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家少有买这种中等材质布料的,绝大多数都是买四文到六文不等的次等布料。
阿喜得知这个价格时吓了一跳,他本是想选料子一般的布,听了小二的忽悠,竟选了两匹这么贵的,他哪里开销的起,连忙就想退换。
杨晔按住了布匹:“婶子一定会喜欢你选的布。”
掌柜笑道:“夫郎好眼光,这可是新进的布匹,颜色温而不艳,很是信销,我才拿了一批货,堪堪才一日,这已经卖了许多出去了。”
阿喜左右两难,掌柜的压低声音对两人道:“收你四百五十文。”
杨晔爽快的给了银子。
他给的有多果断,阿喜心就有多惭愧,一直到了城门口,阿喜还是没有从这么大一笔支出中回过神来,婶子收到这么贵的布料,小半辈子的乡下女人定然会很高兴,可杨晔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刚刚领了薪酬就花了这么多,如何能不肉痛。
“怎么了?”
“布也太、太贵了。”
杨晔安慰道:“掌柜优惠了三十文,买别的布匹还不一定会便宜,算白赚到三十文了。再说,你不想婶子高兴吗?婶子用好的布匹做两套衣裳,人看起来更漂亮,她的丈夫也会更喜欢她的。”
阿喜呐呐的点了点头,又道:“那、那也该只要一匹的。”
“我的薪酬买这两匹布不是问题,别瞎想了,余下的薪酬不会让你挨饿的。”
阿喜脸红了红:“我不、不是那个意思。”
“杨童生,步子快些,我们要走了,就等你了!”阿喜话音刚落,周师傅的吆喝声远远的传来,杨晔对阿喜道:“好了,我们赶紧过去,不然就要走路回去了。”
第13章
回去的牛车上有四个眼生的男人,身高体壮,牛车也就格外挤一些,阿喜上车后挨着杨晔坐下,两人腿脚紧挨着。
周师傅笑道:“少有见阿喜来县城,今儿难得你们两口子一起。”
阿喜低垂着头,悄悄扫了杨晔一眼,也看不出书生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说:“劳烦周师傅捎了我那么长一段日子,今儿我正好结了工钱,待会儿您算算我的乘车费用。”
周师傅哎哟了一声:“杨童生说的哪里话,阿喜给我那小孙儿送了好几回缝制的小衣服了,瞧着可好看,我顺道捎你怎么能要你的钱。”
杨晔后知后觉,他说自己这段日子有时候就是下工晚了些周师傅也还没走,原来是特地等着他的,他偏头看向了“暗箱操作”的少年。
阿喜面露慌乱,没成想周师傅心直口快竟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了,他有点心虚,不敢看杨晔。
周师傅也是眼尖儿,瞅出两人间的气氛,自知多嘴了,笑着感慨了一句:“你们两口子的感情可真好。”
阿喜的头埋的更深了。
杨晔轻笑了一声,面上无事,心底却是早已温热一片,再是铁石心肠的人被这么体贴记挂着,那也得有所触动。
“你还会刺绣?”
阿喜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点了点头。
杨晔又道:“你会的东西还真不少,回去给我瞧瞧你绣的,成吗?”
“好。”
过了两日,许秋荷出嫁的日子到了,杨晔特地请了一天假和阿喜一同前去送许秋荷。
许秋荷的房子本来就偏僻,没什么看热闹的人,送嫁的也就阿喜和杨晔,倒是也省去了许多麻烦事儿。
阿喜陪着许秋荷在屋里说话,杨晔招呼了一声后也不打扰两人,独自在屋外等着。
许秋荷病好以后气色好了许多,又遇上了人生的第二春,换上了一套红色新衣,又做了妆容,瞧起来明艳动人,虽不如头次出嫁的女儿家的娇怯,却是多了难得的韵味。
不多会儿,杨晔远远瞧见个腱子肉发达的汉子拉着板车朝这边来,瞧一身崭新的装束,跟着的还有媒婆以及几个迎亲的人,他便矮身进了屋:“人来了。”
阿喜赶紧给许秋荷盖上盖头,慢慢扶着人到屋外。
三人并排在屋外等着,瞧着迎亲的人来。
杨晔偏头看了阿喜一眼,怕他舍不得许秋荷伤心,谁知少年低垂着个脑袋,并看不了神情。
他故意埋下头去看阿喜,低声道:“怎么总低着头,不看看你叔?”
阿喜斜着眸子瞅了杨晔一眼:“我、我见过叔的。”
“那也别垂着脑袋啊,像是多怕生一样。”
一旁的吴秋荷听着两人的谈话,动了动身子,正欲要说什么时,就听见稳健生风的脚步声近了。
乡里普通人家婚嫁程序走的简单,迎亲的人上前来给了阿喜和杨晔喜钱,媒婆说着吉祥话,倒是新郎官儿猎户沉默寡言,唯独跟阿喜说了句会好好照顾许秋荷。
猎户走近了后,杨晔瞧着人身形比远看着还要魁梧,足比他还高出两寸,高高的眉骨满是锐利,这幅长相的男人在乡野里并不讨喜,看着跟个活修罗一样,许多人看着都怕,猎户又常年猎杀野物,身上带着血腥味儿,加上话又少,这般更是没人敢说亲嫁女儿哥儿了,猎户也正是这个缘由单到了三十。
杨晔没那些乡里人的成见,反而觉得这猎户稳妥,是个有本事的人,许秋荷倒是很有眼光。
阿喜点了头,正要把许秋荷引去板车上时,猎户竟一个拦腰把许秋荷抱了起来,几大步就将人放到了板车上。
媒婆笑道:“哎哟,瞧我们新郎官儿都等不及了!”
一群人笑了起来,盖头下的徐秋荷闹了个红脸,得亏没人看见。
人来又人去,短暂的热闹后,这边的房子恢复宁静,完后彻底是空下了。
阿喜说进去收拾点东西,杨晔在外头等着,过了一刻钟人却还没出来,他寻着进去,瞧见少年静静的坐在长板凳上,微弓着背,在简朴的家什里,显得分外凄然。
他轻轻唤了一声:“阿喜.......”
阿喜闻声抬头,两行泪珠子也像受了惊一样,倏忽滑到了下巴上,他手忙脚乱的用手背擦了擦,连忙站起身:“我、我......”
杨晔的心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他托住阿喜的后脑勺把人带到了自己怀里,实在是不忍看那张带着眼泪的小脸:“以后要是想婶子了就去隔壁村看她,时常邀她到家里做客就是了,左右也不过几里地,别伤心。”
他能理解阿喜的心情,虽不是许秋荷亲生的,但两人感情好,如今许秋荷改嫁,也就是别家的媳妇儿了,这边空唠唠的,阿喜回趟娘家再没有人接待,十四五岁的年纪本就还很依赖人,再者阿喜性格温顺细腻,如何能不多想不难过。
“我见村里的枣都成熟了,好些村民开始摘了拿去县城卖,我们也回家去摘枣,我给你做好吃的。”
“给、给我做吗?”
杨晔低头见阿喜长睫上沾着泪珠,轻轻吸了吸鼻子,发红的鼻尖随着煽动的鼻翼动了一下,怪怜人的。
他认真的点了点:“嗯,给你做。”
九月份的枣子已大肆成熟,孩子们早已经尝过了鲜,先下围着枣树的多数是摘枣的大人,孩子最多在树下凑凑热闹。
青色和暗红色点缀的枣子一颗颗挂满枝头,味道饱满脆甜,看着十分喜人,即使枣子并没有多值钱,每到了枣子成熟的时节,村民们热热闹闹打枣还是很欢喜。
杨晔和阿喜就近把院子里的枣子先采摘了,免得下雨把枣子打落了看着心疼。
枣树不高,垫着板凳能摘的尽数都摘了以后,长在顶尖儿的就要用棍子打了,两人配合着,杨晔负责打,阿喜提着篮子戴了个草帽在树下捡,就是一颗枣树,也足足收获了小半箩筐。
阿喜脸上可算有了笑容,他薅着枣子问:“要、要拿去卖吗?”
前几天县城里就有卖枣子的村民了,杨大嫂闲着无事也摘了些枣子拿去卖,听说今年枣子还算景气,鲜枣四文钱一斤,不过也是刚开始卖鲜的时候价格高一点,现下大肆卖了估计要跌到三文钱一斤的样子,也算还好了,不值钱那些年段里还卖过两文钱。
杨晔要上工没时间去卖枣,若是让阿喜去,他嘴舌不便,必定少不了委屈要受,他犯不着让少年去受这些苦。
“不用拿去卖。”
他准备等枣子晒干以后做枣糕。
阿喜听他说以后还有用,要把枣子风干储存着,也不多问,乖巧的把枣子装进之前晒豆子的大圆簸箕里平均铺开晾着。
“若是你闲暇时,可以去没有归属的枣树上多摘些枣子回来。”
“好。”
拾掇完枣子后,已经申时,九月份的天气不如先前热了,杨晔说要做好吃的给阿喜,在屋里转悠了一圈,也没什么合适的,若是现在上县城去买未免也太晚了些,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了之前地里收回来的豆子上。
阿喜进屋瞧他薅着豆子,问道:“要、要把豆子拿去卖了吗?大嫂娘家是做豆腐生意的,一、一般那边会来人收。”
大纪朝里做豆腐生意的人不少,可以说是普及范围广泛,民众们追捧和喜爱这味美营养的小方块儿,豆腐的制作工艺又繁琐,因此价格并不亲民,两块豆腐就要卖五文钱。
杨晔知道吴永兰娘家是做豆腐生意的,但是吴家子女多,吴永兰排行老三,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夹在中间的子女并不多起眼,再者当时吴永兰要嫁到杨家,吴家是不满意的,由此两家人的联系并不紧密,除了每年来收豆子之外,平日里几乎没怎么联络过。
“不卖,留着做好吃的给你。”
阿喜疑惑:“你会做豆腐?”
这门手艺可是要家族传接才会的。杨晔当然也知道,所谓说手艺,其实就是盐卤那道秘密功夫,这年头市面上并没有公开的贩卖,做豆腐生意的也靠握着这点儿才能继续把生意做下去。
“不做豆腐。”家里没有盐卤,也很难弄到,干脆省下放盐卤点浆后的那些步骤,做点别的豆制品。
两人取了三斤豆子去村里的公磨把豆子碾成粉末,一斤豆子五斤水,豆子粉煮沸过滤渣子,滤出豆浆。
杨晔倒了一杯豆浆尝了一口,一般豆浆都会添点白糖才好喝,但是糖贵,家里没有备着,虽然没有白糖,但是没有任何添加的豆浆味道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豆浆的味道很是纯正。
“热的,你也尝尝。”
阿喜捧过杯子,小小喝了一口,这一杯豆浆在县城里可要一两文钱一碗呢。
杨晔把过滤好的豆浆倒回锅里,在灶里加了把火将豆浆煮开,随后熄了火,随着放置,浓豆浆会慢慢凝结出一层豆皮,这时候用筷子从锅边往中夹起,晾制在一早准备好的竹杆子,不过小半刻鲜嫩具有浓郁豆香味的腐竹就成了。
第14章
杨晔不过是当着阿喜做了一遍,接着便是阿喜上手了,两人配合着,入夜时院子里挂上了好几杆子的腐竹,三斤豆子能做出一斤半左右的成品,倒是还不错了。
锅里的豆浆见底,杨晔放手让阿喜一个人继续做,自己去了趟小院儿。
大多数农家人的院子都拾掇的不错,但凡有个人进门来第一眼都是先瞧见院儿的,是一个家的小门面,院子处理的好坏,很是能体现这户人家的女人哥儿是否贤惠能干。
有阿喜在,他们的小院儿自然是不差的,小菜瓜果都种的有,两排辣椒长得很好,青红相交,杨晔早就注意到了。
他摘了一把辣椒进屋洗净剁碎,又切了些葱姜蒜末,将做好的腐竹切断凉拌了一碗,打了两个鸡蛋做了腐竹蛋汤,阿喜把豆浆全部做完以后,晚饭也好了。
腐竹不像是水煮鱼会散发出很大的香味,但是尝起来却细腻可口,伴了辣椒料风味更甚。
“试试,看合不合你胃口。”
杨晔让少年先动筷子,阿喜微微垂下睫羽,动了动手,先夹了一块到杨晔碗里,接着自己才尝了一口。
入嘴便是十足的豆香味,又软又鲜嫩,阿喜惊叹的睁大了眼睛。
同是豆子做出来的食物,这跟豆腐和豆花的味道大不相同,虽然也是许久没有吃过豆腐了,可他还记得豆腐的味道,比起那两样豆制品,他更喜欢吃杨晔做的这个,只是凉拌的虽爽口,就是有些辣了,他贪嘴多动了几筷子,脸就有些辣红了。
杨晔见他分明辣着了还叭叭着嘴巴停不下,便知道这腐竹是合他胃口的,笑着去倒了杯凉水放过去:“下次做我少放些辣椒。”
阿喜不好意思的停下筷子,捧起杯子:“我、我不太能吃辣,不过觉着这拌的比豆腐还好吃。”
“爱吃就成,也不枉折腾了这么些时辰,明儿给大哥他们送些过去。”杨晔夹了一筷子蛋花腐竹到阿喜碗里:“煮的不辣,吃这个。”
阿喜敛起长眉却藏不住眼里的笑意:“嗯,你也吃。”
次日,杨晔去上工以后,阿喜把晾了一夜已经干了的腐竹一根根收了起来,小心的存放在干燥的地方,生怕磕磕碰碰破坏了腐竹的形状,又怕发潮坏了。
晚些时候他正准备给送一篮子腐竹到老宅去,杨大嫂反而过来了。
吴永兰拿了些鸡蛋过来,他们那边养了三只母鸡,现在都在下蛋,要不了几天就能攒下一二十个。
阿喜每天早上都会用米汤给杨晔蒸一碗蛋羹,家里的鸡蛋正好用完了。
吴永兰收下了阿喜给的腐竹,捻了一根到手里,掐着干巴巴的,她没瞧出是什么玩意儿:“哪儿来的?咋吃啊?”
“这是晒干了的,用、用温水泡泡,能煮能炒也能拌。”阿喜按照杨晔说的给吴永兰介绍了一遍。
吴永兰没瞧出篮子里的小玩意儿吃法还那么多,笑吟吟的:“得,今儿中午我用腊肉给炒一碗,二弟没在家,你过去跟我们一起吃吧,也省得开火了。”
阿喜连忙摆手:“不、不了。”
“左右就添双筷子的事情,咱们自家人,客气啥。”
吴永兰把篮子挂在手腕处,硬是把阿喜给唤了过去。
到了老房子阿喜才知道今天大嫂家有客。他跨进院儿就瞧见个精壮的男人和杨成一起在装晒干了的枣子,听吴永兰说是和杨成一起跑货的朋友,他扫了一眼,那男子恰巧也看了过来,他赶忙跟着吴永兰钻进了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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