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不是没来由的思绪,身旁拿着公文包的助理温声提示,包里那只外来的手机响了。
时值中午,冯川以为手机的主人总算醒了。
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热络的语气却像与机主非常熟悉,“喂,程子啊,行啊你,你这是把老哥哥给忘了啊,这么长时间都不过来玩会儿。”
老立听着对面没动静,也没多想,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你上月是清了不少账,这月本来不催你还,可谁知道东家被肖远蹿腾的,好像不打算接着开了,要给场子转型,我这先给你提个醒,你有个准备。”
赌场要转型不假,他包揽催收的活,除了和程安这个常驻“客户”联系感情外,主要还是因为他嫌这破场子规矩太多,起了“跳槽”的心思,如果程安能提前还款,他也能提早拿到属于他的那份分红。
老立声情并茂的说了一大顿,对面却一声不响的给挂断了。
老立很气,转念一想程安的为人处事,觉得他可能是不方便说话,于是先战略性的撤退了。
对面的措辞很隐晦,但并不耽误冯川听明白。
那名叫做程安的男人,之所以会无底线的捞钱,没有什么“至亲病危”“替家还债”等感人至深的理由,只是因为自身好赌——清正的皮囊,满身的欲骨。
有贪婪欲望的人对于冯川来说是最好掌控的,只要满足对方的欲望,就能肆意索取等价的回报。
程安既是一个驯服的人,也是个待驯服的人。他的示弱讨好张嘴就来,但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而这类人,皮囊被撕碎,被拿捏住欲望,教着认清自己本性时的样子,定然是极具观赏性的。
下午过了大半,手机主人终于联系上了自己的手机。
程安这一觉意外的睡得很沉,梦里等着“命运交响曲”为自己下最后的起床通牒,浑浑噩噩的睡到这个点才舍得爬起来。
他的确是爬,因为晨课前礼貌的向校领导请安并请假的计划泡汤了。他只得表情狰狞的从床上爬下来,再勉强两脚站立,扶着腰,瘸着到学校,为自己的无故旷工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校领导对程安二度失足摔下楼梯的经历,表示出了应有的同情。被送至医务室休养的程安,借用医务室里的座机,说出了自己对失散手机的挽留。
“您好,我是这只手机的失主,下午六点单位下班后我都有时间,您报一下您所在位置,方便的话,晚些时我过去取。”
“你还能下得了床?”
冯川的声线很有辨识度,程安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手机是在坐车回去的路上,听到这声音愣了愣,又马上反应了过来。
“托您的福,还成。”趁没人,趴在医务室床上的程安冷漠的说。
冯川的“好人卡”大抵是到期了没续费,对跟助理说一声就可以稳妥的将手机物归原主的助人为乐失去了兴趣,并赞成了程安提出的取回方案——还是从他手上取回。
冯川总是有应酬,今晚这样不正经的酒局却是少有。他多数时候都在与平均年龄大他两旬的“朋辈”们饮茶品茗,私下里喝茶多过饮酒,并非因为喜欢茶——喝酒伤身,喝茶养性。
不正经的酒局里必有钟祈行,钟祈行带来的女伴娇滴滴的一个劲的向钟祈行身上靠,钟祈行一个劲的向冯川身边挤。
冯川向边上让了一寸,嫌脏似的掸了掸被碰到的衣服,“钟老板这是皮痒了?”
“你怎么没带小猫咪出来玩啊——”
偌大的宴客厅内,散落而坐的在场宾客身边或多或少都跟着一两个陪侍。这些和钟祈行在商业立场上一样“色号”的投资者们,向来“荤素不忌”,做东那位始终留意着冯川那边的动向,暗自揣摩了会儿,让一名外形出挑的男孩子去为冯川倒酒。
冯川只顾与钟祈行说话,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男孩知道这是不需要他陪的意思,又识趣的退开了。
玩乐局,既然参加了,就没必要端着。冯川不是做派正经,而是面子难攀,无功不受禄。利益场上的人为了巴结而送上来的货色,功利心恨不能刻在脸上,早在冯家太爷年轻时就是不屑的,所以有时会带着他家的“猫”——乖顺的伏在他膝间的小猫是最好的拒绝,不过今天不用,今天有个现成的招牌。
第22章 真香
活招牌被冯川安插在楼下的保镖领进宴会厅时,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引起了各路大佬惨无人道的旁观。
宴会场的空气里笼罩着欢愉的气氛,左拥右抱的宾客们叼着雪茄,说起自家生意,一双手摊开了的位数,语气浑不在意,像在谈论自家院子里收成不景气的大白菜。令程安觉得,自己为了一款使用年限超过三年的千元机,花几十块打车,在此“听君一席话,白读十年书”,是不是不值得。
哪怕是在这样镶着金边的一群人里,冯川的存在感依然是很强的。
他“身残志坚”的挪到对方身边,在离目标人物仅一步之遥的距离时,冯川总算看到了他。
程安感觉男人冲他很轻的笑了下,这笑收的太快,他还来不及分辨出来是不是嘲笑。
规规矩矩的程安,伸出一只爪子做要饭状,“感谢您给保管。”
“保管费给了么?”
程安求生欲极强道:“那我不要了。”
冯川顺势握住了程安的手,将人往身前带,“过来坐。”
程安被迫营业。
钟祈行没见过世面似的大惊小怪,“这不是上次那个吗?啧——看着这张脸我倒是想起来了——他还是小猫咪的玩伴,害小猫咪哭的那个。”钟祈行冲远处的侍者喊了一嗓子,让别人给他上把刀。
程安觉得自己即将不保的“狗命”没的莫名其妙。
“别吓他。”冯川向听到动静起身往这边张望的宾客,摆了摆手,示意无事,“我留他自然是还有用。”
钟祈行也不知道双关到了什么,一改刚刚的阴沉,笑倒在一旁的女人身上。
冯川用手指分开程安半握的手,将带着体温的手机交还在他的掌心,与他耳语。
“他认真的。”程安僵了一下,冯川缓声道,“所以今晚乖乖待在我身边,抵保管费。”
程安在卖身抵债这种事上已经颇具经验,就当给自己大方却不大度的“主顾”的消费回馈,一抹脸进入了工作状态:“好的先生。”
“耳朵怎么红了?”
程安拉开外套的拉链,面不改色道:“热的。”
有人上前敬酒,一箩筐的客套词之后,提了一杯。
冯川坐的八风不动,程安看着桌上之前被斟满的酒杯,想着该他这个陪酒出场了,手刚够到杯子,却被冯川摁下了。
“放那,别喝。”
来敬酒的人平日里也是个被人“尊称”惯了的主,纡尊降贵来敬这么一杯,被敬的人喝不喝随意,可拦着身边的伴儿代饮就太打脸了。敬酒的人亮了亮杯底,走完客套的流程,没敢把不悦显出来。
“见笑,我昨晚没轻重将他伤着了,不宜饮酒。”冯川从程安手中接过酒杯,不失礼数的站起身,反过来替他沾了一口。
玩乐局“荤话”是助兴的,有些尴尬的气氛再度活络起来,敬酒的人跟着混笑了几句,心满意足的滚了。
他的“老主顾”这么有良心的吗?程安纳罕。
“又不是你喊疼的时候了——还是你是觉得你好了?”像极了说“再做一次”时的语调,一手探进程安衣摆下的腰身,掐了一把。
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老主顾”,一身的狼皮味。
程安摆着卖艺不卖身的正经脸,“冯先生请自重。”
冯川低声的笑,换了个坐姿,与前来打招呼的友人攀谈了起来。
友人看着和冯川同龄,开口称他“冯爷”两句后又换称“冯叔”语气没个正形, 冯川只是应声,问其上次出公海钓鱼有什么收获,陆续有人搬到这边坐,冯川一概语气随和的与之说上几句,抛出一个和对方相关的话题,在接人待物上端然持重。
冯川的身上有种远超年龄的积威,气场往往是周遭人捧出来的,气质则是自身阅历养成的。
看着跟个人似的,陌生的好像从未见过。
或许冯川在外或者对待旁人本来就是这样的态度,而对他的态度则是不同的,程安并不觉得这种区别对待是因为他特殊,他想:或许是因为他们寥寥几次的交集都在性上,所以不巧看到了对方暴露出来的本性。
不用陪酒更不用陪笑的程安逐渐空气化,“狗狗祟祟” 的吃起了桌上餐盘里的东西——悲剧如他,一觉睡到了大下午,晚饭随便买了个面包垫了一口,就巴巴的赶过来了。因为要留心雇主的差遣,程安不时转向冯川,偶然间视线相接,腰间又被摸了一把。
冯川是在这种情境下,“撸”自家猫“撸”顺手了,程安却没那么好的心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差点被摸“炸毛”了,总觉得这一爪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对方扣留他没安好心,食欲都不振了起来。
做东那位瞧见了他的反应,以为餐食不合他的胃口,挑着他动过筷子的口味,命厨师现做了些餐点端了上来。
程安:真香。
冯川在那边迎来送往,他在这边兀自吃的开心,并很好的把控了宴会的节奏,台上“东家”做最后致辞了,他这也吃饱了。玩乐的酒局不过是闲来小聚,也没人指望玩的尽兴,不少人还有下一场,很快便散了。
乘坐观光电梯离场,自上而下放眼轿厢外的广厦楼海,正是华灯初上,霓虹璀璨时,乱花渐欲,隐隐有些灼眼了。
今冬很少有大雪,今夜就遇上了。
冯川的“好人卡”临时的续费,为程安叫了名司机送他回家,因为下雪路况不佳还未赶到,两人暂且顺路。
程安做贼心虚的将下巴埋在羽绒服竖起的领子里,手机屏幕向旁边位置偏斜,皱着眉头,研究课题似的端详着屏幕上男人的倒影。手指不小心点到屏幕,这款虽然年久却依然灵敏的手机,屏幕“唰”的亮了起来。
闭目养神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程安忙拉低屏幕亮度,将手机向回收。
冯川感受到对方的欲言又止,“有话想说?”
程安将脑子里的疑问,尽量委婉的表达出来,“您老今年高寿?”
“怎么?”冯川没太听明白这句人话,抬眉,“我看着高寿几何?”
程安将——您很年轻,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最多二十六七的内心活动划掉,“至少不像当叔的年纪。”
宴会时程安在边上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一声声招呼下来,感觉像在看“葫芦娃”找爷爷,本来嘛,叫“爷”是有点客套的调侃称谓,但要向下论一辈,叫同龄人“叔”的是真闻所未闻,而且耐不住一群不同姓氏明显不沾亲的人组团来喊,这令程安有些怀疑人生。
“都是从父辈那边乱攀认的 ,不用在意。”
冯家大爷寿岁大,辈分高,早在冯川年龄没过个位数时,就习惯被人觍着脸喊叔叔了。加之冯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一些与之相交的人,为表亲近,场面上也就跟着喊开了。正儿八经的将这个称呼拆出来听,是不太顺耳,被程安质疑后,冯川回想了下,难得耐心的解释了几句。
程安:和对方奇怪的了解程度提升了。
对方这爹真好,光是提起来就像个“传奇”,而他爹呢,就是个“传闻”。
程安想他爹了——想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吗?过得好不好,天这么冷,雪这么大,他的手脚是不是还健在,蜷缩在天桥底下的桥洞里时,有没有一床潮湿的棉被伴他入睡。
程安不恨他爹,母亲走的那天就不恨了,只是单纯的觉得只要那人不断地“努力”一定会有这么一天,而他的寻找也是为了见证这一天。
来接程安的司机已经就位,程安与冯川挥别。
“东西要经管好,丢了简单,失而复得却没那么容易。”
“嗯。”程安认真道谢,“也谢谢冯先生今晚的款待。”——带他蹭饭。
冯川应声,“再联系。”语气不像做戏时那般熟稔,不知是随口的招呼还是真的愿意与程安再有交集。
第23章 咬勾
次日,程安醒来,看着头顶天花板醒了醒神,随后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中午十一点了。
程安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又迟到了。
他昨天拿到手机后,先是点开了标记着未读的汇款短信,又看了一眼通话记录,猜想只打了一通电话的老立不会有正事,所以并未回拨,最后为手机充满了电量,妥当的睡了,可他万没想到冯川那个手闲的把他的闹铃挨个给关闭了。
这次程安没找借口,老老实实的和校领导坦白自己睡过头了。他的理由很不妖艳很不做作,校领导口头批评了他两句,就放他“出城”了——也可能是因为午休时间到了,胖胖的校领导急着移驾食堂。
教师就餐区与学生是隔开的,“养伤”中的程安保持着清淡的饮食,打了碗早餐剩下的菜粥作为主食,端着餐盘来到常坐的位置,随后发现位置被人占了。
看背影是个女人,柔顺的长发被波点色的发带高高的绑在了脑后,程安扫了一眼其他的空位,毫无领地意识的从旁边走了过去。他身上的不适感今天减轻了很多,脚步的间距却依然迈得半身不遂,女人见他行走不便,抬起一个笑脸,声音脆的像风铃,“我对面还没人呐。”
很白净阳光的姑娘,笑起来眼里有星星。
“我是高中部的新任音乐老师,我叫秦双雨。”秦双雨手指像按琴键一样敲打着桌沿,“你是哪科的老师,今天入职介绍同事时没见过你。”
“我知道了,你是教美术的那位老师吧,主任说我们学校有个非常有才气的美术老师,昨天受伤了,今天还没到岗,姓陈……还是姓程?今天见得人太多,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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