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笑一笑。小小年纪,学我做什么。”
已在帐外等了一阵的队长亲卫们,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幢主惯爱用玩闹来释放情绪,这不,又在逗主簿玩了。只是可怜了主簿,小小年纪如此精明强干已是不易,居然还要被幢主逗着玩。
在场唯一一个不知道实情的就是牛奔,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却在心中暗骂:花木兰这小子,真是可以啊。怪不得以前去漠北城公干时请她去红巷不去,大小姐邀她,她也总是借口推脱,不是身染小恙就是公事繁忙,连带着我们都一起挨骂,没想到却是好这一口。
甭管牛奔心里怎么想,帐篷被掀开了。收敛全副心神,所有人都将心思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战争之上,他们迫切的想知道这两天把城里搅了一个地覆天翻,只为了一个计划的年轻小主簿,究竟能交出怎么样的答卷。
花木兰脸色并不是很好,因为为了留住祝英台的她不得不偷偷擂了自己胸口一拳,把自己弄出一副伤情加重的模样,以博取同情。至于之后秦远会怎么教训她恣意胡为,抱歉,她并没有考虑。
战争和职责在英台生气的那一刻都倒退了一射之地,命什么的就更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因为花木兰脸色不太好,众人则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着花木兰养伤。
“各位也知道,我前几天上阵时运气不好,被一个蛮子挥了一棒,现在只能歪着和你们说话了。秦师叮嘱过了,我这段时间要卧床静养,所以不能亲自上阵。今天把你们叫过来……”
除了花木兰个祝英台的所有人一致腹诽:明明是说不过小主簿,幢主(花小子)还真能编。
花木兰只当自己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小心思,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决定将临阵指挥之权交给牛队率,城头指挥之权交付祝主簿。今日就在诸位的见证下将虎符一剖为二,两位各持一半,幢主大印暂交祝主簿,城中一应事务,无论军民,悉听裁决。”
这番话说出之后并没有带来热烈的回响,而是一片静默,直到牛奔和祝英台两人上前从花木兰手中接过了虎符。
从程序上来看,这样做毫无问题。军中崇左,牛奔是漠北城来的客军,于是拿了右侧虎符。至于祝英台,说实话,没有人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几百年发展,此时的主簿职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至少在军中,已经成了默认的二把手。至于是不是有实权,得看一把手愿不愿意放权。
但如花木兰这般将幢主大印都交了出去,完全就当起了甩手掌柜的人也的确不多见。如果以最坏的方向设想,祝英台这个才在金汤城生活了不到一年,还没有完全排除蛮子奸细身份嫌疑的外乡人,完全有能力现在就号令军队绕开主官进行清洗剿杀。
这种信重,就等于是在说,我的身家性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从情感上讲,没有人接受的了,毕竟祝英台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黄口孺子,天知道在战场上会捅出什么篓子。
第33章
军令如山倒,并不会因为抱怨而改变。无论如何,祝英台成为了城内集军|政两权于一身的人物。而且只要花木兰还没咽气,就不用担心阳奉阴违的事情发生。
无论设想有多好,理论都要进过实践检验。民间俚语把这个叫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城中已经准备好了秘密武器,但是戏还得做足,比如说在黄昏偷袭前先去叫阵,最好是输上那么一两场,助长一下蛮子们的骄气。
这个计划是祝英台在军议上提出来的,全票通过。而计划的执行人选则是花木兰挑定的,也算是变相为祝英台做事兜底。
除了一些军中高层,没有人知道花木兰正在养伤,原本浮躁的士气在花木兰坐在角楼上饮茶之后迅速的平定了下来。
升斗小民的心思就是如此单纯质朴,他们固执地相信只要当官的没跑,这城里头就该是安全的。
淡定地喝完了茶碗里装的药之后,花木兰挥手叫来了一个短兵亲卫,吩咐道:“你,来来来,去把主簿给我叫来。”
前来送药顺带着监督喝药的秦远此时正在收拾茶具,闻言叹道:“英台被你连累得水都顾不上喝,必定是不会来见你的。你给老夫听好了,英台不似你这个没出息的,已被老夫收为弟子,承续这岐黄之道。你要是赶把她累着了,老夫定让你好看!”
“秦师,您还要让我好看啊,今儿个这药已经够苦了。您老宠英台是一回事,干嘛老折腾我啊。”见着老人要怒,花木兰赶紧讨饶:“得得得,算弟子没说,是弟子不争气没有承袭衣钵,可弟子好歹把英台给松了过来不是。有话好说,千万别扎大针。”
遭了花木兰这一番抢白,秦远的胡子更翘了,狠狠一甩袖子:“你别在那耍无赖,休想给老夫我混过去。我来问你,你明明只是伤到了胸前几根骨头,又不是脑子不清醒了,为什么要把指挥权放给英台,她今年还不足十五岁。”
花木兰缓了一会儿,在秦远严厉的目光下不得不开了口:“她天赋很好,又是一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的性子,主动给她加加担子可以省我很多麻烦。再说了,十五岁又怎么了,我第一次当斥候深入蛮子占领区三十里时也才十六岁。”
花木兰这番解释并没有让秦远信服,而是更加愤怒。
“你这套说辞应付别人或许是够了,但是应付老夫我还不够。让我来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花木兰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你觉得自己会死。”
这是一个惊人的论断,花木兰却并未出言反驳,只是点头示意秦远继续说,自己将视线投到了战场之上。
六队队率曾洪,和她一同入伍,分在了同一个斥候队,只不过花木兰为长,曾洪为普通小卒。花木兰升任的时候也没忘记拉了这个老兄弟一把,于是从属关系一直延续到了现在,而且还会继续延续下去。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当斥候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佯败诱敌的本事却不能不学好,老斥候就没有一个不会这个本事的。因为不会的斥候已经在战争中成了最早的牺牲者。
看着曾洪被柔然的人打翻下马,在城内的弓手掩护之下才狼狈逃回城中之后,花木兰抚掌叫了一句好。指着城下那些叫嚣的柔然蛮子们笑道:“秦师您瞧瞧,我的兵演的还不错吧。”
秦远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花木兰的打岔,捋了捋思路继续说道:“你觉得城破在即,你大限将至,你又是个会顾及她感受的,定然不会强制把她送往漠北城。所以你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以历练为由,将指挥权交给了她。待城破之后,你为城主自当拼死力战,而依军法,英台这个代理者就得以保全性命为先,去漠北城向都护汇报城破详情。这样,你就能达到暗中保护她的目的。老夫这么说,对也不对?”
花木兰很是无赖的耸肩摊手:“秦师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秦远被花木兰气笑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花木兰用话堵了回去:“您会为我保密的,对吧。”
一向好涵养的秦远破口大骂:“老夫替你保密个……”
“我记得不错的话,英台已经将您老的医术学了个七七八八,假以时日青出于蓝也不是不可能。您老就真的忍心放弃这么一个重振医道的机会?”
“老夫,老夫,哼!你就不怕她将来怨你?”
花木兰举起茶杯,对着侧面望风口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笑容满面,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更甚刀剑:“我宁愿她恨我怨我。因为只有活下来的人有本钱这么做。”
曾洪的佯败很成功,至少连祝英台这种刚刚入门的军事学习者都看出来了柔然人得志骄狂,急于攻进城内洗劫一番再归家。春来万物生,他们也该回去寻找合适的水草点放牧了。
在这样一座小城下耽误时间,并不划算。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最多两天内,总攻就会发起。否则以游牧军队的纪律松散性,士卒们鼓噪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情。
你死,或是我亡,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种选择。
仿若一只在山涧中嬉戏的小鹿,花木兰从角楼的瞭望孔中看着观战的祝英台轻快地从城墙上蹦了下来,下袍一摆一摆的,露出秀气的小靴子。只有花木兰知道,她那爱漂亮的的小主簿用黑线在靴子上绣上了不注意看就察觉不出的莲花。
当然,和她的靴子上的莲花是配套的。
小鹿蹦啊蹦,终于蹦到了角楼上。不过来到花木兰面前的她已经收敛好了孩子气,拿出了一城之主的气度与威严,挥手让守在门口的亲卫退了下去。
但是声音将她卖了个干净,掩饰不住的喜悦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木兰,咱们成功了,再有两个时辰,我就送他们回去。”
小主簿这么高兴,花木兰也不会扫她的兴,上前揉了揉祝英台的头,笑道:“上上。”
祝英台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然后红着脸踹了花木兰一小脚,没舍得用力,怕伤着她。
什么人嘛,这个时候都不忘调侃人,居然用上了私塾先生给学生打分的那一套,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这么听着也挺高兴的。毕竟在学堂里从来都没有拿过上上的评价的她,在来到一个新领域之后就得到一个如此高的评价,毫无疑问是极其振奋人心的。
军情如火,两人也没敢聊太久,不过半盏茶功夫,讲了几个短笑话抚平了祝英台紧绷的神经之后,花木兰目送着祝英台下了城墙,前往军营里为奇兵的准备做最后一次检查。
回到角楼内,花木兰抽刀出鞘,刀面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能看清上面漂亮的雪花纹路,刀刃上还有几个小缺口,是在以往的劈斩中留下的。
花木兰闭上眼,用指弹起了刀身。
声音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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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得及就晚上还有一章。不过大概率赶不及,大家早点洗洗睡啊,明天起床看啊。
第34章
借着夕阳的余晖,祝英台最后一次检查了绑在牛屁股上的火绳。抹上火油,再直接点着牛尾巴是不可取的,灼热的火焰很有可能在点着的一瞬间就让牛失去理智,进行敌我不分的无差别攻击。而且也会对牛本身带来极大的伤害,一个弄不好就会让一次奇袭变成厨子送菜。
对此祝英台做了周密的安排,她在城中召集妇人搓出了一种特殊的绳子,半截粗,半截细。细的一头放在了火油中浸泡,加快燃烧速度,而粗的半截就浸泡在尿液之中,随后在火上烤干,这样制作出来的绳子易点燃燃,而烧到粗的一头时,燃烧速度更慢,而且火焰更容易维持。
一个形象的比喻就是,直接点着牛尾巴是做菜,就入油那一瞬间的刺啦响就没了。而点燃火绳就是小火慢炖,点燃的香头会不断刺激着牛往前奔,虽然动静小,但持续时间更长。
吩咐好兵士么看管好牛群,严防它们互相打架之后,花木兰回到了角楼之中。
花木兰抱着刀问道:“都准备好了?”
“嗯。”
“那就一盏茶以后放出去吧。”
“为什么?军议上定下的作战计划是一刻钟之后才能放出去。”
“来不及了。柔然人那边的炊烟柱已经由粗转细,想来是刚刚吃饱喝足,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吃饱过后一定会来攻城的。”
“可是天快要黑了啊。”
花木兰指了指那轮正在缓缓西沉的金乌:“还有两刻多钟才黑呢。老贼奸滑,定是想出其不意,打我一个措手不及,才借着大家的错觉在这个时候发动攻击。而城内粮肉供应有限,比不得蛮子们肉食无缺,因此夜盲之人也比他们多,论夜战,我们并不占优势。”
祝英台重重一点头:“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传令。”
随后花木兰就喝止了她,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无奈:“回来。哪有一城之主亲自去传令的。你叫个人去传令就好,陪我在这看看夕阳吧。”
祝英台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也没推辞,搬了个小矮几就坐在了花木兰身边。
命令很快传了下去,祝英台很快就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成一个光团出了城。
按照设计,此时的牛儿们还感觉不到灼烧感,所以着牛奔跑的场景还借助了几个经验丰富的骑士在后面拿鞭子控制。
祝英台不知道古人是怎么摆出火牛阵的。但以她现在的条件来说,这已是她在一天一夜内能做到的极致。
成败由天。
花木兰倒是平静的很,默默将祝英台的紧握的双拳掰开,用自己的手支撑着她。
春寒料峭的天气,祝英台手中却一片湿热,都是出得汗。
用眼角余光确定了亲卫们都在之后,花木兰笑道:“主簿你博学多才,不似我这等庸碌武夫,闲来无事,给我讲讲这火牛阵的出处可好?”
祝英台正愁找不到什么时期来抚慰一下自己着宛如擂鼓的小心脏呢。花木兰就递了枕头上来,自然是躺着睡觉啦。
“话说那田单是本是齐国贵族……”
在引人入胜的故事中,吸火绳烧完了,牛群开始躁动,也遇上了它们此行的敌人,柔然夜袭先锋。
也许是上天庇佑,这个时间点刚刚好,早一息则牛群还没有完全躁动,晚一息则跟去的骑手们会被彻底躁动的牛群撕个粉碎。
天色也很好,金乌回归大地,玉弓还未升起,此刻天地都由黑暗主宰。这是天时。
地利也不错,空旷的四野,陌生的环境,屁股上持续不断的灼烧感唯有在跳跃时才能减轻几分。动物兽性中的危机感和求生欲让它们对眼前的这些人类没有一丝亲近之意,只想用犄角顶开面前的所有人。而旷野这种环境,给了牛群们绝佳的地方发挥。只是地利。
至于人和,就得怪这些游牧骑兵贪欲过重,居然想仗着自己多年放牧的经验去安抚牛群,只要缴获一头,这次远征就算没白来。
如果说柔然军中还有聪明人的话,那一定是精通汉学的赫古乌斯。只是在下令无效,甚至斩杀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士卒之后,士卒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眼看就要引起哗变,赫古乌斯这个聪明人选择了放弃。精通阴诡之道的他并不想死在没有价值的哄抢中。至于那些蠢货的性命,就留给父神当祭品吧。蠢货死去的唯一价值就是让他帮助大汗统一草原时少了更多阻力。
只是这个天才从小娇生惯养,从来都不知道一只发疯了牛有多大的杀伤力,更别说是几十只牛聚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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