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飞月从岩石上一跃而下,朝着人群走去,眉头微微蹙起,他始终觉得这朵花有些诡异,不清楚的情况下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
但他还来不及说出自己的疑虑,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地拿树枝戳了戳花瓣。
“快放手,赶快离开!”关飞月大吼一声,扯住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飞速后退。
他看的分明,那花瓣在树枝触上的一瞬,迅速化作火舌缠绕而上,眨眼间便将拿着树枝的人完全吞没!
看似无害的花朵在一瞬间露出本来的狰狞面目,轰然炸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离得近的来不及逃开的人!
赤红的烈火贪婪地燃烧着被包裹住的躯体,一时间惨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救人!”
关飞月最先反应过来,提起一桶海水就往被点燃的人身上泼去,火势却不减反增!
见泼水没用,关飞月脱下外衫飞身而上,想要将火扑灭,还没来得及,身后一声清喝伴随着一道劲风而来:
“飞月!”
关飞月被那一阵风弄得睁不开眼,却感到腰被人紧紧箍住,腾空而起,又迅速落地,待他睁开眼再看时,却见没被点燃的人都已被隔离开来,而遭了殃的人都已经倒在地上渐渐没了声息。
“快救人啊!”关飞月着急地一把扯住来人的青色胸襟。
“没用的,红莲业火不食生灵不灭。”
“什么火?”
关飞月有些懵逼,这神棍在说些什么?
“什么火会扑不灭,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全被烧死?!”
“对。”
沈布仁回答的非常干脆,语气平静,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你……”
关飞月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却发现所有人都沉默着,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认同了沈布仁的话。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关飞月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小将军驰骋沙场多年,不是没见过比这更加惨烈的场面。但正因为见惯生死,所以比一般人更加明白生之可贵。为保家卫国血战而亡,可谓之牺牲,也算是有意义的。只是因为这样的无妄之灾,就要让这么多人失去最珍贵的生命,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这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莲业火,亦称焚烧罪人之火,万物生而有罪,因此可焚尽一切生灵。”
“有罪无罪孰能评判?又有何资格评判?”关飞月嘲讽一笑,“这样的火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夺人性命的托词罢了。”
言语间,火势渐渐小了,直至熄灭。
真个烧的干干净净,连一点灰烬也没留下,若不是亲眼目睹,根本不会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整个岸边只剩下海水拍击之声。
一声长长的恸哭打破了沉默,那是失去至亲之人的绝望,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
悲痛的情绪迅速发酵,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失去至亲的人痛哭着,跪在地上徒劳地摸索着,好像就能抓住点什么;劫后余生的人也是面色惨白,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关飞月有些不忍地撇过头去。
生死皆有时,逝去的留不住,明明都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悲伤不已。但不管是逝者留恋,还是遗者难舍,都是因为一份未尽的牵挂和羁绊。
为何落泪?
因我还未与你看尽这世间繁华,尚有些体己话要讲,未曾说出口的歉意与深情,竟都止于此。
早知道,早知道……
可即便知道又如何呢?
因此落泪。
第9章 月下鲛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沈布仁和白黎自然是要忙着善后。
其实本来祭司大人是不想去的,他觉得因为目睹了不幸事件而情绪异常低落的小将军更需要自己的关怀,却在白黎的不依不饶和关飞月的瞪视下,不情不愿地担负起安抚岛民的工作。
连续两天经历了不同寻常的事件,关飞月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但他直觉地知道,这个看似世外桃源般美好的小岛,一定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纯朴简单。
当天直到夜里,沈布仁和白黎都没有回神殿,关飞月第一次觉得这神殿静得让人难以忍受,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发生的事,实在睡不着,干脆出门走一走。只是还没踏出大门,就遇上了刚好回来的沈布仁。
二人对视半晌,一时竟是相顾无言。
“你忙完了。”关飞月干巴巴地道。
“嗯,”沈布仁点点头,“睡不着?”
“啊……晚饭吃多了点,出来消消食。”关飞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沈布仁笑笑也没戳穿他无伤大雅的小谎话,微微侧过身子做出邀请的姿态:“一起吧。”
关飞月有一点犹豫,但现在再退回去就显得太刻意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肩并肩慢慢走着。
“将军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那正好,”沈布仁一笑,“劳烦将军陪我去个地方了。”
“啊?嗯……”
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沈布仁带着关飞月穿过一片树林。
树林里很安静,只有衣袂摩擦之声和枝叶簌簌声。两人的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零碎的响声,夜风拂过发梢,温柔缠绵,带着点点凉意。关飞月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
“将军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打破沉默的清冷声线用陈述的语气发问。
关飞月愣了愣,摇头道:“我……不知从何问起。”顿了顿,又道:
“像今天发生的那样的事,我从未听说。那样的火,也不曾见过。”
“将军,天下之大,没见过没听过不代表不存在。”
两人对话间已经一前一后走出树林,紧走几步,视野忽然开阔,朗月之下,大海呈现出富有层次的暗色,比白日里又更增添几分神秘之感。
月光跌落海面,顷刻破碎开来,化作万千银色光点,如浩瀚星辰一般起伏闪烁。
这是关飞月从来没有见过的壮阔之景。
“真美啊……”他不禁赞叹道。
小将军望着海面怔怔出神,黑眸中映入万千星光,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长眉舒展,较之平时显出几分温柔可爱。青衣男子看着他的侧脸也不由有些怔怔了。
“将军,你知道这世上最动听的歌声在哪吗?”
关飞月摇摇头。
“那……将军可愿信我?”
关飞月闻言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青衣男子。
海风带着湿意扬起他的衣角发梢,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歪着头,说话时声音里带着笑意,眼角眉梢便也带着笑,一双眼清澈得好像一眼能望到底,看起来竟似少年一般。
关飞月点了点头。
笑意渐深,沈布仁取下自己的发带,盖住关飞月的眼睛,在脑后打上一个结。
两人面对面站着,因着沈布仁此番举动贴得极近。关飞月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轻柔地抚在自己前额的发丝上,弄得脸颊有些微的痒意。
打好结,沈布仁后退开去,眼前一片黑暗让关飞月一时有些不习惯,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捞,却感到一双手臂从自己背后,贴着手臂缠缠绵绵地绕上来,紧接着一具温热地身体贴了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把他整个人锁进一个怀抱。
鼻端闻到熟悉的气息,关飞月有些恼怒:“沈布仁你……”
“嘘,你听。”悦耳的声音贴着耳边道。
关飞月不由自主地噤声,下一刻,空灵的歌声远远地传进耳中。
关飞月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一刻的震撼。
歌声起伏,用他从未听过的语言吟唱着;没有任何伴奏,就只是简单的歌唱,原始空灵的美。那歌声里仿佛有净化人心的力量,关飞月听着,只觉得身心都被洗涤过一般,变得轻盈起来。
他仿佛乘着那歌声飞过浩瀚大海,掠过崇山峻岭,看到漫天黄沙中落日正圆,看到江河湖海奔流不息,看到花草树木四季枯荣,感受生死交替繁衍不息,赞叹万物生灵造化神奇。
他在这歌声中感受到了无尽的美好。
这世间最动听的歌声,名副其实。
不知不觉间,关飞月已经泪流满面。
“万物生息,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延续生命,死亡并非终结。生固然可喜,死也并非只是痛苦,”转过关飞月的身子,沈布仁轻柔地拭去小将军脸上的泪水,在额上轻轻一吻,“你虽然惯看生死,却还是没能看透这一点啊。”
“我知道的,”小将军说话带着淡淡的鼻音,听起来有点委屈,“可这样的事,即使看过再多,要坦然接受,还是很难啊。”
“嗯,我明白。”把人拥入怀里,沈布仁低声道。
关飞月深吸一口气,把沈布仁推开,凶巴巴地道:“抱什么抱,不用你来安慰我!”
看着自家的小将军终于恢复了些精神,沈布仁眼中笑意更深。
“不过这歌声真是动听,是谁唱的?”
关飞月好奇地问,抬手就要拉下发带一探究竟,沈布仁赶忙按住他的手,道:
“别慌,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还是别看了吧。”
“为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飞月更好奇了,扯着沈布仁的手道:“你放开。”
“你确定要看?”沈布仁的语气里带着无奈。
关飞月直接用行动表达了决心,拉下了遮眼的发带,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海面上,不远处一块突出的礁石上,坐着几个人身鱼尾的生物,正在皎皎月光下放声歌唱。
“这是……鲛人?!”
关飞月眼睛瞪得老大,没想到小时候看的那些奇谈怪志里描述的生灵竟然真的存在!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这传说中的生灵,现在真真切切地在自己眼前!
只不过传说和现实似乎有点差别。
他记得书中描写的鲛人长尾绮丽,不论雌雄,皆容貌昳丽,纤细修长。
但是,他看到的这几个鲛人完全是照着传说烦着长的。
那张标准的国字脸是怎么回事?!
那黑漆漆的粗|壮鱼尾是怎么回事?!
那如同山峦起伏的纠结肌肉是怎么回事?!
那个和天上明月相映成趣的光头是怎么回事?!
美丽的容颜呢?修长美丽的鱼尾呢?海藻般的长发呢?
传言不可尽信,关飞月今日,深有体会。
第10章 异与同
关飞月在看清真相的那一刻,明白了沈布仁为什么刚才要遮住自己的视线了。
雄壮的鲛人和空灵的歌声,分开来看,都是可以接受的,只是二者的结合就显得格外诡异了。
如果方才不是蒙着眼听歌,关飞月觉得自己可能根本没法好好体会这美丽的歌声,那几个鲛人长得实在是太抢眼了。
只看赤|裸的上半身,和人类男性差不多,只是耳朵的地方变成了半透明的翅翼,而且肌肉起伏,看起来很壮实。
下|身的鱼尾初看时好像是黑色的,但仔细看其实是深蓝色,只是并不修长,硬要说的话,看起来有点像被斩成两截的鲤鱼的后半截。
头发……只能说个性鲜明,有的极短,只有寸余;有的极长,而且发质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当然最闪亮的光头就不用多说了。
至于长相,不至于惨不忍睹,说得上是普通的端正,但和传说一对比,落差真的有点大。
关飞月接受着世界观的冲击,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鲛人……都长这样?”关飞月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抖。
“是啊,鲛人们生活在海底,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凶猛海兽,竞争很激烈,生存十分不易,所以鲛人们都很结实,而且速度和灵敏度都很高,是非常善战的一族。”
真是奇妙,世间除人类以外,还有这样生动的存在。
虽然姿态和人类不一样,但同样精彩鲜活,为了生存不断努力。
“他们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简单的对话没有问题,”沈布仁笑着看向跃跃欲试的小将军,“想和他们说话?”
关飞月有些不自然地扯扯衣角:“他们的歌声很动听……我想表示下谢意,不行就算了。”
“当然可以,”沈布仁语气里带着些宠溺,朝着鲛人的方向唤道,“汐羽!”
礁石上的光头鲛人闻声停止了歌唱,纷纷跳入水中,朝着关飞月两人快速游来。
一如沈布仁描述的那样,鲛人们的动作非常迅捷,很快就到了岸边,上半身浮在水面上很是热络地对着沈布仁鸣叫了几声,听起来像是在打招呼,看向关飞月时却明显带着警惕。
“这位是关飞月关将军,是我的客人,不必害怕,”沈布仁向鲛人们介绍到,转头对着关飞月语气就柔和了不少,“飞月,这位是汐羽,鲛人一族中,当属他歌声最为动听。”
光头鲛人闻言有点羞涩地摆了摆尾巴,左手握拳贴上右胸向关飞月问候道:“晚上好,将军。”
“你好,”关飞月莫名有点紧张,“那个……你歌唱的真好听。”
“谢谢。”汐羽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很可爱。
“你们每晚都会在这里唱歌吗?”关飞月对眼前扬起脑袋好奇地打量自己的鲛人们很有好感。
“不会,只有在月光很美、海面平静的夜晚,才会歌唱。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呆在海底。海面上是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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