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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影Ⅱ(近代现代)——魂兮来归

时间:2020-07-30 08:55:59  作者:魂兮来归
  他这个爹,可从来没想着让他去当兵啊。
  干点儿什么不好,跑堂的伙计,做饭的厨子,把脉的大夫,不都比当兵强?拼死拼活挣那点儿饷银,还不够自个儿买段儿好缎子。
  二爷心安理得且理直气壮的认为儿子把所有的钱交上来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不然他要去干什么,难道和旁的当兵的一样拿去嫖?
  想到这儿,二爷看了一眼炕尾的狼皮褥子。
  有点儿嫌弃。
  他从未用过这么差的狼皮,偶尔坐上去都觉得腚生疼——傻儿子只有五百块大洋,还傻里傻气跑到他跟前大言不惭。
  哎,二爷想,老子是养狗养出感情来了。
  有点儿冷,但他不想盖东西,懒得动。哎,往常这个时候,傻儿子都会屁颠颠过来给他盖上,虽然嘴里总是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似的。
  二爷选择性的遗忘了傻儿子当上军官后十天才回家一趟呢,还是特批。
  二爷觉得有点儿寂寞。
  他很快想出了解决的法子——既然身边缺个“傻儿子”,那再用大洋去砸个不就得了?
  二爷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
  他开始构思新的“傻儿子”该是什么样儿。
  唔……不能太聪明,毕竟他的生意不黑不白,让人发现了变成把柄他可不是自找麻烦。也不能太傻,傻了不知道怎么伺候他才能叫他舒坦。
  个儿要高一点儿,他喜欢个高的儿子。
  至于长相,他不挑,用不着多好看,但是——这个但是很重要——一定要五官端正,否则会让他不高兴。
  二爷闭上眼。
  想了一会儿,他奇怪的睁开。
  他想要的是一个能陪在身边儿的新儿子,不是那个傻到去玩儿命还惨兮兮的让他千万要省着点儿用钱否则他要是回不来将来他就要吃苦的那个忒傻的儿子。
  二爷为自己严密的逻辑高兴。
  他其实很容易高兴,只要觉得自己仍然聪明,只是面上不轻易表现出来。
  他吃过太多喜形于色或者怒形于色的亏,到了这个年纪,他想,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自己失去掌控了。
  这是所谓的生活给他的馈赠。
  二爷终究还是用绸被把自己裹住了。
  看来“新儿子”的打算不怎么可行,二爷不高兴的想。
  他在绸被下舒展赤裸的身体,很快忘了高兴和不高兴,唯有光滑柔软的、最上等的绸缎才能直接接触他的身体。
  他可不喜欢棉布或者粗麻。
  也罢,此事再议,二爷对自己说,看在傻儿子伺候的好的份儿上,他勉为其难再等一等。
  他要是回得来,就让他继续伺候;要是回不来,就再去找一个新儿子。
  二爷的心口又开始疼了。
  他决定睡一觉起来便去寻个大夫瞧一瞧。
  二爷多年未生过大病,平日里偶尔感染风寒自然有傻儿子忙前忙后伺候着——说来奇怪,二爷一直想不通这个“忒傻”的儿子是怎么知道自己腿有痼疾的,他明明一句都未提过,而且纵然阴雨冰雪天痛得再厉害也没有哼过一声,可傻儿子就是这么坚持,他训斥了好几句他还是眼巴巴的求着他去看一看。
  真奇怪。
  二爷想。
  难道他梦里喊过疼?
  二爷生出些戒备,但又想,或许傻儿子不会害他。
  哼,有谁信得过。
  二爷气哼哼的想。
  但他倒是没想过把傻儿子扔掉。
  养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有点儿感情的……或许。
  也罢,且看。
  说不定他就回不来了呢。
  二爷一只手按在心口上。
  “爹!”
  嗯?
  二爷想,难道真的上了年纪都开始幻听了?怎么听见了傻儿子的声音。
  二爷的手被猛然攥住,那声音激动的都尖了:“爹!我回来了!你你还好吗?”
  二爷睁开眼,波澜不惊道:“你是想把我的手给薅下来?”
  徐朗连忙松手,窘迫的笑了笑:“爹,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吃晌午饭了没有?怎么这时候睡起觉来了?”
  二爷心里受用的很,但不想让这个傻儿子看出来,因而只是冷冷淡淡道:“你在审犯人?”
  徐浪挠挠头:“没有啊爹,你饿吗,我去给你做饭。”
  二爷从容点了点头:“去吧。”
  “哎!”
  见傻儿子出去了,二爷慢慢悠悠往身上套衣裳。
  他才把寝衣套上,正坐在炕沿想穿鞋,徐朗哭笑不得进来:“爹,你这些天都没在家里吃过饭吗?厨屋什么都没有。”
  二爷心不在焉道:“你不会去买?”
  “我……”徐朗低下头:“爹,我只能在家待半个时辰,马上就得走。”
  二爷面无表情瞥他一眼。
  徐朗骤然紧张,说:“爹,下回,下回我一定把菜买好再回来。”
  二爷敛回目光,弯腰打算穿鞋。
  当他真的稀罕他做的饭菜?只要有钱,什么好吃的弄不到。
  徐朗跨前一步,单膝着地,从父亲手中拿过那只绣着暗纹的鞋子,小心翼翼为他穿上。
  二爷坐正,垂眼看着他的动作。
  徐朗拍拍手,仰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弯起,说:“好了。”
  二爷觉得自个儿眼前晃过一道白光。
  “说说吧,怎么回来了?”
  “旅长受了伤回来动手术,我跟着一块儿回来的。”
  二爷淡淡道:“旁人看见你,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徐朗道:“我和旅长请示过了,而且……我很小心,没让任何人看见。”
  二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脑子里在想这个情报能卖多少钱。
  可是……
  他很久不做有关张铮的买卖了。
 
 
第96章 
  帅府。
  刘宁銮鼻尖上、脸上全是因紧张而产生的冷汗,所幸戴着大口罩,还有助手不断为他擦汗,不至于雪上加霜。
  他是一个很好的外科医生,尤其是在经手过几百个病人之后。
  可此时,刘宁銮紧张的忘了一切。
  于寻常人而言狰狞可怖的伤口在他眼中不过尔尔,他紧张,是因为这场手术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啪!
  一颗沾满血液的子弹落在托盘中。
  刘宁銮松了口气,但没有大意,仍然拿出十分小心缝合伤口。
  张义山沉着脸,负手在门口来回踱步,门开,刘宁銮疲惫的扯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不过张铮需要修养,最起码十天之内要好好休息。”
  苏茜道:“请刘大夫去客房歇息。”
  手术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刘宁銮精神高度紧张,站着都很困难。他跟在丫鬟身后走了几步,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喜来连忙架住他,亲自送他去客房。
  临时充当助手的春儿、英儿各端着一个托盘出来,春儿道:“大少睡着了。”
  张义山眼红了。
  苏茜喃喃道:“造孽啊。”
  这场手术没有打麻醉针,而他们从始至终都没听见张铮出声。
  春儿擦着眼泪道:“开始的时候大少还醒着,但手术做到一半,他就睡着了。我和英儿还以为他是疼昏过去了,刘大夫看了看说大少是太累了。”
  张义山迈进房中。
  苏茜擦干眼泪才进去,在门口,她看见丈夫将额头抵在儿子头上,闭着眼。而张铮对此一无所知,他睡得很沉,脸从未如此白过。
  “义山,铮儿这次能在家里待多长时间?”
  张义山松开儿子站起,脸上已恢复平静:“最多两天。”
  苏茜没有反驳,只道:“我宁愿他不会打仗。”
  青禾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看起来睡着了,忽然听王永泽道:“子冉,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青禾看向前方,帅府大门就在不远处。
  王永泽摇摇头:“说不清楚,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青禾皱眉,王永泽恍然道:“我知道了,你看门口那几个兵,他们不是平时站岗的那些,应该是喜来身边的亲兵。”
  汽车停下,青禾穿过庭院,很明显的感觉到不同寻常的紧张氛围。
  前院里和平日没什么区别,硬要说的,可能就是卫兵的面孔。青禾觉得奇怪,但没看见喜来长顺他们。
  他走进内院。
  离得很远,青禾便看见喜来正从自己的房间出来。
  难道是张铮回来了?
  他几乎跑了起来,喜来侧身让开门,气喘吁吁中,张义山张铮父子二人同时朝他看来。
  张铮眉目微松。
  顾及张义山,青禾慢慢走到他旁边,挨着他坐下。
  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说不出口。
  张义山站起身,说:“早点睡觉,别瞎折腾。”
  说完,他负手走了出去。
  青禾看向张铮,他瘦了,脸色也苍白憔悴,身上没有穿军装,而是简简单单裹着一件绸缎寝衣,然而柔软的寝衣并没有弱化他周身的气势。
  青禾哽了许久,终于问出口:“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要是知道你回来……”
  要是知道你回来,我一定不会出去。
  张铮:“没多久。”
  青禾不信。苏茜、张睿张晟都不在,张义山见他回来也很快离开,张铮回来的时间肯定不短了。
  “这回,能在家待多长时间?”
  张铮迎着他期盼的目光,不忍让他失望,却只能说:“后天晚上走。”
  青禾大胆的坐到他的腿上,双手环上他的肩膀,一个又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他的脸上,最后,青禾亲上他的嘴巴。
  这是一个很长的吻。
  门已关上,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青禾拉着张铮的手,略带窘迫道:“铮儿,摸摸我,我很想你。”
  张铮目光深沉,漆黑眼珠盯着他。
  青禾从中看到狂风暴雨般的欲望,他知道这么长时间张铮一定也很想他。
  他克服羞涩,主动脱自己的衣裳。
  他希望能和张铮融为一体,希望能感受张铮身上的热度,他需要确认张铮确实回来了,确实在他身边。而且,他的身体也很想念张铮,想念他的爱抚和冲撞。
  但张铮按住了他的手,看着他道:“不行。”
  青禾骤然清醒,变色道:“你受伤了?!”
  张铮轻描淡写道:“小伤。”
  青禾去扒他的衣裳,寝衣系的松松垮垮,很容易就被他拉开,露出张铮伤痕累累的胸膛——和刺眼的纱布。
  青禾脸色更加难看,不顾张铮阻拦,硬是将他的整个上半身都露在空气中。纱布包的很好,背后肩胛上洇出一小块血。
  伤口藏在纱布下,青禾不知究竟有多严重,反而更为着急。
  张铮用力拉他的手,把他按在腿上,然而青禾挣扎着从上面下来,垂着眼为他将寝衣拉好。
  张铮道:“真的没多严重。”
  他感受着青禾冰凉的手。
  青禾问:“对以后,会不会有影响?”
  张铮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愿对他说谎,“好好养着不会。”
  青禾沉默片刻,摇头道:“在战场上难免受伤,我不该大惊小怪。”
  两人抱着说了会儿话,张铮今天已经睡了很长时间,青禾此时无论如何都没有困意,床上绸被下,他感受着张铮烫热的身体。
  张铮淡淡道:“有点发热,吃过药了。”
  青禾不敢用力抱着他,说:“这样累吗?不然趴着?”
  张铮挑眉:“趴在你身上?”
  青禾笑起来,果然躺下,并且避开纱布将张铮拉了下来。
  床很软,纵然张铮压在身上他也不觉得累,反而舒服的出了口气。
  张铮:“变化挺大,嗯?”
  青禾轻轻抚过他背上的纱布,说:“总不能一直不长大啊。”
  张铮从容抚摸他的脸,“一想你也二十了。”
  青禾睫毛动了动,“我记得大少喜欢年纪小一点儿的孩子,不知这几年口味变没变。”
  张铮觉得好笑,又有些新奇,这小禾苗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如果没变呢?”
  青禾:“那也没办法,只能请大少多包涵了。”
  两人对视,都笑起来。
  笑完了,张铮道:“最近很忙?”
  青禾点头:“王元回来了,我们想把生意做得再大一点。你或许不知道,如今市场很乱,有些商人趁乱哄抬物价,闹得人心惶惶。”
  张铮不以为意道:“毙几个他们就知道收敛了。”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但真的动手,恐怕会落下一个残暴的名声。”青禾道:“不过这样下去确实不行,我想抓几个典型。”
  张铮:“这件事你不要办,我和老帅说一声。”
  青禾心中微暖,说:“我没关系的。”
  张铮挑眉道:“我可不想有一天在报纸上看见有人抨击你。”
  “你这次是秘密回来的吗?谁跟着?”
  “带了几个卫兵。侯骁在那边看着呢。”
  青禾道:“闵子敬还来问过我。”
  张铮并不乐见侯骁、闵子敬两人之间出现朋友哥们以上的感情,闵子敬和他们不是一挂人,一看就知道拿得起放不下,要是真的在一块儿了将来分开的时候一准儿会闹妖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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