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啻苍漓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我之前不是骗你呢?”
绯啻苍漓上前一步, 逼近关飞月,低声道:“许是厌倦了,想要离开你,又觉得直说不好,就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来哄骗你罢了。”
“不可能!”关飞月有点激动, 提高了音量, “你是故意这样说,好赶我走的是不是?我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随你信不信,我言尽于此。”绯啻苍漓不欲再与关飞月争论, 转身就要离开。
关飞月见他要走,一着急就伸手直接抓住了绯啻苍漓的手臂。
绯啻苍漓猝不及防地被拉得身形一晃,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一白。
关飞月吓了一跳,连忙松手,急道:“你受伤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瞒着我什么?”
关飞月不依不饶地挡在绯啻苍漓面前,硬是要他说清楚。
绯啻苍漓微蹙着眉头,冷冷地看着关飞月:“让开。”
关飞月纹丝不动,倔强地回瞪着。
绯啻苍漓面上已经是全然的不耐:“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你!”关飞月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你给我等着!”
说是这样说,但他也无计可施,只得把在岸边孤零零躺了半天的银月刀捡回来,气呼呼地回村子里去了。
关飞月回去就抓着簌音,跟它说了一大堆绯啻苍漓的坏话。
虽然绯啻苍漓的态度让人非常不爽 ,但一想到这人受了伤一个人默默忍受的样子,关飞月又忍不住心疼。
关飞月叹了一口气,举起簌音对着它的毛脸喃喃:“你的主人肯定有什么瞒着我……不弄清楚不行。但是他现在对我避之不及,根本不肯跟我好好说话,有什么办法才能接近他又不会被发现呢?”
簌音摇着尾巴喵了一声,讨好地舔了舔关飞月的手。
关飞月脸颊抵着簌音蹭了蹭,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他现在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关飞月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清楚,也知道绯啻苍漓所说的不无道理,但他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留绯啻苍漓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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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关飞月夜里都睡得很沉,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同。
他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额上传来冰凉但柔软的触感,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然后徐徐掠过他的眉眼唇鼻,带着一点缱绻的意味。
“……怎么就这么倔呢?明明……”
很是无奈的语气,却因为饱含着温柔的语调而显得宠溺。
关飞月想要睁开眼,想要牢牢抓住说话的人,但他实在太困倦了,眼皮沉重地没有办法睁开,只能挣扎着轻哼了一声。
那人的动作骤然停顿了,冰凉的触感也就此离开。
不,不要走!
关飞月很慌张,拼了命地想要挽留。
快醒过来!快清醒过来啊!
关飞月不停地对自己说,软绵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恢复力气,先是四肢,然后是整个身体,最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亮白,关飞月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呼吸声,胸膛上下起伏,是活着的证明。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关飞月徐徐坐起身,望向窗外。
天光大白,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
关飞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凉意。
不会有错的,昨晚上绝对有谁来过。
那个声音……会是绯啻苍漓吗?
但绯啻苍漓对自己可没用过那种温柔的语气说话。
关飞月眉头紧紧皱着,坐在床边抱住了脑袋。
他想不通,如果不是绯啻苍漓还能有谁?如果是绯啻苍漓,那他又怎么会用同沈布仁一样的方式对自己?
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簌音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关飞月便喵喵叫着跑了过来,挨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关飞月神色缓和下来,弯腰抱起簌音,发现它身上毛脏兮兮的,脚掌上也沾了湿泥,不禁笑道:
“你这是去哪里打滚了,弄得这么脏……”
关飞月说着一下愣住了。
脑海中一瞬闪过之前的种种画面,关飞月猛然发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点。
簌音并不是什么亲人的猫,甚至于十分怕生,外人想要摸它一下都会被咬,根本不可能让不熟悉的人抱在怀里,更加不可能回去讨好一个陌生人。
但簌音对绯啻苍漓一直非常亲热。
当然,这是因为绯啻苍漓和沈布仁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他们的气息是相同的。
但簌音不是普通的猫,它十分有灵性,不会仅仅靠气味来分辨人,它是能察觉到自己主人的变化的。
但它却并没有因此疏远绯啻苍漓。
有没有可能……
关飞月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了——
有没有可能沈布仁根本没有失忆?这一切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
关飞月一瞬间整个人清明无比。
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极大的可能。
直接去找本人对质是最快的,但问题是现在关飞月根本找不到人……等等。
关飞月回过头,看着正在舔毛洗脸的簌音,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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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关飞月难得消停了下来,没有再在林子里乱转悠。
林子里静谧到好像存在于虚无当中,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般。
绯啻苍漓站在溪流边,看着里面蠢蠢欲动的浊气,冷漠地和那虎视眈眈的贪婪野兽对视。
“这贪得无厌的样子,真是难看。”
他轻嘲一声,撩开了左边的衣袖,露出一直掩藏在布料下触目惊心的手臂。
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黑色的疮疤,还有不少显然是刚形成的痕迹,渗出的血液中似乎有黑色的液体,但细看才发现那黑色的物体如同活物一般在缓慢地蠕动,像是跗骨之蛆一般,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绯啻苍漓看着自己的手臂表情平淡,好像那并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蹲下身来,指尖浸入水中,血液顺着手臂流下,在水中晕染开。
水面有一瞬短暂的凝固,随即疯狂地波动起来!
水下的浊气好像闻到肉味的水蛇,潮水一般涌过来,争先恐后地往绯啻苍漓的手臂上钻!
绯啻苍漓脸色发白,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手臂一直在抖,似在忍受钻心蚀骨之痛。
浊气越聚越多,围成一个巨大的不停蠕动的黑团,顺着手臂攀爬而上。
绯啻苍漓刚开始一直紧紧咬牙忍着,到后来实在难以承受,唇间都溢出血丝来,终于忍不住张口痛呼了一声。
汗水已经完全打湿了他的额发,凝聚成小小的水珠滴落在墨青色的衣袍上,晕开成一朵暗色的花。
右手翻转朝上,掌上燃起青色火焰,绯啻苍漓眼也不眨地就往浊气上烧去!
浊气遇到青色火焰便像被点燃的柴火,熊熊燃烧起来,尖啸着最终化为白烟消失不见。
感知到了危险,大片的浊气挣扎着想要逃开,却被绯啻苍漓牢牢控制在手臂上不能离开。
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溪流中的大部分浊气燃烧殆尽。
绯啻苍漓脱力地坐在岸边,已经是汗湿重衣,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吃力。
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他双目有些发痛,却连抬手擦拭的力道都没有了。
狼狈不堪的模样,好像刚被打捞上岸的溺水者。
绯啻苍漓的视线模糊而恍惚,他看着恢复了清澈的溪流,极缓慢地拉出一个笑容来。
“你……在干什么?!”又惊又怒的声音,在背后猛然响起。
绯啻苍漓像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一样,脊背一僵,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却连头也不敢回。
毛绒绒的温热触感在腿边挨蹭着,绯啻苍漓低头一看,一只金黄色皮毛的猫正扬起脑袋讨好地望着自己。
他闭了闭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身后的脚步声急速逼近,最终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那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不易擦觉的细微颤抖,有些发哑,饱含着惊讶和难以置信: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瞒着我在做什么事?为什么你连看都不敢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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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永世不离之章(五)
绯啻苍漓保持沉默,关飞月也没有再问。
两人静静对峙了半晌, 关飞月先打破了沉默, 三两步跨上去, 蹲下|身来一把抓起绯啻苍漓鲜血淋漓的手臂,横在眼前细细看上面的每一个伤口。
关飞月的手逐渐开始发抖, 眼睛都红了, 胸口堵涨的难受, 猛地偏过头去, 不忍再看。
绯啻苍漓慢慢抽回手臂, 把衣袖放下来,遮掩了千疮百孔的痕迹。
关飞月咬了咬牙, 尽量保持平稳的语调, 低声问:“你是不是一直在用自己做饵, 消除浊气?”
绯啻苍漓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嘴唇抖了抖,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关飞月道,“你其实根本没忘吧?装出一副那样的态度对我,也不过是想赶我走。你怕什么?怕我看见你这狼狈不堪的样子?怕我被浊气侵蚀性命不保?怕我眼睁睁看着你受浊气侵蚀的折磨却无能为力,痛苦愧疚?”
关飞月冷笑一声:“我告诉你, 我不会!你瞒着我, 要做好大一个英雄呢!牺牲自己,拯救苍生,独独瞒着我, 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看着你去死?!我只会恨你!恨不得狠狠揍你一顿!”
关飞月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气得发抖,眼圈儿却是红了。
“你有通天的本事,你什么都要一个人抗,我呢?你想过我没有?”关飞月拍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开始颤抖,“你一句不记得了就要我什么都不去计较,说什么让我也忘了你,另寻良人佳侣……沈布仁,我这颗心也是肉做的啊,是会痛的啊……怎么可能说忘就忘的呢?”
语到最后已经是哽咽难言,泪水顺着关飞月的脸颊滑落,落到绯啻苍漓的手臂上,似乎要将他灼伤一样的滚烫。
绯啻苍漓抬手想要擦去关飞月脸上的泪水,却被对方偏头躲了过去。
索性张开手臂把被气哭的小将军揽进怀里,绯啻苍漓叹息般道:“这样爱哭,倒叫人怎么放心的下……”
这一句,带着无可奈何的退让。
正在气头上的关飞月怎么可能老实地让沈布仁抱,挣扎中一拳挥到对方左肩上。
沈布仁闷哼一声,脸色白了一瞬,额上汗水都渗出来了。
关飞月听得这一声,整个人都僵硬了,咬牙切齿地说:“你活该!我就该打死你!”
“是是,我错了,莫哭了,”沈布仁却完全是放软了态度,语气里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怎的我喜欢了一个哭包?这样爱掉眼泪……”
“你再说,我可真要揍你了!”
关飞月气急败坏地吼道,抬起袖子粗鲁地擦干净脸,顿了顿,又忸怩不已地道:“我刚刚打伤你了?”
“没事,你那一拳根本就没用力。”沈布仁摇摇头,安抚地拍拍关飞月的手背。
关飞月听得这一句稍稍放心,悄悄在沈布仁衣服上把方才哭出的鼻涕眼泪擦了,捞起他伤痕累累的左手臂,闷声道:
“我先给你把手臂包扎一下。”
沈布仁见他眼圈儿还红着就想着自己的伤,心中一暖就要凑过去亲一亲。
却被关飞月不客气地揪住了耳朵。
“哎哟,疼疼疼,别揪,宝贝儿,要掉了!别揪了!”沈布仁夸张地喊道,连连讨饶。
“你不要以为就能这么混过去,”关飞月松开手,冷冷道,“迄今为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不清楚你的耳朵就别想要了!”
“我知道了,一定全部坦白。”沈布仁赶紧保证。
关飞月哼了一声,语气还是凶的:“身上还有其他伤么?先让我看看。”
沈布仁眼神躲闪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关飞月哪是那么好糊弄的,直接就动手去拔沈布仁的衣服了。
沈布仁一边往后躲,一边没脸没皮地喊:“哎哟,关将军你要干嘛?要强占民男吗?想不到堂堂义勇将军竟然是这样的小坏蛋吗?”
关飞月本来体力就不如以往,跟沈布仁纠缠了一阵,很快就累得直喘气,气呼呼地揪住沈布仁的衣袖:
“你给我老实点!不要胡说八道!你怎么不敢给我看,是不是很严重!别想瞒着我!”
沈布仁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摇头:“真没事。”
关飞月看他这个样子,眉头一皱,抿了抿唇,眼圈儿竟是又红了。
沈布仁哪里想到他如今这么不禁逗,两人这才见面没多久,竟是红了好几次眼睛了,慌忙把人搂进怀里,柔声哄了:
“好了好了,我不躲了,都是我不好。来吧,你来扯我衣服吧,把我扒光了都行。”
关飞月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随着身体变得虚弱,人也变得脆弱敏感了,这真不像自己。
关飞月难为情地抽了抽鼻子,偏头在沈布仁衣服上把眼泪鼻涕擦了,然后扒拉开他肩头的衣服。
这一看,却让关飞月的心都揪了起来。
沈布仁身上,不止左手臂,连同大半的胸口,都全是黑色的疮疤。
“别看了,”沈布仁见他脸色都发白了,劝道,“都结痂了,看着吓人罢了。”
关飞月摇摇头,指尖轻柔地抚过那些疮疤,不敢想象沈布仁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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