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飞月吼完这一句,整个人从头红到脚,但还是不肯退让地回瞪着绯啻苍漓。
绯啻苍漓不为所动,仍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关飞月。
关飞月见他这样,觉得自己像个卖|身的,不遗余力地向恩客推荐自己,跟倒贴差不多了,而对方还半点不领情。
关飞月擦了一下脸,有些泄气地不再看绯啻苍漓,心里慢慢难过起来。
绯啻苍漓这时却动了,走近了一把捏住关飞月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
关飞月的眼圈儿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凶狠又倔强,毫不退避地直视着绯啻苍漓。
“方才那个村子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绯啻苍漓道,“现在的余淮并不适合你这样灵力低微的人类久待,我最后奉劝你一句,还想活命就早点离开。否则,我不建议亲自动手。”
关飞月咬了咬牙,全然不惧:“你有本事便动手,莫要啰里啰嗦的!本将军既然到了这儿,就绝不会轻易离开!”
绯啻苍漓眯了眯眼:“你以为只是死那么简单?”
他轻轻哼了一声:“这里的灵脉已经被浊气污染,为了自我修复,灵脉只能不断地吞噬生灵之灵气。正如你先前在那个村子里所见,生活这附近的生灵受此影响,被剥夺了灵气,魂魄都无法维持稳定,最终只能落得魂飞魄散的结果,连轮回转世都再无可能,真正地失去一切。即便如此,你还想要到在这里吗?”
关飞月愕然,万没想到情况竟是如此严重。
绯啻苍漓见他这样,以为他终于知道怕了,冷淡道:“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哪知道关飞月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绯啻苍漓:“我不走。”
绯啻苍漓眉间微微蹙起,似乎隐含着一点强自压抑的怒气:“你当真不怕?即便你我确有情谊,但我已经全然不记得,你大可也将其遗忘,另寻良人佳侣。有什么是比活下去更重要的吗?你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连灵脉尚会喘息挣扎,你为何自寻死路呢?”
关飞月闻言笑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
不待绯啻苍漓言语,他紧接着又道:“但我却不是讲道理的人。”
“你或许都不记得了,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你叫我遗忘,但那又怎能是说忘就忘得了的呢?我以前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情,没有谁牵挂在我心上,时时刻刻地想起。他不过刚离开,我就想他何时回来。他若久久不归,我便想要寻他。见到他还好好的,就觉得高兴,若是他受了伤,便也觉得痛。
我之前就说过,我只要做了决定,就绝对不会退缩,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我现在,不过是在兑现我的承诺。你说另寻良人佳侣,可我偏偏性子倔,认定一人那就只能是这个人,别的任何人都不能替代。”
关飞月嘴角含着笑,看着绯啻苍漓,眼底是终于不再掩饰的爱恋:
“我终于找到了你,这就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绯啻苍漓怔怔的,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话,整个人都静止了。
关飞月紧紧撰着拳头,指尖都有些发白颤抖,但语气仍是坚定的:“你在这里,我便不走。你赶我一次,我就回来一次,直到你烦为止。”
绯啻苍漓的怒气似乎再也压抑不住,声音微微提高了:“你的魂魄本就不全,非常不稳定,没有灵力护持,根本不可能撑得下去!全凭意气所为,未免过于愚蠢!你我若真有那般情谊,只怕我不会愿意看到一具因为一时逞能而魂飞魄散的尸体!”
“你又不是他,凭什么来说我!”关飞月也不甘示弱,红着眼睛吼了回去,“他不愿意看到我成为尸体,我就愿意看到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吗?!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想守护心爱的人!你个白毛冒牌货少小看人了!”
两个人谁也不服气谁,像两只斗鸡,互相瞪着对方,好半晌,绯啻苍漓才冷冷地一甩袖,道:
“你既然执意如此,那就请便。只是到时候撑不下去,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更不要来求我。”
说完便离开了。
关飞月对着他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你放心,绝、对、不、可、能!”
第64章 永世不离之章(三)
关飞月就在密林旁的那个村子里暂时落了脚。
每天除了正常的吃饭睡觉,关飞月充分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 就巴巴地跟在绯啻苍漓后面。
绯啻苍漓嘴上倒也没说什么, 好似当关飞月不存在一般。只是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常常会使用法术突然从关飞月眼前消失,或是轻巧地飞身而上山顶。
可怜关飞月空有一身武艺, 也没有那等飞天遁地的本事, 每每只能拄着大刀呼哧呼哧地爬上山, 等到终于爬上山头已经汗湿重衫, 还没来得及坐下, 绯啻苍漓又轻飘飘地飘下山了。于是关飞月只得转身就跟着往山下跑。
这样一来二去,折腾得关飞月够呛, 常常对着簌音数落他的主人有多么不道义, 但簌音这个叛徒却对绯啻苍漓亲得很, 完全就是热脸贴冷屁股那种。
关飞月憋屈又疲累, 只觉得短短几日身心都遭到了巨大的考验。
不过经由这几日, 关飞月确实发现了这片密林的诡异之处。
草木在渐渐的枯萎,常常能发现小动物的尸体,而且根本没有鸟叫虫鸣;山间的水流倒是清澈,但流动得异常缓慢,明明应该是活水, 反倒呈现出一点死气来。
之前绯啻苍漓说这片灵脉已经被污染, 看来不假,只是不知是何原因。
除此之外,关飞月实在有太多疑问了。
沈布仁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肖正和冥王呢?灵脉又为何被污染?
而这一切的答案, 只能等绯啻苍漓亲自解答。
但这么几天下来,莫说跟绯啻苍漓说上话了,关飞月连不跟丢人都非常困难,经常一个疏忽面前的人就消失不见了。
绯啻苍漓似乎非常的忙,每天四处奔走就没见消停过。
关飞月虽然不很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但他也看明白了,那天在村子里,绯啻苍漓对那些村民做的事,并不是什么炼尸术。
受到被污染的灵脉影响,那些村民们早已经散魂了,残留着不全魂魄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凭借惯性本能活动着,绯啻苍漓不过是在收集这些可怜人剩下的残缺的魂魄,好好葬送。
关飞月每天的状态就是在找绯啻苍漓的路上和找到绯啻苍漓中反复。
他在这林子中呆的越久,就越有一种熟悉感,好似在这地方已经生活了很久,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莫名的亲近感。
关飞月曾在魂魄离体之境中看到的那些画面也渐渐和现实场景重合起来,时不时会有熟悉又陌生的记忆片段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提醒着他,自己前生某世确实在这里生活过。
这天一大早,关飞月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找绯啻苍漓模式,沿着溪流往上走,途径一棵树干粗壮的大树时,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树干上的树洞里藏了东西,鬼使神差地往里面一阵摸索,竟真让他摸出一个陶罐来。
陶罐封存的极好,关飞月费了一点功夫才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罐子蜂蜜。
关飞月又惊又喜,尝了尝味道竟然非常不错。
毫不客气地把不知道是谁藏在这的蜂蜜据为己有,关飞月正待继续上路,却发现溪水中似有黑影若隐若现。
要知道因为灵脉被污染的缘故,关飞月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活的动物了,这时候溪流中疑似有鱼出现,实在是令人诧异。
关飞月犹豫了一下,在溪边蹲下来细看,确实有暗影在水底一晃而过,姿态游曳,看起来确实是什么活物。
谨慎起见,关飞月还是没敢下水,只是抽出银月刀,看准了朝那黑影劈刺而去。
这一击关飞月没感觉到刀尖碰到什么东西,但定睛一看,确有什么东西被刀尖压住不动弹了。
关飞月蹙眉,微微凑近了一点,这时候,水底那黑影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
剧烈的动作带动着水流都以它为中心产生了小小的旋涡,本来尚算清澈的小溪顿时被搅混了。
关飞月一惊,急急想要抽出刀来,却发现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大力地拉扯住了刀身,竟然一时未能撼动银月刀分毫!
与此同时,关飞月发现一条黑蛇破水而出,缠绕着刀身迅速攀爬而上!
关飞月大惊,想要松开手时已经晚了。
那黑蛇触感冰冷刺骨,牢牢缠住关飞月的手腕,以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道把关飞月往水里拉去!
关飞月迅速半蹲下身,勉力运起内力与之抗衡,往反方向退去,两者一时僵持在原地。
关飞月咬牙死死坚持,却发现不知何时整条溪流都变成了黑色!
仔细一看,并不是水变黑了,而是水中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密密麻麻地汇聚成一片,在水中蠢蠢欲动,好像有千万双眼睛紧紧地窥视着关飞月,等着一拥而上将他吞噬殆尽!
关飞月被盯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知道自己决不能落入水中,否则必将尸骨无存!
但关飞月身体本来就大不如前,力气一点点流逝,额上冷汗淋淋,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关飞月只觉得手腕被缠绕的地方被冻得快没有了知觉,一直这样拉扯着,手臂都快断了一般!
实在疼痛难忍,关飞月闷哼一声,却不料溪边土质湿软,脚下一滑,身体失衡,眼见就要被拉入水中,一只手臂横过关飞月的腰身,以极大的力道把他往后拉去,同时一道青色剑光狠狠将那黑蛇拦腰斩断!
关飞月只觉得手臂一松,揽在自己腰上的那条手臂猛然收紧,力道大得他呼吸都是一滞。
关飞月回头一看,就看到绯啻苍漓含着怒气的一张侧脸,此刻那双朱金色竖瞳正斜斜向下看向关飞月,里面是全然的震怒,好像恨不得弄死他。
关飞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手臂一震给甩到了树干上,紧接着绯啻苍漓跟随而至,一只手死死掐住关飞月的肩膀将他抵在树干上,力道之大,好像要把他的肩膀捏碎!
关飞月痛哼一声,冷汗都流了下来,绯啻苍漓见状好像清醒了一点,狠狠一甩手松开了。
“你找死?”绯啻苍漓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发哑,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抑怒气,“什么东西都敢去碰,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命?!”
关飞月坐在地上,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有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
绯啻苍漓怒气未消:“你知不知道方才若是我晚来一步,你就会被连身体带魂魄吃得连渣都不剩!我有没有说过这林中不安全?!你怎么就是不听?”
关飞月自知理亏,没有话说,但心里却是不好受。
这短短十几天,关飞月从一个将军沦为通缉犯,有家不能回,好不容易找到爱人,却是这样一幅局面,委屈心酸一起涌上来,竟是连双眸都湿润了。
关飞月也不是爱哭的人,但这个时候却怎么也忍不了,哽咽了一声,有点焦躁地揉了揉眼睛。
绯啻苍漓看他这样有些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停下来,手伸出去几次又缩了回去,最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哭什么?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我没哭!”关飞月胡乱擦了几下脸,闷闷地道,“我不过是想找你,哪知道这水里能有蛇?”
绯啻苍漓冷笑一声:“找我能找到水里?而且那根本不是蛇!”
绯啻苍漓额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死死盯着关飞月,反手对着水面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一条黑蛇哗啦一声就从水里朝着这边直直飞出,被他捞到了手上。
绯啻苍漓把那还在不停扭动的黑蛇伸到关飞月面前,道:“你好好看清楚,这是什么!”
关飞月这时近距离地看得十分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黑蛇,就是一股长条状的黑色流质物!
绯啻苍漓手上使力一捏,这黑色物体就像烟雾一样骤然散开,成了一团黑雾,在空中停滞了片刻,就像有意识一样,以极快地速度逃回了溪水中。
关飞月看得呆了,好半天才问:“这……到底是什么?”
“你一无所知,就敢在这里四处乱晃,”绯啻苍漓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冷冷道,“这是浊气,就是它污染了灵脉。浊气本无实质,但可借水成型,因此大量藏于水中,活物一旦沾上,就会被从里到外侵蚀干净,连魂魄也不会放过。最后整个被同化成浊气,成为没有意志只知吞噬的一团黑雾。”
关飞月怔怔地看着绯啻苍漓,好半天才悻悻然地垂下了脑袋。
绯啻苍漓这时候语气也放软了些:“经此一遭,你该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了吧?我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事,你呆在这里也不过是白白送命,不如趁早离开。”
关飞月揪着地上的草,脸上满是纠结的神色,讷讷地道:“我、我知道自己确实鲁莽了,但我还是不想……”
关飞月抿了抿唇,他随即想到:“那浊气既然如此凶险,你方才为何能够直接抓住它呢?”
绯啻苍漓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关飞月。
关飞月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来,嘴唇张合几下,喉咙有些发干:
“你是不是……已经被浊气侵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看文留爪哦~
第65章 永世不离之章(四)
绯啻苍漓平静地看着关飞月,道:“你多虑了。”
关飞月却并不相信:“不然你怎么解释你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变成这样了?以前明明是黑色的!”
“那不过是伪装术罢了, 这才是我原本的样貌。”
“不、不对, ”关飞月摇头, “我明明记得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黑发黑眸,很久以前……”
“是吗?”绯啻苍漓仍旧是淡淡的, “你确定吗?”
关飞月愣了楞, 却是回答不上来。
是啊, 他并不确实地记得二人之间的前生种种, 不过是根据魂魄离体之境中所看到的那一些加以猜测, 到底事实如何,他并不知晓。
关飞月张了张嘴, 勉强找出一点理由:“那你怎么会忘了我……你明明, 你明明说过解决完一切事情后就回来找我, 可我一直没有等到你……你向来说话算话,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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