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等啊,张釉张童生也坐我这牛车回去,他还没过来。”
“无碍。”
过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还真看见张釉从城门出来了,周师傅招呼了人后,连忙跳上了牛车头,让大家上牛车了。
张釉坐在了杨晔的对面,略微感觉有些尴尬。
他没料到今天会在这里碰见杨晔,先前给人下套子介绍了差事儿,本是等着看笑话,可是他那天等到了晚都没听人说,后头才知道歪打正着,杨晔竟然被录用了,登时气的他满肚子的火气。
也不知道凤香楼是发了什么怪,分明是看不上童生的,这朝居然把杨晔留下了,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没弄明白,隐隐觉着是杨晔故意隐瞒了自己童生的身份。
他想来杨晔应当是没有识破他下的套子,毕竟差事儿都让他得了,如何看出他有别的心思,于是又挂着笑脸给杨晔打招呼。
周师傅不知两人的弯弯绕绕,只觉今天运气好,拉了两个读书人:“张童生,杨童生县城里做事儿呢,咱们村两个童生都出息。”
张釉心下却轻嘲,他才不屑和杨晔被人拿来并排着说事儿。
杨晔比张釉多活了十几年,哪里不知道这小年轻心里想什么,似笑非笑:“我这差事儿还是张兄给我介绍的,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张兄。”
张釉见他有笑却不达眼底,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杨兄客气了,我不过也是引荐一二,是杨兄有本事才能留下。”
杨晔没再说话,张釉却颇感坐立难安。
牛车摇摇晃晃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可算是到了村口,往日里还有大片大片的夕阳洒落,不过今儿却乌沉沉的,隐隐有天黑的趋势,大伙儿都知道快下雨了,各自急着往家里去。
杨晔下牛车时,瞧见村口站了个抱着伞的姑娘,一身桃红色绣花裙很是惹眼,村里姑娘多穿褐色裙衫以便劳作,像这般明丽颜色的衣衫,除了出门之外少有人穿。
当然,家境不错又不用做太多活儿的姑娘会情郎,自然是可以这么穿的,村里符合这些条件的也就只有土地主家的梅小芝了。
杨晔脑子里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很深,毕竟是原身朝思暮想的人。
若是原身在,瞧见歆慕已久的姑娘满怀爱意的拿着伞叫着张釉哥时,恐怕会气恼的直锤胸口,不过,他却是没有半分感觉,甚至有些反感,赶紧大着步子就先走了。
张釉原是不喜梅小芝大庭广众之下来村口接他的,他觉得这般实在是过于轻浮,若是换做平时早就动怒了,不过今儿不同,都是些男人在,没人会说闲话,更重要的是杨晔也在。
梅小芝越是对他殷勤,杨晔心头肯定越是不好过,他就越畅快!
其实他对梅小芝并没有多少感情,只能说是不厌烦,被地主家的女儿爱慕着,自然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于是虚与委蛇应付几下,他可不会真娶这丫头,就算人生的不错,家境也好,但终归是乡下人,不会识字抚琴读诗,跟县城里的小姐完全没得比,若是真娶了怎么带的出去见人。
也只有杨晔才会眼巴巴的喜欢,终归是见识少了,格局太小,现在更是可笑,竟然还娶了个结巴哥儿。
不过杨晔今天也奇怪,分明瞧见了他和梅小芝一起,居然一声不吭就走了。
梅小芝望着走远的杨晔,心里也还因为之前的事情气着呢,如今杨晔见着她连招呼都没有了,心里更是气了。
“你看着他做甚?若是舍不得便去追啊。”
梅小芝神色一凝:“张釉哥说的什么话,分明是知道小芝的心思的,还说这些话来让彼此生分。”
张釉笑了笑:“下次别来村口接我了。”
“我这不是怕下雨了张釉哥没伞才来的吗,怎么着,咱们就这么见不得人?”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生的跟美娇娥一般,叫别人看了去,我心里多不是滋味。”
梅小芝嗔笑了一声。
杨晔刚到院门外,恰巧碰着阿喜赶着回来,是从杨成那边过来的。
“回?回来了?”阿喜上前打开院门,随□□待了一下自己去了哪儿:“大哥家的豆子今天收、收完了。”
他见要下雨,收了活儿就赶着回来准备去接杨晔,幸好还没下雨人先回来了,今天回的早,他猜是坐上牛车了。
两人进了院子,杨晔看少年额头的汗水已经把碎发黏在了脸上,显然是劳作了一下午,他瞧着心里无端有些不快,把手里的西瓜拿给少年:“晚上我做饭,你去把瓜放在水井里镇着。”
阿喜两只手圈住硕大的西瓜,沉甸甸的实感让他能想象到其中的甜味,他很意外杨晔车连花钱坐车都舍不得,竟然买了西瓜。
杨晔解释了句:“是酒楼里的人送的。”
阿喜闻言脸上有了笑:“那、那你在酒楼肯定把事儿做的很好。”
少年仰着脸,皮肤很白,笑起来很暖人,杨晔也跟着有了笑容:“嗯,还成。”
入夜,两人刚吃了晚饭屋外就起了闪电,大风吹的吓人,树木的影子摇摆晃荡的很凶。阿喜收拾碗筷的时候,杨晔把镇好的西瓜切了。
瓜长得好,非常红润,还有沙瓤,一口下去凉爽又甜,是解暑气的好东西。
杨晔吃两块后,看见阿喜吃他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阿喜吃东西很斯文,小口小口的咬在西瓜上,腮帮子随着鼓动,像个可爱团子,多看两眼都让人想抱。
他呼了口气,觉得手里的西瓜不仅不甜了,甚至越吃越干,他借着洗漱起身走开。阿喜放下瓜擦了擦嘴,他望着杨晔的背影:“不、不吃了吗?”
杨晔随口道:“你吃吧,我不太喜欢吃西瓜,籽多麻烦。”
阿喜借着摇摆的烛光,看着很是甜美的西瓜上头缀着的颗颗黑籽,轻轻喟叹了一句,书生的嘴可真挑,然后他一颗颗把籽挑了下来。
挑了好一会儿,一阵大风灌进屋,烛火一下子灭了。
阿喜摸着黑起身去灶房拿火折子,没有月光的夜里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外头又是雷声滚滚,屋里安静的出奇,阿喜心里有点害怕,赶着步子往前走,没想到一脚踢到板凳脚摔了过去。
可是他没有摔到地上,反倒是像撞进了个带着水汽的怀抱里,闪电在天边扯过,屋里亮堂了一瞬,他就看见了杨晔近在咫尺的脸,心跳一下子给乱了。
杨晔没有说话,他的手环着阿喜,薄薄的粗布衣衫下,能感受到那截没有赘肉的腰在散发着身体的热度,细细的腰,应当很好掌控。
阿喜生的很好看,可就是遇见人爱低着个头,打扮也灰扑扑的,不怎么惹人注意,要是等以后长大了,如果稍稍自信一些,定然是个让人一眼难忘的小哥儿。
杨晔在想,若往后阿喜真的走了,以后真正嫁给了别人,那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一定会欺负他吧,还会把他当粗使一样使唤。
一想到阿喜可能会难过,他心里莫名就觉得有股说不出的难受意味,朝夕相处,太容易滋生感情了。
阿喜红着一张脸,感觉腰间的手紧了紧又忽然松开。
温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就在这儿待着,我去拿火折子。”
屋里恢复亮堂以后,阿喜匆忙跑去了净房,杨晔看着桌上坑坑洼洼没了籽的西瓜.......
第12章
一个月很快便过去,杨晔领到了第一份薪酬。
月钱还是凤香楼的老爷庞展中亲自给杨晔发的,这个月来杨晔把账目算的整整齐齐,好些个老爷心情舒展就和庞展中提了两句,另外,管事和老账房先生都杨晔赞许有加,庞展中自然高看了这新来的账房先生一眼。
五两银子他觉得花的值当,不管是什么年头,有个称心办事儿的妥当人都是好的。
发月钱的日子大家伙都高兴,整个凤香楼里办事儿的人效率都挺高的,等着下工以后回家整点好酒好菜犒劳自己呢。
杨晔也不例外,今儿他和管事说了一声后,也提早的下了工。
还有两天是个好日子,阿喜娘家的婶子要出嫁了,村里人都觉得改嫁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没有什么道喜的人,但杨晔觉得阿喜是她婶子养大的,虽说不是亲生孩子,但却很亲,作为一家人,他怎么也得送点东西。
和阿喜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扯两匹布,实用又拿得出手。
今儿阿喜也来了县城,早上听他说编制了十几把扇子要拿来卖,杨晔往阿喜说的小集市去,那一片儿都是些叫卖东西的小贩,声音此起彼伏,他一进去就被喊着买菜买蒸包子的,热情的很,他倒是有些好奇阿喜那腼腆的性子怎么卖东西了。
阿喜背了个背篓,占了一小块儿地,很是聪明的靠着个嗓门儿极大卖鸡笼的妇人,看鸡笼的顺道就去看他的扇子了。
杨晔到时,阿喜已经把扇子卖完了。
阿喜大老远就在人群里瞧见了杨晔,眼睛里顿时像进了光,忽闪忽忽闪的,麻利的收拾了东西,塞了两文钱给身旁的妇人,道:“谢谢大婶,我、我家里人来了,先、先走了。”
大婶喜滋滋的收下了铜板,打趣道:“那书生是你什么人?怪俊的,相公啊?”
妇人常年叫卖,就是用平常说话的声音也很大,阿喜脸一红,他怕杨晔听到了这些不高兴,急道:“不、不是,大婶别乱说。”
话毕,背着背篓赶紧跑了。
远处的杨晔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两人出了嘈杂的小集市,杨晔一直没说话,阿喜总觉得今日书生有些严肃,他心细也就爱多想,不知道猜是大婶的话真让他听到了让他不高兴了,还是他样子太寒酸,和他走在街市上让他觉得脸面无光,毕竟他现在不仅是个读书人,还是个有体面差事儿的读书人,在街上碰见熟人,应该很难解释他是他的什么人吧。
他垂着眸子,两只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背篓背带,总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份两人间的沉默:“我、我能去看看你上工的地方吗?”
话说出了口,他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没说给婶子买什么样的布,也没说今天卖扇子怎么样,竟然说了这个,他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怕是杨晔要以为他故意想去他上工的地方混脸熟。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杨晔竟然答复了一声:“好啊。”
阿喜抬头看向杨晔,正巧杨晔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阿喜心突突乱跳,干忙藏起了自己的目光。
稀里糊涂的,杨晔还真把他带去了一处酒楼,那酒楼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人来人往,进出之间都是些锦衣绸缎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
阿喜没想到杨晔会在这么好的地方做事儿,心里敬佩杨晔的同时又在想,每天在这种地方进出,回家后对着他这样的乡野哥儿,心里应当是很复杂的吧。
嫌贫爱富的人,他见过太多了.......不过,他却不想给杨晔扣上这样的帽子。
杨晔看着身旁的少年看酒楼看的出神,以为他想进去,带他进去看看到是没什么,只不过还得去买布,要是耽搁久了就没有牛车回去了,便道:“我下次带你进去,待会儿还得给婶子选布,你以后要是有事来找我就走那边的小街,那面是后门,很快就能找到我。”
阿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下默然一喜,杨晔不知他傻乐什么,存着心想逗逗他:“快走吧,这边有很多坏人,小心抓你去做他们的小媳妇儿。”
县城里的布装很多,价格材质口碑良莠不齐,杨晔今儿和管事闲侃时听他推荐了一家叫鸿宝布庄的铺子,说是价格什么的都还不错,管事说是他的熟人,到时候报他名字能便宜些。
到了布庄,瞧着倒是挺大的一家铺子,足有普通铺子两个门面那么大,杨晔瞧着进出的都是些穿着一般的人,料想这家铺子卖的不是什么高端货,应该是走的亲民路线。
给女人选布料这种事情杨晔不怎么擅长,就让阿喜去趁着心意选,他无事倒是站在柜台前和掌柜的攀谈起来了。
老板听说他是在凤香楼做事的人,又是黄进的朋友,倒是也乐意和他说话:“庞老爷脾气虽然怪了些,但其实待下面做事的人不错,黄进跟着他干了几十年了,可攒了不少银子,前两年还买了铺子,自己不做生意,租给别人自己收钱,可比我这儿成天操不完的心强。”
杨晔道:“各有各的好处,您这布庄的生意火旺,我瞧着比好些布庄都要强。”
老板被马屁拍的乐呵呵的,这年头书生最是清高,能被他们说好,那可比五个人说强还要舒坦些:“我这就挣两个本分钱,不卖那些绫罗绸缎,本儿低不容易亏,当然赚的也不多。”
“如此稳定,又有口碑,况且普通老百姓可比老爷小姐好伺候相与的多。”
“童生是个通透人,难怪黄进那人精儿也常跟我提你。”
两人聊的正起劲儿,忽然涌过来好些结账的客人:“掌柜的,这三匹布多少钱?”
“我这儿,三匹布,赶着买了有事儿呢。”
两人的交谈自然而然也断了,老板把算盘拨的啪啪响。
大布装里就雇了一个人帮着介绍布匹领客人看布,算账的差事儿全是掌柜的一个人干,毕竟请个算账的花销不少,本钱太高了,不忙的时候两人倒是也绰绰有余,只是每次进了新布匹上店就有些忙不过来了。
今日恰巧进了新布,掌柜的忙活了一天了,瞧这时辰不早,人少了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儿,这又围拢了一堆人,倒是叫他又喜又愁。
“快点吧掌柜的,我还赶着做牛车。”
“哎呀,别急别急,一个个来!”
杨晔见阿喜还在挑选布匹,掌柜的实在是忙得团团转,便道:“要不我跟您搭把手?”
掌柜的感激的望了杨晔一眼:“那真是麻烦你了。”
“你只管说价格,我算便是。”
两人配合着,一团乱麻结账的人一会儿就散了,掌柜的高兴的直呼:“黄进说童生算术过人,今日我可算见识到了。”
杨晔笑了笑,在酒楼待了一个月,他的算术能力比以前还熟练了许多,算盘也是打的极快。
这会儿阿喜抱了两匹布料过来,是中等材质的布,一匹紫色,一匹是褐色,紫色做来穿出门,褐色的好干活儿。
方才杨晔帮着算账,中等布一尺八文钱,这里的一匹布有三十尺,也就是二百四十文,两匹四百八十文,细细一算,倒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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