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培风赶紧抽了手机,给易燃发微信。
[C Op.25 No.11]:他喝了什么?吃了什么?
[炸弹]:谁?徐漂亮么?
[炸弹]:我送的一杯都没喝,你让给的纸条倒是拿走了。怎么了?
顾培风盯着手机。
[炸弹]:金子雨,还喜欢么?
[C Op.25 No.11]:计划外的不报销啊
嗖嗖嗖,易燃迅速发了数条语言过来。
顾培风没听,他忽然注意到,书房门缝的光影,不对。
书房的窗户大,采光好,除了两侧到顶的书柜,中间的书桌没坐人的时候,门底应当透着一整条整齐白洁的缝,而现在,门中心显著出现了一团很浅的阴影。
顾培风尽量放轻脚步,贴着墙走过去,猛地打开门——
一团黑影立即蹦了起来,瞬间就踏上了对开的窗户,顾培风几乎一步上前,猛地揪住对方的肩膀,那人被他生生掰着回头——
他居然带着黑色口罩!整张脸几乎被遮得什么都看不见。
那人趁着顾培风一惊,转身就想往外跳,顾培风一把扼住他的手腕,那人连挣都没挣,居然一把反拉住顾培风的手腕,直接朝后一仰,直挺挺地跳下楼去!
这里可是八楼!
窗户大开,一点能抓的东西都没有。顾培风猝不及防,大半个身子瞬间被拉掉下去。
那人死死扣着顾培风的手腕,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吊在顾培风右手上,他的指甲都抠进顾培风手腕,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他盯着顾培风,眉眼里居然还有些笑意。
顾培风被他拉得几乎要失衡摔出去的一刹那,他立刻伸出左手,死死扳住了窗户石台,右胳膊上的青筋都全部爆起,竟将那人活生生往上提了十几厘米!
那人的瞳孔显著一震,紧接着猛地松手,顾培风半个身子挂在外面,伸着胳膊还想再抓,手在空中追了追,整个人却险些翻了下去。
那人早已迅速坠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远去。
这一侧没有任何的露台、空调台或者任何探出的飘窗,这人抓无可抓,摔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这时候,顾培风才感到自己的心跳乱的不行。
刹那间,坠落的人胳膊上忽然抽出条长绳,不知往哪里缠了一下,吊着一悠,死死撞上了墙面,接着朝下速降,快到地面时一跃跳下绳索,从架空层跑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人都消失好久,顾培风还维持着探身的姿势,怔然望着那人消失的地方。
“云哥!”陶子嗖地冲了进来,惹得顾培风下意识回头。
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现在他这个探身出去回头的姿势,和那晚他冲进来时,苏齐云探身朝外望的姿势,一模一样。[1]
当天晚上那声巨响,苏齐云奇怪而温情的笑,难道是为了掩饰这个?
“云哥最近惹上了什么人?”
陶子一愣:“什么展开?”
顾培风几乎冲过去,抓起陶子的手腕,眼神灼地吓人:“回答!”
“好好好我说我说,咱别动手……我天,疼!”
陶子皱巴着脸揉着自己的手腕。
那手腕被顾培风捏得变了色,好一阵都不听使唤,他小声嘟囔:“……多大牛劲。”
顾培风的眉头郁结,看着格外有压迫力。他冷着脸,没说话。
“你要说仇敌吧,可能还……”
“挺多?”
“……真没有!”
陶子叹口气:“我们云神很低调的,不怎么抛头露面,不是原则性问题也不和别人起冲突,嘴巴虽然厉害,但你估计也知道,人很好、心肠也软乎的。”
“而且投资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谁家没有个涨跌起落的,真为这个事情当宿敌,犯不着——当然杜嘉那种混账除外。”
“不是杜嘉。”
“不是杜嘉,那我真想不出来是谁了。”陶子抓了抓腮,“不过最近业内都知道我们打算开发Helium 2.0,这个计划吧,有点敏感,反正业内树敌不少。”
Helium 2.0智能决策树,是打算将Nebula最先进的投资决策和数据开放给所有普通投资者的计划,是挑战资本的战书,也是颠覆世界的按钮。[1]
但它涉及Nebula的商业机密,顾培风不好继续问下去。
忽然一声闷响,顾培风瞬间警醒,径直往主卫奔。
“齐云,齐云!”
门后传来哗哗的水流声,顾培风把门拍得震天响,里面没有任何回音。
“云哥在里头么?”
顾培风压根没答。
陶子看他这反应,一时也慌了声,把门拍的砰砰响:“云哥!云哥你是在里面么!你应一声啊!”
里面一点音信都没有,这里又是比较隐私的地方,陶子不敢强闯进去,急的在门外快扭成麻绳了。
“让开!”
陶子刚一愣,就看顾培风稍稍退了半步,哐一脚,那门一震,紧接着吱吱呀呀旋开。
顾培风立即冲了进去。
真出事了。
只是陶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门又哐地摔在他脸上。
流理台上的水龙头早就关了,旁边横倒着几个盐水瓶子,反而是浴缸里的水龙头大开着,苏齐云随意裹着件蓝浴袍,摔在浴缸里。
水不知道已经开了多久,整个都满了出来,莹润的水漫过他的脸颊,淌得满地都是。
他枕着左侧的胳膊,无力地伏在浴缸沿上。发丝因为润了水越发乌黑,脸上都是斑驳水流折射出来的光影,看着有种触目惊心的脆弱美。
顾培风赶忙关了龙头,听着陶子在外头问:“要搭把手不?”
他急忙回了一声:“不用!”
苏齐云的眉头痛楚地蹙着,听着响动,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培风么?”
“是。”
他的手摸上浴缸,手心一滑,一股温热的水流淹过他雪白的手臂。顾培风刚要扶,却被他无力地推开:“出去。”
“我帮你吧。”
苏齐云微微摇了摇头,咬牙道:“出去。”
顾培风没答话,他斟酌着怎么样行动既不伤他的自尊,又能保护他的安全。
好像没有。
“多大点事。”
苏齐云趴在浴缸沿上,眼睛微微阖上,他略带苦涩地笑了笑,语气略微软化下来:“你先出去,我有经验。”
这时候,陶子在外头估计等急了,哐哐又开始敲门:“云哥,究竟咋回事啊,要不要我搭把手?”
说着就要开门,顾培风生怕他进来看着些什么,门刚开条缝,陶子被他一掌推了出去,紧接着,顾培风闪身出去,死死扣上了门。
“他没事吧?”
顾培风皱着眉,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苏齐云应当是用盐水洗了胃,又强迫症般地觉着恶心,想去清理一下。可他药劲没过,四肢虚软无力,沾了水的浴缸本就无比滑腻,于是就这么摔在浴缸里。
他听着门里面又开始有流水声,一时间顾培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更不敢再离开这门半步,就堵着这门,听着响动。
他和陶子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再动,也没再吭声,直到这门被吱呀一声拉开。
潮润的沐浴香气先涌了出来,苏齐云裹了件新的浴袍,伴着水雾走了出来。陶子当下要扶,那手被他巧而无力地摆了摆,挣脱开来。
他硬是咬牙坚持着,自己走到床边,刚躺下,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迷糊得不省人事。
这一睡,再醒来已经是傍晚。
卧房里刚传来些响动,陶子推了门,看到苏齐云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躺着,白皙的后颈露着,脊沟优美地往下延伸。
陶子没敢看,偏着脸问:“吃点么?我点了淮扬菜,有你爱吃的水乡四宝,清爽。”
苏齐云几乎淹在床铺里,低低地应了两个音,陶子误会了他的意思:“那我去热热?”
“让一让。”
陶子下意识闪开,就看顾培风端着碗什么往床头放着,他矮下身子,凑在苏齐云脸庞的高度,轻声问:“哥,醒了么。”
苏齐云阖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屋子里漫着一点家常的咸香,让人联想起一家人围坐时,妈妈做的晚餐。
顾培风放轻声音:“我擀了面。家里没别的,就烩了点青菜豆腐。”
苏齐云忽然睁开了双目,眼神里流转着些复杂的情绪,更多的是讶然。
顾培风的声音简直轻柔得像耳语:“吃点么?”
他的眼神极沉,看了顾培风许久,好像想从里面找出什么线索似的。但对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无迹可寻。
苏齐云微微垂下眼帘,极轻地嗯了一声。
他摸索着需要起身,顾培风见状赶忙扶了一把,又帮着在他后背垫上枕头,过程中,苏齐云稍稍侧着头,神色居然难得有些温情。
他的手指还有些虚抖,顾培风看了一眼,端着面,配合着苏齐云的进度,一口一口吹凉了给他吃。
苏齐云微微低头,吃得斯文,可他没吃上十几口,忽而又摇摇头,不愿再吃了。
“再吃几口。”
他闭上眼,微微地摇了摇头。
“算了。”陶子站在门口劝,“云哥几次洗胃都这样的,他不舒服,能吃就不错了。”
“几次?”
顾培风一怔。
所以,家里那些生理盐水……
“培风。”苏齐云忽然低声唤他,“你先出去吧。”
顾培风看着他苍白的脸,手上端着还温热的面,愣着没动。
“听话。”
无法,他乖乖地走了出去。
门即将阖上的一刹那,他看到苏齐云从抽屉里悄悄摸出了什么,就着白水,仰起头,吞服下去。
他的身姿和记忆里一样挺拔,只是背影愁苦复杂了许多。
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苏齐云一家彻底从刺桐城消失。
活跟蒸发似的,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1]顾培风闯入书房,苏齐云遮掩性质的笑;以及后文提到的Helium 2.0计划,前文伏笔见第8章 《世界颠覆者》
明晚9点,我们一起走进顾顾云云背后的故事(播音腔)
第19章 刺桐城
岩上桃花开,花从何处来?[1]
——Y的来信
*
顾培风记忆里的刺桐城,本该是安宁优美的。
半城烟雨半城禅,半城烟火半城仙。
刺桐城。
这是一座充满了古韵和佛性的南方小城,滨海,古旧的小巷间总有人抱着琵琶,唱着悠婉的南音调子。
他第一次遇到苏齐云,就是在这么个安宁到残酷的地方。
哗啦。
书包里的课本书籍被倒了个精光,空落落的布书包掉在地上,又被人一脚踹得老远。
“‘死远点’!你的书包也死远点!”
才下过一场雨,古城里的榕树遮天蔽日,潮潮的,地上总是沾着青苔和泥。
八岁的顾培风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着散了一地的书和本子,他抓得急,无意中一捏,手心一阵痛感,摊开手一看,这才发现本子里夹着支铅笔,笔尖折断,已经有小半截戳进了他的掌心。
“没爹没娘,地里发黄。”
咚一声闷响,顾培风瘦小的脊上传来一阵闷疼,冲力让他不自觉伏地,掌心在石面上刮得辣疼,他感到手心的那截断铅,似乎更往里戳了戳。
顾培风没吭声,低着头收着自己的书本,忽然什么粗糙的东西带着泥水砸了过来,他额角吃疼,视野一黑,紧接着,看到掉在地上的布书包。
“哈哈哈哈哈——”
那群小孩看着他一脸的泥水,无可遏制地大笑起来。
“没人疼没人爱,回家哭抽想跳崖(ái)。”
五六个小孩围着他笑,你一脚我一脚,好像他是个什么好踹的大娃娃。
“死远点死远点,你妈都让你死远点!”
顾培风腾地站了起来,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小男孩忽然的反抗没带来多少震慑力,对面只愣了一两秒,又是新的一轮嘲笑。
忽然,为首的小孩猛地被人扑倒,俩人就在地上滚着扭打起来,其余小孩懵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哑巴,居然还手了!
只见他小小的个子压在带头的人身上,拳头凌乱地往别人脸上招呼,他还没还上几下,被人猛地一扯拖在地上,刚被他扑倒在地的人立即反扑过来,石头样的拳头哐哐往他头上脸上砸。
顾培风瞪着那人,那人借着人数优势,肆虐地揍着他,脸上居然带着笑。
“这小子还瞪人呢!”
一个按着他的小孩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万万,他这是要记着你报仇啊!”
叫“万万”的人坏笑了一下:“我让他记得更深些!”说完拳头就要往他眼珠上砸。
那拳还没落下,只听万万嗷一声叫了起来,径直往旁边一倒,疼得两腿乱蹬。
顾培风不知哪儿来的蛮劲儿,居然挣开了几个大孩子的压制,死死啃着万万的肩膀,咬得他快要满地打滚。
“快!快拉开!”其中一个瞬间变了脸色,另一个上去就是几脚,踹在顾培风侧腹上,可任凭他们又打又撕,顾培风红着眼,死咬着,愣是没松口。
“血!血!流血了!!”
万万的肩头开始渗出大片大片的血,没多会儿就洇湿了半个肩头。所有人一下慌了神,几个胆小的马上跑了,还剩下几个稍微大点的,开始抠顾培风的脸,想让他松口。
硿。
沉重的佛寺钟声过林而来,惊起一片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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