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哥,你知道,我不是……我不是……”青年男子被这番话责问的面红耳赤,连连摇头摆手,却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只得被摁回凳子上坐着了。
石锤一锤定音:“那就放宽心住在着。你既叫我一声大哥,那山寨就不会少你一口吃食。绝不会让忠义之士落入邓家手中。”
顾英峰千恩万谢的离开了,木屋内只剩了两个人,魁梧男子牙关松了又紧,如是三次后终于开口问道:“大哥,为什么?”
“就知道你会问。”石锤将魁梧男子面前的杯子蓄满水,然后斩钉截铁说道:“很简单,因为他是咱们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魁梧男子的情绪失控了:“可咱们为了护着他,已经和邓家先后干了七八次,加上养伤和养病的兄弟,已经三十多人了!大哥,咱们和以前一样不好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不用这么躲躲藏藏的!”
“那你认为那种日子还能过多久?那种日子是很舒服,但是天下承平日久,咱们可以快活一时,还能快活一辈子不成?等到朝廷抽出手,咱们几百个弟兄就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魁梧男子神色剧烈变化。
“那咱们……那咱们……”
“是不是说不出来,那我来帮你说。你是不是想说是有狗官苛待我们,所以冶铁司的八百多个弟兄才会杀官为匪?”
“但是没有人会听你说话,只会用你的血去染红他们的官帽。咱们可以干的过黄州的城防营,但是要是那群狗官掉换房的边军来呢?咱们大燕朝的文官老爷,可是烂到根子里了。”
“那大哥你这是?”
“还不明白吗?”
魁梧男子很是实诚的点头。
石锤脸上疤开始扭曲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世人谓世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做豆腐。更何况咱们还是是冶铁司的铁官徒,兄弟你想想,同样是人,咱们还比城防营那群少爷兵强,怎么就不能去边地一刀一枪拼个前程,好光宗耀祖。”
“可是,大哥,咱们身上都背着案子,这才被罚到了冶铁司,哪个边营敢收咱们?”
“我打听过了,新开边城之时,会有三年时间招引流民,期间无论何人,都可入边城为良民,只要你能过去注册户籍。”
魁梧男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激动道:“大哥你是,你是想……”
“嗯。我听闻那花家二郎是个纯孝之人,咱们已经递了消息出去,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只要咱们搭上这条线,兄弟们就可以有个栖身之所了。”
将魁梧男子安抚一番后,石锤又默默将自己安抚了一番:只希望那花二郎能派个聪明人过来处理这件事才好,这媚眼才不会抛给瞎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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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双线写党/争朝斗,好累啊_(:з」∠)_
第76章
在顾李氏的带领下,祝英台没费多少波折就到达了顾英峰的藏身之所——东凤山。
亮明身份之后,祝英台他们一行人很快就被领进进了寨门,见到了如今名动三县的“匪首”石锤。
作为一个能带领千余名铁官徒造反杀官,之后又能带领众人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坚持这么久而队伍没有分崩离析的人,石锤身上充满了豪杰之气,但以祝英台的目光看来,石锤也只能做个豪杰,纵横几县之地,为千人之长已是他的极限。毕竟为帅的本领还是要受到眼光见识等一系列因素的影响,要是和自己将军那样以一知十的人随处可见,那自己将军也不会被军中的诸将冠上妖孽的名头了。
石锤坐在上首,面无表情问道:“诸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啊?”
这话听着还蛮有雅韵,不会让人生出厌恶之感,只是配合着这连杯白水也无的桌子,很难不让人理解成羞辱,至少齐武是这么认为的。齐武热血涌上脑门,拳头一攥就想发作,其余三个亲卫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可还没等他发作,七八个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大汉就拎着铁锤围了过来,大有只要齐武敢动手,下一秒就用铁锤锤爆他脑袋让他看到自己的脑浆在空中飞溅的意思。
祝英台无奈的用扇柄在桌上敲了敲,示意齐武他们稍安勿躁。齐武的神色变幻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垂着头站回了祝英台身后,只是对上那些手拿铁锤的大汉时眼中轻蔑之意表露无遗,挑衅姿态十足。
祝英台无奈抚额,心想这些亲卫的性子果然是随了自家将军么,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傲得没边。自己将军是除了赫古乌斯和柔然汗外,其他柔然的部落族长都不放在眼里。那么以此推断,齐武这些亲卫除了柔然汗的金帐卫队,也是都不放在眼里。自己能压着他们不惹事就已经是极限了,哪还敢奢望更多。
厅上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环望四周,祝英台突然有些庆幸,幸好顾李氏已经被带入后堂之中与儿子相见,不然以这位老妇人的好心肠,此时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只是这么想着,祝英台就有了一种由衷的开心,嘴角不自觉弯起了一个弧度。给当下已经快要到极限的氛围里增添了一丝诡谲莫名,也彻底点爆了厅中的气氛。
沐远飞还年轻,受不得激将,当即从次座上跳了起来,指着祝英台喝道:“兀那小儿,你为何发笑!”
祝英台回神挑眉,哗地一声打开折扇不紧不慢的摇了摇:“吾笑自然是因为有可笑之事。”说完话后她没有用言语去再刺激这些铁官徒们脆弱的神经,而是选择用事实说话,从袖子里抖出五六块木牌来。
“这是?”石锤第一个认出了这熟悉的形制。
“邓家家仆的腰牌,我们上山的时候顺便给你清理了一下这条路上的邓家探哨。”
沐远飞大惊失色,身形摇摇欲坠:“这……这不可能……每条路我都带人细细查过的,大哥!”
石锤没有妄下结论,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木牌细细观察了一会儿,随即向祝英台行了一礼,道:“大恩不言谢,今日是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勿怪。”
然后又把沐远飞唤过来让他给祝英台道歉,再一脚把这个不开窍的兄弟给打发出去巡山,免得在跟前生厌。一系列操作看得齐武是眼花缭乱,时至今日才知道什么是将军口中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兵法最高境界,在心中更加坚定了不能惹参军的念头。
祝英台怎么也不会想到,亲卫里最大的刺头齐武就是在这时被她驯服的。
等着石锤忙完,祝英台终于有机会开口了:“礼尚往来,石寨主不必多礼。对了,想必石寨主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吧,那就容我自述一下吧。某姓祝,双名英台,如今忝居漠西军录事参军一职。今奉我家将军之令,回乡转圜宅邸逾制一事。说来还要多谢石寨主援手我家将军故友之情。”
石锤,惊呆了。
他费尽心力想要搭上漠西这条线,为兄弟们搏一个好出路,却没想到人家派来的心腹主簿已经堂堂正正坐在了自己的大厅之中,口称感谢。
而自己呢,又做了什么?给人难堪,刚刚还差点动起手来。如果时光能回溯。石锤真的很想回去抽刚刚的自己几个大耳刮子,要你欠,脑子不清醒。
祝英台是非常满意石锤现在这个反应的,或者说她故意开头就点出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回应。毕竟不光石锤想要搭上漠西城的线,祝英台同样对这批铁官徒眼热无比。毕竟这些铁官徒身体素质上佳,不上佳的早就在高强度的劳动中被自然沙汰了,而长久的集体冶铁生活又塑造了他们极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与农夫们的散漫和不自觉相比,铁官徒们简直是天生的兵胚。只要稍加训练,这些人就能组建成一只强军。
反正漠西城的三年保护期还没过,她带什么人回去地方政府都无权过问。那怕这些人不愿当兵,用来屯田冶铁也是极好的。当今之世,人就是生产力。
不得不说,披了一层官衣就是好办事,在石锤的刻意讨好之下,祝英台很快就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不过是花雄年岁渐长,便觉得家中空间太小,不够他施展武艺。恰巧此时花宅的隔壁居住之人说是老母年迈,要回乡下老家静养,城里的生意都要逐渐脱手,便有意将宅子低价出售。一个想买一个要卖,两下里就达成了协议,花家出钱将隔壁院落买了下来。
既然是在隔壁,那么花雄就干脆将隔断的围墙打通,使两府合为了一府。这就是言官奏折里参花家宅邸逾制的第一条。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此时已经不比太祖开国那会了,遇到这种礼制问题就穷追猛打,不死不休,现如今也就是一顿不痛不痒的申斥和几个月俸禄而已,纯属是言官们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给自己强找的业绩。
第一条根本就不算个事,关键是在第二条,言官参花家新宅用了很多天子才能用的装饰,且花三郎日日呼朋引伴于新宅中,疑有不臣之心。这一条就很要命了,所以朝廷才会派礼部的官员亲自下来巡查,以辨真伪。一旦查实,即便花木兰远在漠西也不能幸免,有株连之灾。而且祝英台还从石锤这得到了一个新消息,那就是用来证明花家有不臣之心的重要例证居然是去年大旱时花家为了帮助饥荒百姓,用平价收了他们的土地,帮助百姓渡过难关之后又把土地以低于市面一成的田租重新租了出去。就这样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在言官嘴里居然成了收买人心,妄图不轨。
这场局其中的阴险手段,细思之下简直让人毛骨悚然。祝英台真的很难想象那背后之人究竟用了多少心思去布下这么一张简直是密不透风的温柔网,细细密密将人缠得透不过气,在你每次挣扎的时候都再收紧一点,感受到死亡来临的那种无助。
祝英台不敢想,如果当时自己不是出于一时善念救下了顾李氏,顾英峰被顺利找到既而被屈打成招结果会是怎样。那时候的她究竟有没有机会去把这个局破开,给自家将军争得一线生机。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阳对阳,阴对阴。既然那背后之人一直藏头露尾,自始自终都只推出了一个明面上的邓家来充当先锋官,那么祝英台也不会傻到自己处于明处给人当靶子。世家高门里的的龌龊龃龉祝英台见得多了,还真不会怕这种手段。
石锤是有意攀附的地头蛇,祝英台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大好的资源不利用。
附耳过来的石锤听完祝英台的计划之后,眉毛和脸上的疮疤都挤在了一块,为难道:“参军,这……这能行吗?”祝英台只是摇摇扇子,笑得一脸云淡风轻:“你带着齐武放心去便是,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的。”
祝英台脸上含笑,眉宇间却尽是杀机。我家将军在前线打生打死,这帮蛀虫不思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背后使绊子,不杀杀威风还真当我们漠西军是软柿子,谁都能来踩一脚了。
这回,杀鸡儆猴。
祝英台在盘算着杀人,花木兰却已经完成了一场杀戮,遍地是血和尸体的草地上吸引来了无数的秃鹫,粘腻的血液让马儿不安的刨动马蹄。花木兰骑着马在倒塌的帐篷和烟火中穿行,指挥着兵士们集合,鲜血从长枪的枪缨上止不住的滑落。
集合好人马后,又是一把火。等到闻讯而来的柔然大部队到来时,留给他们的还是一块白地,而且还是散发油脂焦香的营地。
第六次抓捕马匪失败的柔然统领阿曼德简直痛不欲生,赌咒道:“可恶!父神在上,我一定要抓住那些被可恶的哲落人所雇佣的马匪,用他们的心肝祭奠死去的族人!”
大燕天德元年,柔然对草原商业明珠之城哲落宣战。
第77章
帝京。
三四月的帝京和黄州一般,也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助长的绿意萌发的同时也搅扰了人们出门的欲望,不知有多少深闺小姐在暗地里埋怨这老天爷不开眼,不出点太阳让她们有机会出门游玩踏青,说不定这样就有机会碰到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了呢。
不过这连续的春雨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农夫们脸上的褶子就散开了些,没有和从前那样咬得紧紧的。文人骚客们也因春雨而生出无限才情,创作出许多篇章,去芜存菁后被世人传颂。
当然,这些都是普通人的春天,和以往一样,充满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并无什么不同。但对于政客而言,春天这个既温暖又潮湿的季节最易滋生霉菌,也最适合出刀杀人。毕竟春暖困人心,对人附赠麻痹效果。
丞相府。
地龙烧得正旺,将整个室内烘得暖意洋洋。屋内的陈设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如果忽略掉墙脚那两盆开得正好的花,夸这屋子朴实大气都能算是溢美之词。只是一旦多了这两盆花,任谁都得夸一句豪奢,不愧是宰相家,居然有底子能在现在就摆上本该在六月才开的花。
和屋子气质很搭的还有两个穿着常衣相对而坐下棋的老人,浑身上下所穿所着都是棉麻所制,忽略掉两人通身的气派和玉石所做的棋子,两人和在街角下闲棋的老人也没什么区别。如果还能加上几个观棋起哄指手画脚的闲人,当真可以说是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可惜了,什么都没有。而这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人却是站在如今站在燕国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五人之二。
燕国丞相,李腾烨。
燕国御史中丞,韦仪堪。
两人皆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但百官之首的李腾烨无论是资历手腕还是人脉,都比后起之秀韦仪堪强出许多,是以在朝堂上韦仪堪也不敢摆什么言官首领的架子,一向是充当李腾烨的应声虫和传话筒,存在感几近于无。于是被许多武将们所蔑视,称作韦厌物,甚至不乏其人在背后揣测韦仪堪就是想借着年龄优势熬死李腾烨再接管丞相之位。
旁人怎么说的李腾烨很清楚,但他并没有因此就对韦仪堪心生不满,而是不顾流言蜚语拼命的把韦仪堪拉到了自己的队伍阵营之中。
一帮庸夫俗子,怎么会知道韦仪堪这个老狐狸的厉害,旁人只道他为百官之首的丞相,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受先帝临终托孤之重任,今上称之为老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又有谁知道他的辛酸苦楚,为天下之喉舌的言官一脉被韦仪堪这个老狐狸牢牢把持,针扎不透,水泼不进;军权被沈家庄家牢牢把控,亦是不得寸进;更别说还有宗室在一旁虎视眈眈,时时刻刻都想抓住他的把柄,自己再以宗室之身取而代之。
至于天子,呵,天子。雏鸟长大了尚且会振翅离巢,更别说今上还是个性格异于其父酷肖其祖的雏鹰。天子年纪渐长,心性越发独立自主。尤其是大婚之后,多了几分男人的担当与责任,早不是当初那个会用崇拜眼光看着自己的小小少年。如今的天子,崇敬目光的背后所掩藏的全是被剥夺权利,帝王意志不得实现的仇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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