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是看出了我此时的不对劲。
我怕是脸色苍白,失了血色,我头上冷汗留个不停,脚下也像针扎一般。
我只觉浑身寒意,更被他的举措寒透了心,我转身看他,颤声说:“往后不要弄这种小把戏。”
他本来就脸色不好,听了更是脸色剧变,简直比我还骇人,他十分惊慌,眼里尽是慌乱,连声音都变了,他颤着声音说:“我,我……”
我没有理会他,软着腿继续向上走,他仍旧在我旁边,小声又急切地说:“墨伴,我,我错了,我不该如此的!刚刚我没好好答你,我,我很是后悔,后来我就是太想与你说,说话了,又不知怎么开口,我,才……才做出这事,我刚做我就后悔了……我错了,墨伴你打我出出气,你将我推下去也可,不,不,我自己跳下去……”
他结结巴巴,越说越离谱,我心中一跳,怕他真做出这事来,连忙偏头看他,说:“你要是真跳下去,往后都别来见我。”
他脸色颓丧,急得眼都红了,他愣了一下,立刻摇头说道:“我不跳我不跳!”
我转头,脚步虚浮地进了殿门。
我恍神走到自己的位置,一直呆呆站着不说话。
他想跟着我来,却无奈于朝会快要开始,只好扯了扯我的袖子,眼中万分忐忑,十足后悔,两步一回头地走了。
刚刚的事情太可怕,也太让我伤心,我久久没有缓过神来,连呼吸都是颤着的。
我又气又委屈。
他不仅不同我说真心话,还捉弄我,竟要推我,他宁愿推我,也不愿直接与我说话,我与他是生分吗!是何等关系!他有何顾虑?又有何说不出口,硬要暗地打我一巴掌才会与我说……
他虽是想借着这所谓意外与我搭话,但我还是十分难受,十分生气。我本来就看不出他想的是什么,他这样一来,我便更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我心里越想越难受。
或许,或许是我该主动……
一直以来都是他说出口,我才有所动作,是不是他以为我不情愿,或是对他不够情真意切,再或者是我太内敛,他觉得我对他不够好,他才什么都不跟我说。
可是,可是我已经尽力了,我昨夜的姿态与言语,不都是告诉他我很喜欢与他一起的吗,我都那样了……
那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为何不与我说?
我又想到了最开始我与他的争吵,越想越低落,我仿佛在一条死路,如何也走不出去。
不过短短两天,我就与他冷了两回,以后还会怎样……
第40章 与他共好
我埋着头,心里空落落的,觉得自己好像做得再多,他都好像并不接受到心里去,他并不与我交心,不向我透露一点真正重要的事情,他难受不说,我难道就好受吗!
他总是这样,只有怒到极点才会话多得不像话,他刚刚知道我有心上人不就是这样吗?什么都说得出来……
这一下,我定不能心软,至少要等一两天……
“昨日年祭已废,且门下草拟,陛下亲阅,纵有……”
朝上声音渐渐传入我耳中,我木然地抬头,听着他们谈论春耕之礼,才晓他们已经说到尾声。
圣上本应欣面带喜色,可我却发现圣上脸色有些奇怪。
我知道他应怕是又看出我和陈瑜又闹了别扭,内心不免有些赧然和尴尬。
哦不……应该是与屈尧闹别扭。
昨日他也定是瞧我不对,又担心陈……屈尧,所以才召我谈上一谈,却意外让我得知陈瑜真实身份。
他与圣上关系真好,我就没有从小到大的友人……
我这样想着,却突然看到圣上旁边的帘子动了一下。
我这才发现圣上身旁挂起了幕帘,还有映在幕帘上模糊不清的人影。我吃了一惊,连忙环顾四周,发现他们也都脸色怪异,特别是礼部的人,他们都神色慌张,尤其是顾任,简直两腿抖着站,十分不安。
我知道圣上正值青年,身体康健,旁有人听政确实很是不合礼数,可顾任怎会怕成这样……
我心思不在这里,也就没有想多,心里想着竟然看都看了,那我再看看他也没什么……
我稍稍往左移了个眼神,望向陈瑜,他站在另一边的内侧,离我稍远,我要偏头踮脚才能看到他。
我踮起脚来,偏着眼睛悄悄往他那看。
他看上去神色呆愣,毫不在意朝上暗涌的风浪,只呆呆看着一处,他的样子十分难过,眼睛也红红的,我看得更是心疼伤心……
忽然,他嘴角一撇,眉头一皱,像是压不住了,眼睛一红,竟掉下泪来。
他,他竟然哭了!
我心里又惊又痛,仿佛被石头狠狠砸了一下,砸得千疮百孔,流出淙淙血液。
刹那间,我气都消尽了。
他说什么我都应听听的,他不是说我踢了他的灯吗?那时他跟我搭话,怕是就会要跟我说了,只是我又一口回绝了过去。
他本来在我身边就很委屈,也很不安,当年本就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他。他心里定有很多顾虑,他若是不说,慢慢来便是,哪能强加于他呢。
听圣上说,他私下本来就不爱说话,而他在我面前虽不算话很多,但一向都不会冷场,定也是用尽了心思。
再说了,说到什么也不说,我不也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没跟他表明吗……
虽是他现在做错事,但他也只是怕我不理他……也不怎么说得出来,想寻个借口罢了。
我一直看着他,脚尖都往他那里移了一下,想要不顾朝堂礼数,跑到他身边,去抱住他,为他擦泪,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说出来就都好了。
可他马上反应过来,低下头擦了泪,又神情萎靡地发起呆来,他动作极快,若不是他眼角嫣红,我还以为那是我错觉。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圣上开口,“没有就退朝吧,今日朕累得很……”他声音是强装的虚弱。
这只是托词罢了,一看就是圣上不想听了,朝臣面面相觑,都不想做出头鸟……
我心里也万分急切,恨不得现在就下朝往他身边跑去,如今我什么都听不进去……
一人突然走出,然后撩袍跪下,三磕头行了大礼。
那是礼部掌书严大人,他胡子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眼里都是混浊,他已年迈,即使磕头行礼也显得慢慢悠悠的。
他辈分极高,已是三朝元老,又是礼学大家,更是圣上亲封的免跪之人,他行此大礼,便是有大事要说。
我心里不免一紧,会是什么大事,竟让尚书跪下来讲……
“臣无事,”他神色无奈,又像是怀惜,“只望陛下同……同人共好,互珍互重。”他话语别有深意,却又像是妥协。
同人共好,互珍互重……陛下是,是要立后?
那……那人该当如何,我虽只是见过一两次,但也知道他与圣上感情极好,如胶似漆……
我心里有些难过,觉得这事怕是对圣上来说都是见不得光的,可以传传作为闲话,但决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我与他甚至连闲话都不可有……
圣上脸色仿佛动容,他站起来像是想要走下阶来,扶起那年迈尚书,但他只是刚刚站起,帘后便倏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圣上手腕。
那手腕刚劲有力,一看便是男子,他抓着不放,仿佛要圣上现在就给出答案。
“珍而重之,我会,他也会。”圣上抓着那人的手,郑重而坚定地答道。
圣上面上一向嬉笑,从未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说话,更何况他在朝中殿内,当着众人的面竟也未自称朕,更是给了尚书面子。
那人的手好似发着抖,握得更紧,一会过后,又松开手来,圣上才下去扶起尚书。
那尚书抓着圣上的手,像是哽咽,竟让我想起朱大人嫁女时的神态,也是这般说不出话,但眼里都是千言万语,当时朱大人醉了酒,都快把自家千金手中的团扇给拽了下来……
此情此景,我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我本来就知圣上是断袖,联想刚刚尚书的话,帘后的男子,还有他攥住圣上手腕。
这哪是陛下要立后?怕是不再立后,断了皇脉子嗣……而礼部竟也妥协了……
我还以为……
相比其他人对这场景的茫然与疑惑,我却心中一震,觉得颇有感触,既是羡慕又是不安。
那……我与他也能这样吗?若是告诉他人,他人也会接受吗?
我看向他,他却还是保持最开始的站姿,红着眼睛看着别处,根本不在意刚刚发生了何等大事。
我想要与他共好百年,可他在我身旁如此不安,而这都是我的错……我就应早些告诉他我从前爱慕之意给了何人才是,随便找个话便可说出来,我何苦昨夜想了如此久?
可是我怕他怪我,他一定会怪我的,怪我从前如此蠢笨……
不过他听了总该不会再这样憋着了吧,也不会再这样不安了,我只要能让他安心便好。
那……我要找个什么借口谈起好呢……
其实屈尧心里是很沉重的,只是说不出来(挠头)
第41章 素帕情意
我出神看他好一会才转头过来,可我转头时,竟意外与圣上对视一眼,他眼里也有些惊慌,忙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太监一看,便朗声高喊退朝,众人行礼,我也跪了下来。
等我起身,屈……算了。
他顶着那张脸,我实在不习惯称他屈尧,还是叫他陈瑜好了。
他走了过来,低着头,还是扯我袖子,要同我一路。
我点了点头,对他笑了笑,他像是没想到我会示好,愣了一下,还是我拉着他走了出去。
五日一次偏殿论事,现下自然不去,今日退朝太早,我都不习惯,便与他一道一起出了殿门。
我一直紧张,在想如何与他说明从前,如果我直接说出来他应当会信的吧,找找话说当年朝堂黑暗,然后便可谈到屈尧,之后我再说便是……
今日我定要说出来!
等快出了宫门,人已稀少,我想好说辞,他就突然说:“墨伴,我知错了,我不该那样做的……”他又问,“你可是哪不舒服?或是心里难受?如今可是觉得安稳了?”
我眼前浮现出他红着的眼,他掉下的泪,我连忙笑说:“无事,不过是吓了一跳,”
他听了还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他木着眼神,喃喃自语:“你不要厌恶我,千万不要,我不该的……我,我……真是对不住你……”
我安慰他:“真的无事,你后来不是拉住我了嘛。”
“……可你刚刚看我,眼里都是惧意,我还以为你要从此不理我了……我怎想到要去假意推你呢?想同你说话就好好说便是,我为何要那样做?万一我没拉住你怎么办?万一你摔下去怎么办?万一,万一……我就不应该做这事!”
他脸色惨白,眼里惊惶,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喃喃道:“他说得对,我就是太自负,也太傲慢……”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抓着我两肩,说:“我就应好好同你说话!什么都比不上你安康喜乐……”
他眼里汹涌起浪。
我心中沉沉,很是难受,正要叫他别乱想。
他就抖着声音道:“我要给你说……我是要说什么……”
他哆哆嗦嗦将手探入袖中,又是紧张又是不安,摸了好久,才拿出来一样东西,塞到我手上,说:“我都想要给你好久了,每次同你走官道,我就想给你,可是……”
我展开看了看,竟是一张素帕!
这素帕与那方红梅锦帕相同,用料,尺寸,甚至针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那红梅。
我心里酸酸涩涩,也难以平静,更是为他感到伤心。
怪不得气这么狠,原是气顾任打断了这么重要的事。
我真是罪人……
“可是我一直犹豫,我有怕的事,也有想多的事,我真不知怎么说出来,我沉默惯了,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又惧又怕,我真是太难受了,你不要厌恶我,也不要怕我……我不该的,我做错的事情太多,我都偿还不了你……”
他这番话说得乱极,简直稀里糊涂的,我问他:“太多?你做错了什么?”
他张了张嘴,像是极为艰难,一字一句地说:“未曾早日来找你。”
此话何意?
是说与我决裂那次吗?他两三月未来找我……
我说:“都过去了,我也踢了你一脚,不是吗。”
他也知道自己情绪不稳,便拼命忍住,可还是近乎脸色黯淡,他说:“不只这个……”
那还有什么?
我正要问他,他就嗫嚅道:“我还有事要说……”
我一听他这样主动,便连忙点头,道:“你说你说!”
他看着我,眼里都是伤心,他小声说:“你让我官道收敛,我不是不听,我是太生气了……”
“气什么?”
他忽然脸色愤怒起来,说:“他害你如此地步,我简直对他痛恨不已!若不是怕你会心软生气,怕你回心转意,我早就将他……”
他顿了顿,声音染上几分委屈:“……况且你明明都有我了,却还会见他,我虽信你,也知你们二人都在朝中做事,免不了打交道,可你居然,居然……在我与他之间,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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