,为何不加阻拦?”苏慕平有些不悦。
苏慕平则是不慌不忙地道:“师父容禀,其实羲和下山,算起来还是弟子劝的。”
苏闻侧目,“什么意思?”
“那日弟子回山,见山上空无一人,便问留守的七师弟究竟是怎么回事。七师弟也不敢说,不过恰好这时候,有师弟回来报信,说是大师兄领着下山的师弟们尽数都让松风剑派的人给扣下了。”苏慕平缓声说着,倒是实事求是地道。
“常沂!”苏闻忍不住呵斥一声。
苏慕平也甚得苏闻喜爱,为人也公正,犯不着捧着常沂,更何况他素日里还和沈望舒关系更好,也就不会帮着常沂撒谎。
既然事情败露,常沂也不敢再瞒着,当即就一五一十交代真相,“是……是弟子违背师命,带着师弟们下山去寻那闯山之人。弟子以为,明月山庄既然偷偷闯山,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前来,弟子多多带些人,定然能把他们捉回来。谁知那萧焕……”
苏闻却不耐烦听他究竟作何想,又问苏慕平,“你如何劝羲和下山的?”
“大师兄与师弟们被萧焕扣下,报信的师弟说师父严令大家下山,若是师父出关后知道,定然会被责骂,羲和功夫好,或许还能与萧焕一战,将大家救回来,到时候羲和不说大家下山之事,大师兄也免了羲和的罚,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遭!常沂听他说着,只觉得大祸临头。
果然,苏闻问道:“免罚?羲和为什么受罚?”
苏慕平吃惊地道:“羲和值守侯月阁出了纰漏故而罚去药谷幽闭半月,难道不是师父的意思?”
“弟子擅作主张,请师父责罚!”横竖是瞒不住了,常沂便主动请罪。
他做错的事可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苏闻也懒得在此时计较,眼神都不屑于落在他身上,只望着苏慕平,“后来呢?羲和人呢?”
“他二人说好,若是羲和胜了,便能领着诸位师兄弟回来,若是败了,羲和也得留下。其实羲和的武功和那萧焕也是伯仲之间,胜负倒是有些难定。只是羲和那日旧伤复发还不曾调息好便强行运了气……”
苏闻听到此处,抬手便打了常沂一掌,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尽管也没用几分力道,但到底是让常沂在一众师弟面前损了面子。
苏慕平看了常沂一眼,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羲和败了,却不肯认输,与那萧焕以命相搏,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最后松风剑派的几人没法子,也只好放人,不过羲和却是必须得留下的。”
“素日以来,你便觉得慕平医术高超、羲和武功出众,这二人都抢了你大师兄的风头,所以你一直怀恨在心,你以为为师不知道么?”苏闻逼视着常沂,“可你看看你是如何对师弟们的,师弟又是如何对你的?你这人品心性,如何能为大师兄?”
岳羲和那厮才不是为了救人才和萧焕拼命的!不过是为了他们之间那些为人不齿的旧事罢了!只是这话常沂只敢在心里念上几遍,却是决计不敢讲给苏闻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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