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靠他一个人,”江霁思索道,“我去叫几个在户部的同年吧。”
他说到这里,梁焕便开口:“白铭,你向江霁学一下,看看今年的进士里,各人的党派归属。以后我们做事,要用很多人。”
收到梁焕发布的任务,白铭受宠若惊,连忙答应下来。
白铭一出门,便立即被江霁追上,与他并排往外走。还没等他想出话语来寒暄,便听见江霁问:“你是白尚书族亲的话,知不知道他的弟弟白让?”
他听到这话有些讶异,却还是老实回答:“我知道,白让去世的时候闹得挺大的,我们族里都听说过。”
“他原先和我是同学,听说他去世,我也很关心。”江霁一边解释一边问,“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铭相信了这个说法,努力回忆道:“他给父亲守孝的时候,在山里被老虎咬死了。”
江霁皱着眉想了很久,“守孝为何要去山里?被老虎咬死,我怎么听说他是自戕?”
白铭不理解他为何如此关心这些陈年旧事,又想了想刚才梁焕让自己找他学,到底还是耐心地给他解释:“我们那边的规矩,守孝要去山里住三天。发现他尸身时很多人都在,都说那伤口是老虎咬的,不会是自戕。”
江霁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问下去。
素隐堂里,陈述之也要和大家一起出门,却听见梁焕在身后道:“我还在这里,你要去哪?”
陈述之只得停住,乖乖站到他身边去。
梁焕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今日早朝上谈了雍州的军情,我得跟你说说。”
“他们在的时候您不说,怎么单独和我说。”陈述之笑道。
梁焕刚想认真回答,又觉得他这话很像是在调笑,便忽然伸手过去,抓住他的一只手,一边把玩一边说:“他们在,就不能这样说了。”
正事还没说,陈述之没心思和他玩闹,“雍州什么军情?又要打了?”
梁焕倒是不紧不慢地,揉搓了一会儿他的手,又放在唇上亲了两口,“雍州三个被察多夺取的县发生动乱,县里的百姓把察多的守军连锅端了,现在那三个县都是百姓管着。”
陈述之惊讶地望着他,察多军神通广大,大平的几万兵士都打不过,怎么能被百姓连锅端了?
“察多王对全国的控制太弱,只在战时募兵,打完了还得把人还回去,这些新打下的地方便没人看守,加上实际治理这些县的都是我们的人,很容易就赶走那些守军。”
“他们建议我一举收复雍州,我想着至少先把怀远打回来……”
“不行,”陈述之听完立刻反应过来,“倘若现在去打,察多人知道后便会发觉自己的弱点,以后就再不会如现在这般轻易了。”
他说完又觉得这话太强硬,不够恭敬,又不敢抽回手,只得站起身挨到梁焕身边去。
梁焕陷在思绪中,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邓直也是这样说的,但我总觉得不能白费了这个时机。”
陈述之缓缓道:“现在兵器粮草都欠火候,出兵的话大约也只能夺回一两个县吧?若等到万事俱备,岂不是不仅能收复雍州,还能打进察多去?”
他刻意把要说的话调成问句,听上去好像谦卑一些?
梁焕啃着他的手指,喃喃道:“道理我都明白,就是不甘心……”
手指被牙齿触碰的感觉让人心痒,打乱了陈述之方才的谨慎。他在梁焕面前蹲下,仰头望着他,轻笑道:“您富有天下,还有我,何必如此介怀那一两个县的得失。”
他说完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说的是什么话!
富有天下就算了,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那些事相提并论?若是影响了他是否出兵的决定,自己不就是个祸害吗?
陈述之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自己能说出这种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梁焕愣了愣,随即渐渐笑开,笑意直达眼底。他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又去抚摸他的脸颊,细细回味着他方才那句话。
陈述之回过味来,感到一阵惊惶。他生硬地把手抽回来,站起身子躲到梁焕后面,匆忙道:“要不您问问两位丞相、邓尚书还有在京的将领吧,我不懂这种事,随便说的,您可别听我的……”
梁焕没有回头看他,眉眼弯弯,“你说得对,其它的东西也没那么介怀,现在已经很好了。”
陈述之过去跪在他面前,也不知怎么才能弥补刚才说的话,半晌憋出一句:“臣失言了。臣有罪。”
梁焕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肩,无奈道:“还以为你想通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他说完,便拉着陈述之的手站起来,“我再去问问吧,不会冲动行事的。好了,回去了。”
陈述之仍然心有余悸,可见他不谈了,自己也只能当是过去了。他大概算一下时辰,便道:“我先出去一趟,晚点回去找您。”
“又要出去?”梁焕回过头,皱眉望着他,“你怎么一到这个时候就往外跑,做什么去?”
陈述之支吾了半天,“嗯……也没什么事,一点小事……很快就回来了。”
他不愿意说,梁焕便也不好问,只能留下一句:“快去快回。”
*
陈述之在雍州官办会馆搬了一个时辰的桌椅,两只手臂又酸又痛。临走前,王潜还说明天来的时候会给他一个“更好的工作”来做。
秋天的傍晚,天色已黑了。他筋疲力尽地借着微弱的火光行走,在未央宫门口,用双手拍了拍脸,尽量让自己精神起来。
他进门时,梁焕正坐在窗下看奏折。他看得投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陈述之跪在了他脚下,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梁焕冲他笑了笑,“快起来,吃饭了么?”
“还没。”
“卢隐!”梁焕伸头朝门口叫着,“可以上菜了,快点。”
看着各色菜肴摆了满桌,陈述之才明白,梁焕是一直在饿着等自己。他便不好意思起来,站在梁焕身边,低着头道:“您给我留两个菜就好了,不用等我……”
梁焕摸了摸他的脸颊,又亲他一口,调笑道:“想看着你吃,下饭。”
陈述之脸红了红,搬着个椅子,想着他要看自己,便坐到了他正对面。然而梁焕受不了和他隔一个桌子的距离,又挪到他身边去。
很快,陈述之的碗里就装满了梁焕给他夹的各式各样的菜。他皱着眉看了看那块肥肥腻腻的红烧肉,实在是不想吃,想了一会儿,忽然心生一计。
作者有话要说: 心生一计,我知道你们都猜到了=W=
梁焕:我都有你了,要这天下干什么?
陈述之:要不还是分手吧。
第79章 虎口
他把那块肉夹进嘴里,却没有嚼,而是侧头去看梁焕,挑了他刚咽下一口饭的时候,身子贴过去,用舌头将肉送进他口中。
梁焕讶异,闭上眼咬了一下口中的肉,油油的,都是他的味道。
他沉浸在满足中,痴笑着等他再喂自己下一口,却见到陈述之一直在低着头扒饭,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做了才发现羞死了,再不想做第二次。
吃完饭,梁焕又抓着陈述之陪自己看奏折。他找了一把很宽的长椅,自己靠着椅背坐,把陈述之放在自己两腿之间。
然而他很快发现,他坐在自己两腿之间,这让人怎么专心看奏折?!
他没看几本就扔掉,扭过眼前人的头开始啃。在王潜那里累了半天的陈述之一点也不想陪他折腾,可他这个样子,总不能以“累”为理由拒绝他吧?
“陛下,奏折还没看完……”
“一会儿再看。”
陈述之躺在床上,觉得非常放松。他望着这个趴在自己身上用力的人,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迷人。
以前陈述之总是在想,这人天天拉着自己做这事,他不累么?不腻么?一直都是一个动作,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真的放松下来,冷静地去看时,他才发现这是一种连接的方式。在他极度渴望的时候,便有锁链锁住了皮肉下的灵魂,两个人便交融在一起。
接着,他听见梁焕低吼一声,身子在微微颤抖。这是他结束的标志,陈述之细细观察着他此刻的神情,身下的灼热一点点漫上心头。
可他也知道,渴望是消退得最快的东西,就他这样折腾,这锁链又能锁住多久?到那时候,会不会因为上锁的次数太多,就再也解不开了?
梁焕躺到他身边,笑着问:“你怎么也没点反应?”
陈述之完全没想到他在琢磨这种奇怪的事,用抱怨的方式来回答他:“您轻点,疼。”
疼是真疼,梁焕每次都很心急,不疼才怪。但每次都疼,那也习惯了,不喊出来就是了。
梁焕又心疼他,又管不住自己,靠过去把一只手搭在他身上,“我去太医院问问,看有没有办法。”
“别问了吧,怪丢人的……”
“我问,又不丢你的人!”
梁焕说到做到,穿上衣服就回去看奏折了。陈述之四肢酸痛,一点也不想过去帮他,却也不困,就躺在床上发呆。
未央宫点了很多盏灯,火光跳动中,万物都变得朦胧。
一闲下来,陈述之眼前就全是王潜和他的桌椅盘子马桶,赶都赶不走。他扭过头望着梁焕,像是随口一说:“陛下,我想问您一件事。”
梁焕放下手中的奏折,转头看向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一日我们的事人尽皆知,要怎么办?”
梁焕皱了皱眉,“怎么想到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到,随便问问。”
梁焕放下笔,托腮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这样的话还真不好办。你若想保留如今的身份,那我可以力排众议,但我管不了旁人的闲言碎语,那你定然也不好过。你若没那么执着,就干脆不要做官了,我名正言顺地娶你。但我觉得你不会甘愿放弃那些,一身才华就用来伺候我,那不是亏死了。”
他说完,见陈述之许久没反应,话音变得轻快:“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知道的几个人都是自己人,不会往外说的。就算哪天我和林烛晖或者邓直打起来了,他们也不会拿这种事要挟我。”
“行离,你怎么又不理我……”
“啊……好,我知道了。”
陈述之望着天花板想他的回答,这两种可能听上去不是很严重。第一种,京城也不是没传过自己的流言。第二种,早在打算坐船离开的时候,就不准备做官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有了要做的事,有父亲和妹妹,有朋友,有不少同道中人。对于这些人,自己应该承担责任,不能因私事让他们失望。
这个代价还是承担不起,还是得继续这样下去。
梁焕被他弄得心烦意乱,越来越不想批奏折了。他草草看完最后几本,坐到床边玩着陈述之的头发,柔声问:“从回来就一副苦闷样子,又谁惹你了?”
“没有……”
梁焕把他的头扭过来,捧着他的脸,“你刚才去哪了?”
“没去哪。”
陈述之也考虑过把这件事告诉梁焕,但他觉得以梁焕的个性,能直接把王潜揪过来打一顿。王潜要是知道自己把他的威胁说出去了,估计就能把用以威胁自己的内容说出去。
“什么叫没去哪?问你去哪了。”
陈述之垂着目光,“一点私事,没什么好说的。”
听了这话,梁焕直勾勾盯着他,“原来你在我之外,还有私事。”
“不是,没有,我……”陈述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不知如何补救,话音里满是慌张,“我没有私事,但我想晚点再与您说,好么?”
“不好。”
“陛下……”
“不许叫,回话!”
陈述之没回答,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梁焕瞧见他那副可怜样子,忽然又心痒起来。
很快,他还在回味奔泻而出的欣快,陈述之便连被子都没有盖就睡着了。梁焕想问的事情,到底也没问出来。
到了十一月,天气一日日凉下来,晚风萧瑟卷落叶,给京城添了几分凄凉。
梁焕早早就去六部门口等陈述之,见他出门却不上去打招呼,而是先躲起来,等他走了,便远远地跟在后面。
既然他不说去哪做什么,那就自己跟过去看。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算他不愿意说,那也得主动帮他分担。
陈述之并没发现有人跟着自己,出了内城,径自就去了雍州官办会馆。
大堂里,王潜坐在一个角落,陈述之淡淡地问他:“今日又是做什么?”
“昨天不是说了,有好事干。”王潜嘻嘻笑着,“我这里有几个贵客,今夜你就去伺候他们吧。”
陈述之茫然问:“怎么伺候?”
“嗯……就是端茶倒水上菜什么的,应该是吧。”
陈述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可以。到什么时候?”
“就到他们吃完。”
王潜说着,示意陈述之跟他上楼。
梁焕见他们走了,忙换一个角度,好看清他们进的是哪个房间。看清后,他又绕到另一侧,发现这房间没有窗户,什么也看不见。
刘春、张夏、李秋、赵冬都是雍州官府的官员,品级从六品到八品不等。他们在雍州时关系很好,除了工作上走得近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喜好男色。
这次刘春来京城办事,便想了由头把另外三人都带上,一起住在了侯清宵的会馆。前几日,他们偶然发现会馆里有个干杂活的下人长得俊秀,随口和店里的伙计夸了两句,伙计就把这事告诉了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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