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鸥已经走到楼梯口,脚下一停,转身向他正色道:“不是不给,是真的没必要。而且——”他斟酌了两秒,又开口,“如果补习真的有效果,如果你成绩真的能提高,你记着,这不是任何人的功劳,你才是自己进步的根本原因。”
沙鸥善于总结经验,通过这些天的补习,他发现其实陆惟名的底子不算差,若是抛开数学不谈,他其余科目成绩也能算个中等水平,之所以之前的成绩单没眼看,主要是因为他对学习这件事不走心,说白了,就是精力和心思不在这上面。
这段补习时间,只要陆惟名哪天收心正经,哪天的补习效果就会非常明显,而若是赶上某一天他天外飞仙,那十成的知识量估计只能记住三成。
总结起来就是,只要陆惟名真心愿意学,那就是孺子可教,若是他浑水摸鱼,那才是朽木一块,不堪造就。
沙鸥提醒道:“行了,记得抽空在数学上多下点功夫。”说完就转身下楼。
陆惟名自从听他说完那句“你自己才是根本原因”的剖白后,突然就愣怔不语,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眸色深深地看着他。
一直到沙鸥的背影消失在一楼拐角处,他才微微回过神来,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长这么大,他习惯的和外人的相处模式要么就是被“捧在手心”,要么就是被“敬而远之”。但是这样的肯定和鼓励,却是他第一次听到。
当然,前提是如果沙鸥那句话真的有鼓励他的那个意思。
所以——
别问,问就是有点感动。
算了,他姥爷从小就教育他,投之木桃,报之琼瑶。
那就看在沙鸥这句难得的、稍微让他动容了那么一丢丢的“鼓励”上,给数学个面子得了。
一中这个星期的值日周轮到二班,下午最后一节英语自习课,全班出动,打扫校内卫生。
食堂旁边的工具房里,男生们十分谦让绅士的把一批新的笤帚簸箕让给了女生们,等班里的女生们挑完,才顺手把那几把被遗忘在墙角吃土的旧笤帚抄起来,三五成群地往操场那边走过去。
沙鸥和汪晨、杜东明、温世超一起,聚在洗手池旁边扫地上的落叶。
对于值日周班级的学生来说,这种义务劳动更相当于变相的翘课放风,毕竟这是除了体育课以外,唯一一个能名正言顺的不用窝在教室里学习,可以出来活动一下筋骨的机会。
杜东明用长扫把划拉着地上本就不多的树叶,眼睛却时不时的往操场上瞟几眼,羡慕道:“哎,我妈怎么就没把我生成个体特呢,我但凡要是能有点运动细胞,也练特长去了,天天在操场撒欢儿,理直气壮地不用上课,多美啊!”
汪晨嫌弃地看他一眼,“会用词么兄弟,撒欢儿一般是形容什么动物的你知道么?真是没挨过狗咬就不知道疼。”
温世超从旁边拿了个簸箕过来,把刚才拢在一起的几片树叶扫进去,说:“话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了,陆哥是不是也在操场训练呢?怎么没看见他啊。”
作为班上唯一一个特长生,陆惟名每天下午的三节自习课就是雷打不动的训练时间。
杜东明说:“还真是,我刚才看半天了,也没见着他和体特们一起训练啊,哎霸霸,你视力好,你瞅瞅?”
沙鸥闻言,眼皮都没掀一下,“没看见。”
于是,几个男生的注意力很快就从扫树叶转移到了寻找二班失踪人口陆惟名之上。
沙鸥看他们站在那,伸长了脖子往操场逡巡,自顾把手里的笤帚戳在一边,走到洗手池那里洗了洗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冰糖含在了嘴里。
自从那天答应了洪哥转岗,沙鸥第二天就辞掉了麦当劳的兼职,又找了个机会把双休天饭店的工作也辞了。
在酒吧做推酒员,低薪加上酒品提成,工资比原来翻了不止一倍,所以他能够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更为重要的事情上。
不过,虽然沙鸥有酒量的底子,但是连着几个晚上喝下来,白天的时候胃里还是会偶尔不舒服。
有的人喝完酒之后会连续很多天食欲全无,沙鸥不一样,平时食量照常,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应激反应,除了,想吃甜的。
所以做推酒员的第二天中午,他就到超市里,买了几大包冰糖回来,一部分放在家,剩下的全部放在了课桌里,兜里再装上一把,时不时的吃一颗。
于他而言,似乎也只有从舌尖蔓延开来的那一点点甜,才能把始终萦绕在肠胃里的那股酒气压制下去。
忽然,旁边的几个人同时发出一声爆喝:“我操,什么情况!”
嘴里的冰糖在舌尖打了个转,沙鸥寻声抬眸。
操场塑胶跑道的一侧,体特班的学生列队站好,旁边围着十几个兴奋观摩的外班学生,放眼一数,十女二男。
常教练站在体特班队前,手里握着计时器,对旁边单独出列的人说:“准备。”
“靠,陆哥?”
汪晨他们几个霎时来了兴致,杜东明不由分说地拉过沙鸥,几个人拔腿就往人群那边跑。
“走走走,去看看!这么轰动,一定是场大戏!”
他们所在的洗手池距离操场不远,等沙鸥被莫明其妙地被拽到围观人群里的时候,陆惟名已经脱了上衣,穿着一身训练短装,把外套随手扔在了跑道内侧的草坪上。
沙鸥默不作声地挣开了杜东明的爪子,退到人群最外侧。
夕阳西沉,暮色温柔。橙黄渐暖的斜阳倾洒在操场,最终在塑胶跑道上,凝结成一道拉长的利落身影。
不远处的陆惟名调整了一下后脚位置,完成了预备姿势。
整个人犹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
就在常教练哨响的前一秒,他倏然抬起头来,眸光顷刻间锋锐无比,直直锁定在终点位置。
沙鸥微微眯了下眼睛。
这样的明锐坚毅的眼神,如此果敢决然的气质,他还是第一次在那个人身上看到。
是志在必得,更是热血难凉。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跑道上的人身上。
或许是情绪受到氛围影响,沙鸥竟也不自觉地从心底生出一丝紧张来。
第18章 我同桌
“嘟——”
一声尖锐短促的哨声骤响,眼前的陆惟名几乎是压着哨声同时冲出了起点!
沙鸥只觉得前方的气流一晃,一道虚影就携着千钧之势破风而出。
“我操!”旁边千八百年不爆一句粗口的汪晨顿时破例,“陆哥这......风驰电掣啊!”
确实,非常快。
一百米短跑,最讲究的就是蹲踞起跑时那一刹那的踩点,最能直接决定成绩的关键因素,除了技巧,还有运动员自身爆发力的强弱。
陆惟名身高腿长,但是在冲刺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上身前倾的姿态,且他向前迈出的每一步,落地式离重心的距离都比较远,但是就在这样的身形下,他双腿交替向前的速度却又快到几乎成了两道残影。
他在奔跑时,整个上身向前压风微倾,两条长腿倒换的频率大开大合,到终点时,在强大惯性的冲击下,整个人向前多跑出了几十米,才缓缓停下。
四周人群中有短暂的沉默,过后,便爆发出一阵阵音量惊人的感叹呐喊。
体特班的人惊了,围观女生疯了。
就连常教练都露出了个在训练时少见的的笑容。
陆惟名回到起点,嘴边带着点难掩的笑容,“教练,多少?”
常教练一抬手,让他自己看电子计时器。
陆惟名目光停顿几秒,眼中忽然闪过一抹飞扬的神采。
几个体特也凑了上来,看见了计时器上最后停滞的那个数字。
“你他妈......”徐鹏激动地一拳捶在陆惟名肩上,也顾不得教练还在场,“你他妈跑进10秒内了!”
陆惟名勾唇,脱口道:“厉害不?”
“岂止是厉害,牛逼啊陆哥!牛逼大发了,牛的不要不要的!”几个和他平日里关系要好的体特一下子跑上来,叠罗汉似的往他身上冲。
“靠,别压我,腿还软着呢!”陆惟名笑骂着从背上往下甩人,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不耐。
少年璀璨的笑容中带着烈阳般的骄傲,看上去,在发光。
沙鸥转身抬脚,渐渐远离人群,杜东明他们三个也跟了过来,温世超边走边感慨:“一直以为陆哥只是个帅逼,今天才知道,原来还是个飞人帅逼。”
杜东明接话,毫不掩饰羡艳之情:“陆哥往前飞,妹子后面追——你们看着吧,这回咱们学校的姑娘们起码得有一半被他一网打尽!”
汪晨突然想起来什么,撞了沙鸥肩膀一下,“哎霸霸,上次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子托你给陆哥送情书来着,有后续报道没?”
沙鸥沉吟一瞬,说:“不知道。”
他把那封“少女心”的情书转交给陆惟名以后,恍惚看见陆惟名塞书桌里了,而在他的意识范畴里,那封信陆惟名究竟看没看,看了之后有没有下一步进展,都是别人的事,他不关心也不好奇,自然没有分散丝毫的注意力去关注。
汪晨把带着怜惜的目光投向沙鸥:“霸霸嘿......我觉得吧,你现在的处境有点岌岌可危,学校论坛上你的那些女友粉,有小团体翻墙的可能性。”
沙鸥没接他的这句玩笑,走到水池旁,把刚才放在这的笤帚和簸箕拾起来,说:“把东西送回去吧,今天可以提前几分钟打饭。”
值日班的同学有便利条件,到了食堂时,里面果然还没什么人。
沙鸥这几天酒喝得有点多,于是只要了一份热汤面暖暖胃,刷卡的时候,打饭的阿姨还嗔怪他,“哎呦,大小伙子就吃碗面条,个子这么高长得还这么瘦,当心营养不良了!”
沙鸥冲阿姨弯了下唇角,说了声“谢谢”,端着热面走到汪晨他们那里,四个人,刚好一桌。
香菇肉丝鸡汤面,面条煮的软糯,汤汁鲜香浓郁,一口热汤喝下去,暖意从胃里腾然升起,一直流淌到四肢百骸。
沙鸥吃了多半碗面条,汤倒是喝的干净,他吃完的时候,汪晨他们三个还处在进行时阶段,他刚想开口说先回教室,就听得食堂门口忽然一阵喧哗,抬眼一看,是体特班的训练结束,集体来扫荡食堂了。
陆惟名被簇拥在人群中心走进来,看见二班同学的时候,扬起胳膊挥了挥手,眉宇间尽是飞扬焕发的少年意气。
体特班这群人进来以后,其他班的同学也陆续下了自习来打饭,食堂窗口前排起了长队,氛围也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沙鸥不喜欢待在这种烦嚣之中,于是端起餐碗,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刚一转身,就看见陆惟名端了餐盘往他们这桌走过来。
他身上还穿着刚才训练时的短装,只在外面披着一件运动外套,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北方的秋季傍晚,温差和白天相比起伏很大,穿这么少,可见是真的不怕冷。
陆惟名适应了训练节奏以后,饭量也回炉到了正常水平,每天几个小时的训练结束后,最大的感觉不再是肌肉酸痛,而是胃里饿的发空,他端着盛得满满当当的餐盘,直奔沙鸥这边,“同桌,干嘛去?”
沙鸥端起餐碗,想送到餐具回收车,“吃完了,回教室。”
陆惟名低头一扫他手里的碗,皱了皱眉,“你平时就吃这么少?”
“不少,不饿。”沙鸥不欲多留,从他身边侧身而过,送了餐具后,直接出了食堂。
“陆哥,坐!”杜东明拍了拍刚才沙鸥坐过的那个位置,“霸霸吃完先走,正好咱们拼桌了。”
陆惟名收回视线,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温世超看见他那一餐盘晚饭,惊得嘴里的那口馒头“咕噜”一声滚进了嗓子,“我靠噎死我了,咳咳......陆哥,你这饭量可以的啊,要不我妈从小就告诉我,多吃饭,长大个,我还一直不信,今天看来,我娘诚我不欺啊。”
汪晨吐槽他:“得了吧,身高成长三要素,基因是起决定作用的条件,敢问叔叔阿姨多高?要是基因先天不达标,后天撑死你也就是个一七零。”
“那不一定,基因不够饭量来凑,从下顿开始,我要向陆哥学习,先定个小目标,就,先达到陆哥饭量的一半?”
陆惟名说:“别跟我比,我这纯粹是被魔鬼训练掏空了身体,要不及时补充能量,自习课我能饿晕过去。”说完,夹菜的筷子微顿一下,“哎对了,我同桌一直吃这么少?看着怎么那么像吃猫食呢。”
旁边三个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秒,汪晨回答说:“港真,不太清楚。沙霸霸除了偶尔来食堂吃个晚饭,平时都不在学校吃的,他一直走读,早晨和中午应该都是在家吃,毕竟霸霸和我们不一样,到校时间比较自由宽松,自然不用顿顿忍受学校食堂的清汤寡水。”
需要占用晚自习时间去赚钱的人时间自由宽松?不一定吧。
陆惟名低头“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出了食堂,几个人一同往教室走,路过食堂门口的自动贩卖机时,陆惟名问他们:“喝不喝水?我去买。”
转学的这段时间以来,陆惟名和班上的同学已经混的铁熟,请客喝水或是在超市遇见顺手一起结账的事不胜枚举,但是大家毕竟还都是需要向家长伸手要生活费的学生,他请客的次数多了,受请的人也难免有点不好意思。
汪晨赧然一笑,说:“别了,这次我请吧,总是无功不受禄,哥几个过意不去啊。”
陆惟名长腿一迈,两步走到贩卖机前,投币按键,语调是一贯的懒洋洋,“客气个屁啊班长,你陆哥穷得就剩下钱了,反正都是我爸报销,他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杜东明接住陆惟名扔过来的饮料,听他的口吻不由感叹好奇道:“啥家庭啊陆哥,这么大方的爸爸,还需要干儿子什么的不?”
陆惟名嗤笑一声,把手里饮料抛给另外两个人,嘲道:“得了吧,亲儿子他还不待见呢,都要让他逐出家门了,干儿子在他的家庭□□下,用不了两天,小命就得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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