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来只当是那和尚在发酒疯,渐渐觉察出不对来,过了片刻敲门声消失了,他走到门边听了片刻,敲门声又突然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剧烈,像是要把门砸了一般,鼓足了力气在哪里敲。
沈长楼被敲门声吵得无心做事,终于忍无可忍,将门推开一条小小的细缝。
一只脚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卡着门不让沈长楼关。
沈长楼往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年,一身镀了金边的雪青色的袍子,右手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子,还在往下一个劲地淌着血,他将身子靠在门檐那里一个劲地摇,双眼微弯,笑嘻嘻地看着沈长楼。
像是撒娇一般的语气。
“好哥哥,让我进去陪陪你好不好?”
沈长楼望了少年许久,忽然扯了扯唇角,冲他笑了下,昏黄烛火下,一种类似于温柔的神情浅显地浮于他好看的双眼,他笑得寡淡,寡淡得近乎有些冰冷。
沈长楼后退几步,将门拉大了些,方便让少年进来。
沈长楼说:“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已经在收尾了,大概下个月中旬就可以完结了,沈长楼和季舟即将迎来他们应定的结局
然而还早着呢,想那么多干啥?
看剧情!多甜!
第65章 佳话其六十二
少年扯开一个笑容,刚迫不及待地想要踏入一步, 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他“哎呦”一声, 刀子“啪啦”掉落在地上,紧接着一把剑就抵住了他的脖颈。
他咽了一口口水, 软声求饶道:“好哥哥,放过我吧……”
沈长楼将剑往少年脖颈移近了几分,像是要撕开皮肉饱饮鲜血, 掂量着何处下口一般。
听见少年的话,他轻微挑起一侧眉,漫不经心开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东施效颦别人的模样,很难看?”
少年面色霎那间变得铁青,像是忽然发了怒, 然而他仍然抑制住怒气,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尽量让声音更轻柔些:“好哥哥,我绝对没有害你的心……是……是晏教主唤我来寻你的!”
“哦……晏楚啊……”沈长楼声音懒洋洋地拖得很长, 用剑身挑起少年的下巴仔细端详,“你是不是许久没有出过杜氏去外面看看了?”
“好哥哥,你说什么呢?”少年强撑起笑意, 刀刃再度像他脖颈贴近几分,削掉了一层油皮,他脖颈上的汗水已然浸湿衣领 , “倘若我不出杜氏,又怎么得到斐教主的讯息呢?晏……晏教主急着让我把你带去他那呢!”
沈长楼唇角细微上翘, 眼底氤氲着三四分笑意,像是极期待极欢喜的模样:“贫道的确是许久未曾见过晏教主了,他为什么不自行前来,反而要你来带路?”
少年结结巴巴继续道:“晏……晏教主修炼出了岔子身负重伤,不方便见人。”
沈长楼见他一副经受不住追问的模样,收敛了几分眼底冷意,仍是笑着的,像是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用剑身拍了拍少年的下颚骨,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晏教主有请,那你就好生为我带路吧。”
少年见那把剑从自己脖子上移了开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从地上跳了起来,像是觉得沈长楼是个瘟神,推开门就快步往屋外走去。
沈长楼跟在他后面,步伐不紧不慢,倒也追的上,他嗅闻到庭院里被泥土掩盖过的血腥气,目光像是不经意地掠过那和尚紧锁的大门,然后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
二人步履匆匆行过廊转,像更僻静幽静地方走去,雨西沈长楼一路走着一路用小石子做出路引,方便自己不早此处迷了踪迹。
二人停在一处格外幽静的院落前,院落比起西厢房要大些,门口有个木质牌匾,写着“四易阁”,共有三房两楼六柱,前檐墙用彩漆上了各式繁复的彩画,瓦一律是过烧的青瓦,瓦顶的黄铜狮子口含着黄铜珠子,随着风向而移动位置,石柱上蟠龙张牙舞爪盘旋至此,像是某些文人雅士为了附庸风雅而刻意如此装潢的。
庭落里很是干净,像是有人每日清扫过的,连尘灰也少见,少年将沈长楼送到这里,催促着他赶紧进去:“晏教主就在里面候着您。”
沈长楼轻轻眯了眯眼,忽然笑了下:“我有一事不明白。”
少年像是想赶紧脱身而去,干干巴巴地接话:“什么不明白?”
沈长楼不紧不慢道:“就算晏楚身负重伤,何必千里迢迢赶来兰陵杜氏修养,在他那魔教修养不是更好吗?”
少年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合意的说辞来搪塞:“……晏教主曾经于我们有恩……我们自然不能恩将仇报……”
“对啊……你们自然不能恩将仇报。”沈长楼忽然笑出声来,眼底讥讽,“你是真的当做我年老眼花了,连晏楚死了多久都。不知道?”
少年面色顿时煞白,刚想转身逃走,便觉得脖颈一痛。
他伸手捂住后颈,只摸得一手滚烫的鲜血,再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沈长楼将剑插入剑鞘里,拭去脸上溅到的血渍,他嗅闻不得旁人血腥的臭气,闻久了又忍不住呛咳出声,咳得满袖血桂点点。
“果真是沈道长,即便寿元折损至此,也无愧天下第一的名声。”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沉沉的笑声,一个年迈的妇女推着四轮车停留在二楼处往下静静看着他,面上蒙着一层黑纱,将鼻子以下的部分尽数遮掩,一双眼睛狠戾得像鹰隼,阴冷让人生畏惧,看到那刻不由自主会想起阴沟里的蛆虫,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沈长楼。
“这么多年你寻我真是寻得好苦啊……也不怪你利用这种方式名正言顺来我杜家,呵呵呵,就算我明里暗里想尽方法给你使绊子,让斐若想办法除掉你……你都像野草一般斩不尽,野火烧了还是会生长,就像我的眼中钉一般杵在那里搅得我不得安宁。”
沈长楼望着她许久,然后淡淡唤她一声“杜夫人”。
杜夫人怪声怪气地笑出了声,推动着四轮车往屋内走去,声音嘶哑得像是濒临断裂的老弦:“进来吧……沈道长,有什么事情上楼来叙。”
沈长楼迟疑片刻便推开了四易阁的门,方推开门一股呛鼻的尘土味就冲了出来,同外头的整洁不同,里面十分杂乱,书卷堆放得满地都是,像是此间主人不允许旁人进去打理。
沈长楼闻不惯尘土气,蹙了蹙眉又低咳了一声,以袖掩鼻便走了进去。
向二楼的木质玄梯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用手都可以揩下一层,沈长楼沿着玄梯向二楼走去,遥遥就看见四轮车上一身黑衣的老妇女的背影,佝偻着背,像是时时刻刻都在守着寡。
杜夫人见沈长楼上来了,嘎嘎笑了两声,笑声像是鸭子的叫声般嘶哑,驱使着四轮车往桌案哪里走去,颤抖着手拿起茶壶往落满灰的茶具里满茶。
茶水不知道放置多少天了,混浊得沉淀着不少白色丝状物,在黑黄的茶水里纠缠在一起,杜夫人干瘦的手拿起茶杯,一个劲地在那里颤,肮脏的茶水被她抖了满袖子。
“来啊,沈道长,喝些茶,莫怪老身招待不周。”
沈长楼并未接下茶,杜夫人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一挥手将茶具全部扫落在地上,泼洒了一地。
杜夫人怒骂:“我好心招待你你竟然如此不领情,果真和你那对该死的爹娘一副德性!”
沈长楼听见杜夫人骂着自己爹娘,才淡淡地投来一眼,神色无波无澜,像是并不在意。
“真和你娘一副模样刻出来的下.贱胚子,倘若不是他们当年将我脸毁了,弘毅……弘毅就不会提出和离,我也不至于要杀他灭口。”杜夫人一把扯下面上的黑纱,一道狰狞的刀上自鼻梁横跨唇瓣,将唇切成了两个部分,她面容狰狞,双眼赤红地死死盯着沈长楼,“如若当初没有杀掉弘毅,我又怎么会把景庭弄丢,又怎么会让你这个贱.人奸计得逞?!”
“你一定很希望看到眼前的画面吧……你是不是很激动?指使旁人杀了你全家的仇人就在你面前,你是不是就像像杜兰闺当初那样用剑将我钉死在这里?”
沈长楼面无表情地听着她满嘴语无伦次的怒骂,平静地拿起茶壶,往余下一个完好的茶具里斟满茶水,递到杜夫人唇边,声音很温柔:“夫人定是说累了……来喝些茶水。”
杜夫人死死瞪视着沈长楼,却被他用左手死死掐住下巴强制性张开嘴,眼睁睁看着那一杯茶被沈长楼逼迫着灌下去。
入口的味道恶心至极,杜夫人干呕出声,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把茶水吐出来,可怎么吐也只能吐出些唾沫和浓痰,她掐着自己喉咙面色涨紫,瞪着沈长楼咬牙切齿道:“你是真的以为仅仅凭师徒之情,景庭就会抛下灭门之仇杀母之仇于脑后?血债血偿,当年你爹娘不肯交出斜太剑就该知道现在的后果!我们杜氏杀他们只是做到了本分!”
沈长楼听见杜夫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的咒骂,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牵起唇角,死死掐着杜夫人的下颚骨让她直视着自己:“所以夫人,杀你也是我的本分啊……”
“忘了告诉你了,你的好儿子杜景庭如今将我视作此生挚爱,恨不得日日夜夜捧在心底,他还与我红绡帐暖里度过春宵,爱我爱到恨不得将心剖开来证明真假。”沈长楼唇角轻微上扬,又是满眼艳色,“他还说等离了杜家,就要三聘九礼地把我娶到武林盟去成亲,和我拜天地拜父母……抱歉我忘了,他跟我说过他没有父母,但是作为杜家的儿媳,我还是得通告你一声不是吗?”
“贱人……贱人!你怎么敢!”杜夫人尖叫一声,疯狂地要用手来掐沈长楼的脖颈,像是要将他掐死在自己掌心才能罢休,“你个狐狸精……你个娼妓不如的东西……”
沈长楼任凭她疯狂地掐住自己脖颈,就好像窒息的痛苦可以让他更快活些,他冲着杜夫人微笑着眨了眨眼,像是才耀武扬威着什么。
“师父!”
身后突然传来季舟一身惊呼,紧接着杜夫人被人一把推了开来,还没好好睁眼看看自己失而复得的好儿子,一把刀子就从她脖颈刺穿过去。
她喉嗓被刀刃刺穿了,像风箱一般呼哧呼哧作响,语不成句,双眼噙满泪水想要多看季舟几眼,却看见季舟满脸心疼地在沈长楼身边嘘寒问暖。
沈长楼侧了侧脸望向杜夫人,一双眼睛笑意凉薄寡淡,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嘲讽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耽美风头紧,我就赶紧完结吧,反正剧情走得差不多了,接着走也是水。
大概这个月完结?还有五万字。
下一本接档言情《出戏》
和归渡一样的江湖调调。
第66章 大结局前篇(1)
“景庭……景庭……”
汩汩的血液从杜夫人喉间喷涌而出,她双眼通红, 语不成句, 想要极尽悲痛才能吐露出这几个字眼。
季舟扭头望了她一眼,无缘无故地有些心惊, 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阿难当知,若用钱物,或役其力, 偿足自停,如于中间杀彼身命,或食其肉,如是乃至经微尘劫,相食相诛, 犹如转轮,互为高下,无有休息。①”
那和尚土黄的袈裟腻着满身猩血,身上酒气不再, 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双手合十念一句佛号,满面悲悯, 神色清明:“阿弥陀佛。”
沈长楼瞥了那装神弄鬼的和尚一眼,唇角轻微上扬,“出入江湖,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便是遁入你们佛教中人所说亿劫轮回, 因果报应又如何?”
“冥顽不灵。”和尚叹气,“家师生前曾言道长若渡因果定能成佛,可你造下无数生死杀孽,佛国不收,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受尽苦难方可洗清罪孽。”
沈长楼忽然笑出声来:“贫道又不是你的佛门子弟,纵使真有业报又如何?烂命一条,悉数允了便好。”
贼眉鼠眼的年轻人佝偻着背窜入四易阁内,见着杜夫人喉上的剑柄顿时双眼泪茫茫,大喊一声“小娘”,冲上前去抓紧杜夫人的手便不肯挪动了。
杜夫人被他气得再度吐出满口血来,颤抖着手要去将他推开。
“小娘……当初是你误会杜叔了……当年你面容受损,杜叔为了不让你因此难过日日夜夜出去为你寻觅可以治伤的药物,却不想被有心人利用将家书换做了和离书……杜叔已经走了许多年了,小娘你莫要再埋怨杜叔心狠了……”
杜夫人声音嘶哑:“弘毅……弘毅……”
“小娘,这些年我寻了你许久,你闭门不让我进,我至了现在才寻了方法进来,杜叔当年暴毙而死,死前也未曾得到你的宽恕,若是他九泉之下得到你的谅解,虽然已经迟了太久太久,可即便如此他终究是可以安心了。 ”
杜夫人气急攻心,从喉间咳出一口乌血,湿答答地从嘴角淌下来,她声音像是断了气的风箱,在那里嗬嗬作响。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
她眼中悔意无边,像是穷尽一声喜怒哀乐,到了最后才幡然醒悟,面色煞白一片。
“小娘……我替你把剑□□,不痛的。”年轻人低声哄骗他,泪水糊了满脸,颤抖着手要去将她脖颈上的刀拔下来,却被杜夫人阻止了下来。
“壑儿……我无颜见你叔父……咳……无颜……”
杜夫人话至最后,一滴泪从眼角泌下,终是连最后一口气息也断裂在喉嗓间。
沈长楼在后头望着这情深的一幕忽然冷笑出声:“因为是你自己亲手杀死了他,还害得亲生子在外颠沛流离,你自然无颜去见他。”
“你住嘴!”年轻人怒斥一声,“我不准你说我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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