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元齐康?
温仪眉头蹙了起来。
几个皇子中,他对元齐康最绕道而行,对方虽看着是最柔弱无害的一个,城府却不是其他几位能比的。纵使元齐安玩弄心计一把好手,对上元齐康,却像是钝剑入了深渊,连声都不会响一个。温仪没怎么和元齐康打过交道,对方不似元齐安,并没有经常要找他,寻常碰了面也是不咸不淡打个招呼。
如今元霄随这位三皇子走了半天——
温仪又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按捺不住。
“我去找找他。”
往常也有太子贪玩回来晚的时候,倒不见温国公如此上心。春兰难得有些诧异,缓了手中动作道:“奴婢着人去寻吧,大人还是多歇歇。”
歇?歇个蛋。多日滋补,温仪现在壮得能抗起一头牛。
“没事,正好我出去走走。”
春兰紧跟了两步:“可是这膳食……”
“放着,回来吃。”
春兰:“……”回来吃可就凉了。她回头看这一桌菜,叹了口气。自国公在此养伤,太子便命人按时按点准备饭食,不论他在与不在,总之不能饿着温国公。这桌菜倒是布置好了,两个主人却都不在,那摆着给谁看啊。
温仪脚下轻快,往祠堂方向去。到了那里,却只见麻姑一个人。他平时基本不来此处,眼下也不进去,只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里头烛火通明却不见元霄,就问:“太子呢?”
麻姑道:“殿下已离去多时。”
“两个人?”
麻姑摇摇头:“三皇子先走,殿下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顺便将这屋子打扫了一遍,一块块牌子擦拭过去,令麻姑十分惊讶。她自少女时期起守在此处几十年,历经三朝,元霄是唯一一个会打扫祠堂的皇子。
温仪沉吟片刻:“多谢。”
说着便要离去,却听麻姑说:“殿下离开时,遇到了一位姑娘。听着是往揽心湖去了。”
麻姑从不主动与人说话,这番主动,倒叫温仪小小讶异了一下,当下行了一礼。
揽心湖同九曲回风廊连在一处,沿走廊到尽头就是一片湖。廊外还有独桥,桥直入湖心。这个设计其实与温仪府内的那片湖有些相似,元霄走到此处,心中便生出了想回温府看看的念头。说来奇怪,明明这里才是他家,他却总觉得,自己差不多时间,便可以回温府了。
“就是这里。”
红袖看着元霄道:“绿梅姐姐说让我等在这,她稍后就来。”
美景佳人,夕阳余韵尚存,映在姑娘红扑扑的脸上,特别好看。然而元霄:星愿“哦。那我走了。”无动于衷。但是这里和温府很像,他想,温仪如果想念家里,可以过看看。
见太子要走,红袖也没有多说。她本来确实也是迷了路,不知怎么地就遇到了元霄,这才请人带路来。这位太子哥哥虽然只比她大三四岁,瞧着却很好,上回还救了她。就是人有点冷漠,不苟言笑。
正是这么想着的时候,却见太子本来冷漠的脸上忽然泛起了笑意。
就像一波平静的湖水乍起波澜,璀璨地很。
红袖心中一动,便见元霄喊道:“温仪。”仿佛这夕阳的余晖是落进了他眼底。
亮晶晶的。
也落进了少女懵懂的心里。
温仪来到揽心湖没多久,湖边没有其他人,站着的元霄和红袖就格外醒目。少年佳人,美景相伴,倒是赏心悦目。温仪正想走,却见元霄已经看了过来,然后就是超大一声‘温仪’,直把他叫的不得不停下步伐。
却见喊他的人已经扑着跑了过来,略略仰着头,也没管发间珠穗甩得打了结,只笑道:“你怎么过来了,你去过祠堂了?特地来寻我的?”眼中笑吟吟的,笑的温仪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替他将珠穗理顺,方慢条斯理说,“我来找人吃晚饭。”
“哦。那正好回去吃,我跪了一下午,快要饿死了。”
温仪看了眼红袖:“她这是?”
元霄满不在乎道:“她等人。也不知道她宫里的人怎么想的,上回落在湖里,这回还敢约在湖边,这是要练浮水呢,还是消除心理阴影呢。”
他这样说了,温仪便没有再说什么,之前本要好的措词倒没有再提。大约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瞧见元霄不管不顾只朝他一人扑过来时,他心中有多愉悦。
两人沿着来时路慢慢往回走,方才还走得很快只想带路的元霄此刻倒是磨蹭起来,把这九曲回廊,真个走出了曲折的味道。他拉着温仪,指给他看这湖中夕阳:“你说这湖名为揽心,是不是因着这景。”抱日月于怀中。
温仪笑道:“看来你最近书没白读,总算懂些风花雪月。”
元霄得意道:“风花雪月我知道。”关键看和谁在一起,风什么花,雪什么月。他眼珠子咕噜一转,“你猜我下午在祠堂干了什么?”
温仪道:“你能干什么,你不把那里毁了,麻姑已经很感谢你。”
“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
“……”元霄不服气,但他想了想自己的丰功伟绩,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是归是,强辩归强辩,“今日我还是做了好事的。”毕竟有求于祖宗。
温仪笑着看他:“哦,那你是心中有愧?”
心中有愧?
嗯——
他要冒着被元帝打断腿的危险去喜欢一个人,也算是有愧。但他甘之如饴啊。
元霄只抿着嘴不说话,面上神色映在暖色的夕阳下,却有些朦胧不清。方才还调笑的极自然的温仪顿时心口一跳,思及要与元霄说的话,因着对方挨过来,便又仔细瞧了瞧他。
毫无疑问太子殿下生得是极好的。
当年老皇帝的小儿子元景才貌俱佳,除了性子绵和柔软了一些,就才情来说是大乾一绝。可惜就这点绵软的性格便不足以令他当一位天下霸主。大洲无战事,但不代表太平,四国实力均当,边关永远在虎视眈眈,要非贺明楼和当年的盛王压着西北和东南两境,元景的日子过得没有那么舒坦。
元景才情好,生得也好,他与颜后青梅竹马,是自腹间就定下的亲事。当年老皇帝还与他人调笑,说元氏千金一诺,就算颜家生的是大胖小子,亦是景儿兄弟。元景那时不过三五岁,闻言咬着手指去和老皇帝说:“父皇,儿子有阿渊,不要别的兄弟。”
“糊涂,那是你叔叔。”
好在元景不用发愁,颜家的女儿,冠绝平都。若非早和太子定了亲,上门提亲的人能将门坎都踏破。光漂亮不算,才华也极为出众,又知书达理,是极了一国之母。
而元霄,他这个人,生得极为聪明,全挑他父母的优点,像了个十足十,除了这狗脾气。故而不论这眉目也好,这口鼻也罢,都可以算得上是俊秀漂亮,加之又性野,跳脱起来,就像是山野青翠间扑面而来的灵风,呼地一下便过去了。
挑剔如温仪,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耐看。
大约是温仪注视的时间有些久,久到元霄这狗崽子没有心肝肺的胸腔倒也泛起热气,晓得一种名为不好意思的情绪。他突然想起来,常怀之说过,脸也是可以亲的。
——那温仪一直看他,是不是就是要亲的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男孩子把脸凑过来,就是要你亲亲的意思啊!
【老母亲发出震声,温仪你醒醒,你都觉得他好看了!
第52章 他说温仪
常怀之说两情相悦的人,成亲前要发乎情止乎礼。元霄便说,亲额头算是止乎礼了?那怎样算是不止乎礼。常怀之被问得汗都出来了,便含糊道:“总之殿下不能不经姑娘允许,就随便唐突佳人。那便是不止乎于礼了。”
他说完自己心中呸了一声。
止乎礼讨个屁的老婆。
但能教太子么?
显然是不能。
接受过成年人教育没多久的太子还没有学太会,便遇上了喜欢的人想‘亲’自己的情况。其实他也想亲温仪,但就怕一时冲动,会不会显得不够庄重,唐突了他。故而最多也就趁温仪睡着,在他光洁的脑门上碰一碰。
如今——
元霄偷偷瞄了眼温仪,发现对方看着他若有所思,半天也没移开视线,心思便活络起来。温仪那么喜欢他,都表示的这么明显了,他还这么不解风情,是不是不够大方?男人,尤其是有担当的男人,是时候要不动声色地满足对方需求的。
想到这里。
——元霄把脸往温仪那凑了凑。
凑了凑。
拼命凑。
温仪刚回过神,便发现他无意间注视着的人像只伸长了脖子的鸳鸯——不错,揽心湖里游着的那对,正拼命伸长了脖颈靠过来。
“……”温仪略往后退了退,“你颈椎不舒服吗?”
被会错意的元霄:“……”沉默了很久,“没有。”
两人沿着路往景泰宫方向去,就见一个穿了身绿色宫装的女子急急地跑来,见是他二人,急切当中还记得停下来退至一边。元霄经过时,看了看她,脑中搜到一些印象:“你是那日鹞子飞了的那个?”
绿梅没想到太子还记得自己,当下小心谨慎道:“是奴婢。”
元霄颇有兴趣道:“怎么,鹞子又飞了?”
“别胡说。”温仪略斥责了一声,温声说,“若是想找那位小姑娘,她已经在揽心湖候着了。可慢慢去,不着急。”
绿梅听了心中大松一口气,她还怕红袖迷路。也怪她,本来说好一起走,谁能知道半路被叫去内务府拿东西了呢。红袖没事便好,上回落了水,太后一顿责骂。累了贤妃一干人等。可太后也怪,若觉得她们照顾不周,将人接回宫中自己随身带便是,又为什么骂完还是扔在贤妃宫里。弄得她们倒是很紧张,就怕又出什么事。
这边听温仪说了,便要告退,却是元霄喊道:“你们一个两个,去做什么?”
“回殿下。我们约好了去放灯。”
放灯?
元霄有些不明所以,温仪倒是知道这件事。他对绿梅说:“你去吧,注意安全。”
待人走了,方与人边走边解释:“宫中对于灯火虽然有禁令,但陛下算宽容,允许宫人在湖边放一两盏灯,以寄心愿。”本来放灯是在元宵节,但那会儿通常是外面比较热闹,宫里相对冷清。元帝不是在宫里长大的,他也野,便放宽松一些。但凡元宵前后,若有人想与民同乐,可去揽心湖点一两盏河灯。一来么算是自个儿过节,二来在水边也安全,省得闹出什么事端。三月前放灯的人比较多,盛夏也有,看心情。
今年元宵正逢刺客一事,估计宫里没人敢在这当口触皇帝霉头,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大作文章,揪住人罚一顿。红袖才来宫中,年纪又小,耐不住寂寞,绿梅才想了这个由头,带这位太后的表孙女散心。
听温仪这番解释,元霄才有所悟,倒没有多说什么,温仪还有些诧异。
不过这表象终归是表象,待回到景泰宫,等用完饭,元霄就蹿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等温仪看完大半本书,消失许久的太子这才又重新钻了出来。
袖口鞋上均沾了泥。
站在西殿门口冲温仪招手。
“温仪。”
“……”温仪放下手中风物志,起身道,“怎么?”
元霄却不说话,只冲他招手让他过去。
无奈之下,温仪只得过去,却被对方一拉,神神秘秘说:“给你看好东西。”
温仪的脑子还陷在风物志中没有出来,正充萦着那句‘天下怪者皆有定数,定数乃天理,天理是循环,循环者为自然’,就被一双冰冷的手给拉住。
元霄道:“你能把眼睛闭上吗?”
温仪答得很快:“不能。”
却见元霄得意地掏出了一条黑布巾:“我就知道你这么说。真调皮。”
“……”那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结果温仪拗不过太子,只能以‘大人不计小孩过’,由着他把眼睛遮了,神神秘秘带他绕圈。一边走一边心中暗想,这崽子又搞什么名堂,景泰宫的地他这几日早就走熟了,哪里有这么多弯要绕?却没想到实际情况是太子带着他东一圈西一圈原路来回。
原来元霄亦在暗想,当年白二哥说如果要给人惊喜,一定要把对方绕得头晕眼花,这样重见光明时才会有极大的惊喜。太子若是知道白二这么干了被他哥追着打了半天后,大约也不会什么都想试了。
眼下就是他牵着温仪的手在庭中乱转——转了半天,终于到了正地儿。
温仪一边在心中默背那句‘天理寻常’一边胡乱地跟着元霄的步伐,只觉走过几级台阶,绕过屋角。他伸手在墙上一摸,暗道,果然是后院。还没想好,就已经停下。
但闻元霄道:“我要解开眼罩了。”
便是眼前一轻。
温仪睁开眼——
屁都没一个。
“……”他无言地看向元霄。
元霄眨了半天眼,手一松就冲到了地里,撅着屁股捣鼓了半天。
他老子的这机关怎么失败了,常怀之怎么一回事!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温仪呵在当下:“你别过来,就站那儿,退后一点,不许动。”
温仪眼尖,大约瞧见地里有些东西,按他活这么久见这么多的经验,估摸着这小子不知哪里学来的风流浪术,弄些幺蛾子出来呢。不过寻常就是烟花而已——
刚想到这里,就听元霄一句:“好啦!”
瞬间星星点点。
渐渐照亮了零星杂草,虬劲枝干,朱红宫墙,无尽夜空。
似萤火璀璨,一路遥遥升起,离开这方井牢笼。
温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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