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印只觉得眼角直抽抽,到底谁才是您亲儿子?
不过他向来是感情不怎么外露的那类,当下只木然嗯了两声,再无二话。
龙母无奈不已,那一个好歹有点依依惜别之意,眼前的这个却恨不得插翅从她眼前飞走——真是男生外向。
罢了,她活了这把年纪,若不再学着心胸放豁达些,迟早会被众儿女们气死,便只叮嘱白啾给她带些京中土仪,她也想看看人间的新鲜。
白啾无不从命。
从龙母的水晶宫出来后,敖印想着面子总得做全,便又带着白啾辞别东海的诸位王子公主,其余人尚没什么,唯独敖沁芳眼角眉梢俱流露出喜色来,显然她以为是龙母主动将他们赶走的,以示惩戒。
她哪晓得两人其实是度蜜月去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各方都算得偿所愿了。敖印告别了兄弟姊妹,便带上自家的小娇妻,以及一整车满满当当的书卷,高高兴兴出门去。
他们决定先回镇上的故居歇一歇。
白啾一回到那所旧宅便立刻扑到床上去,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皆因方才敖印命他赶车的缘故,还美其名曰磨练心智,照他说这跟心智有什么关系,明明是浪费力气!
敖印方才与他一道赶车,结果脸上倒是神采奕奕,半点看不出疲倦来,他只皱眉看着帐中的小人,“这被褥还没清洗,你也不嫌脏。”
这回敖印不是提前赶来,自然顾不上收拾。他素性又极为好洁的,眼见白啾如此邋遢,便忍不住出言呵斥。
白啾见他板着脸一股凶相,反而故意往枕巾上蹭了蹭。
敖印:“……”
总觉得这小鸟儿越来越得寸进尺了怎么回事?
他大步上前,冷声道:“起开。”便将白啾一把从枕头上捞起,给他除下外袍,又用一块干净的绢帕擦拭他头发上沾染的灰渍。
白啾想趁机从他嘴里攫取一点龙津,可惜没能得手,只误打误撞的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下。
小鸟儿果然是在挑逗他吧?敖印摩挲着脸颊上被嘬出的印记,面无表情打算给他教教规矩,可谁知一个不慎,怀抱里掉出那本不堪入目的小册子来——为了怕路上遗失,敖印有意没将它跟车中那些宗卷文档锁在一起,而是贴身收着。
完了,这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敖印正想该怎么把眼前尴尬的局面圆过去,白啾已弯腰将那本秘籍拾起,认真看着他道:“殿下,其实你想跟我双修对不对?”
敖印有点紧张,这个该回答要还是不要呢,他不愿显得太轻浮,可若是否认了,似乎又有点违背自己的良心。
可谁知白啾接着就拍拍他的肩膀,徐徐露出一个笑容,似是安慰又似是鼓励,“没关系的,我愿意陪你练,这个对咱们都有好处不是么?”
敖印:???
他不禁怀疑起自己几百年的光阴都白活了,早知道这么简单,他当然何必煞费苦心制造相处的机会啊,直截了当将人扑倒不就成了?
他真傻,真的。
第18章 孩子
好在为时也不晚,如今小胖鸟修成人形,倒是天时地利人和,否则他可想象不出一头龙和一只鸟该怎么双修。
敖印-心头窃喜,正想说那不如现在就操练起来,回头一瞧,却见白啾晃晃悠悠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嘴里嘎嘣嘎嘣嚼着什么,他旁边的麻袋已缺了一个口,白色晶莹的稻米从缝隙里漏出来。
怪道马车变重那么多,敖印还以为龙母使坏心多加了些卷宗,原来是这小胖鸟暗里捣鬼,还偷运了一袋米过来。
敖印大步上前,将他嘴角的米屑拂去,皱眉道:“别吃生米,仔细肚子疼。”
就算妖怪抵抗力强,看这小胖鸟咋咋呼呼折腾的劲儿,敖印总担心他会出事。
白啾睁着两只圆眼无辜看着他,“我饿。”
在床上倒从不说这种话。敖印-心头有气,固执的将米袋取走,冷声道:“我给你做。”
人间那些日子到底不是白待的,洗衣做饭,哪样不得自己来,如今还算派上用场。
就饭还得有菜。敖印检视了一下屋里,见除了几个烂菜帮子与啃剩的萝卜头,别无其他储粮,显然,要不是屋里进了小偷,就是被先前雇佣的那个书僮全部搬走了。
人心叵测呀。
敖印叹了一声,叮嘱白啾,“好好留在这里,我去去便回。”
接着便大步出了院门,想了想,还是决定就地取材。
叩响了隔壁的大门,应门的还是那精神矍铄的老大娘,她还认得敖印,笑道:“相公今日倒有空出来,身子可大好了?”
敖印脸上颇有些窘,先前流落人间时,他在这巷子住了不少时日,却甚少与解放邻舍往来,搬走搬回都是静悄悄的,谁想人家却对他这样热络。
敖印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只好绷着脸道谢,“劳您记挂,已经好多了。”
又道:“我来讨几个鸡蛋,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大娘满口答应着,转身就进屋提了一篓子润泽生光的鸡蛋出来,笑道:“刚攒下的,还没拉到街上去卖,正好给你了。做炒饭,蒸蛋羹,都不用加麻油就香的很呢。”
敖印本想说要不了这许多,但是转念一思,小胖鸟胃口颇好,万一他惦记起来,总不能让他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索性都买下来。
他伸手到兜里摸了摸,见别无散碎铜板,只有一锭整银,因掏出来道:“您收下这个。”
大娘见了却骇然,连连推辞,“这怎么好,一篓鸡蛋两个铜板就够了,这个我不能收。”
正因正如敖印才不愿应付这种场合,颇觉头疼,“那不如您先拿去街上兑了……”
大娘却乐呵呵的将鸡蛋往他怀里一塞,慷慨说道:“何必费事,几个鸡蛋而已,就送与你也成。”
一面抿嘴笑道:“老婆子虽然糊涂,也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你屋里小后生常给咱们送些鲜花鲜果的,老婆子还没谢他呢,便谢你也是一样。”
敖印微带愕然,“小后生?”
大娘只当他在害臊,遂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咱们不是那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听说京城里不少人也好这一口呢。白公子又这般乖巧懂事,你可别亏待人家。”
又眯起一只眼睛打量着敖印,“听说你要上京赶考了是吧?”
敖印含糊点了点头,心道小胖鸟的嘴可真是敞,回头可别连他们的床-事都到处嚷嚷才好。
大娘唏嘘道:“赶考好啊,读了这些年的书,总得见见真章。只一桩,无论是喜是忧,都别学陈世美之流做了没良心的混账,那就该遭天谴了……”
一壁叹着,一壁蹒跚进屋去。显然这位老人家亦是个有故事的人,对于京城的繁华迷乱多有感触。
可是负心?敖印摇摇头,他负谁都不会对不起小胖鸟儿,倒是常担心白啾会离他而去:这圆滚滚的小崽子心思实在太野了。
不过经过刚才一番闲谈,敖印-心里倒轻快许多,莫名有一种全世界都在撮合他俩的感觉,叫他怎能不得意?
可当他回到院落时,就看到白啾不知何时竟攀到了房梁上,两臂悬着,正在那探头探脑张望些什么。
敖印顿时怒道:“快下来!”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险,也不怕摔死!
却忘了妖怪是轻易摔不死的。
白啾听到他的呼喊,只好朝檐下吐了吐舌头,继而一溜烟的从柱子上溜下来,屁颠屁颠的跑到敖印身前,“殿下叫我?”
敖印板起脸,“你在和谁说话?”
他又不傻,当然不可能认为白啾在自言自语——说也奇怪,敖印总觉得自己最近对小胖鸟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了,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他,生怕他被哪个别有用心的人引诱了去。
大抵是因他只对白啾一个人好,可白啾对谁都挺好,才造就这种不安的情绪吧?
不过白啾唯一值得称道的优点就只有诚实了,他坦白道:“我在跟梁下的燕子姐姐说话,咱们都要走了,总得道个别。”
敖印-心底不可遏制的升起一点嫉妒情绪,他不懂鸟语,却对所有与白啾说话的鸟儿抱有敌意——说不定在白啾的审美观里,它们远远强过自己呢?遂满怀醋意的道:“急什么,咱们又不是不回来,总有相见的时候。”
白啾却摇头,“她说她也要走。”继而便十分老成的叹息一声,“她说她的夫君跟一只乌鸦跑了,今年恐怕不回来过冬,那么,她也要带着几个孩子离家出走,再不理会那负心的东西。”
敖印:“……”
莫名觉得这话里有几分暗示的意味,真的不是在暗示他么?不过这样也好,敖印巴不得小胖鸟在自己面前多表现一点类似的情绪,这样他才能相信他是爱他的。
可谁知白啾接着就认真看向他,“阿印,如果哪天你也跟别人跑了,请记得给我留一两个孩子,否则我会很寂寞的。”
敖印:-_-||他还真没想过孩子的问题,是小胖鸟的思维太超前了吗?
第19章 做饭
虽说对神仙妖怪而言,生孩子并不算太大的问题。敖印记得之前看过的典籍里,就有提到二者元神凝而相聚,便可孕育出另一颗元神来。至于落实到实处,具体该怎么生,敖印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索。
敖印因摸了摸小胖鸟的头道:“我不会跟人跑的,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虽然是开玩笑,他听着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因为白啾并非试探他的心意,他只是……只是似乎没认真将他的心意当一回事。
小胖鸟情商不高,却也有出人意料的直觉,他小心翼翼看着敖印的脸色,试探问道:“殿下,你在生气吗?”
他是生气,但却不能承认,这和凡间那些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子有何差别?
敖印冷着脸,“没有,我没生气。”
“你就是生气了。”白啾固执的道。
而且这种讨厌的情绪还是因他而来的,白啾莫名有些不安。
他忽然抱着敖印的腰身,用力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道:“殿下,你不离开我,我也不离开你。”
虽然仍未搞清楚敖印那种喜忧参半的情绪从何而来,而白啾对自己的心意亦是相当模糊的,不过……眼前就是他熟悉的书生,亦是他自幼朝夕相伴的三殿下,这两个人他都难以割舍。
至于三殿下小时候欺负他的举动,白啾也都宽宏大量的决定不计较了,还不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至少三殿下现在对他很好,这是真的。
敖印瞅着他神游物外的模样,便知这小坏蛋一定又在脑海里把从前那些事过了一遍,还说他小心眼欺负他,明明他比他记仇的多!
好在如今白啾重新回到他身边,而且已慢慢对他敞开心扉了,未来想必会更好。敖印稍稍俯身,嫌弃的拍去他衣领上沾染的灰尘,“让你整天爬上爬下的乱窜,这身新衣裳都给糟蹋了。”
敖印决定等这窝燕子搬走之后务必要好好清扫一下房梁,不许有别的鸟儿再来筑巢——白啾是他的,不能让别人勾引了去,鸟也不行。
敖印将一块帕子在水里浸湿,慢慢将白啾胳臂上的蛛丝网络清理干净,这小鸟儿却笑嘻嘻看着他,“殿下,你好像老妈子哦。”
敖印这回不跟他客气了,毫不留情赏了他一个暴栗,免得他越发得寸进尺。
白啾扁扁嘴想要假哭,见敖印不上当,只好软软的抓着他的衣袖道:“我饿~”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敖印瞪他一眼,“那就跟我到灶间来。”
不然全由他一手包办,可真成老妈子了。
白啾屁颠屁颠的跟他进了厨房,比起生米,他其实更喜欢热气腾腾颗颗饱满晶莹剔透的米饭,不过平时懒得举火,才拿生米对付一下,有现成的谁不乐意呢?
敖印让他去淘米,眼看着米粒随水飘零,碗中剩下的越来越少,他忙劈手夺过来,觉得自己让白啾帮忙就是个错误,便只颐指气使的呵斥道:“我来吧,你去生火!”
白啾背地里朝他扮了鬼脸,及至敖印一眼刀飞来,他忙规规矩矩执起火钳,坐到灶间去。
接下来倒是相安无事,敖印利索的淘好米将饭蒸上,又用盐巴调和了一碗蛋羹,正奇怪白啾为何这般老实,低头一瞧,就看到他将柴火玩得不亦乐乎,甚至用火苗在灶膛里画起了圈,一根根劈得细细的干柴俨然成了画画的炭笔。
至于他身上……敖印看着眼前烟熏火燎的小黑鸟,什么话也不说,只将房中的一块铜镜搬到身前来。
白啾疑惑看着镜中黑乎乎的一团,“这个人是谁呀?”
及至认出那是他自己的脸,白啾便大呼小叫起来,“我毁容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白啾觉得自己真是悲催到底,他明明只是烧一餐饭而已,怎么会弄成这样呢?而且这饭还不是一定要吃的,其实他吃生米也使得。
都怪敖印,好好的非要折腾,白啾不禁对他怒目而视,理直气壮将自己的错误怪在别人头上。
至于敖印么,他可顾不上安抚白啾的低沉情绪,因他现下已差不多要笑开花了:从来没见过这样乌漆嘛黑的小鸟儿,跟烤糊了似的。
要不是怕白啾生气,他还挺想打趣问问白啾是不是乌鸦变的。
小黑鸟沉着脸,一路跺着脚来到门前水缸里,用葫芦瓢舀起水就往身上浇,也不怕打湿衣裳。
这是真怄气了,敖印说不得又得黏上来,夺过他手里的水瓢嗔道:“也不怕着凉!行了,站着吧,我来给你擦。”
因用毛巾细细将他面部的锅灰拭净,白啾嫌湿哒哒的衣裳黏在身上碍事,三下五除二就见衣裤都解了,赤条条的立在庭院之中。
敖印忙看向周遭,还好,院门是掩着的,就算不怕别人说他伤风败俗,敖印也担心这副肉乎乎的身子被人看光了去。
好在随身携带的箱笼里有不少替换衣裳,敖印胡乱找了一套出来,白啾已将身上的水渍擦干,就那么张开双臂等他替他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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