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平走到他们旁边,低头便看见两张七分像的脸,一张清冷,一张刻薄的印在眼底。
徐小平脱掉具信流的鞋,对玉清道:“你照看月无牙时也是这么虎头蛇尾的么。”
玉清睁开眼,道:“那是谁。”
徐小平闻言悻然地摆了摆手,却忽而想到一事,他满面怪异地看向玉清。
玉清淡然地看着他。
若是论起辈分,以自己与月无牙的关系,那玉清就应该是,是自己的——大哥。
那自己算是他什么?
徐小平一个恶寒,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把被子扔到地上道:“我睡床上,你睡地下。”
虽是不再想,但看着玉清的眼神终是和往日不同了。
玉清下床捡起被子,却是未睡,坐在桌前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头发,等徐小平补觉醒来,便见玉清已将半长头发高束起来,头戴青色抹额,后脑用抹额的盘扣将碎发齐整地别住,束起的头发被簪子盘拢着,看上去便显得脖子极为修长,整个人清鹤一般。
向来这么会打扮......
徐小平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咳了一声才想起道:“叫我起来干什么?”
玉清手搭在自己衣襟上的扣子,道:“水到了。”
徐小平这才看见他身后水汽升腾的木桶,他挠了挠脸道:“一起洗?”
玉清神色更淡几分,手从衣扣上放下,转身道:“不必。”
他从木桶里舀出一盆谁,拉住帘子道:“我只用水擦身即可。”
徐小平道:“你找伙计再要一个空桶,你我将水一分为二,各洗各的。”
此时一直昏沉的具信流也闻声坐起身,半阖着眼睛困倦道:“平平......”
徐小平看着在计划之外的人,和玉清对视了一眼,相互默然。
最后还是玉清一人用一桶,徐小平与具信流与他隔着帘子,在另一个大一点桶里共浴。
徐小平累了将近半月,此刻懒虫上脑,便是舍了脸面也要用木桶泡澡,具信流被徐小平用湿帕子遮住眼睛,安静地坐在桶里撩水。
水波被他从这头撩到那头,徐小平本是闭眼小憩,也被水声吸引地慢慢睁开眼睛,顺着水中那只手掌看向被帕子遮住眉目的清冷面目。
在徐小平目光所及之处,这人本就红艳的唇被水汽蒸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脸旁沾着几缕湿发,脸颊染着薄红,面若暖玉。
徐小平干咽了下,心内悄然升起一个念头。
具信流似有所觉得停下手,低声疑惑道:“平平?”
徐小平看了眼帘子后玉清模糊的身影,不动声色地靠近具信流,手探到水下,一下子便摸上具信流的大腿,徐小平飞速地眨了眨眼睛,将手更近一步,探到具信流的臀部,他捏了一下,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
具信流握住徐小平的手臂,呼吸重了一下。
徐小平低声道:“你便只会叫‘平平’?”
具信流摇首。
左右他现在是个傻子,自己偷偷压了他,他也不会反抗,月无牙更不在自己旁边,日后待在月无牙身边,可就没这么好的极会偷吃了,况且眼前的还是个绝妙的人。
但此刻与玉清在一个屋里,终究是不方便。
徐小平舔了舔唇,压住蠢蠢欲动的心,在具信流耳边低声道:“改日教你说些别的。”
具信流伸手慢慢抱住徐小平,缩紧双臂,与他皮肉相贴。
具信流闭住眼睛。
徐小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不怀好意,道:“改日,改日。”
所谓保暖思淫欲,徐小平有了银子,那日在客栈里升起的念头,在没有饥寒阻挠的情况下,便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他起了色心,每日行在路上,就咂摸着嘴想着怎么支开玉清,好将具信流好好压上一回——他压过自己那么多回,自己可要数着次数一一还回来。
这日终于等到在一处客栈里歇脚,上一次还极为扣门的徐小平,挥手要了两间上房,两间上方相隔甚远,一间在走廊最南,一件在最北。
徐小平与具信流住进北边这处上房,对神色淡淡的玉清解释道:“具信流伤寒未好,我与他共住一屋,也好照护着。”
玉清还站在门口,道:“我能睡在地下,省银子。”
次次都是这么不识相,徐小平心内觉得他麻烦,面上摆出体贴的样子,道:“我见你身体似有不适,才要了两件上房,快去歇息吧,我亦有些困了。”
玉清面色苍白,气色却是不太好,徐小平抬首在他苍白的脸上看到几丝黑线般的脉络。
徐小平一滞。
玉清垂眼怠倦地离开,徐小平缓过神,连忙叫住他。
玉清侧首看他,白玉似的脸上哪儿还有半点黑迹——因是自己眼花了。
徐小平半阖住门,后退了一步道:“明早不要来叫我,我自己醒来。”
玉清颔首。
徐小平彻底阖住门,转身闲适地走向床铺。
具信流跟在他身后。
徐小平走到床边,拉着具信流坐下,摸了摸具信流的脸,道:“困了吗?”
具信流摇了摇头。
徐小平一笑,推开具信流扬眉吐气道:“给爷脱鞋!”
具信流顺从地蹲下身,握住徐小平的脚腕将两只鞋脱下。
徐小平上了床颇为期待地褪掉衣物,便要让这人坐在自己身上扭......
他“嘿嘿”笑着,衣物脱到一般却突然被具信流压在身下。
徐小平立时蹙眉慌道:“具信流?”
具信流在徐小平颈侧吻了一记,接着又吻了一下。
徐小平观察他许久,再次确定这人不是装疯卖傻,这才推开他,哑声道:“不是这么做的。”
具信流抬首带着疑惑看他。
徐小平低下头含住具信流的唇,细微地舔吻,具信流抱着徐小平的手渐渐松开。
徐小平一边吻一边看他神色,手试探伸进具信流的衣衫,一直摸到腰臀处,因激动而手下用力几分,具信流要拽开徐小平的手。
“别动,别动,”徐小平轻声哄道:“你要舒服,便是要这么做的。”
具信流学着徐小平将手同样摸到徐小平的腰臀处。
徐小平不敢再动,慢慢挪开手,与具信流深吻试图再次移开他的注意力。
具信流似乎极爱此事,他孜孜不倦地含弄着徐小平的唇舌,手在徐小平身上游移。
徐小平被摸得生出困意,却在一瞬间想到玉清脸上的那几道黑色脉络。
玉清最近比往日更呆滞几分,莫不是禁山诀又发作了,今日又见他脸上那般,万一他再出去杀人.......
徐小平越想越是心惊,他别过脸推开具信流,翻身下了床。
具信流跟着他起身,道:“平平。”
徐小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不在焉道:“我去看一看玉清,一会儿便回来。”
具信流静看着他。
徐小平未理他,转身疾步走出屋门。
到了玉清那屋的门口,徐小平敲门未有人应,他心下慌张推门而入。
才刚跨出步子,便被衣物绊得摔倒在地,他眯眼看门口蜷缩的东西,竟就是玉清。
徐小平爬过去唤道:“玉清?”
玉清自臂弯里抬首,露出黑色脉络虬结的半面。
与此同时,徐小平听见有人小声呜咽了一下。
徐小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靠近玉清,惊疑道:“玉清?”
玉清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又一道呜咽声便从其掌间流泻出来。
徐小平一滞,用手别扭地拍着玉清的后背。
玉清的肩膀细微抖着。
竟为一张脸就哭了,真的是......一个傻子。
徐小平用另一只手阖住门,嘟囔道:“怎么这就能哭了?又不丑。”
向来高高端着的玉清摇了摇头,徐小平扒开他的手。
玉清低下头不肯看他。
徐小平心里新奇占了大半,在捧起玉清的脸看清上面的泪渍后却是一愣。
认识玉清十余载,刻薄的、冷漠的、淡然的,嫌恶的样子他都见过,却何时见过玉清这般模样。
徐小平心内有些复杂,他借着月光细细看玉清的脸,挠了挠头,道:“不丑。”
玉清的泪水还流着。
好像从认识玉清起,他便极在乎自己的外貌,穿着也被别人更讲究,在没被中蛊虫前,应该就介意过这些脉络......
徐小平鬼使神差地在那恐怖的半脸上轻吻了一下,轻声道:“不丑,还是好看的。”
玉清性格虽然招恨,可他这张脸,确实是无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啊。
幸亏到了第二日玉清脸上的黑色脉络褪了下去,徐小平顶着一夜无眠的憔悴面色,带着玉清和具信流去街市为玉清买帷帽。
走在路上还在拿玉清流泪一事说笑,奈何一个装作昨夜什么都未发生,一个痴痴傻傻听不懂徐小平在说什么。
徐小平一个人又说又笑,半晌也觉出无趣,到了店里等玉清和具信流在店里挑帷帽。
因为只能买一顶,玉清便挑得极为细致,站在布店里垂眼安静地翻着。
徐小平打了个哈欠,看见从对面走出几个人来,有人面色颓败,有人春风得意,徐小平抬首慢慢看到对门的牌匾。
“你们先在这里挑着,万不要走到别处,我一会儿便来找你们。”徐小平匆匆说了一句,也不管玉清和具信流有没有听到,便脚下生风地走向对面。
具信流看着徐小平的背影,又将目光移到玉清身上。
玉清低着头看着那些帽子,神色间能看出一点愉悦,极知足似的。
具信流静看着他,将手渐渐伸向玉清,手指钳在玉清的手腕之上。
玉清转身抽出手,一定帽子猝不及防地被扣到具信流头上。
具信流飞速地收回手。
玉清看向他,道:“这顶好看。”
与此同时走出徐小平闻声回过头,看着他们。
具信流侧首看徐小平。
徐小平在他二人间看了一眼,半晌道:“给他戴干什么?只能买一顶帽子。”
具信流将帽子摘下递到玉清手里,玉清低头看着帽子,不接也不言语。
徐小平道:“喜欢这顶?”
玉清“嗯”了一声。
徐小平回去结了账,拉着玉清的胳膊,隔在具信流和玉清的中间,带着他们往对面走。
这是一处赌棋场,用屏障分出十余个隔间,看着风雅,但里面坐着的人却不是风雅居士。徐小平本以为这里是个掷色子的赌场,但一看到门面上高挂的黑白棋局,心内便稳了几分——玉清棋艺奇绝,凡徐小平在江湖上听过的几个能下棋的,都未能赢过玉清。
玉清已带上帷帽,徐小平无言地将他的帽子摘下,指着价位最高的那盘残局,道:“这个,可还会下?”
玉清垂眼看向棋局,慢慢摇首。
徐小平心凉了几分,又不死心地看向具信流——梁荥不就是喜欢他文武双全,堂堂齐王,应是会下棋的吧。
具信流神色呆木,连眼睛都未往棋盘上看。
徐小平不信邪地给他们两个各点了价位最低的赌局,强逼他们坐下,威胁道:“今日若是不赢,便不要想着吃饭了。”
玉清坐下,道:“何为棋赢。”
坐在玉清对面的破落书生怪异地看向徐小平和玉清,徐小平自己不会下棋,又如何能道出长短,他走到掌柜处买了本讲教围棋的书塞到玉清手里,道:“按这上面的下便是。”
玉清打开书,先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
与玉清对弈的书生如释重负地急忙跟上黑子,玉清又照着书上的第一图摆下第二子。
与书生这么来回往复地下着,玉清忽而扣住书,对书生蹙眉道:“你并未按照书下。”
书生此刻已放松下来,看起来已知自己赢了似的,对着玉清微微一笑,道:“书中摆的只是一种棋面,按照书来行棋,行的是法而非局。”
玉清眉头蹙得更紧,单手扣着棋子,抬首看向徐小平。
徐小平心知玉清这里赢面不大,拍了拍玉清的肩膀正欲去看具信流,却见具信流已走在自己身侧,道:“输了。”
这是具信流痴傻以来第一次说“平平”以外的句子。
徐小平面色难堪地重新看向玉清,玉清已低下头,手指捏着棋子,脸上已起了几道黑纹。
书生道:“这位兄台,你应是要输了。”
话音放落下,玉清便将白棋重重放在桌面,神色已变冷了。
徐小平大惊,将帷帽扣在玉清的头上,拉着他站起身道:“输了便输了,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玉清道:“我没输。”
这声极冷,恍惚间似乎站在徐小平面前的人已变回了曾经的玉清,徐小平松开拉着玉清的手。
玉清道:“我本不想下棋,是你强带我坐下。”
他又强调道:“我本就不愿意,为何输了还不给饭吃。”
竟是因为怕没饭吃便被逼急了,徐小平松了一口气,又是尬尴又是恼怒地看了眼被吓到的书生,拽着玉清灰头土脸土脸地离开赌棋场。
具信流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徐小平给玉清买的书。
方才简直是丢尽了脸面,徐小平一出赌棋场便松开玉清,怒火三丈地回到客栈。
因明日有大风雪不能行路,是以徐小平便退了另一间房,与玉清具信流二人挤着一间屋子,打算在这儿停留到风雪过去。
他进屋脱了鞋袜和破袄,低头看见身上穿着的破旧衣物,心里一边心疼方才输掉的银子,一边抱怨现在的穷酸日子。
具信流将书放在桌子上,和玉清一直站在地上。
徐小平扫了一眼书,厌烦道:“一本教不会人下棋的破书,拿它回来干什么?”
说罢便上床,抱着银钱袋子开始愁日后的生计——这些银两,着实熬不过到楚国,怕是到半路便花光了。
徐小平蹙紧眉头,闭眼渐渐睡着了。
中途醒来过一次,徐小平迷迷糊糊看见具信流和玉清正一起坐在桌前头对头不知在看什么,他想到玉清今日因吃饭的事生气,便从银钱袋子里掏出一块碎银,极为困倦地放在床边,懒声道:“饭钱给你们放在这儿了,你们若是饿了,便自己拿着银子吃些......”
说着,徐小平呼吸渐渐沉稳,已是又陷入沉睡。
至夜半外面狂风大作,徐小平被破门声惊醒,发着冷汗从床上坐起。
只见具信流和玉清怀里抱着各式的珠宝,里面还间杂不少银票金银元宝,头上和肩上都盖着一层厚雪,大步走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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