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很奇妙……没法形容,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真的……想要喜欢上他,像正常的恋爱那样,喜欢一个人,为他生孩子,这样的感情是正常的。是他的话我就能接受了,因为是他想要我成为OMEGA的呀,那受一点苦也没什么。……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所以尽量做一个好妻子,学着去做好吃的饭,希望自己也能像女人一样可爱…………我发疯地想要一个他的孩子,有了孩子,我就不是对他这么一无是处了,那时候就再也没有人会觉得我配不上他……”
“我尽了我一切的努力……但是,他仍然不愿意碰我……连正眼也不来看我一下。他冷淡地对我说,没必要同房,没有必要委屈自己。我流过三次了,造体子宫不是真正的子宫,是没法自我修复的,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很可能再也怀不上了;即便再着床了,对身体也有很大的伤害,很可能会引发其他的症状。但我不怕身体的伤害啊,那算什么呢?如果连你都不需要我的话,为什么又要我成为OMEGA?我想不通……我开始怀疑了。总要有一个人是错的,那一定是我错了。就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新忏教……它能让我觉得舒服一些。只要相信它,原来这些都是不对的,只要忏悔就能消除罪孽……很傻,是吧?但这样想就好过很多,他不碰我也变成了好事、可以接受的事,变成了忏悔的一部分。”
凌衍之强自吞咽一下。
“那这个孩子……是谁的?”
“那还重要吗?”仓鼠有些苍白地眨了眨眼,学着金鳞子的腔调,“反正是全人类的。”
他甚至笑了一声。“他这么说,对吧?他一点都不在意。至于别人想不想和全人类结婚,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或者在他看来,和他结婚,与和全人类结婚,道理都是一样的。”
“可是我不想嫁给全人类啊,这有错吗?我喜欢上一个我配不上的人……这有错吗?我希望是有错,所以我信教,我拼命忏悔……我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出去参加朝圣会,跟别人一起狂喊发泄不满,诅咒OMEGA生下的孩子,诅咒所有我看见的孕O都死胎、流产,来掩盖我疯狂的妒忌……”
他脸上仍然笑着,但眼泪却流了下来。
“但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明明不想要、也不在意的时候,却又怀上了?好好笑哦,我每天诅咒的人,最后变成了自己。我没有地方能回去了: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再去教会,那天尊神像瞪眼看着我的肚子,他看见了,他会惩罚我的……教旨说我是有罪的人,明知有罪却仍然怀上魔胎连忏悔都没用了,灵魂彻底被玷污了;可是我没胆量去死,也没胆量从楼上跳下去…………但是我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我突然就不能克制地在想它长大了会怎样,腹部像有一簇火苗,在那一点点地烧。他会是什么样、未来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其实还有新的希望,能把我……从这里救出去?……”
他红着一双眼,望着一言不发的凌衍之:“可是我又想,如果——未来——不是那样的呢?如果将来,这些忏悔生效了,对人类的惩罚像突然来的那天一样突然又走了,突然这世上又有了女人,又有了正常繁衍的子孙后代,那么他该如何自处?……被不男不女的OMEGA生下来的怪物……会被看不起吧?如果他有什么缺陷……大家会怎么说?他还能读书吗?还能结婚吗?还能去爱上谁吗?——会不会也和我们一样,即使活着,也活得——那时候他会不会诅咒我,恨我,像今天的我质问我自己那样,问我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凌衍之突然使劲张开双臂,把浑身颤抖的OMEGA紧紧抱进怀里,手中一直握得指节麻木的半爿刀刃,直到这时才终于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微不足道的轻响。
“……不会的。”他低声说,他们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那小小的、滚烫的、残存的火苗像也烧到了他身上,温暖了空洞的腹腔。
“不会的。”
第42章 天伦之乐
后来想想,当时大概是喝酒上了头,一时冲动后悔莫及,怕不是喝了个假酒,又或者磕嗨了。什么见义勇为的戏码啊,差劲透顶得不偿失,做的全不像自己会做的事,就为了一个烦死人了的又弱又黏又缠人的OMEGA。
自己造的孽。接下来几天,凌衍之活得跟个ALPHA似的,手机得24小时待机,一会儿没回他消息就要嘤个不停,战战兢兢,一会儿怕他不管他了,一会儿又怕自己惹他烦了,在令人发飙的那根线上反复横跳。有时候发一长串鬼都不懂的医学名词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害怕医生说的都是安慰他的,一会儿又说自己哪哪疼了,再一会儿又发一张造影过来,说测过了四维,这次应该不是女孩了,又说医疗组开始制定的方案。但没有两秒就继续开始焦虑自责,说原本应该是双胞胎。那双胞胎中间要是有一个是女孩会怎么样?这问题没待两秒,又问,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可是我不知道跟谁说啊,万一又保不住呢?我害怕。
凌衍之被烦的没办法,只好回几句安慰,可对方立刻顺杆子爬变本加厉,发来一大堆购物链接问这问那,居然连婴儿服都看好了。
我他妈不想当ALPHA了,谁爱当谁当去。凌衍之悔不当初,倒地身亡。从那种吊桥效应一般劫后余生的感动中清醒过来,他非常明确地认识到:自己还是不喜欢小孩,胎儿,怀孕,待产等等一系列但凡相关沾边的事,尤其是要和自己沾边;那可能已经不是OMEGA级别的不喜欢,而是人类级别的不喜欢了。
他倒是知道有人会喜欢,如果换做是他说不定会感动得不行呢,被烦也有被烦的快乐。那个人就是这样的人。说不定他们还能凑做堆呢,在一块儿享享天伦之乐。而自己这种烂泥就该配个烂盖,说不定和金鳞子这样莫得感情的机器人正合适;没道理把那样的好人占着,凭什么?多不公平啊。
他只这样一想,一霎的功夫,樊澍的脸在眼前倏地一闪,抽得他胸口一痛。他敢骑着共享单车上演一出单刀赴会,握着半把剪刀深入敌营救人,还差点把一个国家级精英砍死,却不敢貌似随意地问一声这个人怎么样了。他甚至不敢多往那方向去想,稍稍一想脑海中就浮现黑夜里大雨瓢泼下脏臭的水沟,无人问津的小巷里头躺着一具尸体,翻过来时长着自己认识的一张脸。那画面太骇人了,总能直直地把他从梦中惊醒,气都要喘不上来;倒是那只仓鼠说着害怕焦虑又恐惧症抑郁症的却睡得倒好,鼾声如雷,还蹬被子。
易华藏那边更殷勤了些,一系列活动给他安排好了,说要感谢他帮忙,约了之后带他去见分管的副国级,应该是自然派的领军人物。凌衍之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推脱一下,“最近有事,怕走不开。”
“什么事还能比这个事重要啊?”易华藏懒洋洋地问。
“我有个OMEGA查出怀孕了,这几天还在危险期呢。”他故意这样说,对方却没有以为是玩笑或者很惊讶,至少或许会有点尴尬,反而笑了笑,游刃有余,“听说了,单刀赴会,厉害得很啊,一屋子人被你忽悠过去了。”
“你知道?”
“新忏教好不容易可以阴金鳞子一把,拿到他把柄,怎么舍得放掉……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看看。但谁知道这个OMEGA居然怀孕了,还试图隐藏,这一下违反教义把教众点了起来,群情激愤,拦也拦不住就把人给带走了;幸好你去了,要是出了人命,就不好办了。”他微微笑起来,“不过下次遇到这回事,打个电话给我就解决了不好吗?你这样生分,我也难免要多想一点,觉得衍之你不够信任我啊。”
易华藏露出一个油腻的笑,仿佛情切感通,将他的手握住了抚摸,“我知道你处境上的难处,哪边也得罪不了。是金鳞子扶你上来的,你感他的情,不要命替他救了老婆保了孩子,也算还上情了。”
“但现在起,你得好好打算了,要想哪头都占,实际上就是哪头也都不占,金鳞子是定级派的领头人,他和你是一路人吗?就算这一次的换届,他所属党派肯定要支持自己人……你是他的自己人吗?他能给你什么?和他那个傻乎乎的老婆一样,给你一个‘名分’,你就得替他感恩戴德;你所有的成就,都是在身为‘金夫人’的名号底下的,对那个OMEGA来说是足够了;可对你来说足够了吗?”
凌衍之笑了笑,“可要我放着现成的大树不乘凉,那要看易总带我见的‘世面’到底够不够精彩了。”
“我答应别人的事可不好说,答应你的事还能不做么?”易华藏满口答应,安排下去,一 伸手搂住腰肢,肥腻的嘴唇蹭过耳垂,“别管那个OMEGA了,这两天陪我吧,正好去一趟云城,让你开开眼界。”
凌衍之鼓起勇气,假装不在意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现在去云城,那太子爷那边应付得来吗?”
“嘿,就是这关头才更要去。”易华藏脸上闪过一抹忧色,云城是他的老底,也是整个脉络当中的枢纽。但现在樊澍被太子爷把住,云城的事就多了很多变数。“那条黑狗躲在美食城不出来,一时半会也不好动他。说不定告诉了太子爷多少事,得抓紧了。”他眼窝一转,感觉怀里人轻轻一颤,忍不住沿着肩线的手用力箍住,“怎么,听到旧情人没死,你很开心啊?”
凌衍之目光一闪,收敛心思,又变得和平常一样。“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呢。”
“那就好办了,他在太子爷的地盘上赖着也找不着人,那个红点儿一天里居然就动个几十米,也不知道你那一招是不是被发现了。得想法子再勾他出来一次。”
凌衍之心里一惊。“我这下可没法子了,那法子用多了,可就不好用了。”他故意懒洋洋地倚过去,想让他分点心,“再说了,人家又不傻。我还能约他出来一日游吗?我事先说好,脏我自己手的事,我可是不干的。”
“没关系,我也舍不得你脏了手啊;我这里还有条路子,把这事解决了,我们才好放心去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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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晖替樊澍转了两次“物证”,打过一个电话,没先前那么怕了;只是原本来美食城是享受放纵的,这会儿变作是上刑。战战兢兢,既不敢享乐,也不敢让旁人知道自己没享乐,还得花钱,实在是一肚子憋屈。他想借着凌衍之的名头把这倒霉催的活计推脱掉,虽然大仙那边不领情,即便推了这些来往的花酬,也是要他管着新群招人和审核的路子;但这边既然是警察,O协里正当途径的名头还是管用的。他也不是傻子,这段时间反复试探,到底也给他试出水深出来。
他在隔间里接了樊澍给的‘新货’,有些为难地说:“我再帮你这一次吧,警官,但是接下来就不行了。”
樊澍在暗处问,“怎么了?”
“您既然知道我身份,肯定也知道我做什么工作的……”张晨晖歉然说道,语气恳切,“过两天我要陪凌老师去一趟国外出差,回来后基本就是换选了。实在是太忙了是一部分,还主要因为之前出了个事,怕被极端分子袭击,整个团队安保都加强了,因为也是是换选的最关键时候不能掉链子,连我也会有人跟着,就不方便了。”
樊澍一怔:“出了什么事?”
“您不知道啊?我以为警局里的人都该知道呢?据说是和新忏教里的人闹了矛盾,搞得火药味很浓,新忏教原本就和定级派不对付,看O协怎么着都不顺眼,这下矛盾激发出来,剑拔弩张的,怕有人身危险。当然新闻上媒体上都压下去了……”
樊澍浑身一冷。他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下九流的消息,新忏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之前人们闲暇时聊天八卦,哪个不在传新忏教最近在个OMEGA手下吃了大亏,本来好好一个集会,打算惩戒一下一个明明入了教忏了悔、打算洗心革面了,却又违背教旨怀孕还试图隐瞒的OMEGA;谁知道没把ALPHA引来,反而把另一个OMEGA引来了,这个OMEGA也够生猛的,骑一辆共享单车,拿一把菜刀就一路火花带闪电不要命地砍过来,把一群大老爷们吓得鸟兽散。大家讲起来头头是道津津有味,个个亲眼见过似的说的真真的,可听上去就不像是真的,都当个笑谈趣闻,末了还要问一声:什么OMEGA这么猛的,长得三头六臂还是五大三粗的?一定没人要吧?
哎,也有那一种,两个O搞在一起的,听没听过?
哈,那岂不是浪费社会资源……知道做一个造体子宫得花掉纳税人多少钱吗?
“……上次搞得都住了院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张晨晖添油加酱把事情往严重了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要管闲事,差点搞出人命来……”
樊澍这下听张晨晖讲了才对上,一下子惊了,“什么,你是说那个砍人的OMEGA……是衍——凌衍之?”
他一慌,声音没收住,张晨晖听着猛地觉得有些耳熟,虽然被嘱咐过不准回头,这下也蹭地转身过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打算一把拽住黑暗中的人影。樊澍原本想躲,下意识便趁手隔开了,把人往前推一个趔趄,自己身子就能隐入黑暗当中。
“——喂!”张晨晖不忿地喊他,“我也算替你跑腿这么多趟了,不知道你是谁,怎么信你?”
樊澍顿了一下,他担心凌衍之的状况,到底从窄小的隔间走了出来。
樊澍本来也没存着要瞒他到底的心,暗线要建得稳固,两方彼此信任之后,到底是要向线人亮出来的;只是这一下对得太快,没准备视线就撞在一起,张晨晖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樊……!”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眉头酸拧,喉咙底下像塞了个桃核般胀痛难受。怎么是他?……为什么是他??!……是谁知道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他??!!
樊澍不知道他心中那些腌臜的弯绕,涌动的脏水,眼底一块黑色的暗区,他甚至没往那边去想,也没当真怀疑过他和凌衍之的关系;心想摊开了也好,张晨晖既然站在衍之那一边,很多事情都好打听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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