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王不六?”等地上那人嚎都嚎不出来了,华彧才撩起眼皮问了句。
没有回应。
华彧轻笑,瞥了一眼小跟班:“挑手筋还是脚筋呢?”
“啧啧。”小跟班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满眼嫌弃:“手吧,脚丫子臭烘烘的,我可不干。”
他还年轻,不能去捧人臭脚哦。
华彧还没发话,只听地上的人长叹一声:“华爷你到底要问什么?求你开口吧。”
落在华彧手里,比下地狱还可怕。
华彧这才轻飘飘地道:“拂绿为何出了墨如阁没几天就自杀了?”
妈的,要去再找一个会配制醉春散的真不容易。
王不六沉默一会儿,而后咬着牙道:“那是因为……因为她不想再害薛公子了。”
“你再说一遍。”华彧忽地瞳眸一缩。
“绿姑娘手里的配方是宫里头给的,其中有一味药石是□□,这么吃下去,薛公子活不过二十五岁。”王不六忽然哭了起来:“绿姑娘见薛公子终于有人依靠了,她不想再害他了。”
华彧愕然:“宫里头的配方皇帝知道吗?”
王不六摇摇头:“这个我就真不清楚了。”
华彧和小跟班对视一眼,气愤地骂了声狗皇帝,又问:“薛公子当初到底为何身中慢性毒/药?”
他还记得多年前边关刚打完一场恶战,将士们伤的伤残的残,疼痛难忍,日夜不能入眠,有人就从暗门子里买了比醉春散毒性还大的金石来服……用了之后还真没动静了,薛雍又没有上过战场,身上也见不到伤残,为何也要用这个?
王不六接着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珠看着华彧:“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恐怕只有薛公子自己才能说的清楚。”
华彧没再说话,拂绿自杀的事基本上弄清楚了,可到底怎么处置墨如阁,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回去找卫玄琅商量。
***
卫玄琅从幽宦居出来就回了靖安将军府,旬月后的大婚之日,薛雍李代桃僵这件事他从心里头觉得别扭,真后悔方才怎么就心软应了下来。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心。
靖安将军府已经翻修一新,比之从前往后头扩了一倍大的地方,那处冷泉边上修了个八角亭,葫芦形八边形开孔透光,脊端花梁头外出麻叶云,脚步椽子加密冲出翘起,整体大气沉稳,亭边移栽修竹绿树,颇有幽玄之意境。
卫玄琅不大好咬文嚼字,这亭子建在冷泉边上,建好后就叫“泉上亭”,直白的让人抽气,他亦不在乎,龙飞凤舞地题了字上去,入不入雅士的眼就不管了。
华彧过来时,见他一身素色薄衫坐在泉上亭里,玉簪半挽青鸦鸦的墨发,眸光慵懒地朝来人睨去一眼,彼时冷泉上白气缭绕,亭依暮云,韶光大好。
似桃溪换世,又如鸾驭凌空,华彧竟怎么也挪不开眼睛了。
“发什么呆?”卫玄琅随手扔了个小石子过来,打破了他半天的怔忡:“墨如阁去过了?”
“被公子美色摄魂,一时多看了两眼。”华彧走到亭中在他对面撩袍落座:“审了个叫王不六的龟奴,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卫玄琅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暗着审的?”
“是啊,用一锭银子把人骗出来,直接塞到阁里关禁闭的地方审的。”他抿了一口茶道:“没惊动旁人。”
他保证,一个嫖/客都没吓跑。
不过拂绿被卫玄琅赎出来之后,宫中就和他们断绝了往来,那些人大概要成弃子了。
真想不到,简承琮竟在京中开了这么个楼馆,看来,皇帝比他们想的要老谋深算的多。
卫玄琅应了一声:“就算没惊动人,他们怕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恐怕再他带走拂绿的那日简承琮的人已经警觉了。
“我带人这几日盯住墨如阁,有人恐怕要动手了。”华彧眉梢染上戏谑:“去瞧瞧皇帝豢养的杀手比咱们能耐多少。”
“我并不想参与到京城的争斗中来。”卫玄琅嗓音中含着一股郁闷烦躁之气。
除了薛雍,他不想管别人。
你死我活又与他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修改了好几次,后面给我发出去的还是原稿,emmmm
第47章
对于卫玄琅对皇权争斗的冷漠,华彧倒不讶异,不疾不徐地道:“将军去年岁末骤然回京,谁说不是因为这京中的争斗呢。”
卫玄琅淡淡道:“有人想要我回来。”
那个人是谁他已经知道了。
不过他一点儿都不恨,也不会去问薛雍,甚至还懊恼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儿回来。
华彧的眸色忽然凝住,掩不住担忧的面色:“我总觉得这萧公子唯恐天下不乱。”
他年少时经历过朝廷动荡,家人颠沛,死的死,亡的亡,对乱世的恐惧植根在血脉里,从而对薛雍的种种有着莫名的敌意。
但他猜不透薛雍要做什么。
“他不会。”卫玄琅想也不想就笃定道:“纵使他要报仇也不会拿天下人的命来祭天。”
纵然错过了十五年的时光,他也知道他的萧延哥哥生就君子风骨,断然不是那种狭隘之人。
不过想要引出背后那个人来罢了。
“飞卿。”华彧的心上如被扎了一刀,苦涩道:“若有一日他利用了你,你会怎么想。”
难道还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吗?
卫玄琅忽然噎住。
他都要嫁给小爷了难道还能怎么想,自然是护着他啊,他要做什么,小爷不得押上身价性命相陪吗。
“你不用回答了。”华彧侧头垂眸看向那眼冷泉,随口岔开话题:“你这煮茶的水取自那里吗?”
卫玄琅点点头:“如何?”
“浓淡相宜。”他掏出雪白的绢帕沾沾唇边:“属下先告辞了。”
茶未凉,人已远。
***
是夜,星光澄亮。
薛雍从极度的疼痛和燥热中醒来,眼前漆黑一片,他睁大眼睛一丝光亮都寻不着,心中蓦地一阵心悸,摸起来去找水,却被一个怀抱捞起来,那人问他:“要喝水?”
“飞卿。”他身上的清凉让薛雍清醒不少,声音模糊道:“你怎么在这儿?”
卫玄琅弹指点亮油灯:“探子送情报回来,我便来了。”
其实探子还没到,不想告诉薛雍自己担心他,距离最后一次服用醉春散,已经有十多天了。
不过担心之类的话他现在还说不出来。
薛雍压抑着体内如火山要迸裂般的烦躁,淡笑:“好事还是坏事?”
卫玄琅皱眉,目光拂过他面颊,墨色眼眸泛起淡淡戾气,沉声对外头道:“请公孙公子进来。”
薛雍又是一愕:“月白在外头?”
话刚说完,公孙月白就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光头和尚云虚,二人第一次见卫玄琅容貌,很是惊了一惊,看了几眼才转向薛雍,话却是对卫玄琅说的:“他病的不轻。”
卫玄琅撩起眼皮看了二人一眼,目光落在云虚面上:“师父先前可是说能解这毒。”
云宽看的清楚,卫玄琅眸中神色变幻,显然是担忧薛雍的病情,心中方寸已有些乱。
拂绿死后,民间和黑市上找不到毒性较低的醉春散,薛雍已经熬了大半个月没服药,体内的汞砂之毒早压抑不住,日日毒发,卫玄琅不得已只好找了看似跟随薛雍很久的公孙风,公孙风又找了云宽和尚,这不,两人就结伴过来了。
云宽小和尚露出一抹宝相庄严的笑来:“贫僧试试吧,靖安小将军请暂且出去一下。”
卫玄琅点点头,看着薛雍:“我在外面候着。”
薛雍体内的毒发作一阵,这会儿又蛰伏了,他笑道:“卫小将军还真是好诓骗。”
他还想问问云宽黑了卫玄琅多少银两,又怕一会儿吃他们两个人的亏,只好憋在肚子里,险些内伤。
卫玄琅眼中无波,一个转身就出去了。
云宽一脸起腻地看着薛雍:“没想到那修罗长的气人的好看,清言,你不亏啊。”
薛雍:“拿来。”
云宽捂紧钱袋:“什么?”
“少装蒜,他给了你多少银两?”薛雍伏在床边,脸颊烧红如冬日里的红梅。
公孙风在一旁打岔道:“清言,我和云宽可是光找药方、药材就花费了大半个月呢。”
“左右不过把宫里的方子偷了出来……”话还没说完,公孙风就拿被子蒙住了薛雍的头:“小祖宗,你只怕那修罗听不见啊。”
云宽从贴身的布袋子里掏出药瓶,一面很殷勤地端着水:“来来来,小祖宗,喝药了。”
五万两银子啊,就算让他衣不解带服侍半年也算值的。
薛雍扯住他的衣袖,眸色一深:“说,多少钱?”
云宽和他对视一眼,忽然心虚起来:“五……五千两。”
五千两。
天杀的坑啊。
卫玄琅你个锤子。
薛雍一用力甩开他,深吸一口醉春散的香气,他用了十二分的气力才遏制住揍人的冲动:“滚,别让小爷再看见你。”
云宽:“……”
你大爷。
他拉过薛雍的手腕,不由分说搭上脉,摸了一会儿连连摇头,口气倒十分像个神医:“汞砂之毒倒是慢性,要不了命,只是另一种毒来的凶猛,不能拖了。”
他说完这话,见薛雍和公孙风二人都沉默了,公孙风更是别过脸去,肩头微微发颤。
十五年前萧家遭难后,虚岁七岁的薛雍一人逃了出来,他不敢在京中停留,一路乞讨南下去投奔薛家,不料途中昏迷时被一家青楼的老鸨儿捡去,老鸨儿见他生的细致,妄图养起来日后当摇钱树,小小的孩童很倔强,就是不肯学那些服侍人的手段,一日一日的,不知道给他灌了多少风月楼里下流的毒物,那些民间的不可告人的东西,又经验累月地附在他身体里,到今天已经是不可考的了,医术再高超的大夫,也无法对症下药,只能寄希望于那些解百毒的草药,可说真的世上的药都是三分毒的,哪有什么解百毒的,一个用不好就险些要的命去,而那些毒性看似温和的,疗效就更温和了,只能保一时的命,想要彻底剜去怕是不可能的。
除非华佗再世!
公孙风揉着眉心,苦哈哈地问:“再放一次血?”
他说的放血就是用刀在胳臂或者大腿上割开一个口子,放两大碗血出来,再喝几大碗的水,暂且能压一压体内的毒,可这法子早年的时候用一用还好,这些年薛雍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弱,别说放两大碗血出来了,就是一碗,弄不好也能要他半条小命。
云宽看着他那副样子,摇摇头:“那就少放些,一碗。”
……
卫玄琅再次进来时,发现薛雍一只手垂在床边,皓白的手腕处鲜血滴答不住,他脸色微变,大步上前触摸一下床上人的呼吸,而后转身揪住公孙风的衣襟:“怎么回事?”
花了五万两银子买的药呢?
一看就是糊弄他的。
云虚往公孙风后面躲了躲,探出个笑的憨厚的圆脑袋:“靖……靖安小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贫僧保证薛公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你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卫玄琅的声音满含克制:“配方给我。”
算了,还是自己的人靠的住,要来配方找个随军的大夫来吧。
公孙风正愁怎么圆这个谎话,忽然间云虚面色发怔,扯住他的衣袖:“薛公子好像不行了。”
薛雍的手臂上流出来的血渐渐发黑,有些污浊的血沿着刀口慢慢流下来,溅落到了地上。
“清言。”卫玄琅声音一颤。
“卫小将军。”公孙风一下子跪地上了:“除了醉春散外,这些年来我家公子能给我家公子开药的只有宫里的魏凌,除了他没有人能救公子。”
可宫里那个能救命的魏太医,只听简承琮一人的话,旁人是无论如何也使唤不动他的。
所以,薛雍的命系在简承琮手里,他要是不点头,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卫玄琅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眸光落在薛雍身上片刻,转身就走。
***
“要朕救他可以,不过,要将军用一样东西来交换。”御书房里萦绕着一种龙涎香的冷香气,简承琮心中火气万丈地睨着突然不带一丝声息飞落在自己眼前的俊美武将道。
宫里的侍卫真是废物,竟让一个卫玄琅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卫玄琅眸寒如水:“陛下想要什么?”
但凡他有的。
“隐壶关调兵遣将的兵符。”一句话,默默放落。
卫玄琅身躯微不可见地一抖:“陛下,隐壶关的将士向来只戍守边关安危,不管兵符在玄琅手里还是在陛下手里,他们都会忠心卫国,死而后已,决不让外族犯我大熙朝一寸疆土。”
“飞卿啊,朕今天不想和你说这个。”简承琮的声音冷冷说下去道:“还有事吗?”
说时迟那时快,卫玄琅腰中的凤青剑已搁到了他的御案前,剑气铮鸣,寒光迫人:“陛下,臣不想坏了君臣之礼。”
简承琮突然一拂袖袍:“擅自佩剑入宫,君臣二字朕看你是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写的。”
御书房外已是侍卫环绕,箭簇林立,一支冷箭嗖地离开弓弦,朝卫玄琅后背心窝处呼啸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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