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炀却没接,手指覆到靳辞搭着毛巾的肩上,让人坐下,“帮你擦擦头发。”
靳辞抓住谢炀要扯毛巾的手,语气平静淡漠,“我自己来。”
谢炀扬了扬眉,手指却没松开,反而扯得更紧了,嘴里嘟囔了一句:“无情无义。”
靳辞默了一瞬,谢炀就已经扯出了毛巾,覆在了靳辞润湿一片的黑发上,将人眼睛都遮住了一点。
“不许抬头。”谢炀捻着毛巾,从边缘绕着圈擦上来。
靳辞垂在两边的手紧绷了小半会儿,也就随着谢炀去了。双腿交叠在一起,甚至还寻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擦头发不比拿着吹风机吹,得慢腾腾地揉搓上好一阵了。
靳辞眯着眼睛任由谢炀擦了一阵,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他便垂着眼看起手机信息来。
-闯:你在崟城?
-十二:嗯。
-闯:是在江阳三中吧?你肯定报名了交流赛,今年有些趣味儿,跟搞巡回演出似的,两个学校轮流出赛场。
-闯:我们这边筛选完了,不出意外就是下周就来你这儿了。然后就是回海城实验中。
靳辞没理会这些,直接单刀直入地问了。
-十二:叫你当说客来了
-闯:……我也不想啊,你爸催,那回来不就我爸催我吗?
-闯:谁叫我俩熟呢?
-十二:不熟,不回。
-闯:……你行,反正随你便呗,我就装个样子催催你。
-闯:你在这边还行,等交流赛后边回海城了,我可拦不住你爸。
-闯:好自为之!你要是回到海城,看你爸那架势,可能立马就瞒着你把学籍直接调入实验中了。回来了可能就回不去了。
靳辞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了几下,退出了聊天,鬼使神差地点到了校园网上去。然后看到了谢炀发的“哥哥教你无情无义”。
心思百转,一下落到谢炀刚刚亲口说的“无情无义”上了。
靳辞手指敲在屏幕上,随意落了几个字。
“不教”。
-周三一打早,众人就兴奋不已,上课听半截就走神,开始幻想晚上表演的惊艳场景。
盼星星盼月亮,一直盼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了,教室里一阵欢呼,连晚饭都顾不上吃,火急火燎地抓紧时间上妆催促换演出服。
谢炀扯着白墨衣服衣摆的破损小口,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让鹿泯在他脸上徐徐勾勒似烈火摇曳的红色胎记。
红色胎记的大模型好勾勒,几乎是几下就有了个形状,可偏偏去处理似祥云环绕的小绕口的时候就不行了。
一个手抖,绕口的小尖就歪了。
鹿泯嘴里嘟嘟囔囔,脸上表情也是焦急,谢炀宽慰人好几句都没用。
“真是,昨晚试妆都还弄得好好的,偏偏今天正式演出了就不行!”鹿泯捏着细小柔软毛笔又沾了一点红色,捏着笔在谢炀脸上落了一点,又落歪了,只好扯了纸巾抹掉,“胎记没画上,你脸都被我弄红一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打你了。”
谢炀笑笑,“我是那种乖乖挨打的人吗?”
“那你肯定不是啊,是要把别人打得乖乖的。”鹿泯接话接得快,等擦完了脸上的妆容后就叹气了。
靳辞换好服饰,已经在旁边等了好一阵了,见鹿泯一直卡在这上面,径直走过去,拿过那只笔,“试试。”
鹿泯忙不迭地点头,手里的笔想也没想就给了出去。
见靳辞拿了笔缓缓蹲下,望着谢炀的脸端详起来,才犹豫着问,“没问题吗?”
靳辞目光落在谢炀的左半边勾勒了大半个红色形状的脸上,听到,鹿泯的问话才和谢炀的眼神落在了一起,对视了片刻,低下头,“嗯。”
谢炀还是静静地坐着,对于靳辞来给他画没有半点不愿和其他的神情。
可等到靳辞捏着细软的毛笔真正在他脸上动作了,他就忍不住了。
靳辞做事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偏生又让人觉得游刃有余。
尤其是,和那一张脸正对上的,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够嗅到的时候,冲击力更大。
谢炀不自在地往后仰了头,还没稍稍离靳辞那张脸远一丁点,就被靳辞的左手护住后脑,扶了回来。
一眼对上靳辞带着警告意味的浅灰色眸子,“别乱动。”
谢炀忍不住想要缩脖子,他手指攥紧了椅子的边缘,眼睛瞥向一边,声音闷闷的,“哦。”
但谢炀却总是忍不住想要往后挪,试图离靳辞的呼吸远一点。
可每次都能被靳辞察觉到动作,还没能挪上一点就被扣住后脑或者攥住了手腕将他扯了回来。
“一定要乱动?”靳辞反问,随即像是放弃了,冷冽的手掌干脆直接压住了谢炀的左耳,大拇指在谢炀的左脸颊偏上眉骨一点摩挲了几下,落在后脑附近的手指便紧紧扣住了谢炀的小脑袋。
“别动了,”靳辞垂眸低头,又给笔沾了冰冰凉凉的红色水染,一点一点落在谢炀的脸上。
谢炀丝毫不能挪动,只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冰凉的水染像是灼烧了起来一般,烫得他心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眼尾
谢炀不再乱动,脸上红氲的胎记不稍一会儿就勾勒完了。
靳辞将笔搁在一旁,松开扣着谢炀后脑的手,往后稍退一步就站了起来。
谢炀被按着乖乖不动坐了这么好一会儿,心思早就恢复如常了,如果忽视和右耳的白净完全不同的红得烫人的左耳。
“哇,靳神你肯定学过点画画什么的吧?手这么稳,图案一点问题都没有!”鹿泯见靳辞松了手,立马就凑到了谢炀的跟前,左右观详了一番。
靳辞淡淡地嗯了一声,惜字如金,没有多说一句。
“你看猴呢?”谢炀被鹿泯扯着肩膀左看右看,无奈地笑了一声。
鹿泯认认真真地再看了一眼脸上的妆容,忽地顿了一下,带着惊疑和一点玩乐的语气说:“哇哦,羊崽你左耳怎么这么红?”
谢炀顿了一瞬,随即双眼微眯,“你叫我什么?崽?”
鹿泯嗯嗯啊啊装聋作哑一通,嘴抿着笑直接走远了。
谢炀眼神飘忽了一瞬,抬眼看向靳辞,望着靳辞干干净净一点颜色都没有的脸上,问道,“你自己来?”
靳辞拖了旁边的椅子和谢炀面对面坐着,闻言也没说什么,拿过一面小镜子,将给刚刚给谢炀勾勒胎记的笔拿起来在脸上琢磨了几下,最后将笔递到谢炀面前,“你来。”
谢炀接过笔,眉头挑了挑,“我?我可不会,帮你把鹿泯叫回来吧。”
靳辞眼神淡淡的,就这么看着谢炀。
谢炀被看得起身的动作都僵硬了一瞬,随即别扭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拿着笔站到靳辞跟前,下笔很快,几下就将大轮廓勾勒了出来。
在要勾勒里边的小绕口的时候,谢炀手悬在空中,半天没落下,他声音怪怪的:“你怎么知道我会?”
靳辞半阖着眼,闻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有人说过,记住了。”
谢炀捏着笔在靳辞的左眼角周围滑动,笔尖轻绕,点了个小绕口,“谁说的?李女士?”
还不待靳辞回答谢炀又立马否认了,“不对,李女士都不知道我会。”
谢炀勾勒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看向靳辞,“所以你在哪儿听到的?听谁说的?”
“……”
靳辞神色依旧淡淡的,但那双交握在身前的根骨分明的手却隐约可见的用上了些力,冷白手背上青色的筋都隐隐突现。他像是在口腔里细细地斟酌好了要说的话,开口的时候声音沉稳,差一点就要将人糊弄过去,“听我爸。”
谢炀勾勒着的手抖了一下,一道明显的红色长道就横在了靳辞的左半边脸上,他急忙拿了湿纸擦干净了,似乎是忘了靳辞说的话了。接下来他一言不发,细软的毛笔在红色的水染里沾了又沾,手里的湿纸也在靳辞脸上擦了又擦了。
来来回回不知折腾多久了,最后一道小绕口他怎么也画不上了。
笔尖再一次沾了红色的水染,谢炀手顿住,正要往上画一双手就覆上了他的腕骨。
靳辞轻抬眼睑,没有一丝一毫地责怪之意,只是说,“你手抖了。”
谢炀抿抿嘴,声音僵硬不堪,“嗯……”
这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毛病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毛病就一直在了。
最后一笔,他会因为手抖而无论如何都画不上。
画作永远都是未完成。
“别慌,”靳辞手箍着谢炀的手腕,不大不小地用着力,刚好稳定住谢炀略微颤抖着的手,“你尽管画,我稳着。”
谢炀嘴依旧绷得紧紧的,右手在要触及靳辞嘴角边上最后的小绕口了,颤得就越发厉害了。
他越是想要让手停住颤抖,就越加控制不住。
靳辞的手用上了力,谢炀被靳辞捏着的手腕附近渗出了白。靳辞食指轻点了几下谢炀的手臂,“想图案。”
谢炀听着靳辞的话,不再去注意手的颤抖,细细地想起嘴角边上,最后一处绕口的形状来。
手跟着脑内的形状,摒弃了一切的杂念,谢炀在靳辞稳着手的情况下,落完了最后一笔。
最后一笔一落,谢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直被稳着的右手,这下比之前还要颤得厉害了。
手里笔拿都拿不稳,直接落到了地上,谢炀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冷汗,刺得他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整个人都犯着迷糊。
靳辞依旧没有松开手,反而锢着谢炀的右手缓缓放了下来,然后不紧不慢地按摩着,消散过度紧张而停止不动的颤动。
隔了好一会儿,去而复返地鹿泯都回来催人了,谢炀才迷迷糊糊地恢复清明,拽出了被靳辞捏在手心里的手。
“上一个表演完了?”谢炀回眸,面上还有些呆愣。
这副表情让来喊人的鹿泯都愣了一瞬,随即才开口:“是啊,上一个就A2班的,真没想到啊,钟夙这次也下大功夫了!小女王和小王子!一个小提琴一个钢琴,把台下的人迷得不要不要的。”
“啧,咱们班可能有点悬了,前面演出太精彩,咋们这前面起伏也不大,怕是都不认真看了。”鹿泯皱皱眉,但也没当多大回事,“走吧走吧,前面不行,后面就刺激得他们嗷嗷叫!”
-
礼堂红色幔布遮挡的后台,A1班的人皆是双目发亮,内心依旧兴奋不已。
这是准备了许久的节目,每一个小细节都已经磨合好了!他们可以完美的展示这一个剧本!
谢炀同靳辞站在最前方,当外边响起“接下来带来舞台剧《长刺》表演的是A1班”时,他忽然侧头,目光上抬,看了一眼靳辞脸上在黑暗里依旧清晰可见的红色胎记。
他唇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他有很多藏着的毛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毛病好像在靳辞的眼底露出来了,就一切都不是毛病了。
他觉得,他好像有点怪了。
选好的舞台剧背景曲缓缓响起,谢炀回神,先一步掀起红色的幔布,踏上了排练时站过很多次的礼堂舞台。
偏暗色的灯光打在谢炀身上,脸上那一抹惊心动魄如同烈火摇曳招展的红色胎记就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底。
礼堂里发出了一瞬不大不小的惊呼声。
少年面庞白净,似火的红色胎记蔓延在脸上,衬着偏暗的灯光,随着少年面部表情的一动一移,更加的鲜活动人。
惹人好奇怜爱。
尤其在瑞尔推了人滚落小河,站在小木屋前眉间扬动,神采奕奕,星目含笑。
他看着瑞安,扯动着半边脸的红色胎记,少年朱唇轻快地张合,他说,“不,我是小怪物。”
光影映在谢炀的脸上,将他欲人可爱的一面陈得淋漓尽致。
底下观战当场去世了一半,嘴里嚷嚷着,“这小怪物要命啊!”
礼堂里的情绪一下被谢炀这声小怪物带入了剧本的故事,一直到了最后——
瑞尔小心翼翼地攥着瑞安的衣摆,眼尾翻红,轻轻地说,“哥,我疼……”
而后又是突兀地穿透胸口的长刺,揪得底下的人整个心脏都抽疼了。
以为这就是高.潮结束了,未曾想,瑞尔仰倒在地,而瑞安撑在瑞尔上方。
前排的人可见的两滴滚烫热猛的泪水从靳辞的眼底滑落了出去,狠狠地砸入了谢炀的眼睛里。
无法分辨出谢炀是否有垂落眼泪,只是观众们憋蓄良久的泪水在谢炀最后一句,“哥,我不疼了……”的时候,哗啦哗啦地淌出了来。
却未曾想这并没有完。
沉闷暗哑的旁白突兀地又响了起来,依稀可以辨别,是谢炀事先录好的音。
那声音带着电子的械音,它在整个礼堂里响起:“小怪物愿给你独一无二的模样。”
舞台正中央亮起巨大的光芒,朦胧双眼的观众抬头去看还未起来的两人。
他们清晰的看见,谢炀脸上原本鲜红似血的红色胎记一瞬间就灰蒙了一片,成了枯草,没有任何的生机。而这越发凸显出靳辞脸上的红色胎记耀眼夺目。
刚刚缓和好的情绪一下又停止不住了。
表演已经结束,观众席里一边哭嚷着心疼小怪物,一边又玩笑的骂起这舞台剧害他的眼泪都掉个没完没了。
长刺是长在每个人心间的,有一天,就会贯穿整个胸口。
-
后台,靳辞一下台就卸完了妆,正准备去换衣服。一瞥过眼,就见谢炀红着一双眼,恨恨地盯着他。
靳辞锋眉一蹙,急步走过去,单手扣着谢炀的后脑,让谢炀仰起头。随即伸手去掰开一点谢炀红着要掉眼泪的眼睛,语气带着急忧,“弄你眼睛里了?”
红色胎记上妆可以,可要在最后一瞬便成灰蒙蒙的还是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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