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麻的膝盖已经恢复知觉,这会儿疼得厉害,岑寻绷紧身体乖顺地让晏怀清查看伤势,裤腿撩开之后是一大片青紫,有一处积着淤血,看着挺吓人,晏怀清皱着眉,忍不住说,“以后有什么事不要自己扛,不是还有家人吗?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岑寻抬眼扫过去,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岑航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就是吩咐平叔带人去最好的医院拍片看伤,眼前这个才刚见面的人竟会因此将眉头皱成这样,刚想开口,就听到有人叫他,转头果然看见平叔急匆匆往这边过来,话头就这么被切断。
平叔缓着心跳,见到岑寻一身狼狈心疼得捂住胸口,赶忙过去,“哎哟,怎么又弄成这样,我赶紧送你去医院。”
他今天特意提前出门,路上却碰上了追尾事故,车道堵得太死,他心急如焚,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岑寻被扶着起身,晏怀清帮他拎着书包一起往校门口去,经过保安亭的时候把保安吓一跳,好在刚刚晏怀清已经将绷带帮忙缠好,只说是磕伤了膝盖,脸上也没有伤口,这才把事情搪塞过去。
晏怀清察觉出不妥,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折个指甲都像割破了手指,岑寻既然有司机来接,却始终不肯让人知道有人为难他的事,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待岑寻终于进了车后座,晏怀清转身准备离开时听到岑寻的声音,“那个……你的名字?”
晏怀清弯着眼,松快地说,“晏怀清,曰安晏,怀抱的怀,清澈的清,你呢?”
微风乍起,正好将岑寻额前的碎发吹散,露出明亮的双眼,清脆的嗓音很轻很好听,“岑寻,山今岑,寻觅的寻。”
最后的声音被乍然拂过的风声盖过,晏怀清听着像寻你的寻,勾唇笑得明朗,“好,我记着了。”
第6章 谣言
这件事在第二天就被院长解决了,监控画面中出现的身影并不难辨认,肖季是初中部的风云人物,再加上门口保安的描述,基本人数和面孔就没有能跑掉的,参与斗殴的人被记了大过,通知家长谈话以及惩罚写检讨。
岑寻作为受伤的当事人表示不愿意追究,这事儿也就这样翻篇了,至于最后出现在画面中解围的晏怀清,鉴于过肩摔确实也没有伤到人。
初中部最近陆续出了这么大的波动,院长私心不想影响到高中部,晏怀清是高中部拔尖的苗子,如今高考在即,升学率要紧,也就轻飘揭过,总而言之,这场闹剧就算是暂时落幕了。
肖季自回家被父亲停掉零用之后老实了不少,他不怕挨打,却怕没钱花,这几日眼不见心不烦地避开一班走,看着安分不少,岑寻的伤势好得很快,虽然身手不如对方,但躲避的技能却满点,除了最后一下磕伤的膝盖,淤青红肿的地方在几天之后就基本消散了,他这几日离开学校的时间刻意迟了一些,有意无意地跟晏怀清制造偶遇。
第三次在初中部拐角处撞见岑寻的时候,晏怀清上前揽过岑寻的肩膀,也不拆穿,半揽半推着人一起往小卖部的方向去,“走,哥哥请你喝汽水~”
咕咚一口可乐下去,气泡在口腔中跳舞,晏怀清舒爽地长出一口气,最近模拟考忙得焦头烂额,他也就剩这么点空余时间能够喘口气。
想起今天班主任说为了缓解考前焦虑,综合考虑在一周后举办场篮球赛,权当劳逸结合放松精神,全班听后振臂欢呼的场景,晏怀清侧头问,“下周五放学后在高中部操场有场篮球赛,要来看吗?”
岑寻很久没有这种松快的聊天时间了,他一直拖延回家的时间,家中空荡寂寥,家里的阿姨跟平叔晚上都有自己的家庭要顾,岑航在外花天酒地,在A市就有好几处房产,把住处当酒店。
母亲慕宛婚后跟岑航的感情一直不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加之各地的收藏展馆事务繁忙,哪怕没有正式分居前也很少着家,更别说跟岑寻有多少相处的时间,岑寻印象中家是个虚无缥缈的词汇,并没有具象化的感受,进了这所学校只是名义上好听,对于岑寻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晏怀清是不同的,在岑寻过往的岁月里,因为性子刻意表现得很沉静,并没有引起同学多大的注意,他也不愿意主动去同人结交,这会让岑寻想起他那虚与委蛇,左右逢源的父亲,所以岑寻并没有什么朋友。
于他而言,期望会带来的只有失望,他在童年中经历过无数次,实在疲于应对了,但晏怀清在见义勇为之后的表现让他有久违的亲昵感,岑寻在这种难言的悸动中下意识想靠近,想了解,听见晏怀清的邀请,乖巧地点头嗯一声。
他卸下防备的散漫配上没有攻击性的温软长相显得特别招人疼,这幅模样他只偶尔让平叔见过,如今毫不介意让晏怀清好好感受,晏怀清果然被戳中心脏,抬手按住发顶把发揉散,笑着哄人,“叫声哥哥听听~”
岑寻如他所愿,从善如流地唤,“哥哥。”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没有亲哥哥,对着晏怀清却喊得毫无障碍,大概是孤独太久,真的想要试着去拥抱太阳,感受温暖吧。
晏怀清笑弯了眼,觉得自己捡了个便宜弟弟,转手拍在岑寻的肩处,坐在凉风习习的树下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挂着金黄色的微光,笑得愉悦,“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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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岑寻过得不太痛快,最开始秦淼愁容满面地在放学时特意过来问他,“岑寻,你还好吧?”
岑寻并没有往心里去,以为秦淼是因为肖季的事情觉得牵连到他才问这样的话,彼时他正收拾着桌面的东西,甚至没有抬眼去看秦淼,只轻缓地回一句没事,没注意到秦淼的反应还有身边路过的同学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真正意识到不对劲是在周二,去往教室的路上擦身而过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进教室的时候好些男生甚至刻意和他拉开距离,这种情况哪怕在秦淼跟他表白失败之后都没有出现过。
陡然间陷入话题中心让岑寻心里不太舒服,他讨厌这种被围观的感觉,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公众眼前,到底什么情况,他仔细听着耳边窸窣作响的闲言碎语,一点点将破碎的玻璃渣拼凑出完整的模样。
岑寻惊诧地发现,从周一开始就频繁投来的目光是因为一个不胫而走的谣言,拒绝秦淼表白的岑寻并不喜欢女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如此一来,先前关于级花表白竟会失败一事也就让众多明恋暗恋的追求者心里舒坦多了。
彼时少年心性,都持着一种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哪怕面上没有表露,私下议论起来的时候也作壁上观地盖棺定论。
岑寻怎么会不喜欢秦淼呢,拒绝秦淼这种优秀又难追的女神表白,必然是岑寻本人的问题,又鉴于岑寻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朋友,如果不是不喜欢女生又是因为什么,那些得不到关注的人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丝毫没想过谣言传播的速度和这种态度伤人的程度。
有些自诩成绩优异的优等生不屑参与这种低级话题,到底心里接受不了,在经过岑寻身边的时候便刻意保持着距离,划清界限,游移的余光明晃晃地刻着两个字,异类。
第7章 标签
今日份的怀清哥哥依然很A很甜
岑寻对于荒诞的流言蜚语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所有人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度已经移嫁到他身上,他讨厌被关注,更讨厌别人的评头论足。
三人成虎,如今的情况已经不是一场群架就能解决的事了,他在一团乱麻的恼怒间越发沉默,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他不能爆发,更不能失控,只能沉默着抵抗。
知道真相的这一天对于岑寻而言异常难熬,他调整着情绪,在同学们意味不明的眼神中熬到放学才稍松了精神,再过一会儿是他跟晏怀清近来心照不宣的见面时间,他不想影响晏怀清,更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收拾好心情,等确认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往楼道口去。
在转角处见远处的晏怀清正扬着手跟他打招呼,压在岑寻心口的大石才出现裂痕,晏怀清的笑意就像一颗种子掉落在碎石的裂缝里,让岑寻心中死气沉沉的荒原迎来了勃勃生机,怎么会有人像晏怀清这样,满身都是暖意,岑寻想,哥哥果然是专治各种坏情绪。
正准备抬脚过去,却不妨被身后的人擦身撞到,对方反应极快地脱口而出对不起,却在抬眼看到岑寻的时候止住了话头,眼底漫上促狭,哼笑一声,“哟,岑寻啊!”
又不怀好意地瞄了眼小跑过来的晏怀清,嗤声调侃,“男朋友?”
晏怀清听到这儿皱了眉,还没出声斥责警告,从刚才一直面色冷静的岑寻忽然挥拳砸去,他隐忍不发,却不允许旁人羞辱晏怀清,出击迅猛直砸面门,晏怀清当即出手堪堪挡住,这会儿他们正在监控范围,要是出了什么事岑寻明天就得被传唤去院长办公室。
这几日接触下来,晏怀清知道岑寻不愿被人关注大抵跟家庭有关,也清楚他正在气头上,顾不得怔忡的另一个人,包握住岑寻的拳头,软下语调,“岑寻,别生气,有什么事我们待会儿商量。”
岑寻躁动的情绪被安抚,放下拳头,对面那人似乎也被惊着了,没想到缄默沉静了这么久的岑寻竟是这种脾性,在怔忡中醒过神来,嘴里却不肯落于下风,“怎么,同性恋还不让人说了?”
他梗着脖子后退几步,转身要走,又被晏怀清按住肩头,晏怀清这会儿身高已经直窜一米八,加之运动的习惯,身形高挑,沉下脸色时对初中部的小不点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面色不善,对着那人往岑寻的方向歪了下头,“道歉。”
那人瞥着嘴,屈从于眼前的形势,不情不愿地对着岑寻,“对不起。”
感受着按在肩处手掌的力量,听到晏怀清随和地笑着说,“你们这些小朋友说话做事都不要负责任的吗,且不说同性恋并非不正常,这样随口伤人,你就觉得痛快了?”
那人大概被说懵了,反应过来又觉得是自己嘴欠理亏,躲开肩头的手转身兔子似的蹿出去,遁得飞快。
谣言在初中部传播的速度迅猛,高中部却形如铁桶,尤其高三的学长学姐们正为高考忙得废寝忘食,哪儿还有空去顾别的事情,要不是晏怀清这几天做完试题之后都会过来跟岑寻待上一会儿,这件事情根本无从知晓,晏怀清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岑寻,拿出哥哥的架势,“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
既不问同性恋的说法从何而来,也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他只关心岑寻的想法和处境,这是他当哥哥的体贴和信任,岑寻心口腾出暖意,明明只是萍水相逢,晏怀清却能掏出真心待他,满心躁郁被晏怀清一句话就抛进了清爽的微风里,吹得他通体舒畅,实在奇妙。
岑寻心绪百转,不知道能从何说起,他对同性恋并不抵触,也不反感,只是喜欢同性的性取向在社会各个群体间并不能算是主流,很多人哪怕是同性恋,出于各方面因素的考虑都不愿意于人前公开,就是怕流言伤人伤己。
晏怀清刚才的态度虽然坦荡,岑寻却有些摸不准他会不会因为这样心生芥蒂,他不想因为莫须有的流言失去一个难得的朋友,或者更近一步来说,不想失去一个哥哥,他磨咬着薄唇,斟酌着不答反问,“哥哥介意同性恋吗?”
听出话里的意思,晏怀清不以为意地笑,往后靠去长舒一口气,“岑寻,世间百态,人们往往容易被眼花缭乱的假象迷惑,坚定不移地相信各种他们想去相信的所谓事实真相,我父亲是一名警察,他腿还没有受伤前抓过很多犯人,既有风光无两的衣冠禽兽,也有为父还债的站街小姐,这跟现在的人看待喜欢同性的情况很像,大部分人都只愿意站在自己以为的高度上去指摘,却没有兴趣去了解当事人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呢……”
他侧头望过去的眼眸里盛着岑寻的身影,还有微暖的日光,清朗的声音在岑寻心口处激出阵阵回响,“喜欢同性不是错,跟喜欢同性的人当朋友也没有错,这都是自己的选择,不管是不是喜欢同性,你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标签,只是岑寻。”
第8章 悸动
父亲很渣,哥哥必须很甜ヾ??)o
秉持着谣言止于智者的原则,加上晏怀清给岑寻喂下的定心丸,他在之后的几天里行事越发低调,直到周五下午的篮球赛正式开场,岑寻将心中的不耐彻底抛开,眼神紧盯着在篮球场上游走的晏怀清两眼发亮,晏怀清跟他提过篮球赛,却没说过自己会上场,平日里随和细心的哥哥在篮球场上身形矫健,游若蛟龙,岑寻委实惊喜交集。
晏怀清在高中部一枝独秀,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他虽然出身普通工薪家庭,但能凭借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一中已经是十分傲人的资本,不仅如此,在高中三年的集体活动里,哪怕参与的次数不多,他不争不抢也从不强出头,但鲜有的几次表现都让人格外惊艳,他的成绩一直稳居年级第一,运动细胞好,吉他也玩得溜,这对青春期的女生而言简直就是妥妥言情男主的最佳模板。
难得的是晏怀清为人爽朗,待人真诚又谦和,在高一逐渐崭露头角时就掀起过情书收到手软的大新闻,只是晏怀清无心恋爱,一心扑在学习上,同人结交也习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久而久之,身边的同学也就习惯了这种疏离,加之不同圈子,又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谁也不会花太多时间去结交朋友。
晏怀清中场休息的时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躲在角落观战的岑寻,这孩子长得太漂亮了,哪怕眉眼低垂也不容忽视,更何况他此时看着晏怀清的眼睛在发亮,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球,一眼就能望到底,晏怀清喜欢这样的清澈,朝着岑寻的方向笑了一下。
岑寻当即听到身边的女生爆出欢呼,他的心突然怦跳起来,岑寻有些茫然,不知道这股莫名的悸动是因为呼声震天的影响,还是因为那个朝他笑的人太过耀眼明亮。
后半场岑寻没能看进去,他的眼里全是晏怀清,耳边回响的全是怦动的心跳声,心口的小鹿撞得他有点慌乱,可是他移不开目光,晏怀清生得这样好看,在黄昏的日光中起跳投篮的姿态又飒又清爽,要糟,岑寻在听觉逐渐回笼的那一刻想,这种感觉该不会是……喜欢?
比赛结束之后,晏怀清刻意放缓速度,想等到人都散场了再请岑寻喝水,他知道岑寻不喜欢被人围观,磨蹭着在篮球场不远处的长椅坐下,礼貌地跟打球的同学道别,等到人都走完了,回头才发现岑寻已经把水买好了,是他最喜欢的可乐。
他接过岑寻手里的两瓶水,先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给岑寻递过去,才悠哉地灌了一口可乐,听着可乐顺着喉结滚动滑入喉咙的咕咚声,岑寻心跳有些快,他慢悠悠地喝着水,想把颤动的心跳压回去,就听晏怀清舒爽地呼着气问他,“怎么样,还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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