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鲥想要找的,是一种被称作南溟珠的宝物。
这种宝珠用处颇多,与寻常珍珠迥异。若有妖物不幸失了内丹,只要有这么一颗珠子,便可以代替内丹延命。人类虽然不需要内丹,但只要将一枚南溟珠贴身携带,就可以温养经脉,益寿延年,又能使肌肤润泽,精神强健,效用颇佳。
从前南海之中此物并不算少,任鲥寿命原本极长,不像一般妖物那样需要修炼内丹,因此向来用不到这东西,也就不大注意。不过近来他每日里琢磨顾循之的情况,就想到了此物,倘若顾循之能随身戴一枚南溟珠,一定能让他的修行重回正轨。
任鲥无意惊扰南海水族,因此并未变回原形,将灵气收起大半,化作一条一尺来长的鲥鱼,一跃入水。
要找南溟珠,得先找千年巨蜃。
南海之中的巨蜃原本不少,它们虽然移动起来较为缓慢,但擅长用蜃气制造幻境,想要自保并不困难。南海气候宜人,适合巨蜃生活,任鲥记得他曾经见过许多。可这一次,他在印象中巨蜃喜欢盘桓的几个地方转了几圈,竟然一无所获。
任鲥心中早有些计较,并不算特别失望。
当初任鲥常来南海时,南海之中只有几个刚修出神识的小妖,没什么上得了台面、能做南海之主的人物。任鲥平日里常在北海,对南海之主的地位没什么兴趣,不过因为有他这样一个世间罕有的大妖时不时来此居住,有几分能耐的妖魔通常不会选择在此久居,敢来这里猎杀巨蜃找南溟珠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近千年他都没有来过南海,此处只怕早就被什么妖物占了。虽说南海之主的位置不是随随便便什么精怪都能坐的,不过若是来几个有能的大妖,或是新生的龙族,将海域划分几块分而治之,也是很自然的事。
倘若南海被各路大妖瓜分,他们自然要将能弄到的南溟珠全都攥在自己手里。
这些都是世上的常情,想来实际的情况大抵如此,不过若要了解些更具体的事,还是得问问在本地常住的小妖。
任鲥方才要找南溟珠,不想被南海中的小妖打扰,因此故意释放出少许灵气,好让附近的小妖注意到之后回避,这会儿他想要找人问话,自然不能再这样把小妖吓跑。
他摆摆尾巴,将身上的灵气全数收回,装成一条普通的鲥鱼,大摇大摆地往显眼处游去。
这一招果然灵,没过多一会儿,任鲥就见两条小鱼妖迎面游过来,其中一条发现了任鲥,眼睛一亮:
“嘻,运气真好,这儿有条鲥鱼,长得好肥呀。你吃过鲥鱼没有?很好吃的。”
另一条小妖显然不赞同,他做了个怪相:
“刺多。”
第一条小鱼妖挥鳍打了同伴一下:
“真没品味,鲥鱼可好吃啦!”
这俩小妖彼此用鱼鳍推推搡搡,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任鲥有点不耐烦,刚准备游去别处寻找其他目标,就见那俩小妖看他要走,瞬间停止了争执,一起向他扑来。
这时机正好,任鲥看准他俩离得近了,一瞬间放出了威压。
任鲥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也不想把这两条小鱼妖直接吓死或吓晕。因此,他对自己释放的威压进行了调整,好让两条小鱼妖以为他只是个变成了鲥鱼的普通海妖。
他对自己的力量控制精准,面前的两条小鱼妖立即被吓得不能动,过了好一会儿,那第一条小鱼妖才哆哆嗦嗦带着哭腔开了口:
“小的有眼不识南海,大王饶命啊!”
这乡下小妖不知是从哪片珊瑚礁里生出来的,不仅用着胡乱改编的人类俗语,居然还直接管任鲥叫“大王”,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规矩。任鲥嫌弃地抽了抽嘴角,决定姑且不去注意这些:
“你们是哪里来的小妖?”
两条小妖听了他声音,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方才没说话的第二条小鱼妖叫了一声:
“咦,原来不是鲛大王!”
头一个小妖脑子好使些,又挥鳍打了同伴一下,转回头来讨好道:
“大王,我这同伴脑子有点毛病,您别跟他计较。我们这一片一向是鲛大王管着,鲛大王有时候爱跟下面小的们开玩笑,方才您放出威压,我们还以为是鲛大王来了,听了口音才知道,原来是外海来的大王,倒是我们认错了。”
这小妖有些口敞,任鲥还没问,他就开口说出不少消息,这情况正合任鲥的意:
“我无意取你两个性命,不过问你们几句话,你们可要好好地答。”
那小妖赶紧点头,另外一个本来痴痴傻傻,看着同伴点头,也就跟着猛点。任鲥想了想,问道:
“你们的大王是一条蛟?你可知道他修炼了几千年,可有机会化龙么?”
那小妖赶紧摇头:
“不是蛟,是鲛,鲛人的那个鲛,有的地方叫鲨鱼的。”
任鲥本以为这南海里就算没什么真龙,海蛟一类的灵物怎么也该有几条,想不到这俩小妖的大王竟然只是一条鲨鱼妖?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小妖听见他笑,更加怕得厉害。任鲥收了笑,又问道:
“你们这鲛大王占了南海多少地方?附近可还有别的什么占海称王?”
那小妖想了想,道:“我们大王的领海我虽然都走过,没有海图也说不大清,附近除了我们的鲛大王,还有灵龟大王、蜃大王和一条还没化蛟的海蟒大王。前些年,任是什么小鱼小虾都跳出来称王,整个南海打成一团乱,近几年那些没能耐的都被清理了,如今能南海里称王的,大约有个十几位,大家打腻了,海域争得太多又守不住,索性划定了各人的地界,约好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这数字比任鲥之前预想得多了不少,不过考虑到这小妖列举出来的几位大王的层次,这情形也不算奇怪。
不过听这小妖的说法,南海之前大大地混战过一场,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南溟珠只怕更麻烦了。
他正想着这些,只听那小妖试探着问:
“您是从外面来的吧?莫非也是听说这南海里乱,想来分一杯羹么?”
任鲥下意识地摇摇头:
“并不,我只是来找东西,找到了就走。”
听见他这么说,小妖似乎松了口气,讨好道:
“您要找什么,可否跟小的透露一二?至少我们鲛大王这一片,小的最了解不过。”
任鲥并不将这小妖当做威胁,随口问道:
“我要找南溟珠,你可知道哪里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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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鱼妖听见“南溟珠”三字,转了转眼珠:
“大王所说的南溟珠,可是巨蜃体内生长出来的宝物?小妖我曾经听爷爷说过,从前这附近有个潜渊大王,为了要弄到南溟珠,连着开了四五十个千年巨蜃,几乎让南海巨蜃绝了种。后来此事惊动了蜃大王,蜃大王出手和潜渊大王斗了三天三夜,”
任鲥闻言,点一点头:
“自然是那蜃大王赢了。”
“大王所见极是,”小鱼妖讲得兴奋,嘴里直吐泡泡,“那潜渊大王敌不过蜃大王,几次爆了内丹,幸亏他手里南溟珠数量极多,每爆一次内丹,就立即吞服一颗南溟珠,可是蜃大王追击得极紧,潜渊大王见如此绝不可能取胜,就将剩下的三十几颗南溟珠一起吞下,想不到他灵气不足,竟承受不住这许多珠子,这三十几颗珠子到了他体内,一下子就自爆了。”
任鲥听了这故事,不觉有些紧张:
“那三十几颗南溟珠呢?难不成也跟着一起爆了?”
小鱼妖摇了摇头:
“南溟珠这样的宝物,哪那么容易就都爆了?顶多也就损伤了几颗而已。当时南海里还有二十几个大王,蜃大王将那三十来颗珠子收集起来,派属下给每位大王送去了一颗作为礼物。后来大王们打来打去,这些珠子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估计也就剩下十几颗,大概都在几位大王的手里吧。”
任鲥原本只是想稍微打听点外围的消息,却没想到这么一条小鱼妖竟然知道这么多,倒是意外之喜。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只消找到如今南海的几个“大王”,就可以拿到南溟珠了。这些“大王”如今在南海大概也算是顶级的人物,但在任鲥看来,也不过是几个银样镴枪头罢了。
这样看来,事情还算简单。
任鲥点一点头,冲着小鱼妖一甩尾巴:
“不错,你俩可以走了。”
那不爱说话的小鱼妖闻言就要游走,却被提供情报的鱼妖一把拽住。这小妖显出讨好的模样,向着任鲥说道:
“今日小的给大王提供了不少情报,对大王也算有用。倘若大王不嫌弃,可否收下我们俩做个下属?我最擅长打听消息,我这兄弟虽傻些,好在还算听话,有了我们哥俩,大王在南海行动也方便。”
任鲥向来独来独往,并不想收什么下属,只道:
“我平时并不常在南海,也无意在这里称王,只是来寻物,不久就要走。你俩跟着我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要失了立身之本。”
小鱼妖闻言,连忙回道:
“大王,我们俩虽说修炼的日子不算太长,还不能变人,倒也都会化形,也能在陆上生活。我们哥俩在鲛大王手下许多年,鲛大王嫌弃我们俩算不上什么战力,从未提拔过我们。再这样下去永无出头之日,还不如跟着您。将来就算是有什么变数,我们哥俩也绝不埋怨您。”
小鱼妖说得恳切,任鲥倒也有些动心,他想到自己多年未回南海,对细致麻烦的事情又一向不大留神,若是有个能帮忙引路、打探点消息的小妖在身边,或许确实能方便不少。
“你俩叫什么名字?”
“小的们不过是寻常鱼妖,在鲛大王那里轮值的时候,不过有个甲乙丙的编号方便呼唤,哪有什么名字?”
这小妖向来机灵,明白任鲥的态度已然松动,连忙又道:
“今日天幸遇见大王,不如请大王给小的取个名字,平时也好称呼。”
任鲥看看那两条小鱼妖,只见爱说话的那条通身银白,姿态灵活,另一条背上是橘色的,有些不爱动。就依着他们的特征随口给他们取了名字,那爱说话的叫做白练,另一个笨笨的叫橘实。
两妖得了名字,双双下拜谢恩。他俩刚低下头,就觉一股强大灵气开始在身上盘旋,倏忽之间就历遍全身,两妖仿佛经历过一场洗骨伐髓,连眼睛都比平常亮了几分,不觉惊喜地相互对望着。
对于妖来说,名字不仅仅是个代号,也是灵气的载体和媒介。山野中的寻常小妖不会有姓名,有名字的妖通常都是出自有实力的家族,或者跟随了主人,在有一定实力的前提下,才会得到长辈或主人的赐名。在赐名时,这些长辈或主人的灵气会随着他们名字溢出,落到被赐名的对象身上,使被赐名者修为增强。
因此,赐名这个仪式更多地像是一种上位者的赐福,弥足珍贵,不容轻忽。
白练方才求任鲥赐名,其实也只是试探,并没有怀有太多期望。想不到任鲥竟这么痛快地就给他俩赐了名。
白练跟随鲛大王日久,也曾见鲛大王给三四个亲厚的属下赐过名,以示恩宠。鲛大王也算粗通文墨,取的名字堂皇得很,威风凛凛,很是值得羡慕。可白练私下里觉得,他的那些属下被赐名之后,并没显露出什么比之前特别的地方来。
这也是白练决定离开鲛大王的原因之一。
他这一次被这位不知名姓的大王赐了名,只觉修为大进,与原先不可同日而语,这才知眼前这位主上,可比鲛大王强得太多了。
白练拉着橘实又对任鲥拜了两拜,试探着问道:
“我与橘实得大王赐名,实在欣喜。只是如今还不知大王的称呼,不知大王可否将名姓告知?”
任鲥摇头道:
“我不是什么大王,名姓也不便说与你知,你俩平时就只叫我主人便可。”
白练见他不愿透露姓名,心中就有了成算。须知真正的大妖都对姓名看得很重,他们的名字哪怕只是说出或是写出来,都会附带着灵力,即使只是一张写有名字的纸,也可以作为护符乃至攻击的武器。鲛大王为着显示自己实力强大,平时只肯让属下称呼他鲛大王,不过境内的鱼妖都知道,他的名字没什么了不起,每次贴告示,鲛大王的名字都明晃晃地在告示上写着呢。
白练能感觉得出来,他这位新认的主人,情况和鲛大王绝不相同。他白练这辈子的发达,就都寄托在这位主人身上了。
想到这里,白练再度下拜,口称主上,橘实也懵懵懂懂地照做。他两个拜了几次,任鲥早有些不耐烦,一甩尾巴,派他两个去蜃大王那边打探消息。
方才白练说,南溟珠只怕都在南海这些银样镴枪头的“大王”们手上。不过到底谁手中有南溟珠,却不大容易说得准。任鲥想得最直接——那蜃大王既然是巨蜃出身,又能当得一声“大王”,估摸怎么也有个万八千年的道行,不说别的,他体内的那颗南溟珠成色一定很好,无论如何,先拿到这一颗再说。
任鲥这样盘算着,打发走了两个小妖。他停在这里等,却见一只纸鸟分水而来。
这种纸鸟一般是送信用的,不过在这南海之下,倒是很少见。任鲥抬起头,认出了纸鸟身上那熟悉的灵气。
他心念一转,在水下变回人形,那带着他灵气的纸鸟就轻轻盈盈落在他手上。
任鲥在这世上没多少熟人,他送过信笺的,也只有顾循之一个,这信显然是从他那里寄来的。
任鲥送顾循之信笺,主要还是怕他出事,想着有个联络的办法才好。如今刚分别就收到了信,这让任鲥觉得有些不妙。
此前他看过顾循之的经脉,虽然情况不大好,一时半会倒也不至于出问题。莫不是捉龙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任鲥心里焦躁起来,有些后悔之前把醉梦香夹在别的药里一起给了他。
想着这些,他几下拆开纸鸟,展开了信笺。这信笺上有他的灵气在,因此并不怕水,就算在这里也能看得分明。任鲥见到上面是以陌生笔迹所写的蝇头小楷,抬头写着:
“任鲥吾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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