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甲奴语气中多了一丝恼怒:“红缨将军一向不守规矩,今日三公爷刚回来,他倒好,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蒙奸说道:“他不守规矩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行了,刚才三公爷已经吩咐人去传他了,一会儿就会进宫。”
整座大柳营戒备十分森严,从二十年前起,这里就由梁国英全权管辖,只是十年前因为受了长达一年的牢狱之灾后,大柳营的风头已是远远不如往日,不过后来的这五年,又渐渐开始风生水起了。
大营门口,蒙奸朝紧随的两名披甲奴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立刻上前跟守门的士兵寒暄了起来,蒙奸闪身躲进黑暗,长笙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你确定今晚就去吗?”夜色下,蒙奸迎着风低声问他。
长笙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不想再等了。”
蒙奸顿了一下,道:“可今晚梁国英回来了,此刻已经在无极殿,若是惊动了他,恐怕你会有危险。”
长笙凝眉,问道:“他不是还在聊城?”
蒙奸说:“我也是一个时辰前得到的消息,原本是定在三日之后回来的,没想到这么快,李肃那边想必都不知道......长笙,你要不要再想想。”
长笙吐了口气,问道:“所以说,他提前回来,是为何?”
蒙奸道:“目前我还不大清楚,不过他回来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前半个月他一直替赵玉锵在聊城征地,我方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赵玉锵正在无极殿等着他,我看那样子,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要与他相商。”
长笙抿着嘴不发一言,蒙奸继续问:“长笙,咱们往后的时间多得是,不必急于这一时。”
是啊,往后的时间多得是,都等了十年了,他还会在乎这一日两日?
可心里总有根刺卡在这里,明知前路就在眼前,可那道横跨的桥却突然断了,由不得他暂时缩回了脚,等着那梁梯再次重新搭上。
长笙问:“你一会儿还回去吗?”
蒙奸道:“我得回一趟宫里,梁国英刚才已经吩咐人去找李肃了,想必他一会儿也会过去。长笙......你刚才从鹿台走了之后去哪了?”
长笙心下一动,好半晌,才说道:“小五,我见着李肃了。”
蒙奸急道:“他认出你来了?!”
长笙叹气道:“小五,我不想瞒你,两个月前,李肃曾来过东汉找我......或许,这十年,他一直都在找我。”
蒙奸一愣,说:“这是他告诉你的?”
长笙点头,说:“两个月前我见到他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不管这十年来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但是小五,他终究跟当年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十年前若是没有他的话,你跟我或许早就死了,所以我......”
“长笙,你想清楚你在说什么!”蒙奸忽然喝道:“他是西汉人!当年夜北是亡在谁手中的?!你忘了吗?你如今说这话,是想替他开脱罪责吗?!阿铁呢!大虎呢!他们都是因为他才死的!”
长笙当即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当下喝道:“可这与他无关,小五,这些不是他的错,你不要认错了仇人!”
蒙奸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刚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是不是?你已经不恨他了么?!”
长笙叹气道:“我心中从未恨过李肃,小五,当年之事错的是赵氏和梁国英,我们不该将无辜的人也牵扯其中。”
蒙奸一双眸子凉到了谷底,只觉得眼前的人一时间竟十分陌生了起来。
三年前,他第一次与长笙通信的时候,他们双方都不敢相信对方还活着,那个时候,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就是将当年所有参与到那件事中的西汉人恨不得都杀个干净,三年后,他们好不容易再见,长笙却将他最讨厌的那个人划出了他们一同圈起来的那个圈子。
“长笙,我问你,刚才你是不是从李肃的住所出来的?”蒙奸低低开口,在看到对面的人猛的一惊,他知道,他果然让他失望了。
“小五,他对我没有恶意,况且,有李肃在,我才能更方便去接近宫里的人。”长笙解释道。
蒙奸摆手,说:“我拿给你的手令呢?!”
长笙道:“在我这,不过我刚才并没来得及用。”
蒙奸点头,语气中一片浓浓的失望,却尽量掩饰着,说道:“既然你有自己的思量,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今夜形势有变,你也不方便再同我进宫,梁国英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我确实是没想到,可你一会儿若是回去被李肃察觉,会不会......”
长笙见他没再怪他,暗暗松了口气,说道:“他应该早就发现了,不过好在今夜什么也做不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蒙奸说:“我得赶紧回宫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尽量避着禁卫巡逻的地方,明日晚上,我再派人传信给你。”
等蒙奸走远了,长笙心下顿时一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总觉着,刚才说的那番话,成了他和小五之间的一道隔阂,即便被他掩饰的很好,可长笙却明白,有哪里,似乎不太一样了。
回去的时候,李肃派来的黑衣人发现目标再次出现在视野里,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好在今夜风大,黑云漫天,一向警惕的帝国禁军并没有瞧见这来往丝毫不客气的人,长笙有些遗憾今夜不能直接跟着小五摸进西汉王庭,只能再找机会了。
回来的时候依旧轻手轻脚,长笙找了良久,才从梧桐苑后门钻进去找到刚才住的那间屋子,将所有的声音全部关在了身后,黑暗中,他忍不住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回来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他浑身上下的毛都吓的炸了起来,长笙眉心一跳,骂道:“鬼鬼祟祟的吓唬谁呢!”
李肃也不点灯,就坐在那床沿上静静的看着他,说道:“看到你想看的了么?”
长笙走过去在他前方五步之外站着,阴阳怪气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滚开,别挡着我睡觉。”
李肃轻笑道:“为什么跟我没关系,你若是被人抓住,我可是会被连累的那一个。”
长笙哼道:“被连累了也是你活该,所以你最好保佑我别出什么事才好。”
他说着张口打了个哈欠,没好气道:“你不回去睡觉来我房里做什么?”
李肃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意思,淡淡道:“睡不着来看看你。”
长笙两手一摊:“看到了吧?可以回去了吗?”
李肃:“看是看到了,但我不准备回去。”
长笙瞪了他一眼,说道:“不回去是要跟我一起睡?红缨将军,我目前并没有跟一个男人睡一起的爱好。”
李肃忽然道:“小时候你不总说要与我一起睡,怎么,长大了就变心了?”
长笙喝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跟你一起睡了?!”
李肃摸着下巴假装思索了一下,才道:“你说你总跟你大哥睡,后来你大哥走了,你一个人睡不着,问可不可以去我的帐篷里。虽然我没回答你,但是你知道我心里当时在想什么吗?”
长笙:“我不想知道。”
李肃微微一笑:“不,你想。”
长笙心道:想你娘的王八卵子!
嘴上却说:“想什么?!”
他说完就后悔了,果然,李肃笑了一下。
“我在想,你若是去我房里睡,晚上占了我的便宜可怎么办?小时候的我如此圣洁,而你,活像个土匪流氓,与你一同睡,我很危险。”
李肃说的云淡风轻,丝毫没有一点自我膨胀意识,这话不管任何人一听,都会觉得他说的就是那么回事。
可长笙不干啊,谁他娘的是土匪流氓?!占你便宜?你要脸吗?
“不过我又想,就算被占了便宜也没关系,反正有了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多来几次,我可能就习惯了。”
长笙:“......”
他气的牙痒痒。
李肃接着道:“可惜了,那时候你脑子简单,并没有理解我当时沉默之下的意思......”
长笙:“我不想理解!”
李肃淡淡道:“无妨,现在理解也不算晚。”
长笙一气之下就上前去踹他,却被李肃一下子给闪了过去,他身手极快,一把将长笙脚踝捏住,而后轻轻一拉,后者下意识惊呼一声,而后整个人都朝李肃栽了过去。
“所以,要么,你去我房里睡,要么,我在你房间睡。”李肃将他整个人都压在身下,说的十分随意。
长笙一张脸登时红的像个猴屁股,两人紧紧贴着,四目相对之下,连呼吸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当下生出一丝薄怒,喝道:“没想到你这口味还真是不一般。”
李肃面无表情道:“我跟你说过,十年前我的口味就没变过。”
长笙突然眯起双眼,讥笑道:“所以这些年,质子的入幕之宾应该不在少数吧!”
李肃反问道:“你觉得呢?!”
长笙冷笑:“既然如此,我便告诉质子一声,我,还是块完璧!并不打算与你这种破鞋生出什么关系!”
李肃忽然笑了,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哑着声道:“所以,你以为我......”
他原本欲说的话忽然停了下来,神色间突然夹杂了一丝极为不可置信般的惊喜,连一向不动如山的表情都变得十分生动起来。
长笙被他压的整个人都十分羞愧,红着一张脸,喝道:“你给我起开!”
他说着,抬腿就朝李肃下面磕去,却被后者瞬间用腿压了下去,整个人都固定的死死的。
李肃:“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耍阴招。”
长笙:“那又如何?能治得了你就行!”
李肃挑眉:“不妨你现在试试?”
长笙:“被你知道了还能叫阴招?!滚出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肃坐了起来,长笙只觉得身子一轻,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干脆。
四下里一片黑暗,榻上只有一层薄毯,铬的人身子有些酸疼,长笙揉着肩膀直起身子,朝一旁的李肃嘲讽道:“怎么,还真不打算走了?!”
李肃想说什么,一时间欲言又止。
“我不是破鞋......”他忽然笑了起来。
长笙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正下意识问他,一串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倒是将长笙下了一跳。
李肃不悦道:“进来!”
阿成不知什么时候从太尉府奔回来的,隔着一屋子黑朝李肃说道:“二爷,梁将军回来了!”
李肃显然十分惊讶,眼尾处闪过一丝寒意,说:“什么时候的事?”
阿成道:“就是半个时辰前,方才派人来太尉府传二爷进宫,我告诉他们二爷在别院,这几日都不去京畿殿,但传话的人不肯,说这不单是梁将军的意思,也是......五殿下的意思。”
李肃冷笑,说道:“果然是一朝权势在手便不知天高地厚,宵小之辈妄想的太多,迟早都得付出代价!还有谁在宫里?!”
阿成道:“梁骁也在,其他人,不太清楚。”
李肃从床沿上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整理那一身凌乱的衣裳,说:“把云翼他们全部都叫过去,既然是有事相商,自然是京畿殿的人都得听着!”
长笙眼看着他走出了门,刚缓了口气,却见那人忽然又折了进来,淡淡道:“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安分些,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没等长笙撸起袖子动手,李肃就真走了,长笙冷笑一声,没再理会,被子一裹,整个人便睡的不省人事。
第62章
次日,赤水民乱的消息在王域炸开——战祸疯起,贪狼肃杀,关山似铁,大金铺地。
原本在聊城征地的帝国将军梁国英将拦截的战报堆往长生殿上的时候,西汉下了今年至今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虽不大,落地消融,将整座京都城笼罩的一片阴冷。
赤水地理位置极其特殊,东陆与北陆的夹缝中经年生存,红川以南,西汉边陲以北,从前一直由夜北管辖,十年前夜北覆灭,整个版图归于西汉。
老皇帝赵彻病入膏肓,卧床不起,平静了十年的西汉王庭终于不在安享太平,这几年全国圈地都未曾引出什么太大的动荡,如今一朝暴动,便是伏尸数万,血流成河。
消息刚出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赤水之畔的乱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似有人在背后刻意操控着一般,等梁国英在聊城无意间拦截的时候,赤水紧邻的红川河都已经受到了波及,乱民从一开始的两万递增到五万,而后堪堪在暴涨到七万的时候,才被王庭之内所察觉,已经太迟。
赵玉锵首先慌了心神,即便背后支撑他的是一众宗亲和利阀,面对满朝文武百官之时,这位年轻的暴君终于按捺不住表面上的装腔作势,忙请了钦天监测运吉凶——
紫微星现,破军既明,巨门与摇光环伺而绕,四星同出,是为大凶。
沉寂了近一年的太尉府重新掌权,‘五老议政’之后,决定将李宗尧手中的中央局拨往赤水前去征讨,赵玉锵二话没说便批了公文,一时间,风声波及全国上下,各地早已躁动的奴隶均蠢蠢欲动,他们像是被从北陆吹来的风紧紧的拧在一起,齐心协力,伺机而动。
渡鸦在枝头猛扇了几下翅膀,长笙将爪上的竹枝轻轻取下,渡鸦轻叫了两声,重新飞走。
魏淑尤狗啃的字像是一击闷雷在长笙眼前炸开,快速将手中的信烧掉,长笙提笔急速写下,不一会儿,黑衣人从天而降,长笙说:“用最快的方式交到老黄手中。”
黑衣人问:“王爷在西汉宫内埋下的那些人,少爷可要通知他们一声?”
长笙点头:“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黑衣人说:“还请少爷务必小心,我们的人潜在这王域的时日已经太久,就等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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