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奸一愣,问道:“这就完了?怎么你见着我一点喜悦之感都没有?!”
长笙摊手道:“又不是不认识,都这么熟了,哪那么多七七八八的玩意儿,再说了,我累着呢,这会儿没精神高兴。”
蒙奸大笑道:“长笙,我都听说了,昨日你们跟东汉那场仗足足打了两天,还是你出去领的头是不是?厉害啊长笙,还打赢了呢!”
长笙本来都忘了昨天的事了,被他这么一提,心情忽然低落了下来,下意识道:“没什么意思。”
他说话的时候正好有下面的人喊了蒙奸一声,而后离得很远的说了声什么,等蒙奸转过头来的时候,问:“啊,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长笙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太阳都快落下去了。
“哎,就来就来,等着啊。”蒙奸朝远处回了一声,随即对长笙说:“我先去那边一趟把物资分好,一会儿晚上去找你,你别太早睡啊。”
等蒙奸跑远了,长笙才叹了口气,准备去找殷康他们,才走没几步,就见魏淑尤站在前面正看着他,他身上有备风吹过的痕迹,好像一直就在那等着。
“醒了。”魏淑尤说:“怎么不多穿点?”
长笙捏了捏鼻子,“厚着呢,不冷。”
魏淑尤点头,“走吧,去吃饭。”
长笙跟了上去。
今天的大营有些乱糟糟的,士兵们来来回回的跑着,长笙一路跟在魏淑尤后面,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一进屋子,里面殷康和赵玉清也在,还有朱先生和梁坚几个人,他们正坐在沙盘周围说话,倒是让长笙一愣。
殷康示意他们继续,走了过来问长笙:“好点了吗?”
长笙笑了笑:“什么好不好的,就是太累了,睡了这么久,已经好多了。”
殷康有点不放心:“我怎么看你这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这手怎么了?”
长笙一看,右手掌心上有一条很深的刀痕,殷康不说他都不知道,那伤口好像被昨晚的雨水冲的都把血流干了似的,此刻皮肉往外翻滚着,却也没觉着疼:“啊,不知道,可能不小心划得,打仗嘛,难免的。”
殷康叹气道:“你先去吃饭,我让大夫过来给你包扎一下。”
长笙:“都行。”
军营里的饭菜都是些比较粗糙的,魏淑尤和殷康疼他,给他的饭菜里埋了不少肉,长笙刚坐下来,就听朱先生在一旁给那边的人说道:“既然梁骁现在已经没了踪迹,最起码要把我们派出去的那帮人还有李宗尧和李淮的尸首先找到。”
梁坚问道:“您说,梁骁会不会回到西汉那边了?”
朱先生摆手道:“不会,除非他不想活了。”
梁坚:“可西汉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万一去了还能捡个大将军什么的当当呢?”
朱先生:“要是能给他将军当,赵玉锵早就将梁骁从平沙川召回去了,哪等的了他亲自上门,再者,护国公一府当年的行事,赵氏早就不信任他们了,不会再给自己找个钉子放到眼前成天担心他会不会是北陆的间谍。”
一旁的赵玉清面色可能不大好看,梁坚注意到他的变化,小心朝朱先生使了个眼色,赵玉清瞧见了,笑道:“没事,你们说你们的,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姓殷,又不姓赵。”
长笙抬起的筷子一滞,抬头看了殷康一眼,发现殷康正巧朝他看来,两人顿时心照不宣——那就是关于赵彻的死。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背地里都悄悄想过,赵玉清其实早就知道赵彻是死在北陆人的手里,毕竟那天晚上蒙奸带着他的三千披甲奴从西汉逃了出去,所有人都说赵彻是被蒙奸杀死的,只有葛晶晶知道,那人不是蒙奸,后来葛晶晶没死,肯定把这事告诉了赵玉锵,登基大典的宫宴上,殷平又忽然现世,所以西汉那帮人应该早就认为哀帝之死跟他们北陆殷氏是脱不了干系的。
那么这么说来,赵玉清应该也早就已经知道是殷氏的人杀了自己的父皇,只是他应该不确定那人是殷平还是殷商羽罢了,总之不会是殷康,因为他一直呆在九嶷山都没下来过。
既然知道是殷氏,他还愿意跟着殷氏前去征讨自己的国家......
若不是因为殷康,长笙早就怀疑赵玉清是个间谍了,而且还是个有点弱智的间谍,毕竟他可是赵氏的嫡系血脉,这么赤条条的对抗自己的老祖宗,也不怕以后死了没脸见鬼。
这就是爱情吧!长笙想,不过除了爱情以外,还夹杂着其他在内,比如正义,比如......良心!
西汉当年是怎么对夜北的,殷康不嫌弃他姓赵已经算是最大的容忍了。
“......但我们有人发现梁骁最后的踪迹好像是在天拓海峡那边,朱先生,天拓海峡那边是什么地方?”梁坚问道。
长笙险些将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殷康问:“怎么了?手疼?”
“......没!”长笙赶紧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悄悄竖起耳朵认真听朱先生等人的谈话,却不想朱先生却并不在意梁骁的行踪,只道:“现如今顾不上梁骁了,先来赶紧研究一下昨晚的战况,对了玉清,昨晚是在哪发现那张旗的?”
赵玉清道:“东汉的那辆冲车下面,那是赵氏的王旗,却出现在咱们这里,要么就是昨夜攻城的敌方里有一部分西汉的兵马,要么就是西汉的兵马现如今已经在路上了......”
“你先吃,我过去跟他们谈事。”殷康朝他说完,已经走了过去,长笙虽然埋头吃着,耳朵却不松懈。
“汴州那边清和将军带着铁浮屠一直跟中央军僵持不下,如今是终于要把战场转到咱们这边来了?”梁坚又问。
殷康说:“现在都还只是猜想,一张王旗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况且他们两方联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不管昨晚的兵马里有没有西汉军在里面,我们该有的警惕时刻都不能松懈。”
朱先生点头:“如今钟树和宛丘他们已经顺利到达贸海港口了,这几日就会动手,不出意外的话,等我们的货到了,再好好打他个人仰马翻!”
殷康忍不住笑出了声,魏淑尤挑眉道:“朱先生往日里文绉绉的,没想到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朱先生不好意思道:“让光明王见笑了。”
魏淑尤:“陈夫子他们呢,怎么最近都没有消息?”
朱先生恭敬道:“陈夫子一直在越州那边跟打理商会的事,此次平先生能将那批药资搬上船,陈夫子出了不少力。”
魏淑尤点头道:“倒是辛苦了。”
朱先生笑笑:“多谢光明王关怀。”
一帮人又开始就昨夜的战况展开详细的讨论,长笙没再听下去,吃完饭就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下来,长笙就盼着那渡鸦能忽然跳到他窗口,好有李肃的来信,他闭了闭眼,心里忽然划过一丝难过。
李宗尧和李淮的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冲击力,这些年来,长笙心里其实一直都在责怪李宗尧,当初若不是因为他,他和李肃也不可能分开这么多年,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在一起,刚才听到朱先生的话,他也没觉得解气,只是他无法想象李肃在得知父兄二人逝世的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怎的,他眼前登时出现了十年前大君和阏氏纷纷死在北都城内的场景,刹那间,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第103章
这个新年所有人都提不上什么兴趣,楚关比不了羌州,这里虽然难攻,却也不好守,大大小小的战乱几乎三五天就会来一次,天气又冷的要命,北风几乎都没有停下来过,不光是汉军有些疲乏,就连光明军也都快提不起什么精神了。
山间两侧的枯林里夹杂着许多梅花,不仔细瞧几乎分不清是雪还是花,新年的第二天,长笙和魏淑尤一块寻着雪去赏花,风不大,温度却很低,饶是长笙穿的很厚,也忍不住觉得骨头里浸着凉气。
一声低咳从前面传了过来,长笙垂着的脸上不由皱了皱眉,今年魏淑尤的身子越发不好,自从当年他带着十万血盟卫反了东汉之后,薛神医也就跟着消失了,老黄他们这些年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再找到那老头,后来还专门去了趟九嶷山,发现匡子楚当年仙逝之后也并没有留下什么能够治他这病的法子。
半个月前,清和将军带着铁浮屠被西汉的大军从汴州逼退到了横渡,这些年殷平最引以为傲的军队首次遭到重创,消息传到北陆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待钟树和宛丘他们终于带着药资回来,当时去了三千多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三百,朱先生赶忙吩咐蒙奸将这批药物看管起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刻意去提此次伤亡的事情,和平之前,任何牺牲都是必须的,都是值得的。
此时殷康与赵玉清已经带着神策军前去横渡支援清和,楚关这边除了光明军外,还有殷平派来的河洛与夸父军队,可西汉兵强马壮,攒了几百年的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攻克的,那头还在跟铁浮屠和神策军对峙的时候,这边已经派了不少兵力参与到东汉的人马当中。
楚关地势险要,却也人心惶惶,如今十五万人马在手,虽说与东汉两方高低持平,可眼看着魏淑尤的身子一如不如一日,长笙不免有些担忧。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回去没多久魏淑尤就睡下了,这一睡就是近十日都没醒过来,整个大营除了他几个部下和长笙以外,人人心里都隐隐的有些浮躁了起来。
长笙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被身边的人庇护着,那些年有老王爷和魏淑尤,后来又有李肃,这几年又是殷康和殷平,其实坦白来说,他自己几乎并没有怎么独挑大梁过,可是如今魏淑尤这样,光明军不能没有了主心骨,他时常坐在他床沿上静悄悄的看着他的脸,手却不由自主的朝腕上那道年岁已久的刺字摸了上去。
那是当年血盟卫如今光明军特有的标志,当初既然魏淑尤给了他一个这样的身份,那么如今,他就不能让他失望。
他似乎已经忘了李肃有多久没有来信了,他也没有主动再给他写信,一直等到春天快来的时候,魏淑尤醒了,却是很长一段时间连床都已经下不来了。
外面的号角声像是家常便饭似的响起又熄灭,他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除了主持大局带兵打仗和照顾魏淑尤之外还做了什么,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已经是一年大雪纷飞,三河交汇处的浪潮依旧澎湃奔涌,他觉得,这一年,他好像都跟着老了许多。
前进的队伍在偏僻的小道上停下来休整,长笙带着风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姜行正带着一帮下属分发干粮,走过来问长笙:“小王子,吃点吧?”
长笙有些累了,半靠在马背上眯着眼睛,周围风雪大的饶是离得很近也得大声说话,长笙朝他笑了笑,摆手道:“你们吃,我还不饿。”
姜行皱眉大声道:“都走了两天的路程了,不多吃点身体怎么能吃的消,蒙将军差不多就快跟咱们汇合了,先垫一点。”
长笙不想拒绝他的好意,伸手掰着那硬邦邦的干粮塞了一点到嘴里,没什么味,咬着像吃牛筋一样硬,却是难得的能够填饱肚子还容易携带的东西,马背侧部挂着个偌大的水袋,长笙取下来打开木塞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风瞬间就荡了出来。
姜行正跟身后的士兵闲聊,闻着味儿转头轻笑了一下,却见长笙朝他们晃晃手中的东西,问道:“喝吗?”
姜行赶紧摆手:“不喝不喝,太烈了,三王子,咱们这帮人里除了光明王之外,也就您能喝的下这么烈的酒了。”
长笙朝他一笑,仰着脖子猛灌了一口,透明的液体顺着脖子划进腔子的时候,一阵火辣辣的刺人,长笙面不改色的擦了擦嘴角,又重新将水袋挂了上去。
想想倒是有些可笑,从前他是最不能喝酒的一个,如今到头来,最能喝酒的倒是他,还是这么烈的酒。
前方八百里看着是一片无尽的虚白,他们如今休憩的这条小道还算是隐蔽,周围有一些灌木挡着,不容易被经常来此巡逻的汉军看到,此次带着姜行他们这帮人过来是为了接应蒙奸和徐风的,由于前些年他们输送物资走的那条道路被东汉的大军占了以后,只剩下这条还能隐蔽一些,可汉军人马甚多,饶是走在这条道上,也都得时刻提高警惕以防被汉军发现。
如今的两陆之上可谓是三足鼎立,南北二楚离得太远,加之国力甚小,一直没什么动静,魏淑尤和殷平两人之间的权势关系,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摊开在明面上说过,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光明王如今是在给北境之王打天下,等哪天真的将东西两汉击溃之后,想必光明王会屈就在北境之王的麾下。
可长笙心里明白,魏淑尤不会屈就于任何人,他是曾经是东汉的子民,他心中的王,早就在赵烨等人撞死在紫金宫的那一刻就跟着死了,他是自己的王,哪怕将来等到天下大合之后,他能想到的魏淑尤的归宿,便是远离这片喧嚣之地,自己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逍遥快活去。
他效忠的是天下,不是某一个人。
长笙将手中的干粮吃了半个,风已经刮的很猛了,将他风帽掀起的时候,露出那张已经有些因为疲乏而显得略微粗糙的脸,从前他的皮肤像是女人一样细白,这一年多的风霜历过,整个人成熟稳重了不说,用魏淑尤的话来调戏,那就是看起来更男人了。
身后队伍休息的差不多开始重新整马准备前进,姜行走过来跟长笙招呼了一声,说:“还有不到三十里地,慢一些就是明天上午,快一些今晚就能跟他们汇合了。”
长笙点了点头,吩咐道:“走吧。”
因为怕惊动到敌军,他们此次前来接应的人不多,只有二十个,且每个人都给马蹄子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棉布,以防夜路的时候马蹄声太大,惊了汉军,再就是裹了棉布的马蹄在雪地上能防滑,会跑的更快一些。
战马轻嘶了几声,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割的生疼,长笙正准备扯马缰,一阵细微的颤抖忽然顺着大地从马背传了过来,身后的人并没有反应,可长笙却十分敏感的觉着有些不对。
他忽然定了下来,朝身后的姜行等人摆了摆手,大声道:“等等!”
姜行不明就里,却敏锐的察觉到长笙语气中的不对,忙问:“怎么了三王子?”
长笙将风帽抬了起来,一双眼睛平视着前方微微眯起,皱眉道:“你听。”
虽然这茫茫无际的除了满地的白之外什么都没有,可姜行到底是跟着魏淑尤这么多年的人了,此刻跟长笙一向透过那无尽的平静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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