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那你们吃什么呢?鱼吗?我也很喜欢吃鱼,你……”
人与鲛迅速打成一片,热络地攀谈起来。双方都对对方的生活方式有着极大的兴趣,不觉间明月西沉,鲛人们因为要在太阳升起之前回到海底,只能就此作别。
“我们一直以为人类都是残忍狡猾的一族,可是你很不一样,”汐羽微笑的看着关飞月,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去你生活的地方看看。”
关飞月却摇了摇头。
“其实我生活的地方也不全然只有美好的东西,它也和这大海一样,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波涛汹涌的时候。至于人类,虽然并非全部都是残忍狡猾之辈,但也并不见得都能接受你们。”
“为什么?因为我们长得不一样吗?”
“我们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为人类,不同国家之间尚有战争,何况不同族类呢?”关飞月想起自己那件被鲜血浸透的战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其实他自己就是这句话鲜明的实践者啊。
说到底,这世间万物,又何尝不都是如此?为了自己更好的生存,伐除异己,其实也无非对错,生存的竞争本来就是残酷的。
告别了鲛人,天色已渐亮了,关飞月一夜没睡,精神反倒比之前好了许多。
两人沿着海边一前一后慢慢的走,关飞月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人被海风吹得凌乱的长发,把手上的发带捏了又捏,终于出声道:
“你发带还你。”
但前面的人好像没听见。
关飞月紧走几步,拍拍沈布仁的肩,提高音量重复道:
“你发带还你!”
沈布仁低头看向小将军手里邹巴巴的发带,并没有接,反而抬眼幽幽地看着关飞月:
“将军不觉得这根发带很眼熟吗?”
“啊?”关飞月疑惑地皱眉,“发带不都差不多么。这样的发带我有好多呢,就是颜色不一样而已。”
“……是么?”
沈布仁接过发带,指尖轻捻发带的一角,粗心的小将军并没有察觉在那里绣着一个小小的字,绣字的线的磨损比其他地方要严重,应该是发带的主人经常摩擦所致。
“我倒是只有这一根发带呢。”
沈布仁笑笑,用发带把长发束起:“走吧将军,现在回去正好赶上早膳。”
沈布仁那一笑莫名有些哀伤的感觉,关飞月心中莫名一痛,不禁伸手帮他把一缕散落的长发撩到耳后,嘴里还念叨出声:
“怎的连个头发也绑不好。”
下一瞬,反应过来的关飞月从脖子开始红成了朝霞,和从海平面上徐徐升起的红日交相辉映。
还停留在对方耳后的手倏地收回去,尴尬地盯着地面,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
沈布仁饶有兴致地观赏者红彤彤的小将军,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眯着眼笑道:
“多谢将军了。我一直不怎么打理头发,将军要是懂这个,不如教教我可好?”
“有什么好教的,”关飞月恶声恶气的,“又不用打扮,随便弄两下就好了。”
沈布仁也不再逗他,只是笑。
关飞月被他笑得实在受不了,三两步跨到前面,背对着那神棍不去看他,闷头往前走。
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沈布仁差点撞上去:
“怎么了?”
“那个……”一向直爽的小将军不知为何有些扭捏,半晌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谢谢你带我来听汐羽他们的歌声……是真的很动听。”
虽然这神棍很流氓很可恶,但昨晚,确实是他让自己听到了这世间最动听的歌声,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甚至认识了不同族类的朋友。虽然没说,但关飞月明白,这个人是在安慰自己。
沈布仁看着小将军红透的耳尖,眼神变得柔软无比,说出口的话却带着调笑之意:
“这样的道谢我感受不到诚意啊将军,怎么也得有点实质性的回报对不对?”
“哈?你不要得寸进尺!”关飞月眉头皱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告诉你,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可没打算放过你,哼!”
“我对你做什么了?”
“你!你做过什么你不知道?!”
“不记得了呀……不如将军给我仔细讲讲,说不定就记起来了?”
“你说什么?”
关飞月要被这人气得吐血了,眼角忽然瞥到靠近岸边的海水里有个圆滚滚的身影在奋力游动,定睛一看,竟是头肥壮的棕毛野猪!
关飞月正在气头上,也没仔细想想为何会有一头猪在清晨的海边游泳,他对着沈布仁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抽出银月弯刀朝就那头野猪走去。
实质性的回报是吧?好,那我就用一头野猪回馈你,看砸不死你!
关飞月摸了摸自己的宝贝大刀,对着野猪危险地眯了眯眼。
遭受飞来横祸的晨泳阿猪表示一脸懵|逼。
这头关飞月磨刀霍霍,那头察觉到杀气的野猪警惕地竖起耳朵,看着缓慢靠近的人,待看清关飞月手上闪着银光的大刀时,背上的鬃毛都竖起来了。
野猪有些慌张地看向沈布仁,结果发现青衣神棍眼神宠溺地看着自家小将军,完全不在乎他猪的生死存亡,当即绝望地尖叫一声,放开四蹄划水,异常敏捷地游回岸边,在关飞月赶上来之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向树丛,迅速逃离这危险的伤心之地。
可怜的野猪一边跑一遍流着泪,心想,可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放弃心爱的晨泳了。
第11章 鱼与飞鸟之章(一)
没能猎到野猪,关飞月表示非常遗憾。不过能跑这么快的野猪也确实少见,看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他这段时间在小岛上的所见所闻真是足以写一部小小的传记了。
两人回到神殿,没见到白黎,直到关飞月用过早饭准备出门练兵时才在门口遇上。
一向一袭白衣,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齐的白黎今天看起来有点憔悴。带着水汽的头发凌乱不说,连一向一尘不染的白衣竟然沾染了尘泥,衣摆还是湿漉漉的。
这是摔跤了?不过关飞月转念一想,岛上才发生了事关好几条人命的大事,白黎应该是忙了一天一夜太累了。
关飞月想着,伸手想要拍拍白黎的肩膀以示安慰,没想到对方一抖猛然避过了关飞月伸来的手,一张本来就泛白的脸几乎吓青了。
怎么了这是?关飞月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白黎勉强地笑了笑,声音都有些气若游丝了:“对不住将军,我没发现是你……”
“哈哈,没什么,”关飞月收回手挠了挠脑袋,“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赶紧去休息一下吧。”
白黎点点头,跟逃命似地离开了。
“奇怪,难道我今天看起来很凶恶吗?”关飞月疑惑地摇摇头,也不多想,出门继续他的练兵大业去了。
这之后接连好几天,都有发现随海水飘到小岛岸边的红莲业火。
大小不一,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却能达到成人两臂展开的宽度,但都是和之前一样呈现红色花朵的样子。有时候一天只发现一朵,最多的时候是一天之内飘来了近十朵。
岛民们有了经验,不再去触碰他们;而关飞月也告知了将士们这件事,嘱咐他们千万不能靠近。因此这之后都没有再出现伤亡,而这些“海上花”只要放任不管,一到夜间就会忽然沉入海底,消失不见。
这些“海上花”不知从何而来,而且随着时日推移数量在不断地增加;白黎和沈布仁估计也常常外出,虽然青衣神棍还是一贯的冷漠脸,甚至一有时间就往关飞月面前凑,但白黎面上的焦虑却一日日加深。关飞月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担心,如果这些红莲业火持续不断地出现在海面上的话,那他们之后的出海航行就会非常危险。
不过还没等到关飞月愁出个结果来,变故就突然发生了。
最开始是天气的异常,明明方才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风暴骤至,大雨倾盆而下,闪电和惊雷震得整个小岛似乎都在颤抖。
恶劣的天气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清晨,海面上竟是漂浮着许多海兽的尸体。
那些海兽长得十分巨大狰狞,十分丑陋,关飞月以前从没见过,现在见到了,却是一片惨状。那些海兽尸身残破不堪,看上去像是被什么极其强大的力量撕碎了。碧蓝的海水被血染成黑色,腥臭的味道叫人作呕。
有些胆小的岛民被这骇人的场景吓得再也不敢靠近海边,即便是关飞月手下见惯血肉尸体的将士们,也是脸色苍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海的凶险与残酷,时至今日,他们才体会到一二。
沈布仁沉默地站在岸边,看着海面上起伏的海兽残骸,面无表情,目光沉冷,带着浓烈血腥气的海风吹得他衣袂烈烈;脚下不远处有许多被海浪冲上岸的海兽尸身,伤口处深可见骨,皮肉外翻,已经被海水泡得有些发胀泛白。
白黎在沈布仁身后惨白了一张脸,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这些都是常年生活在海底的巨兽,只是普通的风暴能造成这样大范围的伤害?鲛人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杀掉这么多海兽,而且看伤口,也不是鲛人能做到的。这到底是……”
“不是鲛人,海兽遭难,鲛人也难逃一劫。”
“可是并没有看到鲛人的尸身啊。”
“看不见的,才更叫人生疑。”
沈布仁伸出手,掌心向上,结出一朵小巧精致的青色莲花来,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在他掌心上缓缓回旋。沈布仁把那青莲捻在指尖,朝海面上抛去。
青莲在接触在海水的一瞬,便如一团轻纱骤然展开,迅速扩散开去,铺满整个海面。
须臾,青光散尽,海水已经恢复成平日的碧蓝色,干干净净一片,莫说海兽残骸,连一丝血迹也未留下。
“灵主,可要我找鲛人前来询问?”
“不必,”沈布仁慢条斯理地理理衣袖,斜了白黎一眼,“我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更不喜欢有人给我找事,知道吗?”
白黎被那一眼看得冷汗都要下来了,急忙称是。他怎么给忘了,这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高兴时什么都好说,若是不开心了,可指不定怎么折磨人。好在这位一向懒散,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常常一闭关就是好几年。只这段时间,自从那小将军的到来,才让灵主显得生动了不少,一向面无表情的冷淡脸上竟然也能见到笑了,许是心情好,这些时日对白黎他们也算是有求必应。
他竟一时忘记了,这原本是个最冷漠残酷的人。
沈布仁理着衣袖忽然一顿,猛地抬头,眉头深深蹙起,几息之后面色一沉,身形一晃,人已从白黎眼前消失,只余声音远远传来,凌厉无比:
“结界破了!”
“什……”白黎还未来得及反应,耳边就传来细微的碎裂之声,喉头一甜,口中已是含了一口浊血——
不久前才加强的结界竟被破了!
时间稍微往前移一点,刚刚从场景惨烈的海边回来的关飞月被一个柔柔弱弱的美少年拦住了去路。
“这位大哥可知道哪里能够找到祭司大人吗?”少年的声音细细的,听起来宗气不足的样子。
那少年身量不高,全身从头到脚裹在一件黑色披风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五官如画一般极其精致,尤其一双大眼,湿漉漉地看着你的时候甚是无辜,叫人忍不住生出些怜惜的心思。
但关飞月一向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他根本没听清少年说了什么,啊了一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大点声!”
少年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不过很快恢复过来,依言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哦,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带你到神殿里等他。”关飞月以为这是岛上哪家的孩子一时有事没找到沈布仁。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少年很是高兴。
但关飞月又没听清,他皱着眉不满道:“你刚说什么?我又没听清!不是我说,你声音真的太小了……”
美少年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几乎是用吼的喊出了声:“我说,谢谢你!”吼完,脸又白了几分。“嗨,不用谢,小事情。”关飞月乐呵呵地道,看少年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关切道:
“你受伤了吗?我看你走路好像不大方便……”
话还没说完,美少年就跟配合似得摔了一跤,还恰好摔倒在了关飞月的身上,好巧不巧,一双柔夷刚好顺着关飞月的背从上到下摸了一把,堪堪扯住将军的裤腰,才没完全倒在地上。
关飞月敏捷地一手扯住裤子,一手扶住少年,有些支撑不住地退了两步——刚才那少年的手擦过了后腰上的胎记,弄得他有点腿软。
“你没事吧?”
“没事,劳烦扶我一把。”少年说着把手搭上了关飞月的肩膀,柔柔地歉意一笑。
关飞月这时靠近了才闻到少年身上有着一股海腥气,闻起来有点像大海鱼的味道。
关飞月心里叹息一声,没想到这少年看起来长得这么精致,竟然有这么重的狐臭,怪不得要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
心中满是同情,关飞月顺势把手搭上少年的腰,却发现手下的触感有点不对劲——怎么凹凸不平的?
关飞月疑惑地看向少年,那少年也正扬起脑袋看向关飞月,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扩大,连同一张殷桃小嘴也越裂越开,直到裂开到一个诡异的大小,阴恻恻地道:
“找到了。”
这话说得可比刚才大声多了,只是仿佛是从喉咙深处传出来的,伴随着咕噜噜的声音,听了叫人毛骨悚然。
关飞月反应极快地一把甩开少年,同时整个人往后退去,反手抽出腰间银月弯刀,双腿交叉蹬地稳住身形,手上动作不停,刀刃携雷霆之势劈向少年!
那少年身形一晃,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闪过这一刀,刀刃只劈到一片残影,关飞月暗道一声遭,也不回头,手腕一翻身体顺势一扭,侧过刀身就往身后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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