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在三年前柔然汗迎娶新汗后时开始被打破,新嫡子的降生更是让不平衡的状态加剧,尤其是那个襁褓中的孩子还得到了柔然汗此子肖我的赞语。
草原最近这一段时间的热闹都来自于柔然汗四十岁大寿和默啜即将到来的大婚。按柔然的习俗,男子一旦成婚,就被视作成人,允许参与家族内部利益的分配和决策投票权。因此寿宴和大婚同时进行也被草原认为是柔然汗即将对默啜赋予王权和为其继承权正名的象征。
与这两件事相比,柔然汗准予依琪在全草原随便挑选夫婿的口谕更像是父亲对女儿的宠溺,那个还愿的梦就更像是老年人求个心安。
总而言之,祝英台是受了飞来横祸。不过没关系,只要有足够的诱饵,再狡猾的狐狸都逃不过猎人的弓矢,祝英台相信凭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找到个一击必杀的方法……
帐篷外的默啜和依琪肩并肩走着,相对无话。在积威甚重的兄长面前,依琪只是一个渴望得到认同的女孩。
默啜蒲扇般的大掌落到了比自己小了两号的依琪头上,长期执缰的手上有着厚厚地老茧,很快带起了少女额前的碎发。
“哥哥!”依琪撒起了娇。
“怎么,哥哥碰一下就不乐意?对那个汉家子就喜笑颜开?”
依琪鼻梁受袭,被狠狠刮了一记的依琪捂着鼻子,拿出了自己最恶狠狠的一面瞪向了默啜。很可惜,少女的凶恶在见惯世情的默啜看来不值一提。自己的亲妹妹,当然是怎么看都可爱。
只是已到成婚年纪的妹妹马上就要被那些猪给拱了。母亲早亡,父亲又另有新欢,只剩兄妹俩相依为命。作为哥哥,默啜自然想给依琪最好的。
妹妹若看上的是个草原汉子也没什么,量那帮蠢才也不敢给妹妹气受,偏偏一向叛逆的妹妹这回越发出了格,居然借着去哲落城散心的功夫带了一个汉人回来,指名道姓的要这个汉人做自己的夫婿。
一想到自己的妹妹爱上了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汉人,默啜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阵抽着疼。虽然从他的眼光来看,这个汉人各方面的确十分出挑,配自己的妹妹没有丝毫问题,但最大且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人是个汉人啊!
默啜语气沉重:“依琪,告诉大哥,那个汉人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让你如此着迷?我柔然勇士无数,依琪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汉人呢!”
“哥哥,你这么说我就不服气了,当年你不一样是弃无数草原名师如蔽履,偏偏相中了身为汉人的百里老师吗?”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遭依琪这么一番抢白,默啜发现自己还真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依琪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依琪,我的妹妹,你是草原上最珍贵的明珠,怎么能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父神在上,我敢发誓,他连杀羊都不会。”
依琪美目一瞥,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青年男子正鼓足双臂力气摁住山羊,隆起的肌肉几乎要撑破单薄的衣物。而一旁赤|裸着上身的持刃男子干净利落地举刀割开了山羊的气管和动脉,羊血不断飞溅,将脚下的土地染成深褐色。不多时山羊就耗尽了气力,完成了自己最后的挣扎,一动不动的倒在了地上。然后就会有人在羊皮上撕出一个小口,从小口往里吹气,紧接着整个羊就会迅速膨胀起来,使羊皮和羊肉完美分开。
整个画面充满了力量和豪情。总而言之,依琪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个画面和祝英台联系在一起。意态风流的中原士子怎么能做如此粗鄙之事!
对于哥哥的诘难,依琪只回了一句话:“信会不会杀羊我不知道,但信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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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丧事告一段落,今日做完小手术十二就将恢复正常更新。
第60章
人情,是一种总得还上的东西。看着安家送来的拜贴,花木兰知道现在该是自己还人情的时候了。
果然是世代承袭的皇商,绝没有做赔本买卖的道理。用一个安家嫡系子弟的身份文牒换雁西城榷场的糖类专卖权,确实是很划算。更重要的是,这一提议是建立在双方互惠互利的基础之上,所商榷的细节在于利润分配程度,谁拿利益大头。
感谢孝肃皇后的伟大发明,提出了承包权、分销代理、合同印花税、期限和利润分成等一系列概念。由此燕朝的商业水平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对付周围的游牧民族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如果不是划江分治的南朝严防死守,南边的小朝廷早就被渗透地和筛子一般无二了,虽然现在距离筛子也并不遥远。
通过孝肃皇后所谓的商业殖民,四大皇商都凭借这自己与朝中的良好关系构建起了自己的势力范围。陆家掌盐茶,安家掌糖,魏家掌粮,邓家掌牧业。错综复杂之下是井然有序。
在没有强大势力支援的情况下打造一支能战之师,其中的苦楚花木兰十分清楚。连祝英台那般会利用资源之人都叫苦不迭,成天嚷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催着花木兰开源节流。
而自从祝英台远去柔然之后,雁西城的一切仍在旧有计划下运行着,但也仅仅是运行着而已,没有太多亮点。经济之才匮乏的花木兰只是勉强支起了框架,内里已是一片糜烂,引入外援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几家皇商几次三番抛来的橄榄枝,花木兰也不敢得罪太过,稍稍回绝几次做足待价而沽的样子之后最终选择了安家的拜贴。
这是花木兰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与陆、魏、邓三家掌握的战略性基础产业不同,安家掌握的糖业是个彻头彻尾的奢侈品行业。打个比方来说就是人必须要在吃饱喝足的状态下才会进一步追求甜味。按理来说,花木兰选择其他几家皇商合作更为保险,但花木兰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安家。
酸甜苦辣咸五味,人们对甜味的追求最为执着,也最为着迷。花木兰是贫寒出身,很清楚普通人对那一口甜的追求。为了那口甜,成人都甘冒奇险,爬上高高的树枝掏蜂窝。要是有了更加安全的方法获取甜味,只不过价格稍高,那么销量前景亦是十分值得期待。
以非必需品赚取外番高额利润,支撑起军费,进而摧毁柔然经济体系,这样的方式也是让花木兰这个没靠山的将领躲开言官弹劾的最佳方法。更何况漠北城的榷场主营粮茶业务,需要自己特色大宗商品交易花木兰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和老上司沈云别苗头,从这个方面考虑,安家亦是她唯一的选择。
还是太弱了没底气讨价还价啊。花木兰叹了一口气,将拜贴里夹着的那份合同抽了出来。合同上约定了双方在雁西城榷场里糖类专营的利润是六四分成,而如果花木兰没记错的话,陆家和魏家在漠北城的利润分成只有二。
罢罢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合同空缺处盖上自己的羽林卫郎将大印,花木兰唤来周行将拜贴送还给安家,同时又一次的思念起了祝英台。
要是小参军在就好了,这种事情一定会得到更多好处的。
可小参军到底在哪?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花木兰一无所知。用来应急的五只信鸽已经全部飞了回来,最近的一只是在三天前到达的,纸条上也只写了平安勿忧四个字。估算着日子,从哲落城返回的商队近几天就该到了,希望到时候能带回来一些好消息。
身侧无佳人相伴,心中烦闷的花木兰干脆持刀来了院中,演练起了刀法。在此时,唯有连绵不绝的刀影能抒发她心中的苦闷。
那么祝英台又到底是在做什么才迟迟不归呢?答案只有一个,她已经成为了柔然的驸马候选人之一,正在准备着如何通过柔然汗的考验。
在考验之前,祝英台顺利地向柔然汗献上了精铁,并得到了参加默啜婚礼的许可。
婚宴当天,默啜骑着一匹八尺高的枣红色骏马接回来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草原雄主柔然汗的嫡长子成婚,方圆千里的部落都有派人来参加,各部汇聚到一起,光是带甲佩刀的丁壮,就有三四千骑,此外还有前来观礼的老幼妇孺和被聚在一起用来帮工的奴隶们,这些人加在一起就破了万数。
部落族长们带着用来送礼的牲口,并驱使奴隶们在广袤的草原上扎营。还在营帐顶上都系上了长长的红色绸带,让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整个草原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氛。
按柔然习俗,婚礼在苍天之下举办,在苍天的见证下,默啜会和他的新婚妻子一起,接受父亲的祝贺和部族的朝拜,确立自己成人的身份。
这是一场全民参与的盛宴,不论男女,都穿着胡服,在脸上涂抹象征喜庆和祝福的油彩。各部落族长的礼仪则更为繁琐,他们不仅要在脸上涂抹油彩,还要根据不同部落的风俗传说勾勒出特定的图案,披金戴银来彰显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并且还会用油脂把发辫抹得乌黑光亮。
然后,就有组织好的丁壮们开始屠宰各部族所带来的牛羊,紧接着盛大无比的庆祝大会就会拉开帷幕,众人边喝酒边吃肉,围着篝火笑闹,让几乎要溢出胸膛的荷尔蒙消磨在酒肉之中。
刚开始,婚礼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西方的商人送来一匹雄俊异常的宝马,比默啜胯下那批还要高大几分,北边臣服于柔然的月氏国送上了一柄华美的长弓,恭祝默啜成为一个射雕者,而以祝英台的眼光来看,那柄长弓除了好看之外,力道不会小于五石。
随后还有镶嵌了宝石的纯金马鞭,鸡卵般大小的圆润东珠,就连祝英台也送了三百斤饴糖当做贺礼。
只是在这些珍贵异常的贺礼流水价的送上来之后,祝英台却发现依琪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连坐在马背上一直接受众人恭贺的默啜身形都开始僵硬了起来。
“依琪,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父汗的贺礼还没到。”
第61章
依琪口中的贺礼是银顶鹰冠,这是给予继承者的独有标识。可以这么说,银顶鹰冠在柔然的地位就相当于大燕的太子册宝,是法定继承人的标识。
按制,柔然王族都可以佩戴金鹰作为自己的身份象征,受宠如依琪,浑身上下都布满金鹰饰品都没什么问题,唯独只有头冠不许。因为金顶鹰冠是柔然汗的独有标识,次一级的银顶鹰冠则归继承人所有。
在依琪的期盼中,默啜终究没有等来自己的银顶鹰冠,柔然汗送来的纯金礼盒中只有一个虎皮帽子。给出的理由也很奇怪,说是以精铁沉湖后,上天降警不详,故延缓银顶鹰冠的赠送。
乐声戛然而止。
默啜早已不是少不更事会直接表露出自己情绪的王子,羽翼未丰的他很清楚现在并不是和父亲翻脸的好时机。无论在心里多么憎恨父亲的偏心眼,他也得含笑接下这番屈辱。中原人的虎毒不食子放在草原并不适用,把威胁到自己权杖的所有荆棘一一拔除才是最安全的办法。默啜毫不怀疑他那个所谓的父亲让他暴毙在新婚之日的可能性。
父子之情在权利面前就算个屁。
在说了几句场面话把现场的态势控制起来之后,默啜毫无异状的将新娘打横抱起进入了帐篷。很快,帐篷里就传来了令人面红耳热的靡靡之音。
在柔然,有一种说法是如果婚礼当天的新娘若不嗷嗷大叫,就说明新郎是个废物,不值得被称作勇士。很快,尴尬的气氛被这种让人脸红耳热的靡靡之音带走,所有的人都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刚才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事一般,重新开始载歌载舞,欢快的歌声传了很远很远……
而作为亲妹妹的依琪却在为哥哥压帐篷的时候哭了。依琪现在这个敏感而又尴尬的身份让那些如苍蝇一般不住在她面前献殷勤的人跑了个干干净净。
极善趋利避害的他们已经在心里将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作为嫡长子的默啜在新婚之日都没有拿到银顶鹰冠,那么和默啜一母同胞的依琪失宠也就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自比为草原豪杰的他们才没有功夫把精力放在一个即将失宠的公主身上呢。有这个机会还不如带着自家幼弟去汗后那里碰碰运气,听说小公主也已经能跑会跳了。
躲在帐篷背面阴影里哭得一抽一抽的依琪,祝英台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落毛凤凰不如|鸡。祝氏当年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强,门口常常被各方来客围得水泄不通,子女刚一出生就有媒婆受命上门定娃娃亲,祝英台就差点这么被订了亲。可一朝失势,门可罗雀不说,还有往昔世交不断落井下石,试图踩着自家往上爬。
当所有温情脉脉的假面被撕下,剩下的就只有血淋淋的利益争夺。也幸亏那代祝家的当家人及时断尾求生,率领祝家由武转文,摆脱了政敌的纠缠,不然当世还有没有祝家都得打上一个问号。
不过依琪的状况还要更差一些,这些人的狗鼻子还真够灵的,嗅着气氛不对就跑了个干干净净,对于自小都被人捧着的依琪来说,这种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
虽然祝英台挺喜欢柔然上演这种父子相残的惨剧,但还是不动声色的蹭到了依琪身边的祝英台用扇柄敲了敲依琪的肩膀:“别哭了,哭并不能解决问题,等会你还要去压床,这个模样被人看到了可不大好。”
依琪闻言听话的止住了哭声,从那张泪光涟涟的脸上,祝英台突然就感觉以前那个娇纵任性会耍公主脾气的依琪离了她很远很远。
“父汗此般是欲行晋献公,骊姬之事么?”
依琪的抱怨一字不落全部入耳,而唯一知情人祝英台只是摇了摇折扇,没有接话。小姑娘还是太嫩,斗争经验不够,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宣诸于口呢,尤其是还是对着自己这样一个汉人。
不过这样也代表着自己也进入了依琪的信赖名单之中了吧?但依琪这个小姑娘注定要失望了,毕竟一个内乱的柔然才符合大燕,不,雁西城的根本利益。就算默啜铁了心要当重耳,祝英台也一定会让他变成申生。至于小姑娘对她的盲目信任,就当做她在学习政治碾压路上所教的学费好了。
不是祝英台残忍,而是在这个乱世,同情并不能当饭吃。所有的信任都有可能转变为背叛,至于会不会,那得用一生去下注丈量。
“安信,我可以相信你吗?”
“公主有命,信无有不从。”
从依琪口中祝英台知道了柔然内部更多的秘辛,譬如说右国师赫古乌斯是废长立幼的坚定支持者,也是在不断幕后推波助澜的主要人物,作为小王子在汗庭内的最大后盾,一贯利用自己聪明才智媚上讨好的赫古乌斯定然和这回发生的事脱不了干系。
熟悉的名字令祝英台有了一种恍惚之感,前段时间还和赫古乌斯斗得死去活来。如今立场转变,却在不同战壕里为了同一个目的各显其能。人生之奇妙,果然就在于这变幻无常的情势吧。
很快,祝英台就被自己的想法狠狠打了脸,果然是豺狼之类,不足与谋。因为成功说服柔然汗落了默啜面子的赫古乌斯难免有些志得意满,喝了几大杯马奶酒之后难免酒意上涌,不敢打依琪这个目前还倍受宠爱的公主主意的他故技重施,将矛头对准了祝英台这个汉人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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