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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暮雪茫然地转过头。
“你把结界破开，我们一同杀进去！”
弟子殷切地看着裴暮雪，在门派里，除了应如是之外，就数裴暮雪最有威望。眼下，他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不等裴暮雪发话，一道深沉的女声哼笑一声，道：“这个结界并不难破。”
寻古兰嘴角一勾，拔出了佩剑。
裴暮雪登时站起。
“怎么了，你要同我一起去支援应掌门，支援你的师兄。还是说……”寻古兰玩味一笑，意味不明地看了过来，“你要同那个魔人站在一起，维护他，纵容他伤害我们正道的顶梁之柱？”
当时在宁遥镇，裴暮雪和无凌的关系她看得一清二楚，早就怀疑裴暮雪的立场。
裴暮雪脸色发白，咬着牙看向她，“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我不需向着谁。”
蔺明哲也站了起来，打着哈哈走到了寻古兰的面前，笑道：“咱们先观战，我看这情势，应掌门赢的可能性很大。”
裴暮雪和寻古兰一齐看向结界之中。
果然，应如是被逼得后退了几步，可是立刻反扑，无凌渐渐落于下风。
裴暮雪瞳孔一颤，应如是方才使用的，是敖从筠所独创，并且失传了的功法。
第62章
“师父，这招好厉害，我能学吗？”
“你现在还小，这套功法剑走偏锋，只是为师无意中所创，我不希望你们学这个，世间功法为数众多，还是应当选一些稳定而温和的。”
敖从筠迎风而立，他是山水盟所有弟子追赶的目标。他心怀大善有教无类，有他在，山水盟才从一个小小的门派，逐渐发展成首屈一指的大门派。
少时的裴暮雪点点头，从那之后，他就很少见师父使用这套功法。敖从筠进行授课时，也从未教弟子们修习过，后来渐渐地就列为了禁术，随着他的逝去，永埋于地下。
而此时，应如是所使用的恰恰就是那套功法，裴暮雪对各种功法有着极其敏锐的认知，绝不会认错。
修者们个个面露喜色，嘴里喃喃道：“杀了那个魔人！”
渐渐地，加油声叫好声遍地都是。
裴暮雪面沉如水，就这么看着两人的缠斗。
这时，不远处蔺明哲突然惊讶道：“霜骨剑不见了！”
裴暮雪闻言转身，一些修者也将目光从结界之中移开，看了过去。无凌将霜骨剑放在了那个金丝木架之上，而此刻，其上空空如也，霜骨剑已不翼而飞。
水无涯一直在后方抽着烟，此时站直了身体，走了过来，“方才有人看到偷剑者么？”
修者们围了过来，皆摇头。
寻古兰怒道：“这把剑可是彩头，应该归于应掌门的，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在这么多人眼皮子低下生事！”
无人回答。
水无涯皱了皱眉，“诸位，霜骨剑寻回之前，请勿提前离开，请大家谅解。”
众人皆点头，很快就又去关注结界之内的战况。他们最关心的，自然是这场对决的胜负。
裴暮雪扫了一眼空空的木架。
他一直能感受到霜骨剑之意，可是刚刚竟也没有发觉偷剑者的存在，不过眼下，他和大家一样，最关心的是两人的安危。
应如是本来就是修仙界顶端的精锐，经验丰富，再加上敖从筠的功法加持，无凌对上他，渐渐难以支撑。
裴暮雪一动不动，手脚冰凉。
若是师兄不会对无凌留情，下了杀手怎么办，他真的可以就此袖手旁观么。
此刻，除了结界之中的两人，只有裴暮雪是最紧张的。他希望，这场对决能够和平地开始，和平地结束。
可是十方阁办事，怎么会毫无目的？
所以他的期盼，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
“所有人都听着，现在排成一列，我一个一个搜身，这把剑可不能被居心叵测之人带走！”寻古兰扫视着众人，字正腔圆道。
此言一出，围观者全都转了头，茫然之下是隐隐的不满。
寻古兰是山水盟的客人，是正清宫宫主，而这些人之中不乏一派之主，论起地位，和他们差不了多少。最有发言权的水无涯还没说话，凭什么由她出面搜大家的身。
寻古兰见状，笑道：“放心，说是搜身，由剑的原主人来感受气息便可。我相信，你只要靠近它，一定能发现它的踪迹，对吧？”
蔺明哲被她点名推了出去，加之他的确关心霜骨剑的下落，便顺水推舟道：“的确如此，还请大家给在下一个面子，配合一下，这把剑在我手中数年，如今命运多舛，实在令人忧心。”
蔺明哲在修仙界中的名声颇高，医者仁心为人温和，相当一部分人同他打过交道，余下的人，保不准以后也有有求于济世医馆的一日。于是，他们权衡片刻，互相对视了一下，很有秩序地站成了一排。
然而，蔺明哲沿着人群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眉头越皱越紧。
寻古兰脸色一变，走上前去，“怎么了？”
蔺明哲道：“没有。”
寻古兰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在这群人脸上划过。被这样锋利而探究的目光扫视，任谁也不会舒服，人群之中渐渐骚动起来，不满声逐渐升起。
这时，她却猛地转头，看向了唯一一个没被搜身的人——
全心观战的裴暮雪。
顺着她的目光，所有人都转过头去，脸上惊讶与疑惑交替出现。
寻古兰冷笑一声，“裴暮雪，众人都已查看完毕，就剩下你了。”
裴暮雪如若未闻。
“去呀！”寻古兰瞪了蔺明哲一眼。
蔺明哲讪笑了一下，瞥了裴暮雪一眼，道：“从对决开始，他一直站在那里，未曾动过，怎么也不会是他偷拿的，而且……”
而且他曾经主动赠予他霜骨剑，被他拒绝了，如今更不可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你可知道他的本事，灵修，他就算在淮川峰之外，也能毫无察觉地取你性命！”寻古兰手握在剑柄之上，盯着裴暮雪的背影。
蔺明哲犹豫着，他并不愿勉强。
水无涯抽了一口烟，轻飘飘地说道：“我也没有搜身，要不要也搜一下我？”
寻古兰一笑，“如果你主动要求，那也并非不可。”
蔺明哲冷汗快要滴下来，怀疑到裴暮雪身上还不够，还要让他去招惹水无涯，这可都是淮川峰的主人，未免太说不过去。
动静终于传到了裴暮雪耳中。
他努力移开目光，强笑着转身，“我没有动那霜骨剑。”
“空口无……”寻古兰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
“可是，若是要搜身，也没什么不可。”裴暮雪笑着看了一眼蔺明哲。
蔺明哲一抬头便对上了寻古兰的目光，一咬牙朝着裴暮雪走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结果很明显，蔺明哲再次一无所获。
裴暮雪转过身，笑容消失，面色凝重地看着两人的缠斗，自动隔绝了身后的骚乱声。
结界之中，无凌渐渐稳住了步调，应如是虽然处于上风，但是未能占到太多便宜。
寻古兰和蔺明哲忙活了一阵，毫无结果。
对众人来说，霜骨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加之物，就算有人觊觎，也早已掂量了自己的水准。更何况，身为正道之人，明偷暗抢之事若是暴露，名声尽毁。这一笔账谁都会算，所以他们不再与寻古兰纠缠此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结界之中。
就在众人目不转睛之时，一阵细小的“咔嚓”声响起，起初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可是很快大家发现，结界碎裂了。
顿时，应如是与无凌相斗的剑气与灵力四散，场外众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哎呦”声过后，修为弱点的小辈已经躺倒一片，揉着屁股龇牙咧嘴，剩下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波及。
裴暮雪立在所有人之前，替他们挡下了剩下的剑气。所有的风刃被他吸引至身侧，然后化归于无。
应如是越战越狠，无凌一招一式回击，毫无破绽。可是，无凌在这高手对决的紧要关头，微微侧了一下目光，调整了出手的方向。
裴暮雪眼睛一动，加诸在他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
可是下一刻，应如是看准了无凌一瞬的分神，一记手刀劈向他的前胸。
裴暮雪心一沉。
“掌门快赢了！”身后的弟子喜道，紧跟着还有其他人痛快的叫好声。
裴暮雪抵挡风刃的手在微微颤抖，不过好在无凌极速后退，很险地避过了。
身后的叫好声一下停止，变成了一阵极为惋惜的叹息。
无凌反击，可应如是只是微微一笑，再度压制了他。敖从筠是罕见的天才，他这套功法能让修者继续爆发。
裴暮雪只是僵硬地维持着姿势，护着身后之人，可是心已经悬空许久，冷汗流尽，他的识海已是一片茫茫，任何思绪都已烧为了灰烬，眼前心中都只有那两个相斗的人影。
突然，他感到手指一痛，有人往前冲去，不小心撞到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更多的人涌了出去，裴暮雪不需护着身后的空地，却依然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无凌正面对着应如是，背后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众修者的剑锋之下。
“魔人，杀了他！”
“为世间除害！”
两人对决被这些人破坏，可是应如是袭出的那一掌，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从收手，直直朝着无凌左胸拍去。
无凌前有狼后有虎，就这么被夹在了两波攻击之中。
几乎所有人都在想，今日他必留命于此。
除了——
一道红色人影翩然而降，长长的绸带舞动着，在空中拖了无数道残影，一下锁住了所有人的攻击。
裴暮雪轻轻落了地，一手握住了绸带的末端，站在了无凌背后，成了他最坚实的后盾。他轻轻地笑着，抬眼看着众人，仿佛他此刻不是在掩护一个魔教之人，而只是最寻常最闲适地漫步到此。
应如是讶异地看着手腕之上的绸带，力道渐消。
场外的寻古兰终于发现了不对，这等震惊修仙界的场面自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暂且把霜骨剑抛诸脑后，皱着眉走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裴暮雪脸上，等着他的一个解释，或者说……
等待着一个正道叛徒的自白。
静默之中，无凌却突然一动，佩剑穿透了应如是的腹部，染红了的剑刃之端，鲜血汩汩流出，溅了一地的红。
第63章
情势一再急转，石台之上静默许久，直到“咚”的一声，应如是歪歪斜斜倒在了血泊里，才有人惊叫起来。
“掌门！”
“师父！”
弟子们纷纷慌了神，一时间竟忘了指责裴暮雪，一窝蜂涌向了应如是身边。
其他门派的客人则震惊而愤慨地盯住了两人，片刻之后将他们团团围住。
裴暮雪面色不变，道：“若非这样，师兄他便会力竭而亡。”
无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着剑柄，垂下头不作声，只听见“滴答滴答”鲜血落地之音。
众人显然惊呆了，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眼睛瞪得斗大，难以置信几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
“你的脸皮竟能厚到如此地步？”寻古兰从未想过裴暮雪会如此胆大，大手一挥，就要命人去捉他。
水无涯拦住了她，“听他说完。”
寻古兰冷笑一声，“行，裴暮雪，你说。如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今日的一切大家可都看在眼中，今后，你就会和十方阁人一个待遇！”
裴暮雪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物。
这是一截沉香木。
它出现的那一刻，周围一下鸦雀无声。它气息独特，是罕见的宝物。在场之人已在求仙问道一途求索多年，眼光个个毒辣，不由得呆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它。
“此物有聚灵的功效，就在方才，他对我说话了，”裴暮雪小心持着沉香木，目光附着在上面，久久未曾移开，“他说，让我阻止他的大徒弟，逼出他体内游走的血液，勿要走上歧途。”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寻古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其他修者更是面面相觑，仔细咀嚼着这段话背后的意思。连围到应如是身边的弟子们，也伸长了脖子看了过来。
水无涯直直走来，笑道：“裴师弟，你刚刚所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裴暮雪笑道：“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难道……”
“敖从筠，不会吧……”
众人再一次体会到了何为震撼，从裴暮雪勇救魔人，立场徒变惹众议，到沉香木疑似召来了敖从筠的魂魄，哪一件事都够修仙界抖三抖的。
水无涯将烟杆一丢，任它挂在腰间摇摇晃晃，奔到了裴暮雪身侧，无言地望着这块沉香木。
可是一片寂静，沉香木之中，并无声音。
寻古兰突然一笑，“你要如何证明的话，空口无凭，谁知道是不是给这个魔人脱罪的借口！”
这时，围在应如是身边的温吉星突然道：“师父他醒过来了！”
应如是醒了，面色慢慢转红，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可是依然虚弱无比。
他虚虚问道：“真的是师父么？”
一直默默不言的弥丙上了前，认真地看了一眼沉香木，双手合十道：“的确是敖施主。”
他对此等聚灵之术颇有研究，轻轻划了几下，沉香木中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只是几声轻咳，却令所有人都再度一震。
的确是敖从筠的声音。
应如是挣扎着想站起，可是体力不支，最后由几个弟子搀扶着半坐起，紧紧盯着沉香木。
裴暮雪一声叹息，道：“这沉香木是我在山水秘境中所得，师父能以此重现人间，也是冥冥中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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